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生性狡猾,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怎么能凭空信他?卫小姐,我们就是将这城烧为灰烬又当如何?他们既然有了必死的决心,我们为什么不成全他们?”柳欢眼中掩不住焦虑。
叶冷听清了飞凰的话,一时也是半信半疑,谢征反应快,想的却是别的事:“要是齐伯伯在这城里怎么办?我们老大身上的蛊毒还得靠他才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不吭声了。虽然没有人肯定齐思南的行踪,但南禹就那么大,他一个丑老头跑哪来都打眼,这一路来没看见,就是真的没看见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谢征也不全是在帮倒忙,至少听到齐思南的大名,南禹儿郎们的士气都长了不少,但是纵火烧城这种事是决计不能干了。
这时候飞凰才是真正的众矢之的。
卫嫤吸了一口气:“你身上的蛊是……”
飞凰道:“是炎蛊。”
卫嫤转向了锦娘:“可有解药?”
锦娘脸色大变,道:“这不行!”
卫嫤深吸了一口气,睨向柳欢,道:“你是盟主,要杀一个人有多少种方法?信他一次你会掉毛还是掉血?都爽快些!如果能保住‘凤点头’,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柳欢失声道:“你说‘凤点头’在齐前辈身上?”
卫嫤点点头,表示默认,却没打算将“凤点头”已毁的消息公诸于世。
叶冷道:“老大,我与他一起去,大祭司大人,你把解药给我,你们信不过他,总能信得过我。你们信不过他,却可以相信我。我算得是上村长一手带大的,又承蒙老大照拂,才得以新生,有我去,他就蹦达不起来。”
卫嫤当机立断:“成,就交给你。另外,传我口令,一个时辰内,惜祭若无消息传出,我们便开始攻城。此战许胜不许败,都给我好好听清楚了,从这一刻起,不管有什么私人恩怨,都给我放在一边去,等了结了这件事,你们想杀个天昏地暗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柳欢紧了紧手指,大声道:“我不懂得打战那一套,不如与二位一道先去城内打探消息!”
卫嫤看向她,片刻,点了点头:“要小心为上。”
第305章 首战
卫嫤对飞凰的承诺,很快便引发了南禹巫族内部的震荡,巫族子民多半对卫嫤心怀不满,但千百年来练就的服从令她们对凤主之名有些莫可名状的恐惧。许多话想说不敢说,就憋在心里。
同样,有利有弊,当卫嫤点头让柳欢随飞凰一道北上之时,南禹儿郎内也起了一层不小的争议,不是他们不愿与女子为伍,而是柳欢给人的印象太过强悍,而知她底细的人心中更是惴惴。飞凰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什么也没做,便成了漩涡的核心。
攻城的命令一下,卫嫤手下的杂牌军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紧张地备战之中,只有那些被熏珏等人从大梁掳来的少年窝在一堆叽叽歪歪。他们瞧不起卫嫤。
南禹对卫嫤敬畏有加,是因为由“上天”给她奠定的不二身份,飞凰等人要的不是渴望已久的自由身,而大梁少年们却是凭着一股对回家的期盼,以及一股豁出去的赌注,最后才是对玉宁公主这个身份真假的玩味。
老百姓不管天家事,宫墙里闹得再凶,天子换了谁,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
卫嫤很清楚身边有多少的是盯着那点利益去的,当然,她更清楚的是自己手里可以分派的酬劳。城内只有四千人……可是她,只有一千兵,还是连新兵都赶不上的杂牌军。
若是凭着这些儿郎的相貌,她可以直接去扶城开个“嫣人笑”了,让她带着这一众长相俊美的少年人去攻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靠谱。还好她现在要打的大梁人。若是换了北夷……啧,不等打起来,就有人拼着性命要来抢“美人”了。
她摸着手里的佩剑,想起夏侯卓琪那张文俊的脸,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玉煜向北夷只借了战马?不,怎么可能?如果手中有足够的筹码,他又有什么不能借的?他为什么坐视北地失收而不顾?为什么直命夏候卓渊挂帅北伐。派去的却全是老弱残兵?为什么他要从兵部下手,借机将左相一同拔往常州驻军督战?
