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分钟一秒钟是留给自己的。就连和胤禛在一起的时候，都永远是泪水多过欢笑。这样的日子，是我想要的吗？这样的我，又还是原来的我吗？
第一百零一章 明月楼高休独倚
“哎呀，忆词妹妹，咱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你还和我客气些什么？要不这样吧，你以前不是叫我姐姐吗？今后咱们也不是什么主子奴才的，你就照旧唤我姐姐吧！而我，自然还是叫你妹妹了。”郭罗络郡主忙一把扶起我，然后笑得脸上都要滴出油的扯着我要同我一起坐下来，一脸嘘长问短、关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微笑着对八福晋说道：“福晋，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以和福晋坐同一桌。还有，奴婢地位低下，不敢奢望，也没有那个福气能够成为福晋的妹妹……”说着，我就轻轻的挣脱了八福晋的手，然后一个人远远的靠着门站着，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八福晋的脸色微微有点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脸上的笑容，然后一把拉住我的手絮絮说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到九弟府上享福了。九弟向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而且家中金银玉器又是数不胜数，妹妹这次进府了肯定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是用之不尽了。”我只是淡淡的扫了八福晋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道八福晋这样费劲心机的送出去到底有什么好处，是为了八爷吗？”八福晋原本抓着我的手猛地一紧，可是嘴里却还是不肯认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是九弟亲自来向我讨了你去的，而且爷也已经答应了。如果你有什么顾虑的话，大可以对我说，不必担心这些问题，而且爷今儿也已经和你阿玛说了，过两天你娘也会到咱们府上来，替你准备出嫁的事。”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而且嫁人这事，再怎么说也是件大事吧，九阿哥向来好像就不怎么喜欢我，这下怎么还愿意娶我了，难道他就不怕到时候我把他的九爷府闹了个天翻地覆，鸡犬不灵？还有，我阿玛既然来了，那为什么我不能见他一面，难道是我这个女儿给他丢了脸，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还有，这个九阿哥，好像也已经是有嫡福晋的人吧！他要把我娶进门，到底是当侧福晋呢还是当侍妾？如果什么都不是，他只是想玩玩的话，那么我可以明确的说，他根本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心思，随随便便弄个什么牛车或者骡子之类把我从后门扛进去就好了。反正只是做玩物，怎么进门根本就无所谓。”明明自己心里难过得要命，也明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全都是自己不想要的，可是到底还是倔强的扬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然后假装一脸不在乎的说出这番话。
“你以为呢？你以为我又愿意做这件事吗？我自己也是女人，我知道没有希望是怎样的，我也知道当自己的相公不喜欢自己甚至根本心里就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皇阿玛当初说我是天下第一妒妇，我都不在乎，我只要胤禩他心中有我就够了，哪怕他是恨我。可是到头来，我知道了，我也明白了。胤禩，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女人。我曾经以为你是我最大的威胁，可是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其实都一样，在胤禩心里，我们什么都不是。如果说我能留在胤禩身边，是因为我是他的娘子的话，那还不如说是因为我母家显赫的地位！或许是因为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也或许是胤禩拿你还有别的用途，总之，我没有选择，而你，也没有！”八福晋像连珠炮一样的抛出这样一大段话，脸也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手指似乎更是因为愤怒而死死的抠进了我的肉里。这些话，她好像已经忍了好久，也好像是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不管隔墙到底有没有耳，她都不再顾忌了。可是，紧接着，八福晋就像浑身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般，像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凳子上，只是死死的用眼睛盯着我，一方面是无望，而另一方面则似乎是愤恨。
“‘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不知八福晋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像当初一样，只要你们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吗？第一次被骗，还可以说是无知。第二次被骗，就是愚蠢。如果我还被骗第三次，那我就赶紧自己找个地方去死，不要再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我冷冷的丢出这样一句话，假装看不到八福晋异常苍白的脸，也假装看不到她喉头动了好一阵之后又无可奈何的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不是我不愿意去相信别人，只是我不知道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清，我可以相信谁，我又能够相信谁。如果相信注定就要受到伤害，那么我只能选择像一只刺猬一样，努力的竖起浑身的刺，把那些对我好和对我心怀鬼胎的人全部都挡在外面。
