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顿了顿,沈碧寒没有回头:“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一刀两断,更是情断义绝。”
握着和离的手在几不可见的微颤,聂沧洛叹道:“说是一刀两断,情断义绝,这一切谈何容易?”
不屑而又自嘲的一笑,沈碧寒道:“怎的不容易?你我之间只有我腹中的血脉相连,但是你却亲手扼杀了他。我应该感谢你,让我看清了这大千世界,所谓生存的无奈。”说完话,沈碧寒大步流星的离去。
从头至尾,聂沧洛一直注视着她远去,也是从头至尾,沈碧寒一次都不曾回头望他一眼。
虎目中渐生氤氲之气,神色颓然,若是沈碧寒只回头一眼,或许她会舍不得身后的这个男人,但是她没有。她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一步一步的,十分坚定的走了下去。
待到沈碧寒再回轩园的时候,轩园内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然被蓝毅搬走。站在轩园的后院许久之后,望柳来报,倒是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沈碧寒可以离府进宫了。
又深深的看了轩园稍许,沈碧寒终是痛下决心转身顺着轩园的走廊到了前院,与望柳仔细的交代了几句之后,见凝霜远远的站在轩园门前,她眉梢挑了挑,而后才走过去与她道别。
“少奶奶,奴婢不该!”
这是凝霜对沈碧寒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但是她每每说到这句话,沈碧寒都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置之。
在与凝霜道别之后,沈碧寒刚欲离开,不期却见楚姨娘带着望兰一路向着自己走来。
第二六零章:簪发送行
回到聂府的日子对沈碧寒而言,并不比在宫里的时候好过多少。最近她的思维乱过,也曾彷徨过,若是早几日让她面对楚姨娘,也许她还可以平心静气的称呼她一声妹妹,但是如今摒弃一切感情因素,决心不对聂家再有任何留恋的她,也绝对不会对楚姨娘再和颜悦色。
自从沈碧寒看到自己,楚姨娘便再也没有抬头去面对她,远远的来到沈碧寒身边,她垂首福身,对着沈碧寒规规矩矩的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前些日子沈碧寒在北苑对她的态度,她心里清楚,自然也知道人家不待见她,不过既然有事,她便也只得硬着头皮过来了。
眼光有些不屑的扫过楚姨娘的去鬓,沈碧寒轻哼了一声,问道:“楚姨娘这会儿过来是来与本宫炫耀的?还是要送我出府的?”
蓝毅心中所想甚是,她沈碧寒此刻确实是谁都不信任,可是她又有什么好信任的?楚姨娘是聂家的妾侍是真,她身怀有孕这也是真。她以前曾经问过聂沧洛,楚姨娘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可是当时他只说她是他的命运,对于楚姨娘腹中的骨肉却是只字未提。
是啊!
他从来都未曾说过他与楚姨娘没有关系,也没有说过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只是与她说她是他的命运,仅此而已!
是她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变得不谈定了,所以才会误以为他的那句你是我的命运,便是对她最好的承诺。也正因为如此,聂沧洛与楚姨娘在一起时的爽朗笑声,成了对她沈碧寒最大的讽刺。
想到这些,沈碧寒不禁自嘲的一笑。
是她太天真了。
听了沈碧寒的问话,楚姨娘自行站直了身子。依然是垂首而立,她抬眼睨了眼沈碧寒,见她正满脸嘲讽的看着自己,她有些不自在的对沈碧寒笑了笑:“公主殿下谬言,奴婢怎敢与您跟前炫耀。”
微微挑眉,沈碧寒问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望兰!”吐气如兰的唤了一声,楚姨娘身后的望兰会意,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从望兰手中将东西接过,楚姨娘看向沈碧寒,而后轻声软语的慢道:“驸马说公主殿下要离府,特命奴婢送些东西过来。他说这是您的东西,便该由您带走。”
聂沧洛要给她东西?连孩子都没有了,他与她之间还有什么东西有必要互传的么?
楚姨娘手中之物是用锦袋包裹着的,没有透视的超能力,沈碧寒只用想的,即使是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淡淡的瞥了那锦袋一眼,沈碧寒低眉道:“你且将东西拿出来,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楚姨娘伸手从锦袋内将东西取出。
看清楚楚姨娘手中的东西,沈碧寒怔住了。
此刻在楚姨娘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她交由望春去葬的东西,一根碧绿色的簪子,一缕乌黑的云发,这些东西不是沈碧寒的又是谁的?
那碧绿色簪子本是蓝毅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在以为蓝毅死去之后,她断发与之,也算是对过去那段感情的表意。
这些东西她不是让望春去葬了的,但是后来却落到了聂沧洛的手中。曾经的时候,沈碧寒想过,这睦东西既然在聂沧洛手中,那她便无需再寻了。
但是此刻,他却挑这个时候将东西命人送了过来,而且来送东西的人居然还是楚姨娘。这其中是何等深意?
他是要她知道,他的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女人,还是在告诉她,既然和离写好了,那就拿着这些东西去找蓝毅吧!
