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来劲,朝中许多人的丑事,他几乎都知道。
郁心兰起身走到门边,探头看了看,还好这是她的店铺,早让安泰在周围不要安排客人,说什么也没人听到。再回头看向一脸坏笑的明子期时,那感觉却又不同。
想来他故意让连城来听这些的把?毕竟只有象江南这样的混世魔王,满大街的乱窜,甚么狐朋狗友都交,才能知道那些龌蹉的事情。可是,有时这些信息,却是极有用的。
皇上令赫云连城担当防务御史,恐是有其深层的用意。以前的防务御史,多半是被人给收买了,甚么都查不出来,皇上又不可能亲自出马,这几回连城办差都显示出忠心,因而皇上才将这差事指给他,希望他能将那些吞没工程款的官吏抓起来。
明子期,是真的在帮连城呢。
江南是被人抬回府的,连城和明子期倒是神清目明。连城向明子期淡淡地道了声:“多谢。”
明子期呵呵一笑,“谢什么?这酒可是江南请的,银子是表嫂赚了,你要谢我什么。”
连城也不再多说,只是拱了拱手作别,扶着郁心兰上了马车。
郁心兰由衷地道:“真难得贤王出身皇家,却这般洒脱。”
连城笑了笑道:“其实子恒也是,只不过,他不便与我过于亲密。”
这个嘛,郁心兰执保留态度,就冲德妃娘娘的动作,庄郡王只怕也很难洒脱起来。有时,皇子的命运,不仅仅掌握在他个人的手中,他还代表着背后的各种势力,尤其是母系家族的势力 。有的时候,就算他不想争,也不得不去争。
防务御史的工作,只是暂时的,却的确是很累,每天要在河堤上巡视,还要审核过往账目,为确保京城的安全,河堤每年都会加固,朝廷每年都拨了大量的款项,这些款项是如何使用的,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审查。
连城对审核帐并不在行,又怕请来的帐房先生会被人收买,便想请小妻子帮着审核一下,郁心兰二话不说,接手审帐的工作,带着锦儿和紫菱,三个人埋头苦干。
为了方便归纳各种数据,本不想出风头的郁心兰,还是大胆采用了现代的表格方式,一项一项分类汇总,查到最后,便看出了许多问题。
郁心兰拿着记满数据的宣纸,去书房找连城,一一指给他看,“这两项只有进没有出,这几项的数目,前后不符,还有这个款项,明显虚高……”
他在有问题的数据边,标注了账册的页目,翻查起来极快,就是连城这样的外行,也能一眼看出问题来。
合上账本,赫云连城站起来披衣,“我进宫一趟,你自己先吃饭,别等我。”
郁心兰点了点头,边为他扣扣子,边嘱咐道:“你只管说明你查到的事情,别提什么意见,一切听皇上的意思办吧。”
其实这话她本可以不说,可是事情办的太顺了一点,仿佛一直有人在一旁帮衬。虽说古代的账本的确是流水账,几大本账册,要找出漏洞来比较难,可这些人敢贪墨,应当就会准备两套账才对,怎么他们拿到的,就是原始账本?
有问题的款项,多大十几万,这还只是去年一年的!
若真的追查起来,得涉及朝中多少官员?
这样大的举动,让连城出头牵出,只怕不是好事,若是能查出涉案人员和贪墨的银子,那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查不出来,让皇上生出的希望落了空,反倒比没有更为令皇上失望。
赫云连城握了握她的手,轻笑道:“我明白。”出门之前又转身道:“对了,我让贺尘继续帮你找人,什么情况你问他把。”
郁心兰应了一声,这大本个月一直在忙碌着,居然都忘了在帮童安氏找丈夫了。她想了想,让紫菱拿了帖子去二门,让人传童安氏进府。
之前酒桶儿子说,在云来客栈看到丈夫惯有的那方砚台,童安氏便对找到丈夫充满希望,进了静思园,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抿紧,期望听到好消息。
巧儿办了张椅子给童安氏坐下,郁心兰笑了笑道:“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你丈夫可有何谋生的特长,脸上有没有什么特点?从这两点入手,比较好找人。”
童安氏不由得道:“不是看到奴家丈夫的砚台吗?定是他当了,可以问问老板是从哪里赎买的,或许能从当票上寻到人。”
郁心兰睁大了眼睛,“那老板说了,砚台是前任老板留下的,房客不要的,而且有人看见你丈夫一直住在天字号房,哪里需要当砚台?”