一时之间，我和八福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房间里，只剩下蜡烛因为燃烧而发出的吡啵声响，窗外的竹影，此时也随风起舞，在窗上和墙上留下了斑驳的疏影。我们的脸上，投下来的，不知道到底是树影还是自己心里的阴影，颜色惨淡。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明说的潮涌在房间里肆意的流动着，穿过我们的耳畔，流出我们的指缝，想要抓，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捕捉。想要逃，却悲哀的发现我们陷在这股不知明的暗流中，早就没有了退路。
“我曾经为了自己的幸福抗争过，我也曾经努力过，可是到头来我还是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我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白费。而且在别人看来，我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个人忙乎了半天，可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我曾经以为，我是郡主，我阿玛是大清的驸马，然后我还有一个最疼爱我的祖父，这世上的东西，只要我想要，我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可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在这皇家，手足尚可断，至于女人，就更是不屑一顾了。虽然表面上我是风光无限的八福晋，可到头来也同样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至于你，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安安稳稳的准备成亲的事，不然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听着八福晋最初的那几句话，我还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她最后的那一句话，算是彻底打碎了我想求她帮忙的最后一点希望。而八福晋在说完这些话以后，径直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看着她那大红色的火狐披风在风中猎猎抖动，在夜色中显出一种嗜血的妖冶，我不禁大笑出声。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乖乖认命吗？你以为在期期艾艾的和我说了这么一大通之后我就会乖乖听话吗？就算你是修炼十世的玉妖罗刹，本事再高强，可是说到底你还是一个可怜虫，一个害怕孤独却又周身被孤独包围的怪物，一个想要获取幸福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做出任何行动的懦夫！”对着八福晋远去的背影，我大声喊着，不管她是否听得到。至于八贝勒和九阿哥，我也不怕你们。有朝一日，如果我柳忆词能够卷土重来，那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毁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梦，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会比死更让你们痛苦。
胤禩，我本来预备放过你的，就因为你额娘对我的好，也因为你那永远都如玉般温润的笑，可是现在，不行了。你要将我逼入绝境，你一次又一次的夺去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再放过你了。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于胤禟那儿，我会嫁。可是如果妄想用一个男人就可以绑住我，就可以让我认命，让我躺在他的怀里就忘了自己是谁，那么你们就实在是太小瞧我了。我说过，谁对我好，我就会一心一意的对他好，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每次想要相信你的时候，你却总是让我失望，让我永远都无法让自己把你当哥哥，当朋友，当成我可以关心，可以在乎的人。
“胤禛，我从没想过要伤你的心，真的，从来没有！只是，这人生的岔路太多，一个错过，就踏上一条始料未及的路，再也回不到原点，你我之间，也是如此。在这一追一躲，一留一走之间，我们彼此之间，就已经错过了……”这话，已经说过一遍，今日再拿出来说，又能怎样，只是徒劳惹人厌罢了。原先说过，我会留在胤禛身边，即使不嫁他，也会守着他，可是如今却连守着，都成了一种奢望。“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从此便可不相聚。”这十件事，胤禛，莫说你做不到，就连我自己，也做不到。只是你对我的好，一点一滴，我都会记在心里，但是说到底，我能做的，也就真的只是记在心里了。或许，日后就连记在心里也成了不可能，谁叫我们在这一追一躲，一留一走之间，已经错过了。
大喜的日子终于到了，只是不知道这大喜的日子，喜的是谁，乐的又是谁。而额娘，自然也到了八贝勒府来给我梳妆打扮，可是这个额娘，却不是我心里想着的，念着的那个额娘。描唇的时候，额娘重重的将唇笔从我唇上划过，只一下，血就如同在堤坝中压抑了很久的洪水一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嘴里就满是甜甜咸咸，有些温热又有些腥味的红色液体。我狠狠的抿了抿唇，将口里所有腥腥甜甜的液体全都咽了下去，然后笑着对额娘说道：“多谢额娘，女儿正嫌这唇不够红，不够喜庆，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到底还是额娘聪明，见识广，到时候入洞房的时候九阿哥见了，定然喜欢得紧。”
