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看着马车后的明德门,只见高达数丈厚实的城门两侧还立着两队身着盔甲的兵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立着,不禁笑了笑:“可不是,果然一派威严之气。”
小巧看着一队骑马的兵士正从明德门中飞奔而出,当先的是一位身着银鳞两裆垲,帽盔簪缨,年轻俊美的少年将军,正扬鞭策马大步飞奔越过秦府两架慢悠悠地行走的马车,带着肃杀之气绝尘而去。
她欢喜地道:“娘子快瞧,这位将军真是年少俊俏。”说着痴痴看着那队兵士消失的方向。
苏云闻言瞧了一眼,却是不曾看见,笑着道:“该不是你这小蹄子动了春心了吧,明儿怕是要替你找户人家了。”
小巧噌地红了脸,低下头去,嗫嚅着道:“娘子拿婢子取笑呢,不过是瞧见了说一说罢了。”
苏云忍不住扶着肚子笑了起来:“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看你臊得……”小巧更是脸红地不可开交,撅着嘴不依不饶地与苏云掰扯起来。
前边一架缓缓走着的马车上,魏氏听到了后面苏云主仆二人的说笑声,笑着与秦大夫人道:“阿家听听,云娘能出来上香心里欢喜着呢。”
大夫人捏着一串佛珠,笑得眉眼弯弯,点头道:“她从前在邹家哪里能这么自在地出来,自然是欢喜地。”说着却又叹了口气,“或者不教那邹大郎再接了她回去也好,云娘自小便是受尽委屈,难得有这般安生的日子。”
魏氏轻声道:“只是云娘如今也还年轻,便是不去邹家也不能就这么带着孩子过一世呀。”
大夫人捏了捏佛珠,笑容淡了不少:“这有何难,待云娘生下孩子,再提她张罗起来,就在长安寻一户好人家,只要品性良善,家境寻常也无妨,云娘是个会打点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话虽这样说,只是婆媳二人都知道,云娘毕竟是被逼着和离的弃妇,又带了个孩子,不比未出阁的女娘,要想再寻一门好一点的亲事谈何容易,除非是甘愿做填房或是妾室。
魏氏沉吟片刻道:“只是苏家那边怕是不会应承吧,毕竟云娘是苏家娘子。”
大夫人提到苏家便是嗤之以鼻:“你当她们会那么好心打发云娘过来看我,还会再让她回去?先前苏家已经遣人送了信来,说是让云娘多留些时日,更是留下话,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就请我替云娘做主订下了。这分明是不叫云娘再回去。”她越说越气恼,想不道苏家也算得上洛阳有头有脸的门户,竟然就这么对待嫡女。
魏氏听得也是气闷,想到苏云一个人大着肚子打理铺面,却是被苏家人这般苛待轻视,更是不忍,轻声道:“那待孩子生下来,再慢慢替云娘说一门好亲事吧。”
在说笑和交谈声中,马车已经到了南郊樊川华严寺山门前,慢慢停了下来。魏氏扶了大夫人下车,苏云也扶着小巧的手慢慢下来,交代好车夫看好马车,这才带着丫头婆子们进了山门顺着山道向寺庙行去。
离华严寺不到十余里的官道上,寿王李瑁穿着石青软缎圆领长袍,戴着青纱幞头,腰间束着条藏青汗巾子,一双软底平头靴,一副寻常商贾的打扮,骑着马缓缓而行,他身后还跟着数个随从,都换了商户的衣着,马背上还搭着褡裢,叫人瞧来便像是一队出门行商的商队。
李瑁身旁一位肤色黧黑,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与他低声道:“太子一直十分忌惮殿下,先前陛下将益州封与殿下,又将剑南道兵权一并赐给殿下节制,便已成为太子的心腹大患,此次殿下贸然离京回益州,只怕更是叫太子生疑,未必肯这么轻易放过。”
李瑁微微皱眉,面色冰冷:“太子未免太过多虑,我不过是回益州处理军务,以防夷人再犯,何尝有别的心思。”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着,“只好这般乔装改扮,悄悄回益州。”
中年男子低低一叹:“因了当初贞顺皇后之事,太子只怕从未安心过。”
李瑁抬头,冷冷望着前方:“如今他已是太子,母后也已仙逝数年,却还不肯罢手!”
