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往事: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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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往事: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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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阿訇的面,穿母亲准备好的花色婚服,而在新娘进入迎亲的队伍踏上去往婆家的幸福之路时,女儿可以按照心上人的意愿,把自己扮成一只洁白的鸽子。
  手鼓响起来了,唢呐响起来了,纳格拉响起来了,都他尔、热瓦甫、艾捷克、沙它尔一块儿奏起欢快的旋律,年轻的恋人们相约在喜庆的日子,来到新人的门前翩翩起舞。人们以热情的麦西莱甫、达斯坦、赛乃姆等多种舞姿,为新人献上一份美好的祝福。当然,也可以忙里偷闲,乘机表达一下彼此间的脉脉爱意……
  不知是谁,在一片沉醉的甜蜜中,悄悄地亮起了美妙的歌喉。那是一支流传甚广的《婚礼之歌》:
  在姑娘和小伙儿的婚礼上,
  我们把喜花喜纸撒满衣裳,
  呀尔