大郎婚后,跟眉凤可谓举案齐眉,生活的甜甜蜜蜜。王陈氏似乎也平了心静了气,不曾有一点亏待与他。倒是那间接凑成这段姻缘的黄慧竹,伤好之后来寻眉凤不着,见了一回大郎。
当然,对于这位妻主的同窗好友加县令千金,大郎很是周到的招待了一番,只可惜对于大郎黄慧竹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行动作上,很有些瞧不上,似是并不很满意的样子。
对此,大郎虽然很是奇怪,两人之前一没见面二无来往,自己并不曾得罪,这黄慧竹何以如此?但是来者是客,对方既然没明说,他便也当看不见,以不变应万变,让对方找不到机会,最后和和气气的给人送走,倒叫那黄慧竹颇有些另眼相看。
一晃三月,眼见得快到年关,胡家全家正热热闹闹打算着过年的时候,忙着到处杀猪的胡屠也顺便开始张罗起二郎的婚事来。
因着大郎已出嫁,二郎过完年也到十六了,也是时候张罗亲事了,是以胡伏氏跟着商量了两句之后便由着胡屠借杀猪的时候到处相看,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得人好。
胡屠自然晓得自家夫郎担心的是什么,不过当初给大郎找人家也是被逼着的,眼下没什么事儿,她心中不着急,自然是有定数。于是难得对胡伏氏打趣道:“嘿,我看还是寻那王孙贵族的好,咱也好多换两个钱。”
“啐!”胡伏氏晓得她是玩笑,当下便闹了过去,却是不想这两句正被六郎听见,立时便一阵风似的将消息传到二郎耳朵里。
因着自古婚姻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定下之后,通知一声也就算了。是以胡屠两口子这边商量的欢,却是根本没想到去问二郎的意思。而二郎因为根本就不知道父母的真正意思,于是听了六郎的消息,当时脸上便是一片煞白,将往日的刀子嘴也停了动静。
三郎跟二郎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是以一见之下忙斥了六郎道:“虎毒不食子,爹娘怎会拿二哥换钱?多是玩笑罢了。日后这般不托底的话,莫要乱说。”
六郎只是年幼,本身也是聪慧的,是以被三郎这么一说,当下也觉着自己传错了意思。于是一吐舌头,出去后院练字去了。倒是二郎当局者迷,不管三郎如何开导,始终不能安心。而出于道德指标的原因,这种羞臊的事情,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是以整个年节,二郎都过的提心吊胆,整整瘦了一大圈。
家中的孩子多,年节中又是胡屠夫妇最忙的时候,是以,整个年过去了,也都没发现二郎的异状。倒是桂菊觉得二郎不对劲,关心的问过几句,只可惜二郎当她是孩子,这种事不好跟她说出口,于是便以最近做绣活儿做的累了搪塞了过去。
二郎不说实话,三郎又不单独出现,四郎五郎都忙着铺上根本不知道,六郎因这段时间传递的八卦太多根本不知道二郎究竟是为哪件事在意,是以桂菊便是有心要好好关心,也无处可以下手。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而就在毫不知情的胡屠两口子千挑万选的选定了邻镇刘家的时候,又一个晴天霹雳来到了水塘镇。先皇病逝,新皇有命,要再次选秀,以充后宫。
若非为了躲避上一次选秀,胡屠如何会仓促答应将大郎嫁给傻子?是以这一次,胡屠也绝对不会将二郎送进宫里。好在比起大郎来,二郎总算定下了人家,于是胡屠迅速的做出反应,当即便拍板什么礼啊聘的都不要,跟刘家定好直接拜堂成婚。
只是胡屠的想法虽好,但是这次的事她却是有些估计不足。原来就在她急急忙忙将二郎塞上花轿送到刘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有一顶花轿早到了半个时辰,眼下刚好跟刘家姑娘拜完了天地。
