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怎么这么急切!季烯心觉得那脚步被乱糟糟的加快,连同她的心也跳了一下,这混账这样弄了我出来,还这样粗鲁不顾我连鞋子也忘了穿,柔软如细草也不能抚平她已经粗鲁不堪地呼吸,这该死的东西,一点也不知道体贴的骗子恶棍!
嚓,剑身交错,愤怒地追赶,伊齐替换下筋疲力尽的邬永,伸手就给邬畅斜刺一记,剑带着邬畅飞旋避开,伊齐带动着季烯心避到安全一些的地方,三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的,伊齐安慰自己,尽管邬畅下一次攻击来临前,他也流着冷汗。
突然,季烯心只觉得眼前草木摇晃,原来跌倒了,藤蔓钩缠住了脚踝却还被人牵动着蹬着地,慢慢地就转了个方向。挣扎地站起来,脚步飞快,不顾那点伤,急什么啊,混账!可是,这方向,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不!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啊!
邬畅只觉得心中焦虑不安,怎么还不到,再快些?不,那容易摔倒。
停下,停下!季烯心只觉得绝望铺天盖地,我还没有见着你,指着你鼻子咒骂为何这样将我的魂魄束缚着弄到你跟前,我还没有亲手抢了你定亲的剑,扔在我的床下,叫你天天来求我,我要叫你知道得罪我,娶亲这事你连想也休想想那么一下!
这可恨的悬崖,这可恨的混账!
季烯心坠落下去,耳边是碎石崩塌的声音,心中是满腔的愤怒和复仇的愿望。
邬畅只觉得风将他的血液都吹冷了,花草冠都跌在地上,他飞快的牵引将她带到了悬崖下,自己的热切成了她坠落的祸首,从此良夜化作泡影。
我恨你!发自季烯心内心深处的一句话,伊齐突然就摔倒在地上,季烯心失去了伊齐的牵引,回身高举起剑犹如复仇的恶鬼。
“邬畅,邬畅!”邬永声音都在抖。
可是邬畅也脱离了剑的掌控,一提剑便冲了上去。他看见她就要掉下悬崖,他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不顾一切,不顾那是悬崖。
她看见自己坠落,风里传来了呼声,真想,真想上去,砍他几刀!
历孤风嘴边泛出了点情绪,节楼楼呀了一声就再说不出话,司碧佳心中冷哼一声,谁死都可以。
火石相击的一刻,两剑在空中撞击,叮锵一声震耳欲聋,那一下众人都不敢去看结果,谁死,谁伤?
节楼楼瞪大了眼睛,竟然?历孤风哈哈大笑起来,伊齐和邬永赶忙抬头去看场中两人,高云意与宗辰予也皱眉看去。
两剑架在空中,季烯心与邬畅都像换了个人般气质迥然,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对方,那剑开始摩擦出声,眼见着便重合在一起,他们拿剑的手也交叠在一起。
啪啪,历孤风拍拍手,“结束!”
晃当一声,紧紧贴在一起的双剑从他们手中掉落,跌到地上,侍从忙过去捡起来收进盒子里。
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死亡。
“金鹋的第五子所创一体牵魂引,用在自己心爱之人身上,虽叫对方日久生情,却也将其打下悬崖,最终双双困于剑中,永世结仇追逐缠斗。公子们若想与少宫主日久生情则请随意使用,若想与少宫主死后争斗不休也请随意使用。”
历孤风笑道:“少宫主,厉某将这双剑的故事讲完了,也不知少宫主将来的夫婿听懂没听懂,少宫主多担待。”
季烯心狠狠瞪他一眼,扭着腰爬起来,“明白了,不就是叫我们别乱用这个,乱用没有好下场么?我们走!”
