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往事: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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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往事: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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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惠将军从正反两面仔细掂量霍集斯的提议,在营帐中踱过来踱过去,大半夜举棋不定,不能作最后的定夺。
  半夜时分,一份漆封的急件突然神秘地送到了帐中。这一次与往日不同,看上去并非皇上的手谕,但那口气却很硬:
  “……霍集占兵弱宜攻,谨防喀什噶尔增援并和阗六城维吾尔人附逆,可速派鄂对伯克前往招抚,不得有误。”
  兆惠觉得信中所提示的情况的确很有道理。大小和卓的人马就是维吾尔民众,何不发挥鄂对伯克在维族民众当中的声望,招抚和阗六城。这就等于防患于未然,无疑是克敌制胜的上之上策。而信的开头“圣上明示”的话,好像一切都是经过皇帝许可的意思。
  天色微明时,兆惠将军将参赞、领队大臣及鄂对等人一并召到帐前,定下了自己的决心:清军大队人马在乌什备足一个月以上的干粮,在色提巴尔第伯克引导下,挺进叶尔羌;噶岱默特伯克与副都统爱隆阿,率领三百兵马在喀什噶尔通往叶尔羌的要隘设防,阻止大和卓伯罗尼都对叶尔羌小和卓霍集占的增援。鄂对伯克与兆惠将军的侍卫噶布舒、齐凌扎卜等人,取便道昼夜兼程赶往和阗,招抚和阗及其所属的哈喇哈什、玉陇哈什、塔克、齐尔拉、克拉底雅五城维吾尔族民众,不让他们蒙受大小和卓的欺骗而附逆。
  正是这道军令,进一步奠定了达吾提祖先鄂对伯克的一世英名以及这个维吾尔家族的百年辉煌。而乾隆皇帝大加褒奖的、紫禁城里那永载青史的“全守卓越”四个斗方大字,也正是从这里起笔的。
  在达吾提的祖先鄂对伯克等人率兵南下和阗前后,喀什噶尔的混乱达到登峰造极。已经连续一个多月,这个巴掌大的小城镇整天昏天黑地,满街的奔马烟尘滚滚。几乎所有人家都挤满了大小和卓的兵丁,喧闹声与叫骂声不绝于耳。这使得即便住在城外别墅的博罗尼都,也时刻感到心神不宁,每天晚上都要从睡梦中惊醒好几回。
  自从与弟弟霍集占谋反之后,他就始终无法摆脱压力的困扰,但每次他的最后选择还是与那个被自己诅咒了千百次的弟弟合作下去。其间,他选择着,也叹息着。
  这次也一样。在决定与霍集占分城把守的时候,博罗尼都已知道清军肯定会攻打叶尔羌,只要他闭上眼睛不管,霍集占三天都守不住。
  然而,他终究闭不上自己的眼睛。兆惠将军的清军队伍还没有到巴尔楚克,他就急急忙忙亲自带了三千骑兵、两千步兵,从喀什噶尔出发,赶在噶岱默特和副都统爱隆阿设防前,增援到叶尔羌。
  博罗尼都到了叶尔羌,第一件事就是坚壁清野。他让老百姓把叶尔羌城郊的庄稼,全都收割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将城郊的维吾尔人,统统赶到了城里,在面向乌什方向的城东北五六里地戈壁高坡上,筑起高台并派重兵把守。
  1758年10月6日,兆惠将军所率领的清朝大军开到了南疆古城叶尔羌。
  清军铆足了劲儿,一到叶尔羌就开始围攻。前锋部队几个回合,夺占了大小和卓的好几座高台。这一天,清军与霍集占的守军从凌晨一直打到黄昏,三次交锋,三次得胜。霍集占招架不住,只好下令把队伍撤退到叶尔羌城里。
  这个不大不小的挫折在大小和卓之间砍了一刀,两人互有怨言。
  博罗尼都有了回头的意思。他第一次皱着眉头对弟弟说:“我看算了吧,这个仗要再打下去,只会让维吾尔人送死。看来兆惠跟雅尔哈善不一样,不是好对付的,过去阿睦尔撒纳那么滑头,也没有逃过他……”
  

困守“黑水营”(2)
“别提阿睦尔撒纳……”小和卓霍集占一脸不开心,“你从喀什噶尔跑过来,说是增援我,一个回合也没有和清军交手,开口送死、闭口送死,当初你要这样想,还拉个啥队伍嘛!”
