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儿,我的舞儿。”姬灏上前托着诺舞的肩膀,眼中带着即惊喜又陌生的情愫,已经七年不曾打听到她的消息,他派出多少人马寻到关外,都失望而归,谁会猜到,她竟然就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那他天天上朝的皇宫中。
若不是太子有心,调动了大批势力深查诺舞的身世,恐怕他一辈子,都等不到父女相聚的一刻。
七年不见,那个在后院里被人忽视的孩子,就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眉眼间,尽是她娘亲昔日的风华。
那如一个模子印出的容颜,让姬灏的心越发生疼。
“找到你就好……这些年,可苦了你。”姬灏的声音哽咽着,这一刻,他不再是朝堂上那个形式果敢的丞相大人,只不过是一个最为普通的父亲。
诺舞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但更多的是茫然。
这样的相遇,是对是错,是太子有心的促使,还是一场意外?当想到若是太子亲自参与,那心中的不安扩散开来。
难道太子这番,就是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从而……诺舞不敢深究,郡主何其单纯,自小就盼望能与太子结为百年晋好。而诺舞深知自己对太子的感情,仅仅是常人之间的好感,何况有郡主在先,她怎能夺她心头之爱……王妃已经落得如此下场,想必真正为王妃心疼的人,只有郡主吧……母女连心,诺舞怎会不明白那样的感觉。
念及此,诺舞狠下心,对姬灏说道:“如今我已是皇后殿下身边的宫女,爹今后就当知晓我在哪,但不要为此破坏你和殿下之间的和气。”
姬灏一愣,太子却在旁说道:“姬大人贵为丞相,向母后讨回自己的女儿,有何不可?”
“太子殿下,诺舞希望能长久侍奉皇后殿下,在宫中未尝不是件好事。爹如果现在将我接回家,夫人肯定会不开心的,爹以后想我一样可以来宫里探望我,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宫女。”
姬灏见诺舞心里有事,又看出太子对诺舞的关切非比寻常,便说道:“只要是舞儿喜欢的,爹都会支持。老臣谢过太子殿下,可舞儿想留在宫中,老臣也不会勉为其难。”
太子嘴唇发白,直直地看着诺舞,像是洞悉她心中所想,莫名地伤感,叹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丞相大人和诺舞团聚。”
那出尘的素白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走廊里,诺舞方才收起目光,正色对姬灏说道:“爹,舞儿有事相求。”
55章 千寻'伍'
“舞儿,有什么事要爹帮你?”姬灏深知无法护得诺舞周全,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尽力满足诺舞的任何要求,对于这个女儿,他只有深深的愧疚,无论是对她,还是她那早已过世的娘亲。
诺舞见姬灏神情悲伤,软了语气,说道:“爹,以前的事,我早不怪你了。”娘亲的经历,与凝夕姐姐的经历何其相似,这世间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那些不能逆转,深受其伤的过去,只能用时间去淡忘。
“你能这么想,爹真的很高兴。”到如今,姬灏终于得以释然,背负了十多年的罪责,在这一刻,终于放了下来,姬灏问道:“舞儿,到底有什么事要爹去做?”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就是爹无论在谁面前,都不要承认我是你的女儿,也不要向人提起,是太子促成我们父女相见。”看姬灏似乎有些疑惑,诺舞再道:“郡主倾心太子殿下许久,而且皇后也有意要为郡主赐婚,爹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姬灏脸色微变,几十年的朝政生涯,诺舞轻轻一带,他就揣摩出其中的深意,若太子对诺舞有情,这样的局面对他,对诺舞,都是一种危 3ǔωω。cōm险。
皇后虽然不得皇帝喜爱,但凭借强大的家世做后盾,皇后提出的要求,皇帝很少拒绝,让平阳郡主成为太子妃,对皇帝也是有益无弊。
姬灏沉声道:“爹明白,绝不会向第二个人提起,舞儿你大可放心。”
诺舞与姬灏相视一笑,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在两人心中萦绕。
姬灏见诺舞不过十四韶华,就得以明事理,以大局为重,心中很是欣慰,一想到眼前这个快要及笄的女儿,姬灏不免关切地问道:“舞儿,你可想过出宫寻一门好亲事?”
