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撇他一眼,问道:“怎么又不跟着爷了?”
“爷让我来吃些东西。”
“你就不怕你的主子就被人宰了?”
淮安听出我口气不对,愣了一下,嗫嚅道:“秦姑娘也在,想来不会对爷不利。”
嗤,什么逻辑!秦姑娘是罗恒的保护神?
我夹起一块竹笋郁闷地嚼着,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嫣儿,你要注意言行,不要把罗三撩拨得……咳,咳……
第四十七章
从郡王府回来,罗恒一直显得很高兴,我却心情郁郁,懒懒地侍候着他,一言不发。晚上侍候他宽衣,他问我:“今天在郡王府可好玩?”
“不好。”我闷闷地回了一句。
他好像没有留意到我的情绪,继续说道:“我今日与东依郡王的一番谈话,倒是颇有收获。”
我没有答话,他上次不是说大家不过是客套应酬,虚晃两招吗,能有什么好收获?难不成这次东依郡王把秦月许配了给他。
罗恒又说:“想不到他对国治民安,还是有一套的。”
自我们进入屏东境内,除了那次怀疑其实是东依郡王所为的马贼袭击,所见之处,治安良好,民众安居乐业,怕是东依郡王的功劳,所以罗恒这样说,我也不奇怪。
我再不答话,他就会觉察到我异样了,于是我问道:“那你和他讨论治国顺民的道理啦?”
“多是他在说,我只是听,然后奉承他几句。”
那倒奇怪了,都说他的吏治文章写得好,据说有一次还放肆到在皇帝舅舅面前侃侃而谈,和皇帝舅舅辩论起来,幸好皇帝舅舅没有恼,反倒重用他起来。在皇帝舅舅面前尚敢如此,可是现在在东依郡王面前,他反倒不敢发表他的宏论了?
罗恒好像知道我的疑问似的,接着就说:“我如今是钦差身份,一言一行都代表皇上。屏东是皇上心头的一块大石,对如何治理它颇为踌躇。我未得皇上意思,不能随便发表我的意见,只好在面上虚虚地应付他。”
哦,原来东依郡王出实招,他还是出虚招。
在屏州的事情倒是顺利,不过半月,罗恒便完成审核,准备动身前往下一站匡州。准备动身的前一天晚上,罗恒忽然对我说:“秦姑娘也要去匡州,和我们一道。”
这算怎么回事?我们刚到屏东,她便在河栏镇候着,还坏船挡了我们的道,以致我们连夜赶路而遭袭,这船坏得也真是巧。到了屏州,献尽殷勤,又跳舞又插秧的,她又不是朝廷官员,又非郡王地主,难道罗恒非要她接待?如今更不得了,竟然跟着去匡州了,真不知道她打什么注意。偏偏罗恒还答应她同道,真是的,看来这美人计不成功也差不远了!
从屏州到匡州,先要走两个时辰的车程,然后改用水道,如果顺利,也要两天多才到匡州。
秦月只带着两个侍女,坐一辆马车,跟在罗恒的马车后面。我仍像往日,坐在罗恒的车边上看风景,心里却总忍不住嘀咕,她那日在河栏的排场去了哪里,好歹是一方霸主的女儿,用得着这么寒酸地跟着我们,借我们的庇护去匡州?这个借口真是编得差。
到了渡口上船,忙忙乱乱,好不容易安置下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吃过午饭,罗恒小睡半刻,便开始批阅宗卷,我在一旁侍候,百无聊赖,不禁又心思思的,不知秦月在隔壁舱房,在干什么?
傍晚时分,罗恒用过晚饭,走出船舱透气。这时太阳已经西沉,这船估计再驶半刻,便要靠岸过夜了。
微风吹来,那人衣袂翩翩,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身长玉立的背影,有些出神。冷不防身后响起秦月的声音:“罗大人有礼。”
罗恒转过身来,向秦月微笑回礼:“秦姑娘有礼。”
“罗大人公务繁忙,小女子这番打搅了。”
“秦姑娘哪里的客气话,既是郡王所托,于本官也不过是顺便。”
“如此说,小女子再次谢过罗大人。”
“秦姑娘不用客气。”
嘿,看这两个人要寒暄客气到几时,真是矫情。
秦月问道:“罗大人今晚可有空?”