  “拉队伍也是你要拉的嘛!”博罗尼都生了气。
  霍集占拼命压住心中的怒火,叹口气:“算了,你给我守着叶尔羌城吧,迎战的事还是我去对付。到现如今这个份儿上了,咱俩争这些还有啥意思!”
  “我提醒你,城南的牧群要小心……”博罗尼都已经习惯于霍集占的轻慢,关键时候该说的话还不能不说。这兄弟俩有点怪,博罗尼都似乎一直由弟弟推着往前走,但事实上,他更希望自己成为南疆的巴图尔汗。
  博罗尼都判断事物往往是精准的,为此,霍集占没法含糊他。清军队伍中马匹奇缺,这是兆惠将军最感到头痛的事,而大小和卓拥有数量可观的牧群。有了上好的马匹,行动起来就利索得多了。博罗尼都已经留意到:兆惠在清军队伍刚到叶尔羌外城时,就派出大批侦察兵,打探霍集占的牧群。这个动向,早就引起博罗尼都的警觉,而霍集占似乎一无所知。
  兆惠将军不久就掌握了确切情报:大小和卓的牧群安置在叶尔羌城南的英额齐盘山。
  这消息让兆惠将军着实喝了几口小酒儿。在大军到达叶尔羌的第七天,他亲自带领一支部队绕到叶尔羌城南,试图直奔英额齐盘山,来一个出人意料的大包抄。
  清军队伍来到叶尔羌城南,没想到面前出现了一条滚滚奔流的大河。据当地人介绍,这条河名叫泽勒普善河,是从昆仑山上流下来的,支流纵横,宽窄不等,在叶尔羌地区形成水网,许多河道常年水流湍急。
  英额齐盘山及大小和卓兵丁的营帐,都扎在泽勒普善河的南岸,河上只有一座木头桥,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兆惠攻剿心切,立刻下令清军从桥上冲过河去。谁知小桥很不结实,加之清军动静过大,只冲过去四百多人,桥便突然断塌,稀哩哗啦当场掉下去几十个人。
  霍集占的队伍一看机会到了,立刻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河两岸的清军拼命抵抗,且战且退,死伤很严重。兆惠将军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下令收拢部队,过了河的将士纷纷泅水回到泽勒普善河北岸,与大部队汇拢一处,继续抵抗。
  这时,小和卓霍集占的人马越来越多,光是骑兵就有一万多人。霍集占的马队倚仗着四个蹄子,到处横冲直撞,而清军大都是步兵,队伍一次次被霍集占的骑兵冲散,最后兆惠把铜锣都敲破了,才勉强收拢起三千多人马,退到泽勒普善河一条支流喀喇乌苏河的南岸,凭借着泽勒普善和喀喇乌苏这两条河流的屏障,在两河夹角里扎下营盘,并且在缺口处挖掘深壕,这才把霍集占那些疯狂的骑兵给挡住了。
  兆惠将军利用这个特殊的地形,扎好营盘,固守下来。因为喀喇乌苏支流在维语里是“黑水”的意思,所以兆惠的这个营盘称为“黑水营”。
  天色将晚,小和卓霍集占的队伍隔着河水没法再攻,也在“黑水营”的外围隔河扎下营帐。他们掘壕筑垒,起立高台,对“黑水营”中的兆惠将军形成包围之势。一场漫长的历史性对峙就这样拉开序幕。
  这是1758年的10月13日,达吾提的祖先鄂对等人正在接近和阗六城,噶岱默特伯克的三百兵马也早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而主攻的大队人马却陷入被困的境地。世事变幻有的时候真令人难料。