其实朝廷选秀时候,民间拉亲抢亲倒也正常,只是多半都是赶在一同拜堂不分大小,如今这有先拜堂的,那二郎这个后到的岂不成了侧夫?于是胡屠马上就急了,当时便找了刘家理论。
可是刘家家主却好,当场道了一句:“你若是愿意,便叫儿子进来拜堂做个小,若是不愿意,便把儿子领回去,反正你我两家也没有订帖,算不得数。”说罢拂袖便走。
胡屠一听这话不是味儿,当下便寻人打听,这才知道,先来的那新郎竟是本镇的大户,陪嫁无数,金银绸缎并水田旱田不算,便是铜钱便带了八百贯,条件便是做正夫。
这下胡屠可是明白了,原来刘家是贪图对方的财产,她当下心中来气,暗道自己瞎了眼,便想将二郎带了回去。只是仔细想了想却又舍不得二郎进宫为奴吃苦。于是一时犹豫在当场,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胡屠这里为儿子的未来犹豫,二郎却不是个软性吃素的。在轿里听明白事情原由后,当时便把盖头一掀,走出轿子冲胡屠厉声道:“娘,你何时这般没脾气?我便是进宫去吃苦,也绝不给这等无信无义的人家做小。”
被儿子这么一喝,胡屠立时便反过味儿来,当下便又豪气道:“不错,儿子,便是做小,也不给这无信无义的人家做小。”说罢,散了轿夫,拉着二郎的手便往家走。一边走一边还道:“二郎,你放心,娘定然再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胡屠说的真心,却不晓得原本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二郎闻言却是一颤,看着胡屠背影的双眸中也闪过一丝担忧跟害怕。
剃发
胡屠气呼呼的回了家,胡伏氏闻言却是来不及怪刘家无信意,当即便忙着出去给二郎再寻一门亲。
只是这时候,如何能再找到好人家?那些瘸的拐的胡屠夫妇又都不愿意,是以二郎的事情便一拖再拖,直拖到选秀的钦差到达秦县。
到这时候,若是再有人敢成亲那便是罪犯欺君。于是胡屠无奈,只得听了林三的主意,将二郎并林家大郎二郎三郎一同送到山上庙中,以期能躲过这一劫。
既然入庙装和尚,那自然是剃发的好,当然,代发修行的俗家和尚也是有的,只是以林三为防万一,于是便狠下心来强扯了自家三个儿子,亲手给剃了光头。
只是男子的头发那是多么的重要,是以虽然明知道娘亲是为了自己好,但林家大郎二郎三郎却是都拿着自己的断发,边剃边哭,待剃完之后,便抱成一团哭了个死去活来。
胡屠见此惨状,也是难受的呲牙裂嘴,只是为了儿子好,便接过了林三递来的剪刀。可是二郎却不比林家的三个听话,刚刚见了别人发丝落地时,脸上早就一片惨白,眼下一见自家老娘拿了剪子奔自己来,害怕之下竟是转身就跑。
这头发本是大事,更何况又不是真要儿子出家,胡屠心中也是不愿意给二郎剃的。于是她虽然追着二郎的脚步出去,却是也并未尽全力。待到追二郎追到别的屋,看见其他上山躲避的男子们也都没有剃发,胡屠的心中便有些活泛了。于是也不再追,转身回去跟林三说不给二郎剃发了。
林三闻言登时有些急道:“姐姐莫要心软,我早就打听过了,这回来的钦差可不比上次,据说为人狠辣,万一她不放过这庙中,到时候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胡屠闻言顿时便有些犹豫,却冷不防听到躲在门后跟回来查探二郎开言道:“咱们秦县寺庙众多。这小庙只是其中一座,又隐藏在深山里,便是那钦差不放过寺庙,想要差到这里也难上加难。
更何况我刚刚也听来此躲藏的一位哥哥说了,其实去年那位钦差便没放过庙中,许多寺庙都被搜过,而唯有这座小庙因着建在山顶,太过险僻难走,那些差役嫌累,却是根本没上来搜。
所以如是没运气,我剃发也会被带走,如是有运气,我不剃发也一样能躲过这一劫。所以娘跟林三姨便不要为这件事争执了,一切都看二郎的造化吧!”
