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意简直是怒火中烧,本想画只土鸡一泄胸中闷气,却不料想他堂堂贞佑侯之子竟被讽为不会写字。
“是,高某才疏学浅。”他狠狠憋了一口气放下笔,袖子中的拳头都快握不住了。
“高公子,字虽不好学,想来侯爷家的公子也该会几个。不如捡你拿手的来试试吧。”明乐道。
稍待见高云意气得不动季烯心道:“本想高公子若是会写字,又肯来服侍我读书,我且开恩许你一封家书,叫公子家人好放心,看来只得作罢。”
高云意在庄内一月,生活虽优渥,但来时连一个小厮都不许带入,更不许与家人通信,这一月思及父母在远方牵挂是十分的煎熬。这少宫主虽是存心消遣,但若真如她说也就罢了。
想到这,他松开了拳头望向季烯心。
季烯心看他一眼说:“就写大小老少吧。”
高云意暗自苦笑,原来她就只会这几个字,自己这是跟这小丫头生什么气,真作孽。
他提笔写了个‘大’字,季烯心却说,“不好。”然后她自己也在纸上写了个大字。
高云意再写个‘小’字,她说:“凑合。”然后自己也写个小字。
他写了个‘老,’这回她竟然一本正经地摇头。
写完了少字,季烯心丢过来一句:“果然你那先生不会教人。”
高家家学里的那位老先生可是极有才学的高士,高云意对老先生的学识是十分的仰慕。高云意紫涨着脸,又不想和她生气,不由得想起父母在他临来时的叮嘱,一定要活着,要顺从。又想起来遗天宫曾有过对某大族灭门的传闻不由得又畏又气。
“既然高某之作入不了少宫主法眼,那请少宫主明示何为好字?”最终高云意压下了火。
明乐将她写的纸摆在高云意面前,他一看,‘大’字如斗,真正的五大三粗,‘小’字如蚊,贴在大字旁几乎找不着,‘老’字折腰歪扭,像死了半截,‘少’字更是几乎横在纸上爬。
“写字嘛,大就是大,小就是小,老是老来,少是少,字如其意,正如人如其名,哪里能都一样。”季烯心道。
是你看不懂吧,小毛丫头也就会这几个字,看你将来怎么写你的名字,怕要将季烯心三个字也成恶鬼一般还真有难度,高云意腹诽着,却紧张那信是否能成。
只见明乐拿出张紫红外面饰金粉描着古朴花纹的信筏,展开来里面是竟是漆黑又光滑如镜面的纸张,高云意只觉得瞬间寒意扑面而来,再看那纸张中隐约倒映的面容,怎么看都如身在地狱一样。
“高公子,这便是我山庄里的信笺了,若你能修书一封,我定将它送回贵府,以安尊父母之心。”明乐说。
漆黑如夜的信笺叫高云意犯了难,他看看那纸张,实在无法相信还有这样的纸,那平滑光润绝非染色可比,仿佛本就是黑色的木浆制成,可这世间有黑色的木头吗?再看看手中的染了墨的笔尖,摇头。
“明姑娘可能借高某一杆朱砂笔?”
“朱砂?自己寻去。”季烯心伸伸腰,“山庄内常有女子用来着。”
明乐笑:“公子若写好了,吩咐明乐一声,明乐定将此信送到。”说完服侍季烯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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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朱砂,谁用朱砂?
高云意心急如焚,他只得央求服侍他的一个少年,那少年歪头想了半晌才道:“这东西山庄里头不常用,我只记得内院子里头有个姐姐就爱用朱砂点额唻,是谁来着,啊,是姐姐姐。”
“什么姐姐姐?”
