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还有什么话要说?哥哥掏干了耳朵听着。”有人哄笑起来,无视卫嫤笑得更灿烂的脸。
“嫤儿……”箫琰紧了紧手指,想揍人。
“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看你们蠢成这德性,忍不住替世子爷感到不值。”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冲着那身后的“难民”幽幽发问,“你们当中,可有前来请‘应世明王’的?都站出来瞧瞧?”
真正的难民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卫嫤的人合力推了出来。真正来求“应世明王”保佑的难民都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方才看卫嫤连老人家都不放过,便都心里直发抖。好不容易等到心安一点点,却不料又被卫嫤成堆地揪了出来。他们如惊弓之鸟,一个个又抖起来。
“女侠饶命!大王饶命!我们是来请‘明王’的,可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日子。真的是过不下去了。”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卫嫤跪下来。箫琰将人扶起,便有更多的人跪下,顿时又是黑压压地一大片。
“你们也不必慌张,我是喜欢杀人,但不喜欢杀无辜之人,你们没做过亏心事。我又怎么会动你们?放心吧。我叫你们出来,只是想亲口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再挨饿了。因为‘应世明王’承公主之命,决定由宁川派发十艘大船,送大家前往南方定居,不管是瑶州也是灵州,都好。”卫嫤挑了挑眉尖。看向箫琰。
“公主?什么公主?我们怎么没听过?”完完约的部众越听越惊讶。
应世明王以拯救受难的民众为己任,是该受万人景仰的。明王以神明之身,怎可接受区区公主派遣?这个公主是什么来头?这个傲慢的丫头说了那么多,又有哪一句是真的?
他们沉着脸,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卫嫤。
卫嫤微微一笑,却不置一辞,唯听箫琰语声温柔和煦,轻声道来。
“所谓公主,当然是我大梁皇室唯一的传承,玉宁公主。”一句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呆了。
“玉宁公主?没听过!以为你随便捏造一个人出来我们就能信?我们没时间同你玩!”完完约的部众怒了。他们的世子爷怎么可能跟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女人合作?完完约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东西,又送回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卫嫤如法炮制,像完完约自称“应世明王”一样,捏造础一个精神支柱。为的就是令民心归一。
可是……
“玉宁公主?我听过!先皇子息单薄,除了当今圣下之外,唯得一女,听说是敬妃娘娘所出,不过听说这位公主三岁时候就不见了,为什么时隔多年又会出现在宁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啊,玉宁公主走丢的时候还那么小,活下来的机会少之又少,先皇也不是没派人找过,只是……唉!”
“这公主不会是假的吧?听起来有些玄乎啊,连应世明王都要听她的,难不成她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
“是神仙也不奇怪,先皇为公主批命的时候就说过了,公主是紫微命格,当临天下的。后来有个说法以,被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当今圣上本来无缘帝位,那个皇位应当是留给玉宁公主的。”
“这个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玉宁公主的失踪与今上脱不离干系。”
“难道这位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管她是真是假,现在我们有一条生路摆在面前,没道理不珍惜,我们这就去宁川,一探究竟。”
“……”
“喂,你们一个两个都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她是一个女人 ?'…3uww'女人的话怎么可以相信,我们明王是绝对不对与什么公主为伍的,一定是这娘们在耍诈。你们别信。”难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越说越气郁。
女人,在漠北人眼中等同于财物,对于军旋出身的他们而言,差不离比战马还低一等,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女人和马一样,都是拿来骑的。
在漠北,大部分的女人都不如一匹常州战马的价。特别是生了孩子的女人,就基本没有了价值。即便漠北是个男多女少的局面,女人却仍旧没有地位。因为漠北民不喜欢自己同族的女人,他们喜欢又白又美的大梁姑娘。大梁姑娘多半是有家主的,只有少部分可供骑乘享乐,价格还不菲。
漠北的黑脸汉子们都气疯了。
“在这饥荒年头横竖都是死,我们为什么不搏一把?我们虽然不相信玉宁公主还活着,但有希望为什么不去试试?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又何必巴巴地将我们引去宁川?还有,女人的话怎么不可信了?你们不是娘亲肚子里出来的?难不成还是猪腰子跳出来的?”