胡屠本就不太舍得给儿子剃发,是以闻言大大觉得有理。而林三虽然觉得二郎太过狡辩,但是自己再为二郎好,二郎也是胡屠的儿子,既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她就是急也不好强逼。于是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胡屠不给二郎剃发。
不过胡屠到底也不是真糊涂,虽然二郎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她却是亲自问过给二郎消息的那个男子,同时也打听了别人,见二郎说的果然是真,当下才放了心,真正决定不给二郎剃发。
在安顿好二郎跟林家三个儿子之后,胡屠跟林三带着满心的惦念与祈求,一同下山回家去了。因着听了上一回选秀如何如何的话,胡屠满以为这回还会跟上回一样,便是搜庙差役也会嫌累不去搜那座小庙。
却不想这一回,老天却不从人愿。那钦差因筛选了多日没召到足够的人数,害怕被皇帝降罪而大发雷霆,最后也不知听了谁的建议,果真派兵进了各处庙中,将所有躲藏的男子通通抓回。
只是虽然抓回了许多男子,但是到底还是有许多不符合条件的,于是筛筛检检下来,还差了几个。就在那钦差考虑放宽一点儿条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告了密,那钦差竟是亲自带人来到了二郎等人藏身的那处小庙,当场过人,只要验明是处子之身,不破相没有病的,统通都给带走。
过场的时候,林家三个儿子虽然其他各处也都够了条件,但因没头发,是以外相上没过关躲过了一劫。而二郎因着没剃发,虽说在各项上都仅仅是合格,却是已够被列在选中的,于是毫无悬念,最终被那钦差带走。
这一下当时没能坚持给二郎剃发的胡屠不由大大后悔,只是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办法。可是她不过一个屠户,在钦差那里哪有什么门路?不得已厚着脸皮求到王陈氏,想要请他娘家姐姐帮忙疏通。
当然,因着大郎的事儿,胡屠原本是不敢抱希望的,却没想到那王陈氏这一次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说是不管从前如何,如今都是亲戚了。如今亲戚有事,他不帮忙谁帮忙?当即便拍板决定去秦县找他姐姐帮忙说说。
胡屠闻言大喜,以为有王陈氏帮忙这事儿多半成了,却是根本就没想到那告密人本就是王陈氏的姐姐,而提供线索的就是王陈氏本人。
原来王陈氏这段时间表面上是老实了,但因着大郎的事情他不知道有多恨胡家呢!眼下有这等机会,既能让姐姐在钦差面前立功,又能害胡家一把,他乐还来不及,哪里肯会帮胡屠?所以,王陈氏说是去秦县找他姐姐帮忙,实际上不过是去游玩一番罢了。
既然求人办事,自然不能让人家搭那些打点银子,于是胡屠夫妇不得不出门借了二十两银子。想当然,事情最终自然是不成功的,而且这银子王陈氏也没给拿回来。只是面对王陈氏一脸假惺惺的歉然跟惋惜,不知真相的胡屠夫妇却是还得千恩万谢。最后只能退而求次的要求见二郎一面,好给他带些换洗衣裳什么的。
因着胡屠夫妇低声下气的对自己讨好,又贪了胡屠家二十两银子,是以王陈氏扬眉吐气之下,也难得装了一回大方,答应再去跟自家姐姐说说,好歹让二郎走前跟家里见上一面。
王陈氏的姐姐陈琳乃是一县主簿,县中除了县令最大之外,她跟县丞便是并列第二,只是县丞管外,主簿管内,是以这等事她做来自是最方便。
原本以她的地位就是将二郎放回家中呆上几天也没什么,只不过王陈氏最后还是要难为胡屠家一下,于是便编了瞎话,偏赶上钦差要起行的最后一日才叫胡屠一家去县中相见。
胡屠夫妇不知这其中勾当,当下信以为真,于是全家连夜给二郎备了衣裳干粮等物,然后起大早奔了县城。