诺舞神情一黯,颈间的璇玑锁微微发凉,此刻却让她感到莫名的悲伤,“爹,你也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我只是一名宫女,要出宫,都要等到二十五岁之后,即使有皇后疼爱,太早离宫,也会受到非议。女儿还未想过嫁人,爹不必过早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爹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看你长进不少,爹很是欣慰。也许你还不知道,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爹就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
诺舞错愕,却见姬灏托起她颈间的璇玑锁,笑道:“舞儿,这璇玑锁,正是你的因缘所在。七年前,云大将军的独子云慕辰,将此物交予爹,希望你能等他回京,他定会娶你为妻。这么多年过去了,爹相信他不会背弃他的誓言,爹很期待你能有一个好归处。”
诺舞一听,红霞扑面,原来这古玉的背后,竟有这么一件往事,一想起那记忆深处的少年,诺舞的脸上微微发烫,一种甜蜜而又有些羞涩的感觉迎上心头。原来他说过会回来找她玩,还蕴含着另一层深意。岁月变迁,她已不再是后院里那个不问世事的孩童,而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诺舞的心里渐渐有种隐隐的期待,带着美好与向往,将她的心填满。
姬灏看她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爽朗一笑,“舞儿长大了。”
诺舞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把玩着手中的丝绢。
王管事在远处喊道:“丞相大人,就等您入席了。”
姬灏朝王管事点点头,低声对诺舞说道:“舞儿可同去?”
诺舞婉拒道:“身份有别,女儿就不陪爹过去了。”
姬灏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诺舞一眼,今日一聚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来不及犹疑,那宽大的衣摆一挥,姬灏转身大步朝厅堂走去。
诺舞若有所思地望着姬灏离去的背影,她心里也很明白,今日一别,再见到爹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乘着凉爽的夜风,诺舞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望着天上的繁星,等待着宴会的结束。
吴嬷嬷从一簇花丛中探出头来,神情凝重地朝诺舞所在的方向张望,过了片刻,匆匆离开了花园,朝后院跑去。
“王妃,大事不好了--”吴嬷嬷一进房门,就直嚷嚷起来,王妃刚睡下,被她这一吵,不耐烦地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出大事了。”吴嬷嬷走到床边,附耳道:“刚才老奴见太子殿下带上姬丞相去了花园,一看诺舞那个死丫头也在,就分外留心,躲在一旁偷听。没想到姬丞相竟是那丫头的生父!此时千真万确,老奴亲眼看到他们父女相认!王妃大意不得啊--”
王妃越听脸色越难看,双手不自觉地扣住大腿,待听吴嬷嬷说完,腿上被掐地生疼,她才回过神来,“那贱丫头不就可以耀武扬威了么?”
“老奴也很奇怪,那丫头反而叫姬丞相不能对人提起,当做两人从未相认一样,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妃冷哼一声,太子与诺舞微妙的关系,此刻她方才看的分明,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王妃胸口血气上浮,闷声道:“不得让她有机会破坏歆语的幸福……”她脑中百转千回地思量着,终于松了口气,胸有成竹地看着吴嬷嬷,“明天为我打点一番,我要进宫。”
这下轮到吴嬷嬷犯难了,平阳王早就下了令,无论如何,都不得让王妃踏出后院半步。吴嬷嬷面带难色,支吾道:“可是王妃,王爷他……”
王妃正色道:“今日陛下与皇后为了王爷的寿辰送来了如此大礼,我作为平阳王妃的,哪有不进宫谢礼的道理?”