“是姓节的姐姐,少宫主的十伴随之一;住在山庄丽园里的。”
丽园,山庄内专供出色的女孩儿住的地方。山庄人口众多,少年俊美女子妩媚,为防事端也为督导教授技艺术数便将他们分隔开来,其中又以模样和天资分了几个住所,丽园便是女子中楚翘的居住地,而跟随季烯心巡宫的十伴随又是这丽园中的拔尖人物。
高云意好容易找到丽园时里面正在吵架,声音却不高。
十伴随中也是分了两派的,一派以端庄睿智,各艺出众为荣,足智多谋行事稳健颇能服众的司碧佳是其领头的。另一派以娇媚温柔,怯弱温顺见长,平日里最是能笼络他人,稍有不顺,私底下真如微笑的母狼一般,比起司碧佳她们也不相上下,而为首的便是节楼楼,人送个外号叫姐姐姐,只因平日极其柔美的她一旦恼火了便比那山寨子里打家劫舍的山大姐还大姐。
“平日里不跟你计较,你还真个当自己是十伴随的老大了?真笑话,也不知谁才叫少宫主训斥了。”节楼楼用细细的娇滴滴的声音刺人真如唱歌一般好听。
节楼楼一派平日是极其懒散的,但凡有差遣从不出头只做好本分,也最喜欢用他人为己谋利,是以外边看着仿佛司碧佳是十伴随的首领,实则遇着她们不满,司碧佳也是要吃排揎的。
受惊的伴读(二)
“节楼楼,这胭脂花是我们几个辛苦种下,辛苦修剪栽培,如今长得好了,你们竟不知廉耻要先挑好的,莫说少宫主,恐怕我司碧佳就是被大尊使训斥也饶不得这般。”
“呦,我说司姐姐,少宫主你没放眼里也就罢了。只是…”她掩口妖媚一笑:“平日里你们这些端庄的正派的闺秀哪个不是轻视我等姐妹们爱调弄脂粉,戴花插柳的,想来是不屑这女红之物了。今日姐姐们相争可是转了性子?”
“或者…”节楼楼突然面带阴厉“姐姐们是突然发觉老了许多,急着用胭脂盖脸上的纹路呢?”
她身后几人低低地笑,司碧佳与拜琳几人怒不可遏,“我只知谁种的谁用,若你们也要也只在我们姐妹挑拣完后,若是不服,问问我的刀口可答应。”
“唷,司姐姐好大的火气,呵呵。”节楼楼笑得轻巧。
“哼哼,我只知道是我们姐妹叫人给那胭脂花下给填了五具尸体进去,不然,你司碧佳再大能耐,再砸许多的辛苦,种出的也只是不开花的肥草!”
“呵,别人给添的肥,你们倒好意思来捡便宜。”
“唉,姐姐可别这样说呢,没有我们姐妹,姐姐你可打算叫那冒书呆去寻肥?我姐妹动动口可比姐姐你有用多了,怎样?姐姐若能叫那冒书呆给妹妹我赔五具大肥来,我们且作罢自去寻胭脂。”
高云意几乎是冒着冷汗听完这段话,与她们要朱砂这不就跟送上门去做大肥一般么?只觉得季烯心也就没那么可怕了,至少现在她还小,还小…
心中一恍惚脚下出声。
“谁?”几人同时喝到,一条殷红长绫卷了他进去。
高云意从未这样狼狈地摔在地上,仪态全无。场面一片寂静。
司碧佳与节楼楼最先反应过来,“高公子?”
“啊,原来是今日伴少宫主读书的高公子,可是为我姐妹分忧了。”节楼楼笑得温柔。
“哼。”司碧佳一声冷哼。
“可怎么私闯我姐妹住地,难不成也是淫贼一枚?”节楼楼毫不客气,说完眼珠一转不顾高云意还被绑在地上对司碧佳道:“姐姐,今日事已经成拉锯,不如咱们以此人定胜负如何?”
“哦?怎么个定胜负法?”