  兆惠将军从一开始似乎就想到了结局。他命令所有部属,把身边的粮食全部集中起来,统一分配,仔细计划省俭着用,做长期坚守的准备。
  一连七八天时间,和卓叛军想不出攻破黑水营的高招,只好爬到高台上向清军营地胡乱放枪放炮,因为距离太远,也打不着什么。第九天,霍集占突然想出一个“水攻”的办法,让兵士们跑到泽勒普善河和喀喇乌苏支流的上游,将堤坝掘开几个大口子,引水冲灌清军营帐。因为营帐坐落在一个斜坡上,结果此举毫无效用,冲进营帐的水很快就流走了,只是弄得遍地水漉漉的,不便于人马行动。兆惠便发动将士们在营区挖出两条引渠,让灌进营帐的水顺着引渠缓缓流淌,这样,霍集占费了很大劲,不但没有造成清军的水灾,反而给将士们用水提供了方便。
  

困守“黑水营”(3)
水攻不见成效,霍集占一筹莫展,想到了偷袭。没想到,清军对这一招早有防备,他们将营帐周围全都用树枝做成屏障,队伍就埋伏在树枝后面,霍集占的叛军施放鸟枪时,枪弹都打在树枝上,不但对清军丝毫无伤,反而让清军从树枝上得到了大批的枪弹,反过来又作为回击叛军的武器。
  从被围困开始,兆惠将军就判断朝廷的援兵迟早必到,只是援兵路途遥远,时间可能比较长。所以他就采取拖延时间的办法,实际上是把和卓队伍拉住不放,能拖延一天就多一分胜利。他下令,每天只给将士们开两顿伙,要想吃到第三顿饭,就到对面霍集占的队伍上去动脑子。这道命令一下来,那些年轻的领队大臣心眼儿都活了,差不多有十来天时间,清军的索伦、察哈尔、绿旗营官兵,几乎天天趁着敌军松懈的时候,找准机会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对霍集占的营地狠狠打一下,抢来一批粮食和马匹,弄得霍集占的队伍不敢贴近“黑水营”。而这时候传来消息,清朝已经命舒赫德和富德二人,率领万人大军从乌鲁木齐出发,昼夜兼程赴援“黑水营”。
  大和卓博罗尼都不能不说话了,他把霍集占从城南叫回来,问:“你攻‘黑水营’究竟有几分把握?”
  “打仗的事,谁能说得好?”霍集占正在气头上,一听博罗尼都的话,就发开了满腹牢骚,“我还不是想三五天拿下来啊,可是咱这兵不是兵、将不是将,一上阵总是不得劲儿。要不你来试试看,我是没办法了!”
  博罗尼都加重了语气:“什么话?我去攻打‘黑水营’?你以为你是啥,城里这一摊子你能拿得住吗?!我告诉你,‘黑水营’如果近期拿不下来,我们就是在这里等死。清朝的援兵一到,别说咱手上这点人马,就是再有个几千人也不是对手!”
  霍集占缓和一点语气:“那……依你看我们眼下咋办?”
  “最要紧的是扩充人马,喀什噶尔已经没啥壮丁了,能拉出人来的只有和阗六城。再说,和阗六城是万万丢不得的,光是玉矿,也能顶上两个喀什噶尔!”博罗尼都说着心情有些沉重,“兆惠是个明白人啊……人家早就派鄂对带人到和阗那边去了。本来咱有几十个人在那边,万把人的队伍都凑得差不多了,硬是被鄂对他们搅掉啦!我已经重拨了几千人马过去,要他们务必把鄂对他们干掉,无论如何也得在和阗六城拉个一两万人马出来!叶尔羌这边,依我看你还是和‘黑水营’讲和吧!”
