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的事,想不做就不做,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蛮干的勇气,还有绝对的实力。
“箫公子,你的药快凉了。”齐思南捧着个碗站在船尾,远远冲着前面那两个稀薄的背影。卫嫤应了一声,起身提着裙摆匆匆奔来,劈手将药夺过去。
“我来!”她冲他一笑,不等他应声便捧着药碗转向箫琰去了。
“我有手有脚的,你这又是何必?”她转眼就到了跟前,熟稔地将药钥迎风吹凉了些,小心地递至他唇边,她微微俯下的身姿,恰好露出了领口漂亮的锁骨,箫琰一怔,就着她的手将药喝尽。她伸手拭了拭他沾着药汁的唇边,干脆坐在他大腿上,一勺又一勺地接着喂。
箫琰不推辞,只得环住她的身子,不令她后仰。免得这家伙太马虎,一个不留神就栽下去了。
叶冷上甲板来瞧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原来如胶似漆就是这个意思,姓箫的真是好本事。”
这些天,箫琰确实与卫嫤寸步不离,看得众光棍眼热到不行。
“不就是喝个药吗?有必要弄成这样?”谢征已经换下了那身好看的行头,换成粗布短打,但他生性好洁,死活不愿意在自己头上抹黑,所以看起来变化不大。其余人在船上滚了几遭。将甲板磨得锃亮,脸上花里胡哨的精彩极了。
完完约走过来,看三五个人远远地望着卫嫤。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行至齐思南身边,唤道:“齐前辈……”本想问问箫琰那是染上了什么病,可是话还没说完,就招来一声轻哼。跟着齐思南就甩着袖子走开了。自从漠北王世子的几个随从寻了两个窑姐来作乐之后,谢征看他的眼神也有些戒备起来。南禹之众,分明在脸上写着“他不是好人”五个大字。
完完约的脸有些发僵,笑不出来,便只好板硬着。他站在冷飕飕的风里,一直等到卫嫤与箫琰你侬我侬地喝掉了大半碗药。才轻咳了一声,铁青着一张棺材脸踱了过去。
“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他站在两人面前。箫琰红着脸挪了下身子,将卫嫤扶下来,又为她整理好裙衫,无一不细致周到。完完约打量着那双比女子还纤长秀丽的手,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心想着。男人混到这地步,真正是丢人现眼了。竟连个丫鬟也不如。可是想归想,卫嫤脸上那难得的温存却令他嫉妒的发狂。
箫琰刻意拢了拢她的衣领,一点轻红从立领中隐现,完完约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神色不自然起来。“嫤儿,你为什么要放出消息说此次救助难民是玉宁公主授命?你知道这几天岸上是怎么传的?”
由于路上连连大雨,行船的速度不快,完完约安插在冯喜才情报网中的探子不时会传消息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报传递越来越慢,好些消息都滞后了。
十艘货船走走停停竟到了乾河岔口,越近京师,对往来船只的盘查就越严密,完完约收到风声时,船只已被官兵拦截下来。他想起这船上截留的工匠,心里一阵阵发紧。
卫嫤放下空空的药碗,耸了耸肩膀,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就算有人找来,那也是冲着我,你大可置身世外,我就怕他不敢动我!”她说完,目光轻盈扫过,伸手挽住了箫琰。
完完约只觉得她那纤长漂亮的手指白得朋些刺眼,他闪身拦住,咬牙半晌,才得一伸手,却是伸向了箫琰:“东西还来!”
