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琰的情况与卫梦言不一样,她一直把箫琰当朋友的。
箫琰默默地点头,道:“事无不能对人言,这些,小姐知道了也好。其实,我箫氏原是南禹望族,祖上曾与另一望族柳氏共同效力于南禹段氏麾下,昔圣武皇后力锉北夷,亦有我箫氏出的一分力,但后来段氏起兵造反,平南一役中,箫氏族长被掳,我爹娘带着全家投降大梁朝廷,越明年,蒙昭帝一纸诏书,全家问斩……仅我一人……得幸生还。”
这是他第一次说到自己的事。
“全家问斩?”卫嫤听着,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都投降了么?怎么还要问斩?这皇帝是不是昏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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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男配的身份也浮出水面了。新章送上。
第73章 昏君
昭帝之昏庸,举国皆知,否则这些文臣武将也不会以练铁头功为己任。
好在打卫嫤从金平回来以后卫梦言就不大理政事了,后又因为牵扯到了许皓贪墨一案,他聪明地告病几天,否则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人人都看得明白,至从卫梦言从太子太傅擢升左丞相之后,这君臣之间的关系便生疏起来。不过好在卫梦言说的话,皇帝还能愿意采纳几分。就是不知他能听进去的是诤言还是谗言。
辅国大将军夏侯罡是忠臣没错,可忠臣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卫嫤记得小的时候,师父曾经几次要在御前拔刀,亏得左右死死地拉住他。
一奸一忠都闹成了这样,他还想怎么着?
不敬忠良,不纳贤才,在家怕老婆,出门就耍威风,卫嫤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任意妄为的皇帝,居然不听劝誎斩杀降将。
室内昏黄的灯光映在箫琰没有血色的脸上,他不说话的时候,是那样安静,连眼睫垂下的弧度都是那样的温柔。漂亮的唇线边漾过一丝笑意,薄薄地如初春时节消融的浅冰,而他眸中明亮的眼波,却像是一泓春水,摇曳着淡淡的滟光。
他平静地站在她身边,轻轻地道:“小姐不必担心,都过去了,我……都放下了。”
没错,仇恨什么的,他一早全都放下了。
箫琰出身世家,原是受过很好的教养的,却不想最终却要行走江湖,做那些梁上君子的勾当,箫氏一脉以轻功为胜,倒是为他留下了一条生路。后来他投身梅家,甘愿以一名小小护卫的身份留在卫小姐身边也是别有目的,他想过报仇。虽然他知道自己未必杀得了皇帝,但却可以除掉平南一役之中害他族类的老将军,夏侯罡。
左丞相卫梦言是他选中的一块跳板。
他表面上是那样浪荡不羁,可暗地里却是细心如发。
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卫梦言与王佐之间往来密切,更从一开始就知道,卫小姐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卫小姐了。
真正的卫小姐骨子里是个浪荡货,喜欢予聆不假,但却不只喜欢予聆一个。
对男色饕餮的女人,他见过不少,却不包括现在的卫嫤。
卫嫤掀他的被子时。他确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后来他却发现,这丫头什么都不懂。不。应该是说,一夜之间就变得什么也不懂了,好像突然小了几岁似的。
而当他第一次看卫嫤爬墙的时候,他突然如释重负。
那身武功虽然未到火候,但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地回荡着:“箫琰。今后就是她了……她是你唯一的主人。”
他认得卫嫤的轻功,段、箫、柳三家同出南禹,要彼此认出对方,简直易如反掌。
“放下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同我说,你放下了?”卫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为箫琰是个潇脱随性的江湖人,却没想屋他居然还藏着这样的不幸,当她以为这是一个被仇恨注满的身躯时。他却轻轻一笑,平静地告诉她说,已经放下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箫琰,揭开了那层面具之后,她觉得四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模糊起来。先是王佐,后是箫琰。她身边的人一个个似乎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就像她一样。
“不放下又能怎么样?难道让我一介小民拥兵再起,妄图改朝换代?又或者一辈子都活在仇恨中?”箫琰依旧温柔,“我现在过得很好,又何必去想那么多?眼下好,将来一定会好,便是眼下不好,将来也未必会比现在糟糕,何需庸人自扰呢?”