好多个“为什么”,令她越想越惊。请兵作战,最好的筹码就是万里国疆,如果玉煜决意将“予聆公子”送出北夷虎口。又切断了常州补给,结果又会怎么样?割地请兵?
卫嫤想过许久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为什么玉煜会命予聆为先锋?不是他昏庸,也不是他睚眦必报,而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北夷要报仇。他们的仇人是夏侯家,是闻战天下的予聆公子。
玉煜将常州割让,又把北夷的仇人双手送到跟前。别说是十万骑兵,就是让北夷各部联合出兵发,也不是没有可能!
玉煜不昏,正如她之前所想。他从一开始就是个疯的。什么要纳卫相千金为妃,什么出兵北伐都是假的,都是幌子。他恨的是织云皇后,自然是先来对付南禹了。
“报!公、公主,我们抓到一个夷人!”从席庶玉帐下推出一个高高大大的黑脸汉子,长得很粗犷,满脸的凶相。胸口领子豁开,露出了乌黑的胸毛,头发乱糟糟的,只有左边耳朵上的大金耳环不停地晃。抓人立了功的小寡妇不但没有为此而得意,反而憋红了小脸,一副嫌恶。
可以想象,完完约那样黑俊的脸都可以被称为丑人了,这面前的北夷汉子又该被唾弃到何种地步?箫氏的寡妇们满脸不喜,将人推出来就不停地搓手,仿佛是沾上了屎盆子似的。
小寡妇更是委屈:“我去洗脸的时候,发现这个丑八怪流着口水看我,嘁,好恶心!”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这背风坡下居然藏了那么多人,他们北夷多是平原骑兵,对这样复杂的地形十分恼火,南征之战虽然顺利,可北夷的兄弟们却莫名牺牲了不少,不是踩中了蛊毒陷阱被暗算了,就是自己骑着马,走着走着迷了路。
卫嫤瞪了小寡妇一眼,道:“现在是要打战,你洗什么脸?你是想你的脸比月亮还光亮,招着别人冲你来么?”
小寡妇咬了咬唇,别别扭扭地道:“谁叫那边的臭男人老是看我,看得我心痒痒……”
飞凰手底下的男人们哪个不是受够了这些小寡妇们的本事,一个个嚷开了:“你那脸上有花,我看你……哼,我瞎了眼才看上你,快别说了!”
小寡妇眼眶一热,正要解释,那北夷的汉子已经比着她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大伙儿都听不懂夷人的话,一时都愣住了。只有卫嫤沉着个脸不作声,凤目眯起来,抛出去的全是冷光。
席庶玉上前将小寡妇拖上去,赔上了一张笑脸:“公主殿下,这人说的什么?你听得懂?”
卫嫤没作声,撇开她笔直往那北夷人面前走去,不等他再出声,便一记冲拳砸在了他的眼窝上,跟着第二拳便招呼在了他小腹上。那人第一拳没能格住,第二拳没能挡下,当即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干呕。卫嫤却还不放过他,伸膝一顶,恰磕在他下巴上。
“噗!”那夷人喷了一口鲜血,脸色才真的变了。
“你们看不起女人 ?'…3uww'哼,那你们却知不知道,五年前,你们的王子,就死在一个十二岁女子的手上?好好看着我,记着我!我才是真正的破军之人,守城之将!”她目光的冷光迸射,似一把利刃刺进了那夷人的心底。他连声大叫着,用力摇着头,却被卫嫤一脚踩在泥地里,动弹不得。各人正看得瞠目结舌,却见卫嫤猛地一回头,“以后看见夷人,不论老少,杀无赦!”
