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判定这个结构的北半部将呈扁平,这是正确的。将直径等分为三部分。以等分点B和C为圆心,以BD、CE为半径作两个小一点的弧。”
他不停地画着,标上字母。
“经两弧交点F和圆心A作一垂线交南半圆于G。连结GBH和GCI……然后以C为中心作弧HI。“这就是那个结构。”琼斯说。他拿起书写棒开始在圆周上画上小小的正方形。
“所有66根巨碑都在该结构三米以内。”葛罗斯金说。
“而据你说来这是一种史前凯尔特图案?”琼斯问道。
“是的,后来我们发现公元前2000年它曾被用于不列颠。但是,琼斯先生,我看不出这一点对你的理论有何帮助。如果冰柱建得更早,凯尔特人自然很容易模仿它,但反过来,如果冰柱建得更晚,它也可以很容易地模仿此前的凯尔特人……依我看这甚至还要更容易些。”
“呃,但谁也无法肯定,”琼斯说,“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这时布林斯顿和尼米特博土进来了。
琼斯瞥见了他们。“那么布林斯顿博士对此作何想法呢?”他对葛罗斯金说。
布林斯顿听到了他的问话,扭头朝他们看看。
“呃,”葛罗斯金不自在地说,“恐怕他认为我们对碑柱的测量不够准确。”
“什么?”
布林斯顿撇下尼米特向黑板走来。“对冰柱全息图像的检测显示实地测量误差很大……顺便提一下,测量不是葛罗斯金博土做的。”
“要使关于该结构的猜测失去意义,”琼斯说着转向黑板,“误差必须相当大。”
“嗳,是相当大,”布林斯顿轻松地说,“特别是在北边。”
“说实话,”葛罗斯金告诉琼斯,“我仍然相信建碑者用的是这个结构。”
“我可没把握说这种看法有什么好处,”布林斯顿说,他的话音平静,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我认为在见到实物之前越少先人之见越好。”
“我见到过了。”葛罗斯金怒冲冲地说。
“是的,”布林斯顿的话音依然轻松愉快,“可这个问题不在你的研究范围之内。”
琼斯砰地摔下手中的书写棒。“你是个蠢货,布林斯顿!”
这一下大家都惊呆了。“别以为你是个大名鼎鼎的考古学家,那就只有你才有资格研究冰柱问题。”
我站了起来。眼前的场景使我很不舒服:矮胖的布林斯顿,仍然装作满不在乎;气得满脸通红的琼斯,比布林斯顿高出一大截;加上瘦弱而绷着脸的葛罗斯金,构成一个完整的三角图形,还有我和尼米特在房间的另一端注视着这一切。
琼斯抿紧嘴唇,布林斯顿也退后一步,下颌突然收紧。
“来吧,亚瑟,”琼斯说,“我们到别处去继续讨论吧。”他旁若无人地昂首走出房间,葛罗斯金在后面跟着。
我想起尼德兰德跟我说过,这行动将变为一场闹剧。
布林斯顿走近我们,依然板着脸。发现我和尼米特盯着他发呆,他有点尴尬。
“真是喜怒无常的一对。”他说。
“不是他们喜怒无常,”我说,“是你骚扰了他们,你引起了不和。”
“我引起不和!”他破口大骂,“这船上引起不和的是你,多雅!成天躲在自己的房奇書qisuu網间里,就好像你和我们毫不相干!还拒不参加我们的演讲!路站二十年叫化子似的生活使你差不多变成了厌世主义者。”
“不想和你混在一起并不就意味着我是厌世主义者,”我说,“再者,我是在工作。”
“工作,”他冷笑道,“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他走进厨房,剩下.我和尼米特面面相觑,谁也做声不得。
路站……我在那儿住了十五年,不是二十年……是外围卫星的货运工具和直达快客,是常年运转的高速火箭。它利用太阳和巨大的气包来定住位置,或借用向心力使其旋转。它每年运行的距离大约相当于土星的公转轨道……相当快的一块巨石。它产生于卡罗琳·霍姆丝的一个想法。她是个飞船大王,大部分木星殖民地都是由她拓建的;而她本人从中获利最丰,当然她从所有她筹划的事情中都是得益最大者。她的“木星金属公司”是个大致呈圆柱形的小行星,12公里长,直径大约5公里。里面挖空,一端呈蜂窝状,是个大型居民点。竣工后它就开始运行,绕着太阳旋转,并不断改变轨道来和其他载体会合完成装卸任务。