司碧佳与节楼楼搀扶着浑身胀痛的她往外走,远远传来一句:“厉某的意思是——多多用,早日生情。”
一个脚软,司碧佳和节楼楼顿时手上沉重得低首折腰,走两步拖得地上灰尘滚滚。
“快走,快走!”季烯心低声恼怒的声音,历孤风又是一阵大笑。
深夜,孤风殿里连灯也未点,历孤风轻轻道:“我便看好邬小公子,正如金鹋一般,遗天宫的女子需要的从来不是强者。”
“邬小公子心善且全无惧恶巫族之意,或值得大任。”
“可惜,少宫主尚不是金鹋般人物。”一个声音叹息。
床前定约
连着几日,季烯心都闲着,没人理她。
伊齐等人真的都在勤练一体牵魂引,她听见金欢回报时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节楼楼笑道:“多多用才好。”
金欢却说:“听说宗公子进言其余几位需勤练,少用。况且此术要紧时刻可是极厉害的杀招,这些公子哪里会为句玩笑话就放过这样的好东西。”
明乐走过来,直接掀了季烯心的被子一抖,将她整个给抖下床来,节楼楼一个弯腰,用件大氅一裹将季烯心包上,季烯心刚要发怒,只见明乐背对着她将那床一阵猛烈的收拾,一连掏出几包梅子糕饼,剪子一出,剪烂了包裹的帕子,全掉在地上。
“不就几包小点吗?”季烯心身上冷得抖了一下。
明乐停住,突然转身重重跪在季烯心面前,“明乐身为少宫主侍女,自然与少宫主荣辱与共。几年辛苦,却不见少宫主半点长进,如今,外边来的公子尚且知宫中秘术难得,日夜修习不止,可少宫主却将它弃在一边…”
“犹记得当日少宫主只听闻下人诽谤不若洁宫主半分,便亲手处死毫不犹豫。少宫主染血之态,极有剡宫主当年处死来犯歹人之姿,从来法咒也灵巧过人,本来,那些守宫异兽也听少宫主差遣。现下少宫主也不觉悟,难道只等着夫婿拿权,我等都受外人辖制么?”
季烯心看看一旁肃立的金欢,心中却暗叹哪里是为了不如季烯洁,而是为了她们称她为孽种,自己的生母是个妓子。
季烯心知明乐实在是个要强的倔性子,她祖上三代都是在宫内寻得配偶,血统极好,从来不屑宫外血脉,自温宗宣布之日起,便再不喜欢提夫婿分权之事。
只是,季烯心也装不出散漫样子,思忖良久,她才道:“莫说那一体牵魂引,就是他们将宫主秘术都学去又如何,做宫主的夫婿——看季烯洁的就知道了。”
“季烯洁一日不回来,我便是这山庄唯一的主人。”话音落满室无言,季烯心又打了个喷嚏,“今夜,你都把我床拆了,那我可去夜游了。”这回轮到明乐身上抖了抖。
夜游,少宫主要夜游,每当她兴致起来便会夜间游走在山庄内,整齐的关门关窗声,谁都知道她夜游的时候手握人命。
血液开始变热,季烯心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夜间,游走在不管是内宫或是山庄的长廊或是庭院中,就会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兴奋,就像要去寻宝。
只是,今夜…季烯心回头望望跟着的金欢,有些不一样。
她只觉得这脚步声如何地像那日她剑指邬畅时一般,仿佛没着鞋的匆忙,带着几分雀跃和期许,突然间心就砰砰地跳。
一下她就明白了,那双剑的咒语还在身体里牵动着她,她停下细细品尝那愉悦的滋味,只觉得怎么都不够。
想见他,想见他!
剑里那个声音传达到她四肢百骸,季烯心想完了,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被身体里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左右是一件非常令人烦恼的事,可更烦恼的还是自己明知不该被牵着走,却还是被牵着走了,甚至也是高兴的。
“金欢,”季烯心哽咽了一下,“少宫主?”
“如果,我想做别的可以吗?”