“听人言高公子出身侯门性高洁,若能为谁所用满三日,谁便先用这满园的胭脂花!”节楼楼蹲下将高云意解开,轻轻拍了拍尘土将他扶起,“只要他心甘情愿。”
“呵,这便是了。”司碧佳却换上一副娴熟模样,“高公子来此寻我等,必然是有些关隘。莫不是往日少宫主难服侍的。碧佳服侍少宫主经年少宫主脾性摸透,碧佳也不敢差遣公子,只求公子为碧佳抄三日佛经。”
碧佳一番话冠冕堂皇,节楼楼身后的妾皎急得拉了拉节楼楼的衣角,可她笑而不语。
高云意被一群艳色女子包围,不知所措。
“高公子可是想清楚了?”节楼楼笑,她突然一扯那红绫把高云意裹挟到面前压低了声道:“少宫主那信笺可不是普通朱砂就能了事,公子若用错了只怕只有死路一条!”杀气铺天盖地而来,高云意眼前一片黑。
提着桶热水的人步履沉重,未料到这季烯心比那节楼楼也不遑多让,如节楼楼所言那信笺乃是黑腾磨浆所制,漆黑光滑,墨汁与朱砂沾一点上去便会使信笺放毒,墨汁让收信的死,朱砂让写信的疯,阴狠无比。
节楼楼手中的‘艳妻’,遗天山庄的一种秘制红色药粉才是那信笺当用之物,只是此物邪祟,连遗天山庄也早尘封已久,却只有平日里极尽爱俏的节楼楼一派才因其艳色长久不衰且染肤不褪而留用了些。
可那节楼楼却非要他打水,在她要沐浴之前将那小小的水池添满。以节楼楼姿色妖美,以他送来做人夫婿的侯门之子身份行如此之事不知要传出山庄外得添几多香艳?
呼,他歇口气,幸好这节楼楼答应一日只唤他一次,而季烯心又不知道去哪里偷懒未读书,很快就要拿到艳妻,离家才知原来连写封信都是这般难。
推开了门,来到池子边,这池子仅仅几尺见方,却深可杀人,此时水已经满大半,水面满是花瓣,只待这一桶下去便好。
哗啦!
“哎呦喂,哪个?”水里突然钻出个黑漆漆长发覆面的脑袋,跟水鬼似的,吓得高云意手一抖,红木包铜皮的大桶咚的一声砸在那脑袋上,自己也摔在湿淋淋的汉白玉石上。
眼见那一身湿透的白衣女鬼从水中升上来,一手捂头,一手拨开满脸的头发,竖起两只小眼恶狠狠地吼了声:“抓——淫贼!”
惊动四方!
院子里,节楼楼:“余姐姐可别怪高公子了,这都怪我忘了给高公子交待水已经满。”
“你滚开,骚狐狸精尽护着男人!”那一头湿透的长发跟水草一样贴在那女鬼身上,颊边,随意裹了件宽大的衣裳,叉着腰喝骂道:“混账,池子这样深还加水分明就是想淹死个人。”
“呀,姐姐可误会呢,高公子是贞佑侯之子,断不会有此歹意。况且,”她咯咯地笑,“姐姐如此美貌,是男子都下不去手呢!”
“什么?”那女子狂喝一声:“你!你!你竟敢觊觎我无人能及的美貌!”她伸手使劲地捉住了高云意,满头的水滴了他一脸,“我——呜呜,不想活了。”突然就撒手丢开高云意跑开去,谁都追不上。
“哼!”季烯心从角落中冒出来,众人皆退开,“高公子,你名为选婿,实则调戏我山庄女子,实在是不将本宫主放在眼里,来人,叉了这浪人去见大尊使。”
乱糟糟的一个场面,哇哇呜呜哭个不停的女子,靠在一边悠闲的季烯心,头大的明贺,一旁劝慰的凡满蛟,由邢克不住地摇头,温宗呵斥一声,“胡闹!”
“高公子,此女子所言可是真?”
“当然,少宫主亲眼所见。”那女子抢着回答。
温宗呵斥:“没问你!高公子,温某信你断不会如此,可有何委屈?”