我是2594年从泰坦乘一艘短途飞船到达路站的。我的名字终于在搭便车旅行的名单上排到前面来了……外围卫星理事会提供卫星之间免费旅行,因为不这么办大部分人都付不起昂贵的旅费。你只要把名字登记在名单上,然后等它升到最前面。我等了四年。
在路站着陆就好像跑一种不平常的接力赛:你必须把接力棒交给一个速度是你五倍的选手……因为,如果把中转小艇加速到和路站同步的话,那路站本身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们的飞船全速飞行着,每个乘客都穿着抗引力的保护衣(我们称之为“果冻”),坐在小小的中转小艇中。当路站疾驰而过时,这些中转小艇被弹了出去,速度骤然加快。路站上的工作人员将这些小艇截住,同时速度再次加快。然后他们把我们拉了进去。
即使穿着“果冻”,这连续的加速也叫人受不了。在我们被截住的那一刻,我的呼吸被窒住了,晕厥了一两秒钟。
在失去知觉的这一刻,我产生了一个短短的幻觉,既清晰,又强烈。眼前只见一片漆黑,除了正前方的不远处:那里立着一大块冰,削成一副棺木形状。冻结在这发亮的棺材里的是我,我自己……也睁大了眼睛在瞪视着我。
幻觉迅即逝去,我醒过来,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路站上的人帮我脱下“果冻”,我便和其他乘客一起进了一间接待室。有几个人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一个路站官员迎接了我们。没有更多的客套,我们被送过港口直接进了城。那时城里很拥挤……因为马上要往木星运几批人员和货物,城里有许多商人忙着搬运商品。
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份洗碟子的工作,然后去路站的前端租了一套保护服。
我乘电梯来到靠近沼气湖的卫星表面,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我已经到了路站,前进路上的又一站。
因为我还在继续探寻冰柱的奥秘,是的,我还在探寻。
我的梦,我由加速引起的幻觉,我的研究,我肉体的运动,一切都围绕着巨碑这个中心旋转。在泰坦与那个陌生人偶然相遇之后……在我深信不疑、爱如珍宝的故事被粉碎之后……我重新开始研究,一种朦胧的受骗的感觉加强了近乎着迷的决心。我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是谁把这该死的东西弄在那儿的。
但是我并不着急,不能有一点尼德兰德式的草率行事。为了抢先他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要成为解开谜团第一人……他失于莽撞,匆忙下结论,许多事情不待证明便认为理所当然。
我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我忘不了那个陌生人充血的眼睛恶狠狠盯视的样子,于是我寻遍了所有档案,关于火星发展委员会的,关于外围卫星理事会的,还有经常往返于外围卫星间的各种采矿公司,飞船制造商的船坞,以及“波赛风”号的探险,等等,等等。许多许多年的工作。
慢慢地我开始理出了个头绪。
搬到路站数年后的一个早晨,我醒来时躺在公园里,臂弯里抱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
太阳刚刚出来,还没有多少温暖,但令人产生一种舒服的早晨的错觉。
我站起身,随便做了几节“太阳你好”的体操以减轻腿脚的麻木。
那姑娘醒来了,在阳光下她看去只有十五六岁。她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她的外套都弄皱了。
她是头天晚上来的,因为天气很冷,我又有条毯子,所以她摇醒我要和我蜷在一起睡。有人睡在一起,抱成一团互相取暖,即使是隔着外套也能感到人体之间的接触,这种感觉是很舒服的。
她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她看着我笑了笑。
“嗨,”我说,“想不想一起去红色咖啡馆吃早点?”