“就是。我们去哪儿,又不关你事?这位女侠已经说将东西让给你们,你们还不识好歹!”
“这些人越看越不像是善类。仗着自己脸皮比别人黑,就非要说自己是明王的部下,明王哪有这样的部下?说不定他们才是假的!我们走!不理他们!”
几位难民说着,还真的听了卫嫤的话,走了。叶冷自告奋勇地引路。带着一群人陆续东去,那些黑脸汉子的脸黑得如同这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想追着那些难民去,却又被齐思南等人拦得严实。
卫嫤似笑非笑地看他们几眼,又转向了那些残留下来的守备军:“你们都听够了?听够了还不走?”
二长老嘶声道:“那玉宁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嫤道:“不关你的事!”
齐思南也想问,但心里纠缠着无数念头。相持不下,反倒不可能像旁人问得那样利落。
二长老被卫嫤气得差点爆血管,可是他武功被制。手足无力,只能任人宰割。
箫琰看了看天色,轻声道:“嫤儿,快天亮了,既已决定。我们现在就动身。”
卫嫤点点头,扬手招呼齐思南。没等他开口,却又睨了那些呆头呆脑的守备军一眼,她耸了耸肩,道:“既然你们还不肯走,那我就再赠你们几句。玉宁公主是还活着,我可以人头担保,但世上却并无‘应世明王’这种东西,你们可曾想想清楚,九州荒地,有哪一族天生长得与瘟神一样黑?好好地想。”
二长老脸色大变,那些黑脸汉子的脸也跟着变了,两边的人同时扭过头去,眼睛里已经换上了熊熊燃烧的仇恨。有哪一族长得像黑鬼似的?自然是漠北与北夷两族。有哪一族是将女人视作尘芥的?自然也是这两个男尊女卑的蛮夷之族。大梁与漠北矛盾未解,与北夷更是为互为仇雠,怎么能让大梁的军备落到这些人手里?
空气凝重,再一次剑拔弩张。
卫嫤笑了一声,听得齐思南全身发毛。
他本来想问卫嫤为什么不要那些装备,现在却不用问了。
“你们打吧,我走了。有缘再见。喂,小黑脸们,兵器我留给你们了,将来见着完完约,别和人说我见死不救。”她笑声朗朗,一脸得意。她不只是见死不救,还摆明了要蓄心积虑将别人往火坑里推啊。
箫琰摇了摇头,揽住了她的肩,齐思南赶紧地跟上去。
一行人,一路无言,背对着日出的万道霞光,走得懒洋洋。
二长老仍旧是被人扛在肩上,一路憋到嘴臭了也不愿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低声问:“丫头,你说的玉宁公主的事,是真的?你从哪里听来的?”
齐思南没转头,紧张地坚起了耳朵。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
“是真的。因为……”卫嫤故意看了箫琰一眼,轻飘飘地道,“因为她就是我的师妹啊。”
“师妹?”浮屠宫二长老有点恍不过神。卫嫤不承认自己是浮屠宫的弟子,就是因为她与玉宁公主师出同门?可是不对啊,冯喜才曾言之凿凿,说这姓卫的丫头是卫梦言的宝贝女儿,她很小就去了金平,怎么可能识得公主?
第217章 一眼
“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些官兵会不会又同那些大小黑蛋们打起来?”