花重泪看着箫琰,不觉肃然起敬。卫嫤却依旧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不喜欢的,为什么不去改变?”她霍地站起来,脑袋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卫姑娘!”花重泪被她吓了一跳。
这时候侯白派人在外通知:“箫公子,花公子,房间已经备好了。”
箫琰在屋里应了一声,回头看看满屋高悬的仕女画像,朝着卫嫤悠然一笑,道:“我先送重泪他们过去,小姐若是不嫌困的话,就等在下回来。”他目光闪动,似乎还有其它的事情要说,但当着花重泪的面,却不好再提及。
卫嫤瞪着他瞧了半天,才懵懵地点了头:“好。”
箫琰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油嘴滑舌的雅贼:“那……不见不散。”
花重泪也道:“卫姑娘有伤在身,是应该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叨扰,告辞。”他说完,带着三名手下跟在箫琰身后走了。
卫嫤送了几人出去,自己回头看着已经烧了半截的蜡烛发呆。
南禹,这个地方她听人提起过很多次,但是一直印象模糊,可是现在亲耳听到箫琰说起自己的身世,她才多了几分好奇。
圣武皇后英名一世,没想到却嫁了个这么个男人,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子孙是这副德性,估计一早就被气死了。如此看来,南禹望族造反,未必无理,那夏侯罡平南……
不,不对,师父怎么可能提议斩杀降将?她谁都可以怀疑,却不能怀疑师父的用心。
箫琰去了一会儿,又一瘸一拐地回来。见卫嫤在屋里发呆,他也就没敲门,只在门边站着。
一场大雨终于落下来,雨水洒落,打得园中的枝叶噼啪作响,冰凉的雨点溅在箫琰的长袍上,下摆的衣缘很快就湿了。
卫嫤抬头的时候,吓了一跳:“箫琰,你怎么不进来?”
“夜深了,在下进去不太方便。”他细目一扬,说不出的风流雅逸,但眼瞳里散射的光芒却是庄静的,不带半点暧昧。卫嫤突然明白为什么梅二奶奶能放心将这样一个祸水似的男人留在外甥女身边了。骨子里,箫琰是个君子中的君子,在非的底线。在他心里划得很是分明。
“那我出来吧,反正被你闹得也睡不着了。”
她明白了箫琰的意思,也不就不再任意妄为,她出错,并非一人错,卫梦言的那一套刚好能制得住她。规矩摆在这儿,在外人眼里,箫琰终究只是个下人。
箫琰微微一笑,侧身让步,让她走在了前面。自己负手紧随其后,主仆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沿着回廊,慢慢地踱向了雨幕箫索的凉亭。
夏夜寂幽。雨丝冲走了虫鸣,四处就簌簌地响着,如同万千春蚕啃噬着树叶。
卫嫤想起上一次来这儿时的情景,想起卫梦言那双干燥而有力的手,心中微觉感伤。
权势斗争之中。谁又逃得过这种噩运?便是权倾朝野的左相,也有想将女儿当作筹码出卖的时候,而昨天那一场角力,还只是一个开始。瑶州的铁矿,漠北的王子,左相大人亲挑的女婿……看似互不相干的人或者事。渐渐纠缠在了一起,如一身蛛网,挥甩不尽。
“箫琰。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小枇杷怎么样?”她衣衫单薄,却并不柔弱。
“有乐青的药,好起来很快,小枇杷哭了一天就没事了。”箫琰挽起鬓边的青丝,专心看雨。
“没事就好。是我任性,把你们都连累了。”怀梦轩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这园子里出出进进的人从来不超过五个,到了夜里,就只剩下牡丹花魂了。卫嫤并不喜欢牡丹这样的富贵花,不过此花衬在箫琰身上却毫不违和,果然像是世家公子才有的庄雅矜贵,是她眼缺,看岔了。
“要说连累,被小姐连累得可不只一两次,这一回倒是见外了。”箫琰昂藏而立,站在卫嫤身后三步之外,他疏懒地拢了拢头上青辉流光的发丝,缓缓地道,“小姐去见过予聆公子,可是为瑶州铁矿一事?”