“不啦,”她说,“我得上班去了。谢谢你接纳了我。”她转过身往公园外走去。
我注视着她,直到一根橡木树干挡住了我的视线。在路站是很少看到有人这么年轻的。
我去吃了饭……当出纳员多萝丝在键盘上把我的钱敲进去时,我对她说早晨好,可她只耸了耸肩作为回答。
我走出咖啡馆,沿着弯曲的街道毫无目的地漫步。有时候现实世界显得不过是一幅全息图像,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在图像中对你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产生作用。这样的早晨令我心烦。
为了找点事做,我去了邮局看看有没有邮件。
就是这一次,在我订的《集锦》杂志2606年第3期上,我看到了自己的文章。
这是我第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是15年心血的结晶。我本以为它至少要几个月以后才能出来。我高呼了一声,惊动了旁边几个座位上的人。我迅速重读了一遍前言,努力体会这是我亲手写下的文字。
戴维达夫与冰柱新探
埃德蒙·多雅
有许多理由支持如下假设:冥王星上被称为“冰柱”
的巨碑乃是近150年内至今尚未查明身份的一群人所建。
(1)2443年费南多集团公司的“费南多一X”宇宙飞船首次向公众开放使用,这是出现可从最外围飞船码头出发至冥王星作往返飞行的飞船的最早日期。在此之前,冥王星乃人力所无法企及,原因如下:此前冥王星在远日点且在太阳系内位于木星、土星之相反一侧,费南多一X型出现之前可用飞船的能力尽皆有限。所以,假定冰柱建于2443年之后有其实际意义。
(2)戴维达夫理论是将此期限往前推的惟一理论。
它声称巨碑由一群飞离太阳系的小行星采矿员所建,其飞船由两艘PR戴莫斯级飞船改装而成。但是,仔细考察该理论的依据可以发现如下矛盾:
(a)表明存在“火星星际飞船协会”……据称冰柱乃该协会成员所建……的资料仅在两处可以找到:其一为火星亚历山大城物理档案馆副馆14A23546—6室中一宗档案;另一为埃玛·韦尔日志,火星新休斯敦发掘工程中发现于一辆遭掩埋后重现之越野车中。一方面,火星发展委员会的档案确曾提及戴维达夫及其他上述档案、日志中所涉及人物的存在;另一方面,档案于任何其他地方均未提及“火星星际飞船协会”。随着关于戴维达夫理论孤证问题新证据的发现,该事实越发让人不安。
(b)希腊城火星大学历史教授乔治·波尔德于2536年检索了亚历山大城物理档案副馆,目的是研究早期火星史中一相关事件。波尔德教授的档案显示其时他检索了14A23546—6室(所有六个抽屉),并将其内容做成目录。目录中并未提到雅尔玛·尼德兰德教授于2548年发现的关于奥勒格·戴维达夫以及火星星际飞船协会的档案。这一事实暗示该档案为2536年后塞入上述档案室。
(c)新休斯敦发掘工程记录显示,在被遗弃的越野车发现前两周,在尼德兰德教授领导下工作的比尔·斯特里克兰德和科萨·台就弃车发现区曾作过地震扫描,并未发现任何此类物体。此后两周内一场风暴使任何人都无法接近该地区。一场塌坡将该车暴露地表,而这种塌坡极容易被炸药引发。
文章接下去准确列举了关于戴维达夫和其他细节的文件记录,指出关于他们以及关于MSA在哪些本该可以找到信息的地方实际上却没找到。随后是如何继续考察的建议,包括在可能的情况下对被遗弃的越野车,埃玛·韦尔的笔记本和亚历山大城的档案进行实物检测和日期测定。
在那个时候,我的结论还只能是试探性的,可它的效果依然使人震惊:“……因此我们倾向于认为这些物证,以及建筑在这些物证之上的戴维达夫理论,都是蓄意伪造的,其伪造者显然也就是冰柱的建造者。这些物证导致对巨碑的‘错误解释把它们和火星内战联系在一起,而实际上它们明显是在至少两百年后竖起来的。”