额娘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皮笑肉不笑的俯身过来，然后低声恶狠狠的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你害了我的亦轩，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亦轩如今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儿，那你就算嫁给了九阿哥，我也照样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还有你娘，也同样不会有好日子过！”说完，额娘又从桌上捡起一支凤簪，一脸慈爱的对我说道：“忆词，你看这只簪子多漂亮啊！来，额娘给你带上。”看着镜子里额娘那对女儿一脸宠溺的样子，我真的有些怀疑刚才额娘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真的发生过。只是，嘴里依旧残留的淡淡腥味，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过。我，索绰罗&8226；忆词，什么时候居然招致这么多人来恨我，这么多人来怨我，这么多人来利用我？原本想着，虽然自己来到康熙朝，只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就好了，顺便看看热闹，可是如今……
第一百零二章 纵君前来岂堪折
什么跨马鞍，什么过火盆，到了我这里，全都没有。说到底，不过一顶缀着一些红绸的小轿，我就被人从后门偷偷抬进了九阿哥的府邸。什么洞房，说到底，也只是空想。我蒙着盖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沿边上，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听着外面的声响，没有乐声，只有几位阿哥贝勒和亲王在那儿喝酒划拳的喧闹声，还有九阿哥胤禟得意的笑声。除开这些，就只剩下九阿哥府上仆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了。
夜深了，可是九阿哥还是没有回来，或许他如今被他的那些兄弟们灌得烂醉，趴在桌子下面起不来了吧！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要娶我，也没想过像我这样姿色平平的女子，居然还进了美女如云的九阿哥府，实在是丢了他的脸，严重侮辱他的审美水平。可是偏偏就是我这样一个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好的女人，居然还会有人惦记着。从花园里居然还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凄切切的歌声，我只是听了一会，才发现她唱的居然是越人曲》。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近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听到那人弹了一遍又一遍，唱了一遍又一遍，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这弹琴的人还以为我此时正在和九阿哥颠鸾倒凤，巫山云雨，琉璃帐中一片春光旖旎，殊不知，我和她一样，也是孤身一人呢！只是她思的，她念的，是那个九阿哥胤禟，那个她认为在楚山楚水之间的鄂君子晰，而她，就是那个在楚水边摇桨的越女，怀着满心的期待，满心的欢喜，还有满腔的愁怨，唱出了这样一首歌。只是我心里的子晰，却不是她心里的那个子晰。可是等的，却是同一个男人……
隐约记得席慕容有一首翻译的越人歌》，名字叫做在黑暗的河流上》，而今夜，看样子胤禟是不会过来了，我也就揭下了头上的盖头，施施然下了床，找出了纸笔，预备练练字，然后累了就洗洗睡了算了。要我等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人，实在是太傻，而且我等的，还是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那就更傻。对于一个葬送了我的幸福，打破了我的梦的人，我还应该对他抱着怎样的幻想，我又还可以对他抱着什么样的希望？
“灯火灿烂是怎样美丽的夜晚你微笑前来缓缓指引我渡向彼岸那满涨的潮汐是我胸怀中满涨起来的爱意怎样美丽而又慌乱的夜晚啊请原谅我不得不用歌声向俯视着我的星空轻轻呼唤星群聚集的天空总不如坐在船首的你光华夺目我几乎要错认也可以拥有靠近的幸福
从卑微的角落远远仰望水波荡漾无人能解我的悲伤所有的生命在献身之前不是不知道应该闪避应该逃离可是在这样美丽的夜晚啊藏着一种渴望却绝不容许只求只求能得到你目光流转处一瞬间的爱怜从心到肌肤
我是飞蛾奔向炙热的火焰燃烧之后必成灰烬但是如果不肯燃烧往后我又能剩下什么呢除了一颗逐渐粗糙逐渐破裂逐渐在尘埃中失去光泽的心
我于是扑向烈火扑向在命运在暗处布下的诱惑用我清越的歌用我真挚的诗用一个自小温顺羞怯的女子一生中所能为你准备得极致在传说中他们喜欢加上美满的结局只有我才知道隔着湿雾的芦苇我是怎样目送着你渐渐远去
当灯火逐盏熄灭歌声停歇在黑暗的河流上被你遗落了的一切终于只能成为星空下被多少人静静传诵着的你的昔日我的昨夜”
一首诗抄完，我又细细读了一遍，在心里也忍不住苦笑。怎么？索绰罗&8226；忆词，你还在幻想什么，你还想拥有什么？不管你是以前的索绰罗&8226；忆词，还是现在的索绰罗&8226；忆词，你都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非你愿意认命，愿意在这个冰冷的大宅子里孤独的度过你的一生，什么都不去争，什么都不去抢，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没有灵魂，没有心，也没有思想。至于胤禛，你觉得你还可以吗？且不说他日后是大清国的皇帝，就算他兵败如山倒，你也没有任何希望，一个已经嫁给了别人的女人，你还能指望什么，指望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许，我就是那吐丝的春蚕，一层层，一圈圈，早就把自己裹进了一个透明的茧中，看得见世间万物，看得见未来的历史，却唯独看不到你的影子。想放弃却又无法将你忘记，因为我被困在这茧中，早就已经是身不由己。或许，从一开始，我的付出就只是付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