高啸秉承了地下城城民胆小怕事的特性,好不容易将活动范围由地下转到了地上,却变得前怕狼后怕虎,他看着卫嫤硬拉走了那个大呼小叫的老头儿,心里愈发惴惴不安。他一时怕浮屠宫“二长老”恢复武功,一时怕那官兵又找上门来,一堆人顶着两只怯然的眼睛在荒野里晃荡,除了卫嫤、箫琰和谢征三人衣着光鲜,其余数百人都像极了前往宁川的难民。
白天大规模行军会引起官府注意,但是无数流民四散游荡,他们却不敢擅自插手。
只要不走重镇,就不会受到官兵的盘查,而周围的卫所多半都变成了完完约的,他们巴不得难民越来越多,又哪去理会难民是真是假。有好几次路过,卫嫤等人还收到了各式各样书写着教义的小册子,还有黑脸汉子牵扯出一抹温柔灵巧的笑冲上前来解释,并表示欢迎他们入教。当然,他们都瞧不起女人,常常看也不看就直奔箫琰和齐思南二位,迎着卫小霸王那杀人的目光,两人都很纠结。
“这位公子,看看吧,看一看不吃亏的,明王大人一定会保佑你们的!”路过卫所时,最烦不是要打战,而是这些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的传道者。卫嫤极不畅快地站在一边,看小兵们热情地拉住箫琰的衣袖。
箫琰不记得是第几回将绣着暗花的漂亮衣袖从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抽回:“我们没兴趣。”
那小兵看一眼齐思南,又一次跳过卫嫤,转向这群人当中最为凶神恶煞的老者:“这位爷,考虑考虑。”
“说了不入就不入!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着?一直阴魂不散的,想找打!”卫嫤将黑脸汉子手里的册子夺下。
“喂,臭娘们,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们明王大人的信物!拿来!”黑脸汉子一招呼。连蹿出六七个同伙。
“呸!”卫嫤将那些册子翻开,内页朝下,用力在鞋子上擦了两下,丢在地上,还不解气,还吐了泡口水。
“老兄,你怎么当人相公的,也不管管这臭娘们!你这副孬样,大丈夫的颜面何存?”黑脸汉子同情箫琰。
“存你个死人头!你们再不滚,我就把你们这儿烧了!”卫嫤挽袖子。
“老兄。你看女人难道就只看脸的?她那么泼辣你也敢要?一看你就是个没用的,行,兄弟们今儿就帮帮你。看我不将她给打服了!我们平时不打女人,不过真打起来,休怪我们……”
“啪!”黑脸汉子没说完,突然挨了一记耳光,响亮清脆。干净明朗,简直没有半点犹豫,更不带半分退让。在场的人都只看见眼前一道暗影闪过,却没看出是谁出了手。他们没有注意到箫琰的脸有些僵,抿紧的薄唇洋溢着薄薄的怒意。
“谁,谁打我!”黑脸汉子叫嚷起来。
“啪!”又挨了一记。
“呵!”卫嫤耸耸肩膀。回身抱住箫琰的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地顺顺了他的胸口,手上轻柔地带起一点暖意。是不同于平时的温婉,箫琰舒了一口气,看看手心,也回挽住她的腰,两人恩爱。不遮不拦。
齐思南睨他们一眼,道:“你们欺善怕恶。落人口实,引得明王大人发怒了,还不快回去反省。”
卫嫤挑了挑唇,转向箫琰做了个鬼脸,轻声道:“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箫琰不回应她那促狭的柔意,但又觉得她装得太假,忍不住伸手来揉了揉她额头的乱发,低笑不语。那“二长老”看清是箫琰出手,不由地重重“哼”了一声。
“南禹与漠北,同样不知所谓,一个把女人看得比天还高,一个就把女人踩在脚下,当成猪狗不如。可悲,同样可悲。”他摇头晃脑地说着,又看向卫嫤,不怀好意地道,“死丫头,你在人前人后这样腻着他,就不怕这娘娘腔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人都是会死的,迟或者早而已。”
卫嫤收起玩闹的心思,直勾勾地看他,突然转身从齐思南背上夺过包袱,翻出许多瓶瓶罐罐。
箫琰惊声道:“嫤儿,你这是做什么?”
