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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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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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消磨时间,杀了你,我看她出不出来!”
盛着毒酒的白瓷酒杯在青石桌上摔得粉碎,一阵热风吹过,浓黑色液体突破石桌边缘滴落在枯木上,一阵刺鼻的白烟后竟烧穿出巨大的空洞。
这毒太过霸烈,万不可沾惹半点。沈禹卿身形闪动,眨眼间冲到了韦墨焰身前,手中弯刀如电,直取万俟皓月眉心。
万俟皓月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油纸伞不曾颤动半分,如同静止的水墨画一般。
巨大的力道止住了沈禹卿刀锋,黑衣少年空手格挡住刀身,略一用力便将沈禹卿击退数步,返回到韦墨焰身边。
“你是什么人?”沈禹卿脸上青白不定,本想抓住先机速战速决,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随侍竟如此轻易地化解了自己的攻击,不费吹灰之力。
“温,陌,觥。”
一字一顿间深埋的恨意喷薄而出,觥年轻的脸上显出不合年纪的沧桑:“温景炎之子。”
“温景炎?”韦墨焰眉角轻挑,“没印象。”
他竟然说没印象!
觥的心口仿若烧了一把红莲真火,越燃越旺,脸上却极力保持着镇定:“温家灵蕴山庄因不愿归附破月阁,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庄内四十余人无一生还。韦墨焰,你可有愧疚过自己的狠毒?”
“若每杀一个人就要愧疚一日,那么后半生我也只能数着日子过活了。”
那么多条人命在他口中竟然不若蝼蚁轻重!
觥再也把持不住,黑色身影快如鬼魅,不顾万俟皓月的阻拦冲了出去。
曾经他被称为少年英雄,青年才俊,灵蕴山庄最具资质的未来庄主,觥不信,他凝聚全力也伤不到韦墨焰半分吗?
他是人,不是神,不会永远不败。
两道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少宰等人看出不对头时,想要赶上前已经来不及。韦墨焰颀长的身姿迎风而立却无丝毫还手之意,剑眉之下微垂的目光迷离,游荡在倾倒的酒壶那片清澈液体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住手。”
隐含淡香的白衣胜雪翩若惊鸿,掠过万俟皓月身边时带起一阵微风,横于两道黑色身影之间,生生拦住觥的脚步。
“这是我与破月阁的恩怨,万俟公子答应过不插手的。”
万俟皓月叹气,她太聪明,尽管自己已经努力隐瞒还是追了过来。
“觥,退下。”
时光静止,弹指间仿若永恒。
这一刻呼吸间的清幽都是贪恋,失而复得的狂喜让那张冰冷惯了的脸掩不住笑意淡然。
“倾鸾,你终于肯出来了。”
他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她是否在乎自己。
而结果,他赢了。
夏倾鸾没有转过身,那双极易陷落的眼眸是她渡不过的劫数,不看他不听他不想他,只有这样才能不伤不痛不动情。
“事情与毒王谷无关,牵连旁人对你没什么好处。”
依旧是淡漠无情的声音,但只这一句,便让韦墨焰心满意足。
一路上他担心的不只是夏倾鸾安危,还有见到她之后的结果。那些话伤人太重,墨衡剑甚至还饮了她的血,要如何解释补偿她才肯相信,才会心甘情愿回到自己身边?
陡峭山峰与苍茫云海在他眼中映不出一丝痕迹,满眼的温柔全部洒落眼前瘦削肩上,不沾点滴尘埃。
没关系,只要她肯回来就好,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让她明白,自己究竟沉迷倒了何种程度。
“你是破月阁的人。”
平淡无味的话落入耳中犹为讽刺,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难道还不够吗?非要逼得她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失去,连最后一点温暖都不能留下,自己心死了,心冷了,从此浮生无望他才会满足?
夏倾鸾冷冷一笑,面上嘲讽之色赫然:“韦阁主在说笑?把我从破月阁中赶出并且一路追杀的是谁?如今是又想到我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还是怕我落入别人手中对你产生威胁?”