“你知道?”卫嫤忽听他提及,心中不觉骇异。
“略知一二。”箫琰笑起来,露出了惯有的得意。他的笑容总是比别人更大一些,扬唇之间便露出一列整齐的编贝牙,就像阴天放晴那样猝然爽朗,就是心情再不好的人遇上了他的笑,也会忍不住豁然。卫嫤很喜欢这样真诚的笑容。
“快说来听听。”卫嫤看见他笑,心中疑虑消退了一大半,箫琰愿意主动提及是再好不过的。
“在下能够确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瑶州铁矿确实是被用来打造兵器,这是我亲耳所闻,自不会有假;其二,前瑶州转运使王沛臣并无生育能力,王佐是其独子一说足见荒诞,在下猜想,这位公子王佐,应是王夫人其前所孕,而王夫人……”
“这个王夫人就是漠北王的第二十六位王妃。”卫嫤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小姐都知道了?”箫琰讶然。
“我昨天还不知道,但今天就知道了。我叫小魂去查过王沛臣的家史,发现这个王夫人很有问题,她如果真是逃难,用得着从常州一路逃去南方的瑶州么?所以我猜,她是在逃避追杀,而想杀她的人,就是当今圣上。王佐不是别人,而是真正的漠北王世子完完约,也就是漠北王的第十二个儿子!这个漠北王前面死了几个儿子,这一回当然是留了心的,为了保住这条独苗,他不得不想办法狸猫换太子。所以现在这个漠北王世子是假的!”卫嫤越说越兴奋,“说不定,这狸猫换太子的法子,就是我爹想出来的馊主意,而他们盗取铁矿,私炼兵器,也是为了起事而作准备,皇帝小儿安乐不过几天了,就要天下大乱了!”
“小姐,现在是你爹……要造反……”箫琰被她狼崽一样的眼神慑住……这丫头是疯的么?
“谁造反都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不惯那个皇帝小儿,我们同仇敌忾!”卫嫤高兴地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末了又揪住了箫琰的衣袖甩起来,“你跟予聆熟不熟?”
“见过几面而已。”箫琰愕然摇头。
卫嫤捏着他两边的脸,用力往相反的方向拉了一把,凑上去道:“太好了,今天我们说的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他。嗯,我说的是王佐就是完完约这茬……我要让他自己去查,嘿嘿……”
“在下自当守口如瓶。”箫琰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箫琰,你真是个活宝贝。”卫嫤想起王佐那张吃瘪的脸,越发开心,想到尽情处,她抱着箫琰“啪叽”地啃了一口,双目盈盈地望了他一阵,突然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就跑了。
“轰!”箫琰站在雨檐下,只觉得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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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知己
箫琰有些后悔对卫嫤说实话,就在他被雷劈完的第二天,卫疯子又跑来掀被子了。
事实表明,女人不要脸的时候,比男人更可怕。
“箫琰,起来啊,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快起来。”卫嫤蹲在他床上,一手扯着箫琰身上的薄被,一手撑在枕边借力,而膝盖就顶在了他的小腹上。箫琰一大早醒来就对着了这么一张笑盈盈的大脸,一时又像是被焦雷劈着了,忍不住遍身发寒。
“小姐,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啊,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睡觉没穿衣服的,小姐,不要啊啊啊啊啊啊……”箫琰的惨叫震碎了莆园。
一群鸟雀扑楞着翅膀从乐青的药地里冲天而起,乐青呆呆地站在屋前,半天才记得摘上头上不小心沾上的枯草。
七月草长莺飞,卫小姐的美好人生终于有了起色,而这关键的一步,不是名动扶城的予聆公子,也不是身份神秘的王佐公子,而是她从金平带回来的护卫,箫琰。
“就知道你没有穿衣服,这不正好,替你上药来了。”卫嫤拿出个漂亮的药瓶,将里边的药末倒在手里,双掌迅速搓暖了,就要往被子里探。