童安氏明显一怔,“相公哪里住得起天字号房?“她想了许久,才迟疑地道:”奴家的相公就是会做点爆竹,虽说是家传的手艺,比旁人做得好些,可也赚不了多少银子的。”
郁心兰“哦”了一声,“会做烟花吗?”爆竹的确不值钱,可烟花还是能赚的。
童安氏点了点头,“会,相公家祖上原是开爆竹铺子的,后来出了位会读书的祖宗,成了书香门第,不过这赚钱的手艺,还是传了下来。相公曾说过,他家做出的爆竹,想怎么爆就怎么爆。”
郁心兰抽了抽嘴角,牛皮果然是吹出来的。不过这不是重点好吧,重点是他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童安氏用力摇头,“相公长得一表人才,脸上没有黑痣这类的东西。”
又问了几句,仍是问不出重点,郁心兰只好安慰她,“到底是几年前的事了,找起来要一点时间,你且别急,大爷安排了人手帮你找,只要他还在京城,总能找到的。”
童安氏忙起身福了福,“奴家不急,奴家还没报完大奶奶的恩典,况且燿儿在这还有人教他读书,奴家不会急着回家乡。只求大奶奶帮帮奴家,是生是死,奴家总想要个讯儿。”
说着,眼眶变红了。
紫菱赶紧上前安慰,锦儿也从旁劝了几句。郁心兰让丫头包了两碟点心带给童燿,又送给童安氏一些不穿的旧衣裳。童安氏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郁心兰一直等到半夜,实在是撑不住,才睡了过去。朦胧中似乎连城回来了,揉着她小睡了一会,清晨再睁开眼睛时,身边的床却是空的。
紫菱听到响动,忙进来服侍,轻声道:“大爷说,这几日他会住在禁军营,刚才巧儿帮着大爷收拾了包袱,大爷已经走了。见奶奶睡的香,便没让叫起奶奶。”
郁心兰心中一动,莫非是要开始查河堤款贪墨的暗自了?
只可惜朝中的案子他不方便插手,要不然,也不用在府里干等着。
一晃几天过去了,连城每日差人送平安信回来,郁心兰也让带话报平安,虽是没见面,却仿佛人就在眼前一般。
贺尘拿着童普的画像问遍了云来客栈附近的居民,总算问出了一点线索,有人称记得童普跟一男人一同喝过几回酒后,就再也没在客栈出现过。问那个男人的相貌,却又很模糊。只记得额间有颗朱砂痣,很有几分女气。
虽然是线索,可却有如大海捞针。京城繁华,少说也有百万人口,连姓名都不知道,要找到一个额间有朱砂痣的男人,这得多长时间?
郁心兰长叹一声,心想,不好为了这事麻烦连城,是不是应该告诉童安氏一声,有缘自会再见?
又过了几日,赫云连城终于从军营回来了,人都黑了一层,不过面有喜色,他边更衣边道:“查到一些重要线索,已经上报给皇上了,由皇上来定夺,最后要定案,还是必须大理寺会审。自不过没找到贪墨的银子,带人搜了几处别苑,都没发现江南说的那些名贵古董摆设。”
郁心兰不以为意,随口道:“准时事先听到了风,将东西藏起来了。”
赫云连城关心了一下她的近况,“吴为最近为你诊脉没?”