来了。
“秦姑娘有事?”
“呵呵,不过是看今天天气晴朗,今晚定会是个皎皎月夜。若然罗大人得以忙里偷闲,我带了屏东最好的茶叶,想借罗大人的地方,请大人品茶赏月而已。”
“秦姑娘盛情,本官却之不恭。”
“那么今晚戍时,我在甲板备好香茶,恭迎大人。”
罗恒微笑点头。
哼哼,开始上钩了。
船靠岸没有多久,天就黑了,果然是一轮明月挂天上。
罗恒洗了把脸,踱步出舱。我赶紧跟上两步,问道:“爷要我跟去侍候吗?”
罗恒眯着眼看我:“你想偷懒?”
呃,我不过是怕你嫌我碍着你们俩谈情罢了,真是不识好人心!老实说,我心里是很想跟着去,我要看看那位秦美人,如何把我们罗大人钓上钩。既然他这样问我,我当然是不能偷懒了!
我和罗恒出到甲板,看见秦月的两个侍女织云和织锦正在摆放桌椅和茶具,秦月却还没出来,果然是高贵,要摆架子,姗姗来迟。
过了一会,才看见秦月一身飘逸,姗姗而来,月色之下,仿似嫦娥仙子。老实说,我若是男子,只怕也会被她摄了魂去。
那两个人又互相施礼客套一番,才坐了下来。
秦月亲自把盏,芊芊玉手上下翻飞。鉴赏香茗,孟臣淋霖,乌龙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熏洗仙颜,若琛出浴,玉液回壶,游山玩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敬奉香茗,品茗审韵,高冲低筛,若琛复浴,重斟妙香,再识醇韵,三斟流霞。秦月面带微笑,把这一道道茶道款款使来。
这番茶道,我也常见爹爹使来,只是依我自己的性子,一辈子也学不来这种闲情逸致。这月色江风之下,有这样一个美人向自己敬茶,只怕茶不醉人人自醉了吧?我看向罗恒,果然是一副陶醉惬意的样子。
这美人计果然成功了!
只是我又有些不明白,东依郡王要向罗恒使美人计作甚?迷惑他,让他失了去警惕,好趁机结果了他?只是在屏东他东依郡王自己的地盘,虽然那次疑是他作崇的偷袭没有成功,但是他如果要用强,只怕罗恒也躲不过,用得着牺牲他女儿的色相?他所顾忌的,只怕是当今朝廷而已,所以才要做得隐秘吧,让人没有证据与他拉上关系,那么让秦月出马,又怎么脱得了干系?
也有可能是要用美色收买罗恒,好让他在皇帝舅舅面前替他说话。只是咱家罗大人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秦月漂亮是漂亮,但是就凭喝两杯香茶,就能收买得了他?除非是,除非是招了他为婿,那么成了自家人,自然会替他卖力。唔……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这个念头一致,我看着前面坐着品着香茶笑语晏晏的两个人,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
东依郡王想招罗恒为婿?整一个晚上,这个念头都萦绕在我脑海中,令我辗转反侧,久久无眠。
第二天早上,罗恒让我去吩咐厨房做几个精致小菜,他中午要回请秦月,算是礼尚往来。
我听了他这话,心里很不乐意,磨磨蹭蹭地去厨房跟厨子打招呼,心里嘀嘀咕咕的,什么礼尚往来,分明就是上钩了吧。
去厨房之前,还得先去秦月房里送帖子。织云来开的门,看见是我,满脸殷勤:“小罗哥早啊。”
我懒懒地把帖子递给她:“我们罗大人请秦姑娘赴宴。”
织云接过帖子,一脸欣喜:“谢谢小罗哥,请告诉罗大人,我们姑娘一定准时到。”
我心里哼了一声,正准备往厨房走去,却抬头看见原来背对着房门站着的秦月转过身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早上脸没洗干净还有眼屎,眼花了还是怎的,一霎眼,我怎么觉得她脸上有哀伤的神情,再定神一看,却已是笑意盈盈。
我向她施礼问好,她优雅地点点头:“替我多谢罗大人的盛情。”
我慢吞吞地向厨房走去,心里却狐疑不止,脑海中满是刚才秦月像是哀伤的神情,眼看她的美人计就快成功了,她还有什么好哀伤的?难道,她也是受东依郡王所迫,并非自愿?亦或是,只是我看错了?