卫嫤挑起下巴,傲慢地睨了一眼:“真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穷成那样,难道还指望我们能拿你的东西?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卫,嫤!”完完约知道卫嫤的心是向着箫琰的,他听说女人一但与男人有了那层关系,就会变得是非不分,原来竟是真的。卫嫤养了只飞天大盗在身边,无疑养虎为患。他想劝得她清醒过来,可是却不擅此道,到头来反而将事情越闹越僵。
他极度厌恶箫琰,此际犹甚。
在他眼里,箫琰只是个长得好看,吃软饭,爱打扮,喜挥霍,不时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小白脸。偏生女人都吃这一套,不说是卫嫤,便是那几个随从买来的窑姐看他的眼神都格外不同。
原来长得好真的是可以当饭吃的。
他何曾想到,这箫琰确是好看,却从不吃软饭,他是爱打扮,却从来不挥霍……至于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要看时间和场合。在卫嫤心里,箫琰从小到大都是完美如玉的君子,就是他那一点点的使坏,也是被她惯出来的。她愿意惯着他,这是旁人哀求也求不来的殊荣。
若说女人如水,卫嫤却只有在箫琰的怀里,才像个真正的小女人。
明明他生得比她还柔弱,可她还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可以好好地保护自己。
“如果你说的是那块令牌……呵,那还真对不住,我替我夫君赎了个罪,物归原主了。”她抱起手臂,挑衅地望着他。
“你居然……卫嫤你别忘了。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不好,你也别想好过!”难怪最近的消息传递得越来越慢,原来是卫嫤从中动了手脚,她居然敌我不变,先不先就将他的手臂给折了!
卫嫤满不在乎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放心,我要是死了,一定拉你垫背,说到做到!”
箫琰见她尽逞些口舌之能。当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拖回去:“今日天气尚好,我们下船走走。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因为卫嫤突然而至,守关的总兵吓了一跳,即派人京中报信,梅家的十艘货船因故被迫搁浅在一处渔滩,等待的时间。也就愈加令人无所适从。
完完约在身后恨得咬牙格格响,他想过了,就冲着卫嫤这一点无情无义,他明天就修书一封,让人扣下一半的夜明珠,以补偿自己的损失。
明着来他是理亏。暗着来,他还能获利,怕什么。
箫琰好说歹说把卫嫤拖下船。
“笨蛋。你这样和完完约明里对着干,就不怕他暗中使绊子,那些夜明珠还在他手上。”
“他敢动我的夜珠明,我就在铁水里掺砂子,哼。那块令牌本来就是予聆送给我的,凭什么被他偷偷拿去用了。还理直气壮,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从一开始就害我,算计我,我这人是不值钱,要是值得个黄金万两,他早就把他打晕了放进箱子里连人带骨头卖了。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样不是人的!”
“他说的也有道理,你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呃,何苦闹成这样?”
“我就是爱闹,他要是受不了,大可以另谋高就,我又不求他!”
“你是不求他,你……这分明是吃定他了。”
“哪有?他那块黑炭骨头,我就是想啃也啃不动。”
“……”箫琰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堵她,想了半天,也只是叹了口气,“漠北王世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确实不太容易。”他这是话里有话,完完约习惯了忍耐,才不会真的与她置气,两人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周围的人都已经司空见惯。在无数人偷偷买着输赢的时候,他们却偏偏没能如愿打起来。许多事,也只是口舌只争,说过便罢。