“之前的事有人从中捣鬼,是我错怪你了。”
白色身影一颤,身后,少宰少弼等人无不震惊。
破月阁阁主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便是他的错,也都以杀伐或冷硬抹平消除,也许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吧?
拿惯了剑的手用力抬起却又用最温柔的力道落下,轻轻牵起纤细的手腕。韦墨焰竟有些紧张,深呼吸后才缓缓开口:“倾鸾,跟我回去。”
第四十四章   情愿作相识如初
“倾鸾,跟我回去。”
不是命令,也不是乞求,好像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她本应这么做。
被握住的手腕传来他的温度,夏倾鸾心口一阵撕裂绞痛,无力感扩散到全身。
拒绝他的要求是一件相当难做到的事,有多少人明知是深渊依然从容跳下,只因为被他的光芒所吸引,无力自拔。
飞蛾扑火的,也有她夏倾鸾一个。
就算早知会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浩劫,跟随在他身边的决定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为此奔波,受伤,甚至几次差点连性命都搭进去,却始终对他抱怨不起来。
那是一种毒,不会让人即刻死亡,却会侵占一生的光阴岁月禁锢于某个人的影子中,再也逃不开。
她做了最后努力想要挣脱韦墨焰的手,可他又怎会轻易放开?也罢,倒不如说个清楚明白,免得自己被骗得失去一切还空抱幻想。
夏倾鸾转过身,任由手腕握在他手中。
“韦墨焰,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玄机的话,我劝你选择放弃,我连玄机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把它交给你。同样,我也不可能把它送给别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忧,没人会跟你争霸主之位。”
那样疲惫的眼神让他心痛,在她心中,自己永远都是个予取予求,甚至连她都会利用的自私之人。她一定不会相信,别说是武林江湖,只要她开口就算是这条命,他也情愿奉上。
“无论有没有玄机,这天下终归会是我的。”韦墨焰拉着夏倾鸾的手举到她眼前,寂静的双瞳中纯黑色深邃干净,最阴暗,又最光华无尘。
两只手腕交错,她的左腕,他的右腕,一只红色鸾鸟,一只黑色凤凰。
鸾凤和鸣,翱于九天,寓意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我要的,是你。”
风过处,喧嚣戛然而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依旧在编织谎言吗?还是说,自己在他心中真的拥有一席之地?
夏倾鸾无从判断,他的心一向掩埋很深,任谁都无法打开走进,是真爱或者是骗局也只有他才明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她已无法回头。
那是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爱他。
没有缱绻的氛围,也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这只是场最朴素的告白,却决定了她一生归属。
风声呜咽,夹着一丝雨腥张牙舞爪,油纸伞在风中轻摇,险些坠地。
这是万俟皓月最不想看到的场景,他唯一珍惜的女子宠溺在其他男人眼底,而自己,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做个局外人。
“怎么?”觥扶住万俟皓月,那张俊美苍白的面庞晃过一丝病容,脚步亦有些不稳。
常年与毒为伍,经常不小心染毒或者故意染毒,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健康。
这样的女人竟值得两大公子劳心伤神,世道真是毁了。
“刚才多有冒犯,韦阁主见谅。既然人已经归还,还请诸位尽早离开剑南,别扰了这片清净之地。”觥平定心气收敛杀意,从万俟皓月手中接过油纸伞撑在头顶,硬是把他往谷里拖去:“走吧,她不值得你牵挂。”
“觥,放手……”
万俟皓月有些光火,只是禁不住觥的蛮力拉扯踉跄数步。
“还在这里干什么,自找没趣吗?她不过是把你当做遮风挡雨的避难之地而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来!”