  小和卓霍集占是决不会让大和卓博罗尼都回头的。他皱起眉头故作不解地发问:“你要我同清军讲和?你认为我会跟他们讲和?哈哈哈哈……”
  博罗尼都冷冷地回道:“不讲和咋的,现如今咱们的队伍都不敢靠近‘黑水营’扎营,粮食和牲口一批一批送给人家。打又打不了,走又走不成,跟人家讲了和,起码眼前可以缓一缓劲儿嘛,清军援兵恐怕就不急着赶过来了。咱们只要等和阗那边的人马一补充上来……”
  霍集占一下子开了窍,连拍脑袋,大呼“明白了!明白了!好,我今天就去跟狗日的兆惠讲和!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大和卓的这点主意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当时依了他,清军所面临的周折就可想而知。
  “今天”是11月11日,霍集占亲自带着十来匹马,来到“黑水营”对面较近的一个营地,派人牵着马靠近“黑水营”传话,希望讲和。清军的军士把这个意思报告了将军兆惠。兆惠心里冷冷一笑:霍集占,你也太小看我兆惠了!当即一口拒绝。
  霍集占一看兆惠这个态度,马上傻眼了。接下来的时光,他只能选择被“黑水营”死死钉在叶尔羌城南,别无他路可走。想要离开叶尔羌,势必逃不脱兆惠几千人马的追杀;继续与“黑水营”对峙,最终又必被清军援兵所灭。现在他面前的路似乎只有一条,拼死攻打“黑水营”,赶在清军援兵到达之前吃掉兆惠。
  可是,这究竟能有多大把握呢?小和卓霍集占的心里实在没有底。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接到和阗六城方向传来的消息:清军队伍已经赶到了和阗六城,从那里拉队伍和补充给养的想法,已经成为空谈。霍集占一屁股瘫在椅上,好半天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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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阗六城投顺清军(1)
那日,达吾提的祖先鄂对伯克一行受兆惠将军之命,从乌什策马两天两夜,终于来到和阗六城地界。回头西望,夕阳已经融化在身后的昆仑山巅,又一个夜晚匆匆来临了。大家一抬眼,便看到不远处小小古城和阗的浓影。几点灯火闪烁间,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静寂。
  噶布舒扳了一下指头,算起来兆惠将军应该到达叶尔羌了,或许此刻正在跟霍集占激烈交战呢。他悻悻地说:“咱们的时间不多,今晚睡个好觉,解解乏,明天一大早就分头到六城穆斯林中间,赶紧游说他们。”
  “是啊,说不定和卓兄弟早就在和阗下手了!”齐凌扎卜也很着急,“和阗六城的维吾尔人可不少,要是被霍集占抢先拉到叶尔羌那边,将军他们就……如今,咱们只要能把六城百姓稳住,就是对叶尔羌那边最大的增援!”
  “事情可能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怕只怕和卓兄弟他们刚开始闹腾那会儿,就已经拉过和阗六城的壮丁了!”鄂对说,“这种事是个连环套,只要有一个壮丁拉进和卓队伍,后面就会有十个跟着去。依我看,咱们再急也不在于这一两天,还是先摸摸底再作商量……”
  鄂对的话,让大家都觉得有理。古往今来,民众参战情绪往往都是打出来的。最初,大家可以冷眼旁观。等到有人进了队伍,到前方刀对刀、枪对枪拼杀起来,有伤亡了,后面的人自然就有了报仇的心事,到那时候想拦也拦不住了!大家说着话已经来到和阗城下,一看,城门紧闭。鄂对上去用维语大声叫门。叫了半天,一个兵丁模样的维族男子,从城墙上探出脑袋喝道:“别叫啦,叫死也不会给你们开,没听说清朝的军队打过来了吗!”
  “清军打过来怕啥呀,人家是追剿和卓兄弟,又不是冲咱维吾尔平民百姓来的!”鄂对朝那个兵丁喊道。
  “胡说!和卓是保护咱维吾尔穆斯林的。他是咱南疆的巴图尔汗,和卓要是让清朝人杀了,南疆成了清朝皇帝的天下,咱维吾尔穆斯林还有好日子过吗!”
  鄂对伯克还要说什么,那家伙已经缩回了脑袋,再也不理会叫门了。这时候寒风呼呼直叫,天上飘起雪花。刚才一阵跑马过来,还不怎么觉得冷,停下来这么一会儿,几个人站在城外,身上开始如同凉水浇下来一样,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
  “咋办?这样下去,今晚咱不是饿死也得冻死在这里!”噶布舒望着鄂对,希望他能有个好主意。
  鄂对想了想,果断地说:“去哈喇哈什,哈喇哈什城的阿奇木伯克阿什默特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不管咱们的!”
  于是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哈喇哈什城。城门也是关闭的,还是鄂对上前叫门。足足叫了大半个时辰,一个胡子很长的维族大叔把门开一条缝,问:“这么晚了你们找谁呢?”
  “我想找阿什默特伯克,您能帮我通报一声吗?”鄂对急忙凑上去答话。
  维族大叔把面前几个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疑疑惑惑地问:“你们是……”
  鄂对忙说:“麻烦您告诉阿什默特伯克,就说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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