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若能真的记恨他，会省却多少烦恼？
“是……谁告诉你的？卢伯晶？”如意的声音中似乎含有杀气。
我摇头：“不是别人告诉我，是我亲耳听到的。其实你既然已经承认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又有什么分别？”
“我虽然觉得这件事你最好是不知道，但也没有要刻意隐瞒你什么，”如意高傲地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在背后搞鬼。”
“难道感情可以像权术一样，任你玩/弄吗？还是说，你只会这么一种思考方式？”我没好气地说。
这话刺伤了如意，他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若不是靠这种思考方式，我也没命活到现在了。”
之后，他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再吻我，而是就这么心灰意冷地待在我身边。
那一夜，天上烟花绚烂，在我和他之间，却是如此沉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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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整个教坊已经恢复了往日井然有序的模样，如意和慕惜他们早就离去了。蔡妈心情似乎很好，一直笑我如同小猪般贪睡。
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脑中的印象，又如此真实……
就在我迷迷糊糊准备起床的时候，突然一个陌生人走进柴房，看他四五十岁的样子，却没有胡子，手中还执着一柄拂尘，我便猜到他恐怕是宦官。
“你就是洛玉娘么？”他一张口，尖细的嗓音便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无遗。
我迟疑地看着他，答道：“我就是，请问你是——”
“皇后娘娘有请，劳你跟咱家走一趟。”他说道。
皇后？！
我莫名其妙：她找我做什么？
联想起上次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的心理产生了本能的抵触。
蔡妈见我不言语，忙过来捅捅我，提醒道：“玉娘，快回公公的话啊！”
“我——”我实在不想去。
“洛姑娘，皇后娘娘在宫里等着呢。”这位公公催促道。
蔡妈劝道：“玉娘，皇后娘娘要见你，你就去吧。”
我心中犹疑。若真像上次那样，一言不合，她就要把我关进小黑屋里，那我此去太凶险了……
可是话说回来，皇后这次派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到左教坊来找我，万一我有什么事，人人都知道我是在她那里，会不会令她多几分忌惮呢？
可上次她是当着皇上和如意的面带走我的，都敢那样，如今……
我不断猜测着皇后的想法，也没有理出头绪。
“洛姑娘，你可快点啊，”这位公公催促道，“皇后见完了，皇上还要见你呢，再耽搁会儿，误了事咱家可担待不起啊！”
皇上还要见我？这看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马上、马上！”我赶忙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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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荫殿。
皇后端庄地坐在上首，品着手中的香茗。
“洛姑娘，你也请。”她说道。
我看看自己面前的这杯茶，还是没胆量喝。
皇后见我如此，倒是笑了：“本宫就这么可怕，洛姑娘连这里的一杯茶都不敢喝？”
我对她上次红颜大怒的形象还记忆犹新，怎么能心无芥蒂地与她谈笑风声？
只得勉强笑笑，说道：“玉娘不渴，谢娘娘赐茶。”
皇后似乎觉得无趣：“洛姑娘真是既固执又多疑，看来本宫这次的选择没有错。若真的让你进宫，只怕本宫以后也会不得安生。”
“什么意思？”她的话令我迷惘。
“既然洛姑娘是个爽快人，本宫也不再绕圈子，”皇后答道，“老实说，皇上本来是想让你进宫的。当然，皇上做事一向慎重，所以他是想了很久才对本宫开口的。不过依本宫所见，上次皇上从隋阳回宫，只怕就有了这种想法。”
他真的想让我进宫？我又想起那天将我从这里带走之后，慕惜对我的试探。想起他那失望的神情，或许真的正如皇后所说，真的想了很久……
“本宫和你算不上投缘，所以你进宫对本宫没什么好处。但是身为后宫之主，要阻止皇上纳妃，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才行。你对皇上了解不深，他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错，实际上不论什么人或者物，只要他想要的，总能想方设法弄到手。所以，本宫这个藉口，找得十分辛苦。”
“什么藉口？”我问道。
“赐婚。你一旦成了亲，自然也就不能入宫了，”皇后说道，“我想那天晚上在左教坊，白继先恐怕已经提出来了。”
我惊呆。怎么这件事竟然和皇后有关系？！
“白继先来找我，说希望我帮忙促成你和陈如意的婚事。从本心讲，我宁愿让你入宫，也不愿你嫁给陈如意，”皇后说到这里，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怨恨之情，“但是身为皇后，本宫觉得你若是进宫，对我的威胁会更大。两害相权取其轻，本宫最后采纳了白继先的提议。”
“赐婚？！”我惊叫，“为什么？！我不想嫁给他！”
“你说什么？”皇后不敢相信。
上部：当年初识 第六十八章 关于婚礼的争论
“我不想嫁给陈大人。”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哼，不用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了，”皇后不屑地说，“白继先告诉本宫，你们是两情相悦，像你这种女人，如意会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别假惺惺地跟本宫说，你忘不了仲玉！”