心中腹诽连连,沈碧寒终是抿嘴轻笑了一声。
看着沈碧寒聚精会神的直盯着手中之物瞧着,楚姨娘有些疑惑的也低头看了看,将簪子握了握,她对沈碧寒轻声问道:“这些东西是公主殿下的么?既然驸马命奴婢送来,殿下是不是要带走?”
嘴唇蠕动了几下,沈碧寒看着楚姨娘一脸毫无防备的模样,只是伸手将她手中的东西轻轻接了过来。
“既然公主殿下收到了驸马要奴婢送的东西,那奴婢且先告退了。”见沈碧寒正把玩着手中的碧绿色簪子,楚姨娘对着沈碧寒又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对望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欲走。
“楚姨娘且留步!”停止手中把玩碧绿色簪子的动作,沈碧寒嘴角有些邪气的弯了弯,而后轻步上前来到楚姨娘身前。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依然低垂着头,楚姨娘轻声问道。
轻抿嘴角,沈碧寒将手中的碧绿簪子竖起,而后轻轻的从楚姨娘光滑细嫩的脸颊上轻轻略过:“你说驸马是真的疼你么?若是真的疼你,他此刻为何会让你来与我送东西呢?”
双眼中不再是平静无波,楚姨娘的眼瞳随着脸颊上的碧绿色簪子在来回移动着,抬眼看了眼沈碧寒,见她正一脸阴狠的注视着自己,楚姨娘原本轻轻的呼吸渐渐变成了重重的喘息。
“公主殿下……”见凝霜只是远远的站在轩园门前却不曾上前劝阻,望兰脸色骤变,不及多想,她提起裙摆在沈碧寒面前跪了下来,急急的道:“楚姨娘眼下身怀有孕,公主殿下也是个将要做母亲的人,还请殿下对楚姨娘手下留情。”
望兰此言一出,沈碧寒握着簪子的手不禁一颤,碧绿而冰凉的尖端划过楚姨娘的耳际,沈碧寒低头看了眼望兰,冷道:“不愧是识文断字的望兰丫头,居然懂得主上本宫将心比心。只是……”
手中的簪子再次在楚姨娘美丽的面容上轻轻掠过,沈碧寒深表遗憾的道:“前几日的时候本宫便说过,她能够怀孕那是本事。不过真正的本事并不是能够怀孕,而是她能不能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就算今日本宫不对她如何,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安安稳稳的。”
楚姨娘和望兰听到这里,都不禁眉头直跳。
在望兰看来,眼前的沈碧寒,与以往她多认识的沈碧寒已然不同了。以前的沈碧寒,淡然隐忍,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老太太的欣赏和大少爷的宠爱。但是此时的沈碧寒,性格却有些偏执和燥怒,她不会在与人将心比心与人为善,更多的确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做事。
“公主殿下……”
实在是有些害怕眼前的沈碧寒,望兰只得匍匐在地上,与楚姨娘求情。
想着望兰说她也是要做母亲的人,沈碧寒不禁紧紧的闭了闭双眼。
当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的眼中已在没有了适才的阴霾之气。她此刻的眼神,虽然算不得平静无波,但是也还不算阴霾。对着楚姨娘淡淡然一笑,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沈碧寒笑道:“你的脸长的真好看,虽然不能说与本宫完全一样,但是却有七八分的相似。本宫想来,当初皇后娘娘调教与你的时候,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眼下好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和离我已然交给驸马了。”
沈碧寒说话的声音很慢,比她平时的语速要慢上半拍,就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慢,才将自己对楚姨娘的所有鄙夷和嘲讽一一都透露了出来。
虽然听的出沈碧寒话里的嘲讽之意,但是听沈碧寒说她给了聂沧洛和离,楚姨娘的脸色还是隐隐的出现了一丝喜悦之色。
在诺达的楚家之内,年华大好的女子有的是,楚姨娘知道,她之所以从族人中脱颖而出,那是因为她与沈碧寒长的相似。从楚后调教她的第一天,便告诉过她,她要她成为别人的一个替身。就因为这个,所以她知道,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但是……即使是替代品,她也有想要转正的一天,此刻沈碧寒说她与聂沧洛已然书了和离,那依着聂沧洛对她的宠爱,她也许可以扶摇直上也说不定。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先泼了楚姨娘一盆凉水,沈碧寒的语气中依然充满了不屑之意:“位子本宫是空下来了,不过你能不能做上去,本宫就不知了。”
她的这句话,换来了楚姨娘许久的沉默。
在对方沉默之际,沈碧寒只是轻轻一笑,而后只是回头望了凝霜一眼,她抬头对着四周漫无目的的喊道:“聂沧洛,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不出来我不管,但是此刻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与你说。”
深深的吸了口气,沈碧寒大声道:“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的背叛,无论是对孩子还是对我的。即便我此刻出了聂府,也用不着你来教我该做什么。”
说话间,沈碧寒纤手一扬,将手中的断发扬向天空。
随着徐徐的夏风,如丝般的秀发四下飘散,沈碧寒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转身上了一边的台阶,顺着走廊向外走去。
在这个时候,聂沧洛让楚姨娘将蓝毅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交还给她,沈碧寒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说过她不想在按照他们的安排去走。
她不是提线木偶!