中午时分,秦月没有带侍女,自己一个人前来赴宴。
两人分宾主坐下,罗恒说道:“昨日得品秦姑娘亲手烹制的茗茶,如今仍齿颊留香,屏东茗茶,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略备小酌,船上设施物品简陋,还望秦姑娘不要见嫌。”
“罗大人客气,小女子这样三番四次烦扰大人,实在抱歉才真。”
“秦姑娘不必客气,来,尝尝这块鲜菌炒鸡珍。”说着夹起一块鸡肝放到秦月碗里。
我看着就觉得恶心,又是鸡肝,他以为每个人都像他爱吃肝脏。
秦月致谢,夹起鸡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连连点头,表现出很好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两个人倒是吃得斯文,隔一阵子说几句话,偶尔互相布一下菜,屋里就他俩吃饭,再加我在旁边侍候,此情此景此情调,真是不如昨晚,倒像是相敬如宾的平淡夫妻。
夫妻!罗恒和秦月?一想到这个,我心情又大大地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老实交代,这十八道茶道,是从网上抄来的。:P
第四十八章
等他们吃完这顿闷闷的午饭,厨房的人来撤下碗碟,我奉上香茶给他们,就等着送客了。
谁知秦月喝茶之时,眼睛却看向一角的棋盘。
那其实是我摆在那儿的,跟罗恒出巡以来,在他闲时,也曾跟他下过好几盘棋,只是每次他要是让三子,我必输,只有让上了四子,我才十盘中有胜他两三盘的机会,搞得他每次都揶揄我总不见长进。
最近他公务繁忙,已经颇久没有跟我下棋了。他批阅公文的时候,我在一旁无聊,就摆出他往日的棋阵来研究,希望可以提高我的水平。
秦月看见我摆在那儿棋阵,咦了一声,忍不住起身走过来看,看了一会,说道:“这白子果然高明,眼看黑子大势已去。”正是罗恒执白我执黑的棋局。
秦月边说,便回头问罗恒:“罗大人与何人对弈,所执何子?”
罗恒微微一笑,却说道:“哪里是我与人对弈,不过是我的书僮无聊,对着棋谱研究罢了。”
秦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想不到连罗大人的书僮也有这般棋艺,那么罗大人真是天人了。”
哼哼,这是什么逻辑,书僮棋艺厉害,主子就该更高超?我可不是一般的书僮,等某一天我的棋艺突飞猛进了,不信没有赢他的机会。
秦月说着,却抓起一枚黑子,往棋盘中一放,我一看,果然峰回路转,黑子顿时挽回颓势,就算不能即时反败为胜,至少也还能支撑一阵,等待第二次机会。
这个棋局,我研究了半年都不得破,被她一子,就改变形势了。我顿时对秦月刮目相看,心里小小地恭敬起来。
罗恒一看,也露出赞许的眼神,竟然说道:“秦姑娘可有兴致与本官下一局?”
咦?他又有空下棋了吗?怎么我磨他的时候他就说忙。虽然,虽然我也明白,酒逢知己,棋逢对手的心情。
秦月眼眉一挑,欣然应允。
这盘棋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有多,我也搬了一个矮墩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了两个多时辰。
高手过招,果然是不同凡响。
开始的时候他们下的很快,几乎是一子接一子的没有停顿,我那时也还看得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下。到了后来,这速度慢了下来,然而在他们下子之前,我对着棋盘,苦思冥想,总觉得难以下手,每每看见他们放下棋子时,却又令我耳目一新,恍然大悟,心里不禁啧啧称叹,怎么我刚才就想不到呢?