要怎么让她明白，我不想嫁给陈如意的理由，既包含仲玉，又不仅仅是仲玉呢？
不，她是无法理解我的。这其中的原委，可能连黎瑛瑛这样与我相知的女子也未必全能了解，更何况是将我视为眼中钉的皇后呢？
“总之我不想，现在还有办法挽回么？”我问道。
“早知道你是这种想法，本宫才不会帮你！”皇后憎恶地说道，“让如意娶你这种女人，真是浪费！”
“你是说，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我追问。
“本宫劝你，好自为之，成亲之后好好服侍如意，要不然，本宫饶不了你！”皇后不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皇上那边来了人，催促我和皇后过去。于是皇后便带着我来到了慕惜这边。
进了门，只见白继先和如意都在，慕惜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情绪低落。但是见到皇后带着我进来行礼，仍旧温和地命我俩免礼。
白继先对于我、如意、皇上之间的复杂关系似乎知之不多，仍是一脸喜气洋洋，认为自己为朋友做了一件好事。
如意的表情不是很自然，大约那天晚上伤了他。如果没有那些曲折与纷扰，也许现在我和他该会是很幸福的吧？
“玉娘，朕后来仔细想了想继先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适合做你夫君的人选，其实已经有了，”说着他将案上一份诏书递给身边的太监，“福全，念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玉娘虽乃乐籍之女，身世微贱，然忠义双全、护驾有功，故准予脱去乐籍并特赐封号：容珍郡主，配与三镇节度使陈如意为妻，钦此。”
脱去乐籍？赐封郡主？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可是我怎么高兴不起来？
“容珍郡主，快谢恩吧。”那福全走过来，将圣旨递给我。
事到如今，确实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接，就是抗旨不尊。
我恭敬地接过圣旨并按照规矩谢恩，如意也过来同我一起谢恩。
“朕愿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慕惜这句话，说得十分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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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左教坊，这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蔡妈开心地抱着我说道：“我们玉娘可算是熬出头了！”
“该叫容珍郡主了！”瑛瑛笑着纠正道，“玉娘，祝贺你，你是我们教坊女子的骄傲！”
罗艺琳走过来，温婉地笑道：“玉娘，珍惜自己的好运，我为有你这样徒弟而骄傲！”
虽然我的心情很复杂，可是看到这么多朋友都鼓励我，心底还是暖暖的。
“没有你们，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感慨万千地说。这句话虽然很俗气，但却最贴切地表达了我此刻所思所想。
“什么时候喝喜酒呢？”瑛瑛笑着问。
我和如意闻言，尴尬地对视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皇上既然下了旨，总该快些选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凡穿过人群，走到如意面前，一脸庄重地说：“你要选个好日子，风风光光地把玉娘从这里娶回去，一点都不能委屈她！让天下人知道，教坊中的女子也能堂堂正正地做人正妻！”
“好！”不凡的话令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
如意骄傲地看着不凡，回答道：“那是自然。只是皇上早有旨意，封食邑千户给容珍郡主，并将隋阳行宫附近荣华坊的一处大宅赐给玉娘作为郡主宅邸，恐怕到时候玉娘要从那里出嫁了。”
有这么多财产划归我名下？！我惊诧地看着如意，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我有几个脑袋，敢假传圣旨？”如意反问。
天！当郡主真好，有房子、有收入，慕惜赐给我这么多东西，难道是怕我出家之后受欺负么？
想到这里，心里中然暖暖的。对慕惜，我的付出只有一饭、一吻，可是他却回报给我这么多……
就在我陶醉的时候，他们却险些吵了起来。
“不行，玉娘是左教坊的人，必须从这里嫁出去！”不凡坚持道。
“玉娘是皇上钦封的郡主，现在已经不属于左教坊了。”如意也不肯退让。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议论，大家一致支持不凡。
“停！”我高声叫道，“这是我的婚礼，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不凡和如意不再言语，像是受了批评的小孩，瞬间蔫了下来。
“在我心里，左教坊是我的娘家，不论我变成什么人，永远都是。但是既然那座宅子是皇上的御赐，不去住也于理不合，不如成亲当日，我所乘坐的花轿，从左教坊出来，绕行荣华坊大宅，再进入节度使府吧。”我说道。
“不行，这不合净堂的婚俗！”如意断然否决。
“为什么？”我不解。
“玉娘，花轿停两处，在净堂的婚俗中，是忌讳。”不凡也说。
“这有什么忌讳？”我问道。
不凡解释道：“说是花轿停两处，是阴一处、阳一处，夫妻俩——”
“够了，”我打断了不凡，“哪有这么多忌讳，我就偏要百无禁忌！”说完，我挑衅地看着如意。