跟着那陈琳专派的一个小厮,胡屠一家躲在一处胡同里等了许久,才被允许出来跟二郎相见。只是这时候,被选中的处子们已是开始登车,五个人一车,散站在车辆旁边。胡屠一家在人群外围顺着长长车队连喊带叫的找了许久,才找到已经登车的二郎。
来不及多说几句,出发的命令便传了下来。胡屠急急忙忙才将东西递给了二郎便被旁边的护卫赶到一边儿。好在这时候围在车队外面相送的人还有不少,于是,虽然被隔在护卫外面,但是一家人好歹还能跟着人群一起随车队慢慢走动,雨泪连连的送二郎坐的牛车出了县城。
眼见得离开秦县城门就要上官道,牛车的速度渐渐提起,相送的人群也终于变少。因着人小,刚刚一直被夹在家人中间护住的桂菊,此时才终于寻得了空隙冲了出来钻到二郎的牛车跟前,一边哭道:“二哥保重。”一边举起小手将什么东西向二郎塞去。
虽然不知桂菊要给自己什么,但是眼中泪水蒙蒙的二郎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接去。只是他才感到手心一凉,桂菊便被旁边的护卫用刀鞘打的叽里咕噜滚到一边,连带着打的自己的手也不稳,胳膊一扬,身子便向车厢内撞去,手中的东西便翻了出去。
“啊!”尽管手背火辣辣的痛,但是这可是小妹桂菊给自己的东西,于是二郎还是不舍一抓。好在手上虽是受了力道不稳,但二郎还是堪堪抓住了那东西的一角。
只是就在二郎急着将东西握进手心的时候,却见那东西哗啦一声分作了两半,一半继续坠落下去,一半平摊在二郎手心。
这~银坠子!当终于在车厢内稳住身形的二郎看清手中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赫然想起去年大郎成婚时候桂菊说的话。当时桂菊说,也给自己备下了嫁妆。可是,自己当时却是只以为她为了气自己在撒谎搞怪,不想竟是真的。
想到小妹为了亲手送给自己这嫁妆,却被护卫打翻,二郎的心中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当下急忙再次探出身去,想要看看桂菊摔的怎样。却是不想自己所乘的牛车已然拐上了官道,除了山色之外,车后除了牛车便是护卫,哪里还看得到其他?小小的桂菊早已不见。
“桂菊!二哥对不起你!”失落的二郎颓然坐回马车,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半只银坠子,心中第一次泛出后悔。若是当初在刘家门前不坚持不做小,若是后来寻个瘸子也嫁了,若是在庙中乖乖剃发,或许眼下自己一家还是和和美美,而桂菊也不会因自己而被那护卫打倒吧!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二郎不由越来越觉得难过,原本就雾气蒙蒙的眼中更是汇出了小溪,最终流成泪河。
二郎这一哭,车厢中的其他人也受了影响,一个个跟着呜咽起来,这悲伤的气氛一起,却是叫二郎心中更是难过后悔起来。
难起
侯门一入深似海,此时忙着伤心后悔,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二郎,在跟着碌碌宫车离去的时候,却不晓得他心心惦念的妹妹桂菊原不过轻轻那么一摔,却是正巧将头磕到了石头上,将头碰出了一个血窟窿。
胡屠一家赶到跟前的时候,桂菊已然是血流满地,陷入昏迷。而待胡屠将桂菊抱起检查伤势,这才发现她头上摔出了这么一个血洞,这才导致血流如注,失血不断。
即便是村户小儿,也知道伤口这样留血,是会要命的,更何况胡屠夫妇?是以胡伏氏见状当时便急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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