秦月放下最后一子,抬头看着罗恒微笑。
罗恒微笑着站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佩服,佩服!子建甘拜下风。想不到我罗子建久不曾逢对手,竟骄傲到以为自己棋艺可称天下第一了,却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在这东南偏隅遇到高手,佩服,佩服!”
虽然认输,却是心情舒畅的样子,连之前一口一个本官这本官那的官腔也不打了,居然自称子建了!
秦月微笑万福:“罗大人一时大意,承让了。”
罗恒送秦月出门,转身回来仍在摇头晃脑大声感叹:“痛快,痛快!”
我本来正蹲在那里研究他们的棋阵,听见他如此惊惊咋咋忍不住抬起头来,看见他一脸畅快,满心开怀的样子,心里有点酸酸的,不就是下棋碰到个对手而已嘛,值得这么惊惊咋咋吗!自我来了他们罗家,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开怀过!
我知道我的棋艺比起他俩,是差远了,可是你就不让我忽然开窍,棋艺突飞猛进?我有点郁闷地站起来,却忽然眼冒金星,两腿发软,竟然站不稳要摔下去。
罗恒眼疾手快,在我摔倒地上之前把我捞住,神色紧张地叫道:“嫣儿,嫣儿,你怎么了?”
我虽然身子发软,但是神智还在,软软地对他说:“我还没吃饭。”
太阳都已经西斜了,我顾着看棋,竟还未吃午饭。
罗恒脸色一沉,把我抱到床上,然后出舱门叫淮安。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晕晕的。罗恒过来扶起我,一手托着我的头,一手拿着碗要喂我什么,我喝了一口,甜甜的,原来是蜂蜜水,马上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罗恒说:“慢点。”
我舔舔嘴唇,对他说:“谢谢爷。”
这时淮安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碗,递给罗恒。我一看,是菜汤泡着半碗米饭。
我委屈,我饿了一天给我吃这个?我明明记得今天请客的菜里有个炖膀子,我吩咐厨房多做一份给我的,难道我这么久没去拿,被他们偷吃了?
罗恒拿起调羹要喂我,我弱弱地说:“我要吃膀子。”
罗恒脸色又一沉,说道:“你都饿过饥了,连饭也不能多吃,还吃膀子!我叫厨房另煮粥给你了,只不过要些时间,先吃点汤泡饭顶着。”说着舀了一勺汤饭递到我嘴边。
呃,要爷喂我饭?
我刚才喝了蜜蜂水,觉得好多了,赶紧接过他手上的碗,说:“我自己来。”
罗恒看见我精神好些了,也不勉强,就站在旁边一边看着我吃,一边说我:“也没见过你这种棋痴,看棋看到饭都忘了吃!慢点,吃慢点!”
我不敢说话,只顾低头西里呼噜地吃那汤饭。
等半碗饭下了肚子,我终于缓过气来,头也不晕了,看看自己是在罗恒的床上,赶紧要下来。罗恒止住我,说道:“今晚你就睡这吧。”
呃,我睡他的床,他睡哪里?而且,如果让人看见的话……
我急急忙忙地说:“那不行,我……那你睡哪里?还有让人看见……”
“让人看见又怎么了?就当你在替我暖床罢了。”罗恒一脸的不耐烦,推我躺下:“躺下,粥好了我再叫你。”
暖床?爷,这是大热天啊,暖什么床……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情怪异,过了一会没有听见动静,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却见他已经撇下我,走到那边研究刚才留下的棋阵了。
说我棋痴,难道他不是?
当天晚上,我睡他的床,他睡我的地铺。
官船在第二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到达匡州,众人忙忙碌碌地搬行李下船。我跟在罗恒身后,送别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