正说话间,听得后面随从策马上前来,凝重地道:“殿下,后边怕是有追兵。”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的官道传来纷乱嘈杂的马蹄声,远远便可听见,怕是来人不少,行得急促。
不多时,一队全副甲胄,腰间系着明晃晃横刀的兵士疾行而来,当先的正是先前苏云在明德门见过的那位少年将军。
李瑁见到他时,眼光微微深黯,面色仍是冰冷一片,中年男子却是有些焦急:“是建宁王,带着不少兵士来了,必然是要寻殿下来的,殿下先走,待属下几个缠住他们。”
“来人太多,”李瑁冷静地道,“李倓所率又是骁骑卫中精英,岂是那般容易缠住,还是权且按捺,看他要如何。”
此时建宁王李倓等人已是策马到了跟前,他看着眼中做商贾打扮的李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开口道:“这不是十八叔么,这身打扮却是要去哪里?方才陛下有旨,请诸位叔叔进宫宴乐,独独不见十八叔,吩咐小侄来相请,这一路可是叫侄儿我好找。”一路来,兵士将可疑的人尽数盘查了,终于在这里追到了他们。
李瑁神色平静,淡淡道:“辛苦建宁王一路寻过来,只是益州尚有军务要处置,只怕我不能回去了,父皇如今怕是在骊山行宫,我也就不去打搅了。”皇上尚在骊山,哪里来的下旨召他进宫宴乐,只怕是太子之意。
李倓望着眼前云淡风轻的李瑁,心里有些惋惜,但他父亲当今太子之命却是不能不遵从的,这寿王自来颇得皇上看重,又是贞顺皇后之子,更是不顾人伦,将寿王妃杨氏进奉御前,谋算深远,留不得!
他的手慢慢放在腰上的佩剑,脸上却是笑的亲切和煦:“十八叔说哪里话,宫中宴乐岂能少了你一个,还是随侄儿回转吧。”
第五十章 躲藏
以一抵十,即便李瑁所带的随从都是身手不凡的死士,终究是被团团围住。
“十八叔,这又是何必,不过是请你回长安罢了,何必以死相拼。”马背上的李倓看着被围在当中手持长剑的李瑁,开口道。
李瑁身上长剑上沾着血迹,闻言冷笑道:“只怕是东宫所设鸿门宴吧,我不过是回益州,何至于让人这般忌惮!”
他身旁的中年男子凑近来,低声道:“殿下,久战于我们不力,只怕终究要叫他们得手,还是设法突围而出,护送殿下暂避才可。”
李瑁也知道再拖下去情况更是糟糕,此时不是心慈手软之时,微微颔首,中年男子打了个尖利的呼哨,一众随从手下更是毫不容情,一副以命相博的狠厉气势,生生自骁骑卫的重重围阻下拉开一道口子,中年男子护着李瑁骑马飞驰而去,将打斗不休的众人远远抛下。
李倓登时脸色一紧,待要领着人追上去,却被留下的死士纠缠地脱不开身,只得看着他们脱身而去。
李瑁二人策马向长安城奔去,只是李瑁所骑的乌骏却是在混战中伤了腿,伤口沽沽向外冒着血,渐渐慢了下来,中年男子急了,翻身下马,与李瑁道:“殿下骑这匹马速速回长安,待回了王府便再无人敢动手。”
李瑁摇摇头,望着远远的官道:“太子既然动手,必然不会让我轻易回长安,这路上只怕追兵不断,父皇如今在骊山,长安城尽为太子掌控,城门更是会层层把守。”
中年男子心急如焚:“如今要如何是好?只怕他们即刻便会追来。”
李瑁看了看四周,沉声道:“这里不远处便是华严禅寺,且先去避一避,再设法不迟。”
华严寺山门前停着数架马车,车夫们耐不住白花花的日头,都远远躲在道旁的树荫下乘凉吹牛,并不留心这边。
李瑁二人正要进山门,却一眼看见山道上仗剑的兵士,大惊失色,慌忙下来出了山门寻躲避之处,想不到连华严寺都有追兵,只是这附近四下无可躲之处,只有那几架马车,来不及多想,二人各自选了一辆马车飞快窜上去,掩下帘子。
秦大夫人虔诚地敬了香,吩咐魏氏:“去奉上香油钱,与你嫂子和云娘都点上一盏长命灯。”
苏云忙道:“姨母不必破费了。”
大夫人笑着道:“这哪里是破费,是替你和孩子祈福。”她慈爱地看着苏云隆起的腹部,“愿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诞下麟儿。”
苏云含笑抚着小腹,不经意间,孩子似乎是能感知到,在她腹中踹了一脚。自来了长安不久,这孩子便已经会动了,时不时动弹一下,像是在向苏云宣告自己的存在。