“半月就诊一次,我身体很好,宝宝没事的。”郁心兰笑了笑,“对了,童安氏的丈夫,与一个额间有朱砂痣的男人碰过几次面后,就离开了客栈,不知道能不能凭这找到。”
赫云连城微微一怔,恍神道:“我倒是知道一个额间有朱砂痣的人。不过,他已经死了。”
郁心兰好奇地问,“是谁呀。”
“就是怂恿长皇子去半壁坡的那个侍卫,名字不记得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每月的初一,是王妃们进宫给太红、皇后和各自的母妃请安的日子。
郁玫和祁柳一早就入宫,给太后和皇上请了安后,便到回雁宫参见刘贵妃。
刘贵妃对这两位媳妇,都还算是满意,和蔼地赐了座,聊了会子闲天。
郁玫如今不能随意出府了,仁王待她也冷淡了许多,这次入宫,若是螚讨得刘贵妃的欢心,倒是可以挽回一二。
她心中焦灼,脸上却是半分不显,仍是一派温柔雅静。
刘贵妃忽的笑道:“玫儿去梓云宫给淑妃请安,怎么说,你们也是亲戚,应当多亲近亲近。子信也常说要给淑妃请安,不过他是外男,多少有些不便。”
话外的意思,是要她出面拉拢淑妃,为仁王出力。
郁玫心中暗喜,忙恭顺的应道:“臣妾谨遵母妃教诲。”起身施了礼,在宫女的引路下,前往梓云宫。
祁柳的俏脸上有一丝的黯然和嫉妒,她的出身俗人比郁玫好,家族也帮得上仁王,可是却没有淑妃这样得帝宠的亲戚。
刘贵妃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高贵的目光淡淡落下,问道:“柳儿平日读些什么书?”
皇室的媳妇与普通官员家的媳妇不同,必须知书达理,有远见卓识,只是不能压丈夫一头。祁柳忙回禀,“臣妾最近在研读诗经。”
刘贵妃轻轻颔首,令女官去内室取了本书出来,交给祁柳,“这是先皇后所著《女范捷要》,你好好研读。”
祁柳忙起身谢了母妃的恩赐,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母妃为何要赐这本书,是觉得她礼数缺乏,还是行止失仪?
刘贵妃却淡淡一笑,“先皇后专心正色伺奉先帝,真乃当世女子之典范。”
祁柳闻言,茅塞顿开,心中一阵窃喜。
先帝还是皇子时,先皇后只是侧妃,但因娘家辅佐先帝有功,先帝登基后,被册封为皇后,原本的正妃,反倒成了贵妃。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我阖家尽力辅佐王爷,日后,也能象先皇后这般……
梓云宫内——
郁玫双手呈上早准备好的贺仪,轻笑着祝福:“娘娘的起色看起来极好,又最得圣眷,定能在传喜讯。这是我家王爷特意为娘娘寻来的,不成敬意。”
闻言,淑妃娇柔地一笑,“但愿能承你吉言。”打开礼盒一看,竟是一付白鹿胎。
白鹿胎仅此于雪鹿胎,是治疗不孕症,提高怀孕几率的最佳药品。
淑妃眸中闪过惊喜,笑容更加娇柔美丽,做为回报,她幽幽地虚叹一声,“咱们是亲戚,本宫也不怕你笑话,最近皇上为了国事操劳,虽是每日歇在梓云宫,却极少……唉,都是那帮佞臣所害。”
郁玫赶忙问道:“不知皇上心忧何事?”
淑妃报了一串人名”“皇上说,虽是查出了这几人贪墨银两,可是不知他们是如何分赃,又不知赃银藏在何处。他们若是咬死不承认,律法也没有办法制裁。皇上常在本宫面前叹息,贪官常有,栋梁难寻呀。”
这即是说,若是能找出他们分赃的账册;还有赃银的藏处,就能定罪,还能将赫云连城的功劳给抢过来,被皇上认为是国之栋梁。
郁玫将这些人名暗暗记在心中,顺着淑妃的话奉承,“娘娘真是恩宠不断,连这些事儿皇上都愿与娘娘分说。”
淑妃小意儿地叹息,“皇上不过是想寻个信任的人,说一说罢了,本宫是不归干政的。”
这话越发突显了她的得宠。孤枕了一个月的郁玫不由得有些嫉妒。
淑妃看在眼中,更加得意,她出嫁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名声,那些夫人们,都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她这种妖娆的、能勾走男人魂魄的女人当媳妇,害的她只能嫁给一个病秧子。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当然要时时刻刻炫宠!