她说完,用力一脚蹽起,将那彪形大汉踢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树干上,他头脑发晕,四脚软垂,却无缘于地面,在离地三尺处,被树枝挂住了。
锦娘从人群里走出来,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巫族的子民都听话地退下了,南禹多半以女子为将,真正上阵杀敌的却是儿郎,所以自圣武之后,族中再无猛将。这时突然见到卫嫤大发雌威,各人都有些噤若寒蝉。
夷人的出现,明摆是勾起了卫嫤心底的恨事,别人看不懂,锦娘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当初夏侯罡为了不令夷人南侵,亲手将自己的二儿子断送在疆场上。如今,玉煜却为了一己之私,亲自引狼入关。须知北夷姓赖的。入了南境,他们还会愿意甘心就此撤离?
玉煜想要“凤点头”,想要向织云皇后证实自己的强大,想要让南禹各族飞灰烟灭。他想做的事情,想得到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了贪婪的境地。可卫嫤却要以鲜血涂城来证明,他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飞凰的消息没有回转,叶冷倒是先回来了。
“老大,城里都是夷人。到处都是马粪的臭味,柳姑娘看到之后很震惊,令我先回来报讯,她与飞凰继续往北去了。”惜祭是两地商会的聚集地,南来北往的茶叶、织锦、金银、美姬,一应俱全,如今那里的一切却变成了夷人掌中的玩物。叶冷想起在城中看到的一幕幕,心里禁不住阵阵发冷。这一趟来,最惨的就是南禹的族商,南禹族商多半是女子,虽也习武,但毕竟算不得高手,两边一对上,孰强孰弱,可想而知。
单九是死得惨,但城中那些南禹族商们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心头涌起一丛邪火,若不是柳欢及时拖着,他这一趟恐怕是回不来了。
卫嫤凤目圆睁,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为什么是夷人 ?'…3uww'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大梁皇帝为了血洗南禹,竟与仇人搭上了线?”
“我们要怎么办?”
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卫嫤都不想回答,第三个问题,问得却正是时候。她之前是被气晕了,现在兜头回来仔细想想,却发现了一处将得的机会。玉煜勾结北夷,可不就是叛国?当然皇帝叛国,不能称之为叛,只能叫作投敌,不过这也足够了。如果能拿下惜祭,着人假扮夷人四处放风,再将玉煜困在南境,大梁江山,唾手可得。
玉煜一直相信南禹无军,却不想杂牌军有时候却比他的外军还好用。
“叶冷,柳欢与飞凰可还在城内?可曾遇上前美男?”卫嫤问。
叶冷想了想,回答得十分谨慎:“柳姑娘已经由北方出城,入了灵州,惜祭的人都被圈养在城墙下,小魂已经混进去,我问过了,村长不在其中……可、可是要放火烧城?”
小魂皮面黑,这样的肤色放在北夷军里倒不怎么扎眼,予聆真是派对了人。
卫嫤将前后连起来想了一遍,并未用心听叶冷的话,倒是熏珏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挤向她身边大声道:“公主殿下,不能放火烧城,城里边有我南禹族商,有人巫族的姐妹,不能!”
“是不能!”卫嫤猛地抬头,与熏珏四目相对,她显然是被那张扭脸吓着了,一时头发都立起来,众人还以为卫嫤炸毛了,顿时惴惴地退了两步,将熏珏一个人留在了场中央。熏珏吓了一跳,却被一只纤纤玉指忽地往她胸前抓来,一把拧住了她的衣领。“南禹女子一向钟灵毓秀,是一盘好菜。”她轻声道。
声音不大,可是南禹人都听清了,席庶玉心头一阵狂跳,挡不住身后的姑娘们一个劲地往后躲,倒将她推了出来。她闭着眼睛,想象那黑皮黑脸的大汉,再想想那毛绒绒的手臂,想吐。
巫族的姑娘们更怕,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南禹女子有的是骨气,宁可死也不要用美人计。”
卫嫤道:“女子不能用美人计,男子却可以用……”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已经将杂牌军里的男人们七七八八地扫了一遍。
美男子们感到一股寒气在上空回荡,各自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脑袋,只有谢征还愣着,分不清子丑寅卯,有人好心地去拉他,他还拧着身子乍乍呼呼地叫:“你们拉我做什么呀?”