“觥!”万俟皓月少见地发了脾气,平日沉默寡言的觥不知怎么,好像要把所有的话都在今天说完一样,也许是面对仇人再怎么忍耐也无法平静吧。
“鸾儿,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不后悔就好。”面对夏倾鸾他依旧温柔。
一边是温暖的故人和安逸的生活,一边是强悍的霸者但绝不平坦的修罗之道,对夏倾鸾来说,两边都充满了诱惑。
确切地说万俟皓月与毒王谷的宁静是她最需要的,沧海奔流中黑暗的日子她过够了,厌恶到想毁掉一切。可是,肩上的血海深仇逼着她不得不选择后者,火光中娘亲凄美绝望的笑容,大当家冰冷残缺的尸体,寄人篱下与弟弟改了姓氏不能团聚的悲凉……
是啊,明明在泥坑中爬行时发过誓,要杀尽所有仇人,不惜一切代价,现在不过被误解被冤枉而已,这都忍受不了那还谈什么报仇?
她的感情绝对不可以比报仇更重要。
“我跟你回去。”
韦墨焰松了口气,至少这证明了她并没有对自己绝望。但是,夏倾鸾却意外地从他掌中抽回手腕。
“我们曾经约定过的,你帮我报仇,这条命归你所有。”
“什么意思?”淡淡的笑意从韦墨焰唇边一点点卸去。
“我是破月阁部下,而你是阁主,想打想杀是你的权力,我不会再逃走。但前提是你必须履行诺言——灭重华门,诛靖光帝!”
夏倾鸾抬起头,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就是这种不掺杂一丝感情的冷寂目光,这样就对了,当他还是初见时那个高傲无情的男人,没有暧昧的交集,没有互相利用之外的一切。
如此,她才能不追随他的背影活下去。
“这与陌路人有何不同?”刻意压制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半分,韦墨焰无法接受这种条件,十个月,相识已经十个月,难道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都要忘记,被拨动的心弦还未发声便要断绝吗?
那么他的付出和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不同。你和我,本就是陌路人。”
接二连三的重击撞在韦墨焰心上,本以为矛盾误会都过去了,谁曾想,竟是进入了更为无望的境地。
韦墨焰低头,腕上那只墨黑凤凰形单影只,毫无温度。
“一切等回去之后再说。在这里太久,你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肃杀的目光射向谷口,被虚弱纠缠的夜昙公子和黑衣少年也望向这边,所有目光中都是戒备和杀意。
她越是在意什么人,那人便越危险。
“你若对他出手,我会再次挡在墨衡剑之前。”
“好了!”韦墨焰冷冷打断,比起夏倾鸾的决绝淡漠,他是万分不及的,“只要你回来,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息少渊也好,他也好,我就当不见。”
这是他底线,也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大权利。
或许发生的一切对万俟皓月来说太不公平,夏倾鸾不否认,她卑鄙地利用了那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要留在毒王谷,不过是来解去自己身上的毒罢了。
“万俟公子,”夏倾鸾转身换了语气,不舍中略带着一丝歉意:“你救了我三次,这份情倾鸾无以回报。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三个要求,便是刀山火海碧落黄泉,只要做得到的,夏倾鸾必当尽力,万死不辞。”
第四十五章   此生烽烟为谁倾
毒王谷与世无争的生活养成了万俟皓月淡泊的性格,凡事不争不抢,来去随心,再多不舍也都装在心里,找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静坐一夜,满腔的感情便付于流水落花之中飘零远去。
他再牵挂,夏倾鸾也不属于这里,能教天地变色风起云涌的强大实力才是她追寻的,只有那个人给得了。
“如此珍贵的三个许诺,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使用了。”万俟皓月轻咳两声,前几日为她配置解药时不小心沾染了些毒草,稍一动气就牵动肺腑寒气上逆。
“你的决定我不干涉,倘若哪天累了倦了不妨回来看看,这里一直有人等你。”
温润如他,当之无愧的无暇君子,这点韦墨焰自知是比不上的,值得安慰的是夏倾鸾最终的选择是自己,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目的。
“她不会再回毒王谷,有我在人间一日,绝不让她受些许伤痛。”冷傲的声音丝毫不留情面,就算是惜别,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所觊觎。