卫嫤怒不可遏,指着二长老道:“喂蛊毒给他吃,看他还嘴贱不嘴贱!”
齐思南慌道:“老大,你这样做可是会死人的!”
卫嫤手间一顿,随手抓出一瓶来问:“给他吃这个,他会不会死?”她不问药效,也不问用法,就问会不会死。齐思南神情恍惚,半天才摇了摇头。
箫琰拉住卫嫤替二长老求情:“这位前辈也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他说的并非实情……”
“是不是实情我不管,总之他咒你死就不对,我今天不折磨死他,就不姓卫!”又随手拿了一支小瓶,再问齐思南,“那这个?吃了会死人么?”
齐思南皱皱眉头,仍旧摇了摇头。
她拿出第三瓶:“这个?”
齐思南赶紧点头。
她将手里的瓶子一丢,又拿出第四瓶:“那这个呢?”
齐思南心疼地摇头,道:“老大,你在气头上,打他一顿得了,这些药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喂,老大,卫小姐,卫姑奶奶,你怎么能把这些全都给他吃了啊?这些可值不少钱了,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些毒蛊从来没有混合施用过,只怕会不妙啊。”他见卫嫤从怀里掏银子砸人,赶紧改口。
二长老破口大骂:“死丫头,你敢动老子一根寒毛试试!”
可事实证明,卫嫤不但动了,还不止动了寒毛那样简单,只见她一个箭步蹿上前去,一把揪住了他胡子,二长老来不及收口,下颌一松,一把腥臭的药丸被塞进了他嘴里,跟着第二把,第三把……他猛然发现,自己吃蛊毒就行了,不用吃干粮了。就这三瓶花花绿绿的东西,准管饱。
二长老老泪横流,只恨自己牙关不硬,四肢无力。
齐思南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头一次看人这样饕餮地吞下蛊毒,他已经惊得忘了自己是谁。
谢征在一边跳来跳去,指着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箫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终于,谢征也泪流满面了。卫姑娘塞药之前就不会威胁这老头先把他的穴给解了么?他可是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的。可见卫姑娘心里根本没有他啊,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想起过。他看看华丽的外裳,忍不住悲从中来。
卫嫤给二长老喂三大瓶毒药,才得拍了拍手,恶狠狠地道:“以后不准动不动就咒我相公,你咒我都好,不能咒他!他必然要长命百岁的!”她跺着脚,说得斩钉截铁,却没发见站在她身后的箫琰,自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郁色,似是离别的哀凉,淡淡地潜伏在眉心。
接下来日夜兼程的赶路,箫琰一改往常的温柔优雅,跟着众人大口吃饭,大口喝水,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唯有二长老远远的看着他,将目光渐渐转向悲悯。
段织云的孩子,怎么可能长命百岁?
他想起兀言昊这些年所守护的一切,不觉自唇边漾起一抹轻嘲。他怀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这小两口在人间出双入对。这时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常常可以看见有冰蓝色的蝴蝶从树上掉下来,零落的翅膀不再亮丽,它们像秋叶一样落败,失意,不再招人注目。
终有一天,那个身长玉立的青年,也会如彩蝶一样落败,化为虚无。
蛊毒的效力渐渐发作,他一时痒,一时痛,一时笑,一时哭,忍也忍不住。他恨透了巫族的子民,可是现在的他,对谁来说都构不成威胁。唯独是在看向箫琰那张越来越白的脸时,他才露得一丝欣慰。
夜里,两道影子在月光下抵死缠绵,他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娇嫩的心房,却似有千军万马踏伐而过,踏得她心间隐隐作疼。她掬起了他雌雄莫辨的脸,任凭他咬牙冲刺,狂乱不已。整个夜里,他都没怎么说话,只是这一场云雨交织,淋得她整个心房里全是雨湿。热流浇灌,令她有些恍惚,她捧着他的脸,醉眼迷离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却没看见他转过头去,抹干了眼角的泪。
没有天长地久,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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