金欢迷惑,想想才答:“少宫主的话自然做什么都可以。”
砰的一声,金欢趴地上。
“我想去一个地方,你不能跟着。”季烯心小心地笑了一下。
………………
邬畅看着像条影子一样飘忽到眼前的人惊得坐起来,还没喊出声,却又看见一团幽火下季烯心凑过来眯着眼仔细打量的脸又是一惊,惊得将要喊的声音又咽了回去。
“你…”
还没等邬畅多问,季烯心一个抓握,牢牢揪住了他的杯子连人一起往外拖。
那日被累得骨头散架还没重装好的邬畅昏头昏脑的就被拖到了床沿边,借着月光,季烯心对着他左打量又右打量,看看又想想,想想又为难地再看看,接着便皱眉坐在他的床沿上,半眯眼呆看着久久不动。
邬畅被她看得大脑一片空白,那金鹋能抢个丈夫来,这山庄内女子的教化可见真骇人,这个季烯心不会白天听了孤风殿里的那些混话就真要学上一遭吧?他立刻将双脚一缩。
这可怎么办?
大哥说我还小。
邬畅觉得委屈极了,怎么就挑他这么个年幼的下手,学什么不好,非学那些人不守礼教。
突然又想到那金鹋与夫婿夜灯下磨剑问情信冢传书,还有那千里奔来只说一句我不走,比那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更有看头,遗天妖女加杀人魔头,俊美男子献身拯救几十年,真是冤孽真是奇缘!
结果他还是缩了缩,差点呢,季烯心不是美貌的妖女加魔头,充其量是个小丫头,自己这未来的俊美男子绝对不能将就,对,打定主意绝对不将就,死守。
“邬畅,你高兴么?”季烯心问。
“我从没这么高兴过。”她自己又答。
邬畅眨眨眼,什么也不敢说,高兴就乱来?
“邬畅,”
“你跟我去跳崖吧!”
邬畅大惊失色,“少宫主,这,这不行。”
抢我都不能将就,都没有两情相悦,就跟你去殉情?邬畅满腹的抱怨,大哥都不会允许。
“嗷。”季烯心很失望:“可是我明明觉得你也会高兴的。那时剑合在一起,我好像就是那女子,掉落在悬崖下,躺在纠缠地藤蔓下逍遥地看星星,怎么都不理那人的呼唤。”
她吁口气,“我不懂掉在悬崖下有什么可高兴的,但我真喜欢。”
邬畅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时剑中巫灵给的幻象,他想起身体里的人带着他冲下悬崖,看见一双闪亮的双眼在山藤中瞅着他,“害我跌下来还这样久!”连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阵膜天拜地的喜悦。
手交握剑相合,哪里是什么深仇大恨的巫灵,明明是一对有情人追追打打地热闹,而后渴望永远在一起。
邬畅也觉得那幸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大声地喊:跳崖去!
季烯心见他不语很是失望:“我还以为你也挺高兴呢。”
“我生下来,那老家伙就不喜欢我,季烯洁更是连看也不看我,宫里也好,山庄里也好,没人叫我高兴,后来人就多杀了几个,更不高兴。生下来,只那日才觉得那样高兴真好。”
季烯心幽怨地一叹,起身摇头后退,眼里满是遗憾。
“可他们跳下去无事,我们现在去跳就恐怕…”邬畅结结巴巴面红耳赤,他们不经意间就扮演了一对跳崖都跳不死的鸳鸯,这遗天宫的人真是太多怪。
季烯心刚走两步,突然就扑到床边,“那以后去?以后去?”两只眼睛即便半眯着也晶亮的满怀期待。
邬畅低着头嗯个半天,这苯人,夜半闯进人家内房去相邀跳崖,也真乃奇人——唉,就不能约点别的么?想我,将来也是一英俊男子,就该像伯父家的哥哥那样被约品诗论武什么的,竟如此命运堪怜。
他望着天怎么都睡不着,再三叹气,还是不要告诉大哥,大哥只怕要替他跳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将来的某一天,季烯心依旧孤身一人跳了下去,谁也没有赶上,一如她孤身而来,也孤身地去了。
金欢在季烯心的院子里气得咬牙,很好,少宫主长大了,也有秘密了,竟然把自己咒昏了,竟然一个人跑了!