郁玫又怎能让她这般得意,挑了淑妃最窘迫的话题道:“娘娘这般得宠,连带着宫中的奴才都能多些赏赐……”
淑妃顿时尴尬了,她最缺的就是银钱!家里有个混世魔王的大哥,时常跑去包花魁,哪有银钱供给她。偏偏在宫里打赏,可不是几两几钱就行的,至少几十两,若是想知道皇上的行踪,几百两打出去,都不见得有用。
郁玫垂了眸,掩住眼中的精光,淡淡地道:“咱们这些亲戚中,难得出了娘娘这样的贵人呢,这是祖宗保佑才有的福气。臣妾是不懂花露香粉这些个,否则的话,也开个香露铺子,请娘娘帮着拿到宫中的常供,也好依仗着娘娘发些小财。”说着怯怯地笑了笑。
淑妃砰然心动,郁心兰的香露铺子的确很赚呀,若是能从她手中那几成干股,自己也就不愁银钱了,况且自己能帮着她在贵妇和妃子之间的宣传,还能让泰总管多从她铺子里订些货,并不是白占她的便宜。
郁玫借着喝茶打量淑妃暗暗计算的表情,目的达到,她便不再久留,施礼告辞了。
郁玫回到回雁宫,刘贵妃询问了几句淑妃的情况,便打发她和祁柳回府。
等她二人离开后,从内殿里走出了仁王,原来他一直都在回雁宫中,并未上朝。
刘贵妃笑问,“可看明白了?”
仁王躬身道:“还请母后明示。”
刘贵妃拉着儿子坐到身边,轻身解释,“御妻之道,并非是要一碗水端平,你必须有所厚薄,才能让她们争,让她们只围着你一个人转。可是争的方法,却不是相互阴损,内墙起乱,而是为你出谋出力。谁予你的帮助大些,你就多宠谁一些,却不能独宠,总要轮着来。”
“处罚亦是一样,谁犯了错,就要罚,可是旁的人也要小小警告,总要让她们知道,她们都是你的妃子,是一家人。象郁琳那件事,你就不应当只责怪玫儿一人,她怎会这般傻,让自己的妹子当着宾客的面出丑?”
仁王面色一紧,“这事儿儿子事后也着人查了,确是柳儿从中作梗,我也责骂过柳儿了。可我早说琳儿已被三皇子看中,他还要这般帮衬自己的妹子,想赖给赫云靖,可曾有半点将儿子放在眼中?”
刘贵妃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要她将那个位子看在眼中,自然就会将你看在眼中,她不过是思虑不周。你是她的天,还怕她翻什么风浪?现在可以用她拉拢淑妃,日后你得偿所愿,这世上的女子都是你的,还怕没有可心儿的人伴着么?”
不知为何,母妃说道可心儿的人时,仁王的眼前竟出现了一双黑亮的眸子,那样的晶莹的目光……喉头一紧,他不自在地伸手去取茶杯,轻啜一口,再抬头时,又是谦和温雅的仁王殿下。
“多谢母后赐教。”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赫云靖的手下在西街一代寻人,寻的是几年前入京赶考的学子,却不知有何用意。母妃可在宫中听过什么传闻?”
刘贵妃疑惑得摇头,“没有!你让人留心一下便是,或许只是找远方亲戚……宫中母妃帮你留意,不要太着紧,心思,还是放在大事上。”
仁王恭敬地受教,这才出了回雁宫。
刚走到僻静的御花园外墙处,内廷总管泰公公迎面而来,见到仁王躬身施礼,笑眯眯地道:“殿下回府么?”
仁王立即停下脚步,与之寒暄,“是啊。公公这是为父皇办差么?”
泰公公回道:“可不是,奴才还能为皇上办差,可是奴才的福分呐。”
寒暄过后,两人便各走各路。
坐到回府的豪华马车内,仁王才将掌心那团纸拿出来,展开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