如意脸色铁青，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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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筹备婚礼成了我和如意共同张罗的大事。然而之前的矛盾并未因此而化解，反倒越积越深，就连婚房的陈设这种问题也能让我们大吵一架。
陈伊对我这个未来的节度使府女主人自然十分排斥，可因是皇上赐婚，她也无法反对，只是每次见我都冷言冷语，久而久之，我发现她只是说说讽刺的话，却没有害我之心，也就由她去。反正她是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
不凡对于我出嫁的事情，抱着一种决绝而忧伤的态度，但他也不再疏远我，而是利用我出嫁前的时间，尽量多地待在我身边。
最开心的反而是瑛瑛，她以好姐妹的的身份陪我筹办婚礼，因此有了更多机会去节度使府和杨若松见面，两个人打情骂俏，好不甜蜜。
这天，因为如意没有空，瑛瑛因为杨若松公务在身，独自郁闷地练舞，只有不凡陪我去挑选些婚礼用的琐碎东西。当我和不凡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左教坊，只见罗艺琳神色忧伤、暗自垂泪，我不禁大惊，赶忙撂下东西，走上前问道：“罗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上部：当年初识 第六十九章 尴尬的道别
罗艺琳见我来了，忙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没什么，刚刚风大，我不小心迷了眼睛。”
“不对，”我反驳道，“今天根本就没有风，怎么会迷眼睛？罗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白继先那个家伙他——”
“他要走了，”罗艺琳说道，“皇上今天就要启程回京城去了，继先会跟他一起回去。然后……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说、你说皇上要走？”我惊呆了，“他不在这里待到我和如意成亲么？”
不凡走上前来，说道：“玉娘，皇上的确是今天启程回京，所以陈大人他们才有事情没能陪你。”
“你也知道？”我惊讶地问不凡，“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皇上不希望你知道。”不凡答道。
为什么？
他对我用情了，然后什么也没得到，觉得没面子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给我这么多东西，我总要谢谢他一声。
和白继先一样，他一回到京城，下次见面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于是我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拉起罗艺琳的手，说道：“既然想见他，就应该去告别，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走，我们去送送他们。”
“玉娘！”不凡想要阻拦，却没成功，只得跟着我们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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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阳城的城墙之下，是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百姓都被官兵挡在了远处。
我拉着罗艺琳，从拥挤的人群中一路向前挤，不凡在旁边一个劲儿帮忙。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被官兵拦了下来：“前面是皇家仪仗，闲杂人等请回避。”
“我是容珍郡主，要来和皇上说几句话，麻烦你放我过去！”我说道。
“不行。”官兵断然回绝。
“我真的是容珍郡主，麻烦你让我过去！”我又说了一遍。
“抱歉，保护皇上的安危，是在下的职责。”官兵铁面无私。
我向前探头，只见如意和白继先似乎都在御辇跟前站着，可是距离太远，根本注意不到我们。我看看形势，只好故意激怒这位官兵，引得如意过来查看。
“玉娘？！你怎么来了？”见到是我，如意颇感意外。他向官兵做了一个手势，那人便不再阻拦，将我和罗艺琳以及不凡放了过去。
“我怎么不能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故意瞒着我！”我埋怨道。
如意解释道：“并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皇上不让告诉你，所以谁也没敢跟你透露口风。”
“真的是皇上不让告诉我？”我不置信地问道。
这时，慕惜问道：“是玉娘吧？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如意将我带到慕惜面前。我看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慕惜，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穿得如此正式，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是了，他是一个帝王，可笑的是我总忽略这点。
见我讪讪地不说话，慕惜笑道：“你冲过来捣乱，就是为了在这里拖延朕的时间么？”
我不好意思地说：“听说皇上回京不让我知道，我以为，自己今天这样，你一定不高兴。”
“你既然知道朕会不高兴，何必还要这么做呢？”慕惜问道，“还是说，朕对你太温和，以至于让你觉得怎么对朕都可以？”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嗓子被一股奇怪的感觉堵住了，尴尬着，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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