高云意此时已是一身狼狈,声音也透着几分愤怒:“我并未调戏这位姑娘。”
“呜呜,啊~!你还不承认,呜呜呜。”女子狂哭。
“余姐姐,莫哭。”节楼楼安慰道,高云意气得说不出话。
“楼楼,你说!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高公子到了丽园,还给丽园的姑娘抬了几桶水,不慎遇见了余姐姐在沐浴。”
“高公子为何到丽园抬水?”明贺急道,竟让侯门公子抬水,他侄女节楼楼也太大胆子。
“我想向节姑娘求取朱砂…”
季烯心一跃而起,指着众人骂:“你们听见了吧,你们都听见了吧?叫他写下伏辩!他竟敢如此羞辱于我,你们给我选的好人儿,哼!送走他,给我统统送走!”说完将那宫主广袖一挥怒气冲冲离去。
温宗仰头叹,“唉。”
山庄中一天传遍,高云意看上了丽园的的姑娘,气得少宫主飞醋奔走,羞得那姑娘哭声含娇。
传言高公子言到:“‘我想向节姑娘求娶朱砂’。”
那女子名叫——余朱砂!
闹别扭的结局
咳咳,隐忍地咳嗽声将温宗从昏睡中唤醒,“是你来了。”他睁开眼又闭上。
“是我。大尊使可还好些?”床边的人一脸苍白,不见血色,人也瘦削单薄,只是人却俊美阴柔仿佛画中仙一般飘渺。
“呵,若是她听话些会更好。”
“大尊使此事有些急了,少宫主还年幼,恐怕大尊使伤得也不轻,实非我遗天宫之福。”
“你就不要再说了,再大些整个山庄都要拆平了。何况,就算此次不伤,我又还能为她操心几年?我看那几位公子品貌都好,将来定是出众不凡的,不如就此叫他们较量较量,若个小冤家能懂些事,说不定会得几分情谊,将来你我闭眼了,她也不至于落下孤单。”
“大尊使说笑了,这山庄许多的人,少宫主又怎会孤单?何况少宫主这般对待几位公子,莫说情谊,大尊使怎么不怕情谊不得反而生仇怨,将来若他们真成龙成凤反而是山庄的祸害,少宫主的冤孽了。”
“是呢,”温宗突然笑:“若到那时,还请右尊使费心。”
右尊使姬以神步出温宗的房间,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从今日起,大尊使就将异兽牢牢把持在手中了,何年何日才会有松手的时候?
天净如洗,艳阳高照后,又有风来撞开了阴郁的树林花丛,屋檐边挂着的八角铃一阵响,往日间狰狞的铜兽像镀了一层金,又似蹲在屋上晒太阳,咋一看还天真无邪。
伊齐的脚步直想后退,转身就走,但不知是胆大还是胆怯驱动着他依旧慢慢向前。转过满院的树木枝蔓,前路就豁然开朗。
季烯心一个人坐在正厅的门口,背对着他,今日她依旧穿了长长的衣裳,明艳的银蓝色流苏裙裾拖曳在她身后,连腰带上也挂着高门淑女们常佩戴的金银刺绣的荷包,显得华丽却又单薄。
四周一片寂静。
伊齐见到那残碎的花瓣落了她满身,连她身边的地上也有。抬头,又有花瓣落下来,怎么却是完整的?他的眼扫过季烯心的左手,整个手臂上缠绕着一条金色的长鞭,瞬间寒风扫面,果然,她是不肯认输的,伊齐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刀。
僵持,是比出招更难的招式,她一动不动,伊齐也不敢动,风开始乱,她的衣裙就如同乱花一般在地上游走翻动,一片细细的草叶飞到了伊齐的睫毛上,他的眼眨了一下,突然眼前就泛起一片金光,这傲慢虚弱的小妖女就如同一条毒蛇,最喜找寻旅人疲累不暇的那一刻发起致命的一击。
可以吗?
但他的手已经风一样地挥出去,那把古朴无光的刀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伊齐觉得刀身震动嗡鸣,不该的,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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