卫嫤微微一笑,指着他道:“就你了。”
第306章 楔入
谢征想逃,却被席庶玉等人七手八脚地扑住,女人们嘻嘻哈哈就要扒他的裤子,吓得他哇哇大叫,好不容易回过点神来,差不离皮都被剥了一层。
他兀自大叫道:“你就只爱欺负我,这是什么道理!”
卫嫤一挥手,道:“军令如山,你小子难道想挨板子,这可是立功的机会!”
谢征叫道:“我不立我不立!喂,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救命!叶冷,救……”
叶冷看着姑娘们来势汹汹,早闪得没有影子了,听见卫嫤远远地叫着:“人不够,再多来几个!”吓得更是心里打颤,一扭头就扎进了人群里。他倒不是不想立功,而是实在害怕那些穷凶恶极的寡妇们。刚才还听南禹的族人们说,哪家的男儿到了她们手上过一夜,第二天就变成一张人皮了,断然是精血全数被吸了个干净。
卫嫤挑的都是细皮嫩肉,形貌秀美而身材单小的男子,席庶玉遵照指示将人按住,好一番梳妆打扮,将身上的衣物对调,就变成了数名美娇娘。谢征站在排头,一边扑打着空气里飞扬的脂粉,一边大打喷嚏。
卫嫤挨打将妆容检查了一遍,又托起谢征的脸左瞧右瞧,看得足够仔细。凭着南禹人对美好事物近乎疯狂地追求,少年们妆容精致,毫无破绽。这样的一队小媳妇走出去,迷倒夷人的机率是十成十。她点点头:“等见我们就这样去投城,你们看我手势行事。我们今天就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看看这些北夷人的死德性。”
席庶玉一直盯着卫嫤的小腹,听她的意思竟是要亲自诱敌,心中顿时发紧,连忙道:“属下随公主殿下一道,惜祭那地方我以前也去过,熟得很。”
熏珏立即道:“那我也……”
话还没说完,姑娘们就都不乐意了,不等锦娘手低下的巫族人说起。寡妇们就不依,纷纷道:“你就别去了,这里随便找个张胡子的也比你好看,你是想把守城门的都人吓死是么?”
熏珏挽起袖子便要干架,梗着脖子大叫道:“黑寡妇,死丫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丑了?我熏珏做了十几年的生意,还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丑,你这是活着不耐烦了。”她推开了面前的下属就往前面挤,看热闹的大梁少年们多半没与她正式打个照面。这样猝然一撞。视线相对。少年们便“妈也”一声,抱着蹿开了。
卫嫤看着面前这一窝乱粥,不觉有些好笑,于是她便笑起来。她的笑声惊醒了树上挂的夷人。他甩了甩头,往树下一望,即一边挣扎着,一边向着卫嫤叫骂。
卫嫤的笑就在那一刻刹住,光只剩下那夷人咿咿啊啊地叫声。
众人毕是一默,就见卫嫤走过去拍了拍熏珏的肩:“你啊,也别生气,她们说你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世上总有人是觉得你漂亮的,比如说……”她指了指那个夷人,又笑起来。
那夷人正骂得起劲,突然见卫嫤指向这边,不禁一怔。待看清了熏珏的脸,便像是见了鬼似的怪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踢打着,如丧考妣。
众人再也忍不住,皆哄堂大笑起来。
卫嫤就在这笑声中,带着席庶玉与谢征,领着十几名俊美少年假扮的“美人儿”往北走去,还真像她说的那样,大摇大摆。
惜祭城里一片死寂,偶尔在黑暗中传来几声皮鞭的抽响,又及女子尖声哭叫,南地的冬天比北方来得湿冷,众人顶着一脸厚厚的脂粉,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席庶玉担心卫嫤会撑不下去,一路小心看护,谢征仍旧生着闷气,嘴巴都撅上了天。一丛人这样懒懒散散地向城门靠近,终于在离大门数十步之遥的地方引起了夷人的注意。
“什么人!”
守城的夷人居然还能说上两句汉话,省去了卫嫤许多麻烦。
因为离得近,一干人等都清楚地闻到了城墙上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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