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三伏天,她想起张赐来,就觉得周身凉飕飕的,让心都觉得冷。
“所以,想要堂堂正正的生活。既然手握利器,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为何又要隐藏于世呢?我不能理解那样的祖训。”景凉见陈秋娘没有说话,便开始轻声吐槽。
陈秋娘没办法回答他的话。因为每种选择都有正负效应。守旧会让九大家族的子弟觉得憋屈,因为他们手持利器。却要面对比他们武器落后的帝王的碾压,而不能吭声。这不是每一个少年人可以忍受的;守旧却也保护着他们,让他们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发展,让外界只注意到张家,而将其余的八家隐藏起来,给予了最好的保护。若是革新,可能会让九大家族掌控的先进技术公诸于众,他们自己掌权,大快人心,扬眉吐气;但掌权之后呢?九大家族在权力之下,还能不能保持科技的先进性,还能不能保持九大家族最初最良性的形态不变呢?
这些是没法说清楚的事。陈秋娘便蹙了蹙眉,叹息一声,说:“景公子能成一代神医,也是极其聪敏之人,变或者不变,个中厉害,你比我更清楚。你怎么反而来问我这个局外人了。”
景凉也趴在桌子上,很放松地说:“我也没法跟别人说,好在你这个局外人什么都不了解,却又像是什么都了解。”
陈秋娘抬了抬眼皮看看同样很无聊模样的他,又垂眸继续盯着茶壶上的花纹瞧,略微想一想便了解他的意思了。他是从骨子里希望变革,希望扬眉吐气的。但变革这种事,九大家族中除了张家是没有任何一家可能发起的。原因很简单,八大家族在隐处,只有张家在明处,张家都没有要变革,别的家族更没有必要。而且,只有张家的继承人是随时都有着生命危险的。
当然,景凉这种变革的强烈愿望没法跟张赐谈,也许谈过,但张赐的地位在那里,必定是斥责了景凉,或者表示不会继续谈这种话题了。至于其余的执掌之人,就算内心里渴望变革,彼此之间也不太可能谈,毕竟谁都不愿意承担怂恿造反这种责任的,万一造反失败殃及九大家族呢?谁承担得了责任?所以这些家族子弟之间也只是委婉说说,还这个呵呵听不懂装傻,那个嘿嘿不明白装逼。
“昨晚听你们对话,加上推测,猜的。”陈秋娘懒懒地说,尔后又问,“景公子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呢?”
“嫁给叶宣,救你,也是帮我,或者说帮张赐。”景凉说出来意。(未完待续)
ps:嗯,今天两章合并为一章,总共六千字,看得是不是很舒服啊。晚安,各位。。。。
第157章 纠结的命题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景凉理了理垂落的青丝,眉目流转,曾宛若谪仙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殷殷恳求。
“嫁给叶宣。叶宣不会碰你,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环境与庇护,你仍然可以经营你的饭店。在叶家,你还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将来若是可以,你还可以仍然嫁给你想嫁之人。而朱文康,你懂的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淫邪之人,好色之徒,凶狠异常,对你也不可能有真心。这桩婚姻,利益多多。”景凉见陈秋娘没说话,便开始游说她。
他的声音很好听,放低了声调,便像是某种沉静的乐器,带着无限魅惑诉说着对陈秋娘极其有诱惑的事。
陈秋娘承认景凉说的很有诱惑,但她实在不想为难张赐,亦不想卷入九大家族的漩涡之中,她不想活得那么累。
所以,她瞟了景凉一眼,说:“那是牺牲叶家。”
“叶宣同意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我们的决定。”景凉笑着说,那样子像极了哄骗小姑娘的大灰狼。
他这么说,陈秋娘也我可反驳,人家叶宣都自愿牺牲了,她能咋办呢?
景凉看她没提出什么反对,立刻又说:“何况你这样是在帮张赐。你知道张赐有多么在乎你,他是断然不可能看着你嫁给朱文康的。”
“你想多了。”陈秋娘嘟囔了一句,心里也是一片害怕。她真心拿捏不定张赐会不会在她嫁给朱文康这件事上出手。若是她真的一意孤行,张赐出手干预怎么办?
“我想多了?”景凉轻笑,说,“你以为戏台的事,是老夫人的主意么?那马车里的人是张赐。”
“你骗人。”陈秋娘立刻反驳。心里却觉得很有可能。要不然即便是女眷用车,在这三伏天也断然没有用那种密不透风的帷幕的道理。
景凉白了她一眼,说:“我不跟你争论。张赐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难道你就不想帮他摆脱悲剧的命运么?”