吴嬷嬷(炫)恍(书)然(网)大悟,连连赞道:“王妃高明,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王爷他想拒绝都难了。”
王妃淡淡一笑,绝美的笑容在夜色中划出诡秘的弧度,就算对王爷心如死灰又如何,她说到底,只是一位爱女心切的母亲,为了她最珍贵的女儿,即使让她成为扑火的飞蛾,只要能换回女儿的幸福,她也在所不惜。
56章 千寻'陆'
快到深夜,太子才从群臣的包围中脱身,席间喝了许多酒,不善酒量的他已经有些微醺,向平阳王辞行后,带着诺舞和几个宫人,一道出了王府。
诺舞下意识地回头一望,灯火通明的厅堂里,平阳王举起酒觚与众人把酒言欢,不少美姬在他周围娇笑连连,那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可诺舞眼中的画面越发清晰起来,其他人的身影已变得模糊,画面中那一身绛色长袍的男子明净如水,在诺舞的脑海中倒映出太多关于光阴深处的过往。这一眼,像是最后一次看他,从此断了任何情愫,他隐忍的感情,求不得,亦不能要。
太子不觉诺舞神色有异,拉着诺舞踏上了舆轿,诺舞想挣扎,太子那带着些许酒气的温热气息袭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晚上还有些凉,坐轿子里,你不会冷。”
太子故意乘着酒意,举止大胆起来,换做平日,他身边的宫人若见他带着宫女上轿,非得将他拦住不可。微醺的太子心里却异常清明,这样的机会,让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示好。储君如何?金枝玉叶如何?想得到的东西,却那般遥远。
诺舞像是一个乖巧的兔子,坐在太子的身边,连番的变数,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再也不得片刻的安宁。太子的情意,更像是一杯醇美的毒酒,时刻提醒着她身边的重重危机。
月光将诺舞的笼罩,全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银白光晕,太子看的入迷,情不自禁地说道:“你真像一只月兔,都说狡兔三窟,你能告诉我,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吗?”
诺舞侧脸一看,身边的白衣少年,脸上写满莫名的悲伤,连月光都因此暗淡几分。她不着边际的说道,“殿下喜欢的,应是嫦娥。殿下身边的嫦娥,活泼可人,能歌善舞,不失为一生的良伴。”诺舞意有所指,只希望太子能尽快斩断情丝,认清他的命运,也认清怎样的人才有资格伴他一世。
太子的情绪有些激动,紧紧地抓着诺舞的肩膀,沉声道:“我只想要你,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不可以,连你也是……我多想你能回答我,你可以,但你也拒绝我,我日夜期盼的,始终是一场空。”
这是诺舞第一次看到太子用这般低的语气和人说话,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墨黑如玉,眼中浮起一层朦胧的水汽,逼视着诺舞,让她心里即惊又疼,淡漠地说道:“殿下放手吧。”
太子一语双关地说,“我不会轻易放手的,我会证明给你看,什么叫做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若这样的话,落在郡主耳里,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可诺舞却觉得这像是催命的魔音,将她一步步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低头,望着颈间那散发着淡淡光华的古玉,多希望那个生活在她记忆里的人,此刻能出现在她眼前,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用殚精竭虑地过日子。
“殿下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有些东西无法强求。”
太子手一松,跌坐在舆轿的另一侧,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个靠得这么近的人,内心的深处,却是天涯陌路。
酒气散尽,太子拉开布帘,不发一言地望着冷清的街道。
半个时辰后,沉重的宫门开启,月光洒满一地,太子的手无力地垂下,深褐色的布帘落下,隔绝了心底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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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宫后,贴身的宫女奉上醒酒汤,带着热气的汤药呈了上来,昏黄的水中倒映着少年苍白的容颜,宫女在旁温言劝道:“殿下,喝点醒酒汤吧,一会准能睡个好觉。”
太子喝了一半,朝那宫女望去,宫女不曾见太子这般打量自己,半分羞涩地低下了头,却听太子说道:“银铃,你在我身边服侍了多久了?”