看着沈碧寒渐渐离去,望兰与楚姨娘都是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身,望兰看着沈碧寒的楚姨娘道:“姨娘,该回了。”
“走吧!”看着沈碧寒的背影,楚姨娘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在出聂府的路上,沈碧寒想了很多很多。
若是当初知道解毒之法,她一定不会同意牺牲掉她腹中的孩子,所以聂沧洛才会背着她去做为她解毒之事。
这件事虽然是为了她好,但是她不能原谅。
无论聂沧洛原本想要计划的是什么,即便是他说是演戏,可是沈碧寒更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的一切。
沈碧寒在前世的时候,不是什么职场上的白骨精,也不是什么御姐儿,她只是一个为了生活拼命奋斗的小丫头,在孤儿院的经历,让她知道生活的艰辛。她那个时候学会的只是用自己的双手去赚取自己的学费,除了这些便再无其他了。
每日睁开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赚钱,而后便是用赚来的钱财,去换取可以谋生的知识。她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简单……在她大学毕业的时候,终于脱离了为学费烦恼的日子,她认为自己可以走向社会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场大火断送了她所有的努力,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
即便算是活了两世的人,其实对沈碧寒而言,她在今生今世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生。虽然她的人生很苦,很凄凉,但这就是她的人生。在这一世中,她学会了要转着弯去想问题,在这个世界里,她学会了什么是现实。
她不是圣母,不会对所有伤害的人说我宽恕你,所以……即便聂沧洛有千千万万个理由,在她的人生之中,她都不会选择继续忍受。
聂府的大门前,静静的停着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一辆是沈碧寒要乘坐的,别外一辆坐着的则是暂时寄住在聂府的崔远文夫妇。如今沈碧寒要走了,她自然要将她的表亲带走。
静静的站在聂府大门前许久,看着府门上那两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字,她只是轻轻而又苦涩的笑了笑,而后便登上了在门前等着的马车。
在这座府邸之内,她认识了待她最好的聂沧洛,也见识了她爱到心伤的聂沧洛。在这座府邸之中,她曾经也有过像家一般的温暖,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家,她的家到底在哪里?
神情黯然的坐在马车之内,看着外面渐渐掌灯的街道,沈碧寒双眼迷离,心中在问着自己,她的家在哪里……
待到马车缓缓起行,一身青灰之色的聂沧洛便脚步轻缓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她双眼微眯,眼眸中尽是不舍之色。
对他而言,沈碧寒这样做,其实很好,真的很好。
静站门前许久之后,聂沧洛唰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继而收回自己远投的视线,一脸温润的转身回府。
第二六一章:环环相扣
离了聂府之后,沈碧寒要去的下一站便是进宫请旨。虽说与聂沧洛送和离的时候,只要做到绝情便是,但是在面对当今圣上的时候,沈碧寒还是在路上想了不少说辞的。
这里怎么说也是古代,不是结婚、离婚都随时都可以的现代,就算她是公主,想要平平静静不费任何周折的离婚,那也不是简简单单便可以做到的事情。
沈碧寒回宫之后便来到昭明殿外,听孙才鸣说皇后娘娘正与皇上在里面谈太子殿下的大婚之事,沈碧寒先是微微蹙了蹙眉,在沉思片刻之后,她才命孙才鸣进去通禀,道是她要求见皇上。
过了一会儿之后,孙才鸣去而复返,道是皇上传她进去。
轻轻应了声儿,整了整了身上的衣衫,沈碧寒这才缓缓进了昭明殿的大殿之内。
大殿之内,皇上唐骏天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皇后楚氏则是一脸尊崇的坐在龙椅边儿上的侧位上。见沈碧寒进入大殿,唐骏天面色一喜,而他身边的皇后楚氏,也是一脸的慈爱笑容。
在御案的下方,一把雕花椅上,还有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唐季云。见沈碧寒缓缓而来,他也露出一脸淡笑。
看着楚后的笑容,再看看唐骏天和唐季云父子两人的笑容,沈碧寒的心中突然想要发笑。世上都道虚伪的笑容和真心的笑容是有区别的,但是此刻眼前三人的笑容几乎都是一样的,难道他们对她都是真心的么?
最起码她知道,楚后不会。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在大殿中央驻足,沈碧寒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
“启元我儿免礼。”对着沈碧寒抬了抬手,唐骏天问道:“你回到聂府之后每日都遣人来与朕说一切都好,因国事繁忙,朕实在是抽不出身到聂府走走。今日见到你,总算是聊慰朕心哪!”
楚后的笑容也许是假的,不过皇上的应该是真的吧?
嘴角轻轻扬起,沈碧寒对唐骏天笑道:“父皇国事繁忙,日理万机,儿臣怎会不知?不过这去聂府么?依着儿臣来看您日后还是不要去了。”
闻言,唐骏天与楚后都是一愣。
与皇上相视一眼,楚后看向沈碧寒,继而轻声问道:“启元这话是何意啊?”
“没什么意思!”看了眼一边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