上完香,大夫人带着魏氏和苏云慢慢走出寺门,口中笑道:“这里的平安香可是最为灵验的,今日求的又是大吉之签,想来你和你大表嫂都能平安生产。”
魏氏掩嘴笑道:“大表嫂瞧起来肚子尖尖,必然怀的是个儿子,到时候阿家就要有长孙了。”
大夫人看一眼笑的欢喜的魏氏,故意板起脸来:“光见你说嘴,怎么不见你替我添个孙儿?”
魏氏红了脸,低着头道:“这……我才过门没多久……”已是嗫嚅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笑了起来,一边拉着苏云,一边拉着魏氏:“快些走吧,早些回长安去,云娘累了大半日了,该歇歇了。”
刚出寺门不远,却是被一群执刀仗剑的兵士拦住了,却是要一个个查验,连同先前在庙中上香的别家女眷一并拦着不叫走。
众人都是一副惊疑未定的神色,魏氏壮起胆子来,轻声道:“阿家,我去前面问一问出了什么事。”
待她到那群兵士跟前问时,只听领头那个络腮胡子身形健壮的兵士扫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道:“这附近走脱了贼人,正在追拿,自然要一个个盘问,安分回去等着,待查验过无事就会放你们走。”
魏氏只好回来,说与大夫人知晓,见这许多兵士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大夫人也只好叹气道:“罢了,那便安生等着吧,咱们又不是什么贼人,想来很快就会放走。”
谁料这一番盘查却是折腾了许久,好容易要到苏云等人跟前,却是听得山道下马蹄声响起,有兵士呼喝道:“有人跑了!”
远远便看见一匹朱骠马上骑着一人,正伏在马背上疾驰而去,身上穿着石青圆领袍服,腰间系着汗巾子。一时间兵士纷纷跟着追赶而去,口中呼喝着,要那人停下马来,只是那人却似充耳不闻,胯下骏马飞驰远去。
一众兵士顾不得盘查这些个上香的女眷,纷纷掉头上马,追赶那骑马之人而去,叫苏云等人惊得目瞪口呆。
“走吧,既然不用盘查了,还是早些回城去,此处只怕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秦大夫人先开口,面色阴沉难看,想不到出来上香却是碰上这种事,若是沾染上就是大祸事了。
女眷们纷纷脚下步子加快,只想快些出了山门上马车,快快离开此地。
待到车夫把马车赶过来,大夫人沉着脸道:“一会子让马车送了云娘回怀康坊的宅子,让她安生休息,方才的事怕是惊着她了。”魏氏答应着下去吩咐了车夫,这才扶了大夫人上车,匆匆起行。
回长安这一路上,只见官道上人来人往俱是持刀的兵士,时不时扣下行人盘问查看一番,似乎的确是在追拿贼人,好在秦府的马车前还有婆子坐着,知晓里面是女眷,并不怎么被兵士们留意。
魏氏心慌慌地放下帘子:“这是跑了什么要紧的贼人,竟然要这许多人来追拿,真真是唬死人了。”
大夫人却是看也不看车外,低沉着声音:“放下帘子,莫去过问这些事,那不是咱们惹得起的。”秦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即便有些家财,但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也不过是蝼蚁,哪里敢招惹这些事。
只是这一路上,后面一架马车上传不似先前来时那般有说有笑,没有半点动静,叫魏氏有些奇怪,只当是苏云累了,正在车中歇息,才会这般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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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马车中的对峙