“四年了。”银铃托着碗,乖顺地站在太子身侧。
“都四年了。”太子心底想起的人,却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诺舞,嘴上不由自主地叹道:“你也和她一样啊……”声音很低,银铃听不清楚,便躬下身子问道:“殿下刚才说什么呢?”
少女淡淡的体香萦绕在太子的周围,太子忽的将银铃抱在怀里,银铃手一颤,那装着汤汁的瓷碗脆生生地落在地上。
“哎呀!”银铃轻呼,刚想伸手去捡,太子却将她搂的更紧,“跟我在一起好么?好不好?”
银铃从未见太子这般失态,一直以来,太子在众人面前是一名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皇家的贵气。银铃愣了许久,太子眼中的情意让她不知所措,她不敢动弹,但眼睛看向四周,此时寝殿中只有她一人侍奉,她不免更加慌张起来。
太子将她横抱起来,喃喃道:“你就是上天赐予我的月兔,答应我,一辈子别离开我了。”
银铃轻轻地闭上眼,幔帐轻扬,一室春guang。
依偎在太子怀里,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溢满她的心房。
太子浅浅入眠,她细细端详着太子俊美的容颜,却忽然听见太子梦呓般的自语,“诺舞,我只要你一个……”
她的笑容凝滞在虚空,如置冰窖。
57章 千寻'柒'
“混账!”一个精致的瓷杯被皇后狠狠地仍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四溢,皇后双颊微红,元佩唯唯诺诺地站在皇后身侧,进宫近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这般发怒。
皇后死死地盯着一地的碎片,混合着浅棕的茶叶,绛红的地毯上顿时显得斑斓不堪。皇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胸口上下起伏着,到底还是出了这么一桩差错!
天刚明的时候,她放在太*的眼线就匆匆来报--太子醉酒夜归,与半夜宠幸贴身宫女银铃。
那灰白的天空,带着山雨欲来的危 3ǔωω。cōm险气息,逼得人心头更为光火。皇后深知,一旦这等丑闻在宫中传开,对太子的声誉,不知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为太子举行冠礼,为何偏偏在此时出了意外?!
皇后对诺舞早有防范,却不料真正给太子带来直接危害的,不是诺舞,而是太子身边的人!皇后双手发凉,靠在椅背上,眼睛望向太*的方向,偏偏是太子身边的人,若要斩草除根,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太子素来和善,怎会坐视不理?
这一夜之间的变数,让皇后顿感芒刺在背,正思量着要如何将此事压制下去,元绮走了进来,一看地上的碎片,神情一滞,复又很快恢复正常,“启禀殿下,平阳王妃求见,舆轿已经到了朱雀门。”
“她怎么突然来了……”这两年平阳王妃因患病,已经很久不曾入宫,连经常进宫的平阳郡主,都很少提及自己母妃的事。皇后压下心头的烦乱,让元佩收拾寝殿,而元绮则服侍皇后更衣。
当平阳王妃款款步入椒房殿的时候,皇后已经端庄地坐在殿上,之前的失态与愤怒,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一看到平阳王妃的身影,皇后就让元佩上前扶了上来。
两人寒颤了几句,皇后打量着平阳王妃,只见她脸色苍白,医治了这么久的病,看上去似乎毫无起色,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妹妹这病真让姐姐担心,要是宫外的大夫不好,不如让姐姐差遣几个御医到平阳王府上,你看如何?”
平阳王妃心中有苦难言,一笑了之,“多谢姐姐关心,拖了这么久,也是旧疾了,这次进宫见姐姐,除了替王爷前来谢礼,还有很重要的事想和姐姐商量。”
一想到昨夜太子在王府大醉,回来又出了一桩这么荒唐的事,皇后的心里又烦又乱,急着将事情平息,也没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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