完完约说喜欢卫嫤,那是真的喜欢。不是真心实意地在乎一个人,依照他那睚眦必报的德性,早就兵戈相向了。完完约的童年太不完整,他没有父母双亲的疼爱,身上过早地架上了故国家园的旧梦,他承袭着几代人的梦想,不可能再分出时间去琢磨自己的心意。
卫嫤与他吵得厉害,也正是吃定了这一点,可是两边都不会承认。
不过不承认也好,至少,他能再多陪陪她。
“嫤儿,将来的事你都想好了?这次踏进皇宫,就不再有回旋的余地,我只怕……不能一直护着你。”他抬眼望着烟波万里,目光渐渐深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许你是对的,如有一天以江山为幕,完完约也会是你的敌人。”
“你担心我应付不来?”她与他并肩而立,可是站了没一会儿,又懒洋洋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腰。她的身子因为倾斜而矮下一截,螓首恰倚在他胸膛的位置,听着里头阵阵心跳,她安心地给了一个最大最夸张的拥抱,竟将他的双手也圈在了怀抱里。
“不,我是害怕我追不上来。”他轻抚长发,细嗅她发间的清香,目光却一再游走,最终锁定了滩边的一艘不起眼的乌蓬船。卫嫤察觉他神色有异,飞快地转过头去。
乌蓬小船收起了浆,劳师动众地放下了一块小舨。未几,一人持雪白佛尘从漫步而来,很快就到了两人面前。“二位,苏妃娘娘有请。”
那人声音尖细,下巴光洁有如女子,显然是个太监。
第222章 盘查
从卫嫤莫名失踪,到高调归来,历时不过一季。秋尽冬来,大地严寒,破陋的小船在水面上晃荡,令人凭空又得几分冷意。卫嫤站在岸边,狐疑地打量着水面轻轻摇摆的船身,直到那太监原路走回,在前面打起了帘子。
船舱里果然有人影浮动,惊鸿一瞥间,卫嫤和箫琰同是对看了一眼。船里的人再不复当初朴素典雅的风范,她指上的丹蔻似火焰燃烧,灼得卫嫤眼睛发痛。一声轻咳,跟着传来一个清淡傲慢的声音,就像多年前一样:“卫家妹妹连请都请不来,架子大得很呐。”
苏子墨的骄傲与怨恨都摆在台面上,卫嫤很快就明白了她此番前来的意思,她站在岸边,略略一礼,却没有依言进去相见:“臣女粗鄙不堪,自是过不了娘娘的法眼,娘娘何必取笑?”
苏子墨将手里擎着的茶盏摔了出来,一掌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怒声道:“取笑?我一介弱女子何敢取笑你卫小霸王?我且问你,我兄长那笔血海深仇,要往哪里算?你既已离京,何不走得远远的,还回来做甚?”
卫嫤皱了皱眉头:“恕臣女驽钝,娘娘说的话,臣女似乎听不大明白。”
“听不明白?卫嫤,你少和本宫装傻充愣,你杀了我兄长,这笔账我无论如何也要讨回来!”
“你兄长?是谁?我自问不认识你苏家的人,难道是我杀猫杀狗的时候,不小心错杀了?”
“卫嫤!”苏子墨被卫嫤气得几度破功,竟忍不住踢掉了面前的香炉,撑着船舷走出来。
两人远远地望了一眼,各各一怔。
苏子墨一身云锦披帛,肩上斜至束腰处。绣着六朵大小不一的牡丹,深浅搭配,浓淡相宜。她一改记忆里素净的模样,变得华丽浓艳,咄咄逼人。时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当年那个沽名钓誉的才女,在权势面前,亦不能免俗。不过她费尽苦心要得到的,不就是个这样的结果。当初若不是卫大小姐的“稚拙失仪”,又哪得苏子墨这般富贵逼人 ?'…3uww'世事因果,一脉相承。
卫嫤同样也变了。那不修边幅不伦不类的打扮被彻底换了下来,如今一身色彩跳脱的华衣,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别人穿,或许俗得像百花园里的拼块。而在她穿来,却似百鸟之王尾羽上的麒麟眼。以前的卫嫤穿得是好,但总穿不出合适的格调,她穿金的像暴发户,穿银的又显不出身份,穿得花团锦簇又是显得那样俗不可耐。也许是首饰没搭好,又也许是发式不对路,卫大小姐是扶城有名的大美人儿。却也是扶城里最乱七八糟的典范。浑不似今日。
苏子墨看向卫嫤,良久,又将目光移到了她身边的箫琰身上。打量着挽在卫嫤腰上的玉指,她心中倒出一股浓浓的酸意。
由是,恨意更深。
“卫嫤。本宫来,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出言不逊,罢,是我来罢,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你油盐不进,本宫也不必再给你机会,从现在起,你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最好是别进城,进了城,谁也不保证会发生些什么!”苏子墨瞪了她好几眼,越看越不解气,她返身步入船舱,掷起了舱中的物什一件件抛出来,砸在水里,浪花四溅。卫嫤站在岸边,看着她,冷冷不语。