马上,他倾着身子伸出手,然而夏倾鸾并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自己翻上马。
若不是没有多余的坐骑,说什么她也不会与韦墨焰共乘,离他的距离越近心口便越觉得憋闷,被圈在怀中更是心烦意乱。
最后回首,古旧的油纸伞下华颜依旧。
惆怅如山洪淹没了她的眼,忽然间想起,那把伞,是当年离开毒王谷时亲手送给他的。
“多保重……鸾儿走了。”
最后道别弥散在骏马疾驰的逆风中,也不知道万俟皓月是否听见。
鸾儿……她曾经与人如此亲昵么?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韦墨焰仿作不经意。
“与你无关。”她冷道。
真的好像回到了初见时节,阁中多少人为她的仙容玉貌倾倒,无数迷了眼睛的男人纷纷殷勤相献,结果也不过是被无视,或者三言两语冰冷的嘲讽。
那段时间,她冷,他也冷,两个人互不相让,以致她到破月阁的前半个月竟然从未与他交谈半句。对玄机的传言他一直半信半疑,既不追问也不逼迫,完全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若不是紫袖发现她精通术数阵法,恐怕直到现在两个人还处于见面亦无言的状态。
都道世事难料,四季尚未过完,本来早就断了相识可能的两个人竟走到了一起,经历一场场生死无常,爱恨别离。
缰绳蓦地拉紧,跃马长嘶。
“阁主?”沈禹卿疑惑地停下马,后面少宰几人也纷纷停下。
“你们先走。”
“……是。”
沈禹卿是个聪明人,能做到天市堂副堂主的位置说明了他拥有超过常人的智慧,审时度势辨明状况,这是他完成任务的基础。
这两人一月未见,中间又隔着诸多误解,自然要找机会深谈的,只是阁主未免过急,竟然一刻也不肯多等,尚不到绵竹关就把跟随的几人支到了一边。
不服气归不服气,违背命令的事沈禹卿决不会做。在他心中,韦墨焰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一个近乎完美,能让自己的幻象化为现实的创世神。也正以为如此极端的仰慕,当夏倾鸾出现并干扰了韦墨焰前行时,沈禹卿才会恨之入骨。
“跟我先走。”少宰等人点点头,随着沈禹卿先行离去。
七月落花如絮,酝酿着骤雨的热风吹过,卷起白色发带青丝飞舞。
马蹄轻踏在茫茫碧草间,践起一阵幽淡芳香,如此悠闲的蹄声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卢瀚海在水牢中下毒、私下派人追杀你的事情都已经查明,回去后自会还你个公道。至于息少渊,事前我并不知道他与你弟弟的关系,否则也不会那般逼迫。”
“我说过,你是阁主我为部下,是打是骂是杀都无可厚非,何必解释这么多。”
“别再闹了。”韦墨焰垂下冷眸,一只手轻轻环在夏倾鸾腰间:“破月阁与重华门势同水火,你又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只是气你不分亲疏罢了。”
怎么说都是他有借口。夏倾鸾用力拉开腰间的手臂:“我没有不分亲疏,你和他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是相识的人而已——他比你还要好上几分,至少在我危难时不会不闻不问,冷血无情。”
“我无情?我若无情又怎会放下阁中事务跑来找你?早说过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是你一直不肯接受。”
虚冷的叹息在风中零落,辗转过后,事情的根源又回到了原点。
“你所谓的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就是不断猜疑,把我想象成无恶不作的女人然后一剑刺伤?韦墨焰,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接受根本不知真假的感情?”
失落自嘲的笑声低低响起,笑弯了脊背,笑得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原来你根本不相信我。”
她要报仇,他不惜公开与朝廷对立;她想变强,他便不顾礼俗规矩教授家传功夫;他对她的宽容厚待甚至让其他子弟心生不满,这一切却都换不来她真心一笑。
韦墨焰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所以拼命加快一统武林的步伐,他想,灭重华门后再诛靖光帝,只要完成了她的愿望,那么她一定能够安心地把后半生交到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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