是的,这确实使一些人目瞪口呆!它给整个事件又重新打上了一个问号。而且《集锦》是几家主要刊物之一,在整个太阳系内都被广泛阅读。尼德兰德本人也将读到这篇文章。很可能就在这一刻他也正在读它。
想到这一点使人有点不安。我对自己说:战斗开始了。
做完餐馆的事要下班时,我去找了一个名叫费斯特·马修斯的厨师。“费斯特,能不能借给我10元?发工资时还你。”
“你要钱干什么,野人?看你在这里吃东西的样子,你又不饿。”
“不是,我得先向邮局补交欠费,他们才会让我看自己的邮件。”
“你这么个洗盘子的家伙看什么邮件?我可从不惹这种麻烦;只和身边的人交朋友,我的看法就是如此。”
“对,我也是。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敌手有没有给我写过什么。听着,后天就发工资,到那时我就还给你。”
“两天都等不及了?那么好吧,你的号码是多少……”
他到餐馆办事员那里去过了账。“好了,钱上了你的账。记住发工资的日子。”
“我会的。谢谢你,费斯特。”
“不用谢。对了,我和姑娘们下班后去冲浪……想不想一起去?”
“我得先去看看邮件。不过完了以后我会再考虑一下。”
我往洗碗带上又扔了几个盘子……眼明手快地抓起一根手指粗细的龙虾,搁到嘴里,增加燃料,不浪费,不愁缺嘛……于是接班的人来了,仍然是睡眼惺忪的。
路站的大街上正是行人最少的时候。在圆柱体的另外一侧,也就是我的头顶上,是公园的绿色广场,上面正有一群人在玩板球。
我匆忙走过人行道上我经常睡觉的地方,跨过躺在地上的身体。
走进邮局时我三步并作两步。已经有好几天付不起钱看邮件了……在每个月的月尾都是如此。邮局把取信没有规律的人制得服服帖帖,这一点他们自己也很清楚。
我赶到时邮局很拥挤,我不得不四处寻找操纵板。似乎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存局待领方式,尤其是在路站,在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是临时居住的。
我在一个灰色屏幕前坐下,开始操作。先付了邮局欠款,说明身份,再从计算机许久前的信息中把我的信件取出来。然后我往后一靠慢慢地来看。
什么也没有!“见鬼!”我骂道,把旁边座位上一位年轻人吓了一跳。
垃圾,除了垃圾邮件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没有人写信?
“没有人写信给埃德蒙。”我嘟哝道。
多少年来我老重复这句话,已经形成一种千篇一律的腔调了。
来了一期《考古评论》,还有一个通知,说我所订《火星科学》已经满期。这倒使我谢天谢地。
另外还有一个当地政治家询问这是不是我目前的信箱号码。
我关掉屏幕,起身离开。只和身边的人交朋友。嗯,这话确有道理。街上人多了些,有坐电车的,有上班、下班的。我谁也不认识。
如果是路站本地人我差不多都认识,他们都是些好人。但我突然想念起在泰坦的老朋友来。我似乎缺了点什么……我原以为邮件能补上这个缺憾,但这样说也不全对。
这样的早晨使我心烦。我决定接受费斯特的邀请,于是乘电车来到城市的前端。
我在最后一站下了车,然后乘短距离电梯穿过行星壁来到露天。下了电梯我走近一个俯视绿玉湖的大窗户。由于我们正靠近天王星,所以湖水很满。不过更衣室内仍然几乎空无一人。
我走到售票口,于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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