箫琰揽着她的肩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嫤儿,你激怒于她,弊大于利,为什么不好好同她解释。苏子放的死,根本就与你无关。”
那乌蓬小船幽幽飘远了,船头摇撸的宫人只在水面雾霭中遗下一道淡如烟渺的影子,
卫嫤目视着河对岸,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箫琰那深沉的眼瞳,道:“谁说弊大于利?你没看见她那副德性?整一个麻雀变凤凰的架势,我又是不瞎子。她能带着宫人大摇大摆的出来,又穿得一身这样荣华富贵,不就是表明我那皇帝哥哥对她青眼有加么?她能专宠如斯,一定付出了不少代价,到时……那帝宫锦苑里,可还容得下我?只要她对我还有敌意,只要苏家对皇帝有还用,那我在宫里就呆不长久。”
“……你自称为玉宁公主的同门师妹,就是为了进宫面圣?你明知道皇帝对你并未死心,又何必多此一举?嫤儿,你这样做,太冒险,到了扶城,你身上背负的,就不再是你我的安危,你有父亲、兄弟、朋友,若是行差踏错,第一个被连累的就是左相府,相爷虽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一向待你视同己出,总不能……”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与他有个了结。我倒要看看,我的哥哥,那个忍心将我抛之街头不闻不问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完完约取常州,我也不能落后于他,如果时机得当,我想连南禹和灵州一同拿下。可是你说的对,这一条路,必是一条不归路,我要看清了他,才安心。”
“那你与完完约……”
“你担心他与我反目?不会!他答应过我爹,要好好照顾我,我爹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暂时还不敢乱来,只要我不触他底线,他是不会与我反目的。如果我能顺利取下南禹与灵州,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我对他有把握。”
“……”箫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话了?”她止步。
“不是,我只是觉得,就算你触了世子爷的底线,他也未必会反目。”他执起她的手,将她送上了船,完完约黑着脸站在风里,余光扫过卫嫤低眉浅笑的脸,终是闷不作声地回到了舱里。
卫嫤和箫琰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有人来传话,说是宫中有人来请,这一回,便不再是苏妃娘娘的亲信。原本挤满了人的船舱空出了一大截,完完约正在舱中与人手谈。卫嫤进来一瞧,脸上的暖意即刻便消散无影了。
座中那人穿着一身轻裘,笼着袖口撇着嘴角,一惯严肃的线条将整张脸刻划得十分阴冷,但他灰色的眸子转了一圈,停在舱口的人影,仍旧露出了一点矫揉的微笑:“卫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他手指干净,指甲也修整得十分光洁,但卫嫤却仍旧觉得那双手上染着自己的血。
“呵。消息倒是传得快,我还没进城,冯公公就亲自来迎了。嫤儿真是受宠若惊。”她笑笑。
“卫小姐言重,此乃圣上抬爱,老奴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冯喜才笑了一声,脸色却更沉了,阴恻恻地接着又道。“听卫相所言,小姐这一趟出门是为了探亲,可为什么要南辕北辙,寻到那常州去,害得圣上一顿好找。卫小姐的至亲不是在金平么?”他的眼睛珠子在箫琰身上转了一圈,目光一跳。却停在了卫嫤的手臂上,他之所见,正是守宫砂的埋砂之地。只可惜初冬骤寒。姑娘家穿得多,看不出半点端倪。
他冷冰冰地抽起嘴角,终将目光收回,同时,将手中棋子扔回了棋钵。
“公公深夜前来。总不该是为了管我相府的琐事吧?”卫嫤警惕地看着他的手,她上一世死在这双手里。难免还有些耿耿于怀。
冯喜才站起身来,向她拱了拱手,道:“卫小姐果然聪明慧黠,一点即通,老奴也就不和小姐绕弯子了,皇上有旨,召卫小姐进宫。”他再将箫琰扫了一遍,又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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