陈秋娘想本能地回一句“不想”,毕竟她知道景凉是想要利用她。但是。她没有说出话来,因为她打从心底里希望张赐摆脱悲剧命运。
“你初见他时,他被人追杀,身负重伤,在二峨山中,那不过是那么多次生死存亡中的一次罢了。他是张府的继承人,是硕果仅存的张府的佼佼者,能成大事者。是有能力与魄力君临天下的人。手持火器,还有君临天下的能力与魄力,你若为帝王,会容忍他活着么?我们九大家族这么多年费了多少心力才保得他性命。秋娘,说实话,我景家的医术就是为了保九大家族的张家继承人。呵,可到底保住了多少,我只能叹息。”景凉说到这里,语气神色都是悲戚。
陈秋娘慢慢坐正了身子,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来都知道张赐很危险。也许下一刻就不在这个世间了。但是她与张赐始终隔着千山万水,连好好说话都不能。而且她从来不知道张赐如何看待她,对待她。事实上。他们连朋友都不是,或者说连那种普通朋友的交往都没有。她又有什么资格去为他悲切,或者做些什么呢。
景凉怔怔地看着陈秋娘,这九岁女娃原本纯真狡黠的面目上浮上一种深浓的难过与悲戚。她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满面难过地看着景凉,她怕一眨眼,眼泪就倾盆而下,滚落在这个阴谋的男子面前。她不愿意在这个陌生阴谋的人面前流出一滴泪来。尤其这个人还在谋算张赐。
两人对视良久,景凉才瞧着她。用一种很轻很舒缓的声音说:“我与张赐、叶宣,从小被选作各自家族继承人。我亲眼目睹他太多次徘徊于生死边缘。下毒、冷箭这些是家常便饭。”
陈秋娘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积了一层薄冰的深湖。景凉的话一点一点,像是要击碎这层薄冰,在她心上捶出湖水起落。
她依旧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景凉。
“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提放着每个出现的人。亦小心翼翼跟每个可能成为他朋友的人保持距离。”景凉的声音很轻很缓。陈秋娘全然沉浸在张赐的世界里,想象他的不易,疼痛,以及生来的宿命之悲。
“秋娘,帮他。”景凉忽然提高声调。
陈秋娘几乎就要点头了,但尚存的理智还是让她摇了摇头。因为这是景凉说的,他说得再好,他也不是张赐。如果这是张赐说的,她会不顾一切点头。是的,她会。
就冲着他竭尽所能帮她,在竹溪山危急时刻,都是将她护在怀里,护在身后,她会。
也许有人说那不过是张赐顺手的阴谋。可陈秋娘知道,他也可以不要那么一种挑衅的展示,那对张家来说,其实没多大意义。汴京那位不会因为张家有顶级的火器,而停止对付让他坐立难安的人。
也有人说,一切不过是做戏,张赐原本就算无遗策,他早就把一切做了部署,算到了敌人的每一步。可是,陈秋娘亦不是笨人,她知道这世间最不稳定的因素是人,最难谋算你的是人心,何况是敌手。在那时,只要那敌人不那么多废话,及时发动攻击,张赐就会没命。而那一刻,身负重伤的他将她护在身后。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那一刻,她想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我说得不够明白么?”景凉有些着急了。
“很明白。”陈秋娘情绪很低落。因为她自己有些纠结,确切地说是她有些被景凉说动了。
“那是为什么?在竹溪山时,你不明白张赐的部署之下,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山匪周旋,是要保全他的啊。”景凉一脸的不明白,神色里也有了急切。在他看来,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眼前的女娃除了难过。却似乎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陈秋娘瞧着眼前的景凉,想起在竹溪山的种种。心里空落落一片,咬了咬唇,缓缓地说:“君投我以木瓜,吾报之以琼琚而已。”
景凉听到她的回答,神色渐渐冷下去,先前那种安静柔和全然消失,最终那冷然的神色里一片肃杀。他冷笑,说:“不要不识抬举。”
“你要杀了我么?”陈秋娘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昨夜就知道这个人是铁了心要逼迫张赐就范。而昨夜她中毒正好让他再一次来验证她在张赐心中的地位。张赐却瞒也不瞒,知道她身中媚毒,景凉无法解毒,他就反急忙赶来。
张赐的举动证实了陈秋娘在张赐心中的地位,景凉很是高兴。继而就再下猛药:要不杀了她,继续做原来的自己守护九大家族,要不造反君临天下守住她。
而张赐两者不选,最终逼于无奈,才出了权宜之计,让叶宣来娶她。来守护她。
景凉对于张赐的表现,应该很是满意,接下来就是她如果配合。景凉就会想尽办法让叶家暴露,让她暴露在赵匡胤的面前。把九大家族和她都拖入战局里,逼迫张赐。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你。”景凉回答。
陈秋娘垂了眸,说:“未选择的路未必就是好路。景公子,坐拥江山又如何?哪一个在权力顶端的人,不是牺牲了一切的?哪一个在权力漩涡里的人,又能活得平和自在?哪一个人在权力顶端,不如履薄冰。也也不能安寝呢?景公子,你着魔了。”
她叹息一声。瞧着景凉。景凉神色陡然有些迷茫,随即又是一脸冷然。唇边浮上一抹讽刺的笑,说:“我原本以为你虽为女子,但绝非闺阁小姐那样见识浅薄,却不料你竟然连家仇都忘了。”