马车上,苏云看着背倚靠着马车壁冷冷望着她的李瑁,许久才开口道:“你让小巧靠在我身上吧,我保证自己不会发出动静让你被人发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李瑁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她眼中分明有惊惧担忧,面上仍是故作平静,连自己的手微微颤抖都不曾发现,让他莫名有一丝笑意。他原本只是想借着马车躲避一下,待太子派来骁骑卫都走了面,再设法躲去华严寺中,谁料秦家马车的主人却是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只有等苏云主仆二人上了马车,飞快出手制住了小巧,与苏云二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对峙。只是叫他吃惊的是,马车的主人家是苏云,那个见过两次的弃妇。
他看了眼软在一边的小巧,露出一丝笑意:“不必担心,她只是昏睡过去,过一会就会醒。”
苏云瞪着眼前这个不明来历的闯入者,他大概就是那个被官兵到处追捕的贼人吧,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却不知道做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行,引得这许多官兵追捕,只是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叫自己碰上了,就这么被绑架了。
她想了许久,才轻轻放柔了声音低低声道:“我们的马车是要回长安的,你若是不想跟着去,我可以叫车夫停一停,让你在这里下了车,我贴身丫头腰上的荷包里还有些银钱,我可以拿给你。”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面对绑匪要冷静,要轻言细语,不能惹毛了,不然恐怕就要被喀嚓了。
李瑁看着口是心非的苏云,淡淡道:“我跟着车进了长安城就会下车。”只是要如何回寿王府只怕还得设法。
苏云的希望破灭了,她不禁垮了脸,暗想这贼人还真是胆大,明知道这么多人追捕他,竟然还敢回长安,简直自投罗网。
李瑁却是瞧见她那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嘴边不觉露出一丝笑,这个女人未免太过不会掩饰,就不怕自己真的恼了取了她的性命。只是方才他在马车上还真的救了她一命,竟然有人鬼鬼祟祟过来想要凿这辆马车的车辕,若不是他出手将来人制住,给他换了自己的衣袍丢在马上引开追兵,只怕马车跑出不了多远,就会散架,她这个有身孕的女人只怕也要非死即伤,丢了小命去。
他看了一眼还在哀哀叹气的苏云,她明明是个弃妇,却怀着身子,竟然还有人要害她性命,她却还懵然不知。
明德门前,早已增加了许多兵士,但凡进城的车马都要被盘查,门前已经排了许多马车,都是焦急想要进城的,只是兵士仍是查得细致,一个都不肯放过。
苏云挑起一线帘子,面色难看:“只怕是躲不过去了,要一辆一辆马车查看呢。”她可是被挟迫的又,可千万别把她当作同党。
李瑁脸色更是难看,若是真的被太子拿住,只怕后果难料。他咬了咬牙,打算撩开帘子跳下马车,趁着还不曾被发现,悄悄离开去。
正在这当头,马车外却是传来魏氏的声音:“云娘,怕是要等一阵子才能进得了城了,你可还好?”
马车里,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李瑁眉头微皱,脸色有些难看,把苏云吓得够呛,这煞星不是要杀人灭口了吧,这可怎么好,难不成她就要这么英勇就义?
回过神来的苏云忙开口应道:“我,我无事,二表嫂宽心。”
魏氏见她答应,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见你好半天没动静,所以不放心过来瞧瞧?”
苏云支支呜呜搪塞道:“许是有些累了,所以才会没什么气力。”
魏氏听得着急了:“可是哪里不好?我来瞧瞧。”
苏云连忙摇头:“没事,表嫂不必上来了。”上来怕是要一起被灭口了。
魏氏急得不可开交,见云娘又不肯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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