箫琰哭都来不及了,只能卷着被子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卫嫤追上去,他便又从地上滚到了门边。一直滚到一双精致的官靴下。
头顶上凉凉地哼了一声,箫琰正对上了卫梦言铁青色的脸,他一哆嗦,打了个机灵。
相爷今天早上有起床气,全部胡子都高昂地翘起,脸色也特别没营养。
卫梦言并不理会脚下的箫琰,独睨向卫嫤:“嫤儿。一大早又闹什么笑话?折腾得还不够?”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笑话了,你这个做爹的十一年不来管我,现在才说我闹笑话,本身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箫琰乖,快回来。”卫嫤向箫琰招招手,哄大黑似的,结果箫琰没过来,大黑过来了,就着她的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将粉末喷了她一身。
卫嫤大怒,扬手就甩了它一个耳光,将剩余的药末都拍在了长长的狗脸上。
大黑乌亮的黑色皮毛上。瞬间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胡闹!”卫梦言气得直跺脚。
女儿虽然被没气走,却长出了逆鳞,他要是再摆出严父的模样,只怕这丫头连房顶都掀了。
“啧,要说到胡闹。这也是遗传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哪。箫琰,你房里有没有镜子?有的话,就几面来给相爷照照,省得他认不出自己,还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卫嫤向箫琰抬了抬下巴。箫琰便像截棍子似的立起来,一蹿一跳地躲进了门里,没声息了。
卫梦言怒:“不肖……”
卫嫤不屑:“不肖女你是吗?爹。你说来说去都是这句,烦不烦?换点新鲜的词好不?”
卫梦言噎了半晌:“混帐东西……”
卫嫤压着嗓子,嘿嘿地笑了:“爹,你不让我与予聆公子接近,那我只好选个近一点的。箫琰也不错,生得跟予聆公子一样漂亮。他做女婿也不差的。你考虑考虑。做生不如做熟嘛。”卫嫤的无耻在王佐和箫琰面前发挥了作用,现在用在卫梦言身上也是立竿见影,只是这卫大小姐的名声,真的就一文钱也不剩了。
卫梦言看着女儿那张比地痞流氓还招人恨的笑脸,联想到今早几个腆着脸要退婚的后生,一个头变得两个大。他也奇怪女儿为什么会突然炸毛,但今早听青萍说卫嫤看过了落英居收到的那些拜帖,他就全明白了。
要说聪明,这丫头像他,但说到狠绝,他却远逊一筹。
对别人狠,这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丫头是对自己狠。
对自己狠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可惜她却是个女儿身。
可惜……想到这一点,卫梦言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半晌,他听到了自己沉谙的声音:“前夜是爹爹不对,这个……给你,如你所愿。”
说着,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张描金细绘的拜帖,放在侯白手上,转身便走了。
如我所愿?这什么意思?
卫嫤一愣,抬眼瞟了瞟侯白手里的帖子,上面居然盖着兵部尚书的私印。
她快手快脚地取过来,拆开来一看,顿时就呆了。
“予聆他……请兵部尚书周大人做冰人,向卫相提亲……”她又翻过细看了一遍,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这样的帖子在相爷书房里有一摞,相爷特意挑出了这一张给你看。”青萍还没离开。
“等等……”卫嫤看着那陌生的字迹,心头渐渐混乱起来,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却急出了一身汗。她将帖子丢下,跟着卫梦言的脚步就追了过去,可是一直跑出了莆园,她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她也以为自己会高兴,她也以为自己是喜欢予聆的……可是没有。
真的没有。
那突如其来的一片红叶划过眼前的时候,她只感到脑子里“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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