真是太好了,眼泪在她眼眶里转,最后还一个人晃荡着乐滋滋回来睡觉了,金欢气得不行。
遗天山庄已经有太多秘密,大尊使的专权,左右尊使的沉默,长老们的隐晦,甚至西长天的存活,历孤风的孤灯,屋檐上的铜兽,山庄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秘密,现在还多了个季烯心。
果然如此,金欢闭眼调息,季烯心身上——有秘密。
最醉人的梦(一)
“本座尊号食梦侯,前来拜见公子,明日辰时请公子往我枉然居一行,本座恭候大驾。”
当夜,每个人都做了个梦,梦里有人相邀,醒来桌上都有一张名帖,迷洒金粉晃晕了人眼,果然是枉然居的请帖。
季烯心打了个呵欠,“食梦又来闹我了。”
司碧佳与节楼楼都笑:“那少宫主这回可叫食梦侯平安回去了?”
季烯心点点头。
“哦?少宫主这回可好心。”明乐过来给她穿衣。
“恩,我太困,食梦跑得太快!”
食梦侯是宫中高手的尊号之一,每代承继者都是做梦食梦的楚翘,这代食梦侯更得上代的厚爱,功力深厚。
只是,当食梦做个梦丢进季烯心的睡眠里想探看她的资质时,季烯心甚至对食梦的出现都没有反应。
食梦不甘心,丢出噩梦吓唬她,她眯着眼龇牙连噩梦都吓跑了,食梦转身的时候却一脚跌进了烂臭鱼塘。爬出来,季烯心却死死捉住袖子不叫离开,代价是两百个噩梦。
食梦震惊,季烯心不似他人默默做梦竟还能参与梦中,并且眼看乐在其中,天将大亮,再不走便要困在梦中不死也伤,梦的反噬是惊人的。
食梦脱皮一般痛心疾首上缴两百噩梦。
后几日,山庄里满是噩梦,再几日温宗于床间梦见老父大怒,惊得床都塌了一半,半夜跪在院子中乌烟瘴气地烧元宝纸钱。
从此食梦被罚禁止做梦食梦。
如今连食梦都被放出来了,温大尊使是下血本地栽培这几个公子。
节楼楼雀跃着,“食梦侯大人啊,少宫主也带我等去吧,往日我也只在梦里见过呢,这回真能见着本人了。”
金欢道:“食梦侯大人还欠了我一个梦,少宫主,今日我服侍你去。”
枉然居,位于山庄东后方开凿出的湖心岛,终年大雾面目不清。当季烯心挪动全宫到此地,食梦侯一眼便相中了这里,只说这地方美如梦境正合我用,但等到下半年水干成烂泥塘,食梦侯就得烦心忍受异味加无数蚊虫,由邢克哈哈大笑:“此乃合噩梦之境!”
结局就是由邢克夜夜都梦见他爱妻搂着当年那些个情敌左右拱啊拱的猫腻,每每在梦中拳打脚踢得床烂被翻,气得爱妻差点就真的卷包袱投奔敌营去。
往后便自觉得很,一被爱妻赶出房便到湖里摔烂泥喂蚊虫,由邢克身强力壮又有徒弟帮忙,到如今莲花灿灿,仙客花满湖,真如美梦一般。
长长的九曲桥伸进满是花朵迷雾的湖心,宗辰予回头一把抓住季烯心拖着向前走,“这般美景你竟还瞌睡。”
“不是说如梦境一般美么,自然是好睡觉的。”
季烯心看他一眼,软软地就靠在他身上:“不会迟了,食梦怕是还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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