陈秋娘一愣,随即知道景凉所谓的家仇定然是指后蜀灭亡之事。她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她的奶奶曾经是费贵妃的奶娘,而她又长了一张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花蕊夫人女儿的脸。大凡见过花蕊夫人的人,都会知道她与花蕊夫人长得太像了。
“我没什么家仇。家母虽死于兵祸,仇人已无迹可寻。若让我因此恨上天家,实在太强人所难。再者,家母爱子女,定然不想子女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过着不幸的生活。”陈秋娘拒不承认是花蕊夫人的女儿,至少不想对景凉承认。
说实话,她穿越而来,承担了陈秋娘的不幸与责任已经够了,并不想去承担什么国仇家恨。而且,她一直在琢磨花蕊夫人的用意。这个能写出“十四万男儿齐卸甲”的传奇女子,在后蜀灭亡的前几年,就将女儿秘密送走,那一定是提前觉察了整个后蜀繁华极致之后的灾祸,但一个女子无力挽回,只能将期望自己的女儿不要来承担这个岌岌可危的朝廷,也不要去承受家破人亡的疼痛,小小年纪就成为阶下囚,或者因为美貌成为敌人豢养的玩物。
是的,她也曾不厚道地猜测过自己是花蕊夫人的女儿,而不是孟昶的孩子。但从陈柳氏只言片语之中可知道,花蕊夫人费小怜是高傲冷然的女子。最初,孟昶隐藏了身份前去拜访,彼此也是两情相悦。而后,费小怜入宫,无论是陈柳氏的叙述里,还是陈秋娘所知的历史记载中,孟昶都极其宠爱她,传言成都后来的蓉城别称也是因孟昶为花蕊夫人满城遍种芙蓉而得名。所以,这是一对相爱的夫妻,花蕊夫人断不会跟别人有染。陈秋娘确定是花蕊夫人的女儿无误。
景凉对于陈秋娘的回答,再度冷笑,说:“母亲在敌人帐下受辱,为人子女者,却安然不理。”
“不知你说,家母年前死于兵祸,五里镇人人皆知,景公子若不信,可以去打听。”陈秋娘冷冷地说。说实话,她现在很讨厌景凉。
“是么?你这一张脸,可长得跟花蕊夫人一模一样啊。若将你的画像送到汴京,会怎么样呢?其实,我很期待的。”景凉轻笑,整个人说不出的阴鸷。
“景公子,哦,是么?”陈秋娘此刻对景凉全无好感。
“是啊。你若不知你身世。你可回去问问你奶奶。”景凉一脸笃定,像是一切都在他计算中似的。陈秋娘没答话,景凉继续说。“哦,对了。你若不快点回去,怕是见不到你奶奶的。”
陈秋娘一张连沉了下来,冷眸如刀,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景凉,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动。”
“你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渺小了吧?如今的你,谁都护不了。”景凉哂笑,理了理垂落的发丝,说。“所以,跟我走吧,一直到权力的顶端去。若是帮了他。凭他对你的喜爱,你必定可以权倾朝野,或者母仪天下。”
景凉像是搞传|销的那种洗脑演讲者,语气神色都有激进得近乎癫狂。他这形象与初见时那谪仙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陈秋娘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样子可怖极了。
“跟我合作,帮助张赐摆脱悲剧的命运,庇护你的弟弟妹妹,把你的亲生母亲从赵匡胤那匹夫的手里救出来吧。秋娘。我见识过你的智慧与谋略,也看到了你的雄才大略,最主要的是你是唯一可能说动张赐的人。来吧。我们一起联手,许天下一个永太平。”景凉继续不无诱惑地游说。
这一刻,陈秋娘的心乱糟糟的,如同千百条鱼在池塘里乱跳,场面混乱,理不出头绪。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说实话,我不想对付你,也不想与你为敌。毕竟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毕竟,你可能是唯一可以说动他的人。”他继续说。
陈秋娘便只觉得耳边有“唯一说动他的人”几个字在耳边嗡嗡作响。
“如何?”景凉看她呆呆的样子。觉得自己终于说动了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陈秋娘蹙了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不会为难他。”
“你是拯救他。不明白么?”景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不想与你们有什么有瓜葛,我也不是花蕊夫人的女儿,你请吧。”她缓缓地说,然后打开门,对他下了逐客令。
景凉脸色沉了下来,眉目之间全是阴鸷,恨恨地看了看她,衣袖一甩,大步地离开了。
过了许久,门房小七才跑过来,小声说:“表公子,我,我刚才真的没偷懒。”
陈秋娘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方才的事,这个小伙计以为方才是她在质问他呢。她摇了摇头,说:“你做得很好,没事的。”
小七摸了摸脑袋,“哦”了一声,显然不太明白陈秋娘的意思。
陈秋娘也没再理小七,兀自关了门窗,坐到铜镜前梳头。期间,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因为景凉说的还是很有诱惑力。毕竟嫁给叶宣那一条路,要比她自己选的那一条路要好走太多,而且,她还可以借助叶家的势力保护家人,守护整个云来饭店。
但就她熟知的历史来看,宋朝一直都是赵家的天下,张家在宋朝历史上只有张永德一个人留下了印记。而那印记也不过寥寥几笔,说他在北周是赵匡胤的老上司,是柴荣的姐夫,是被“点检作天子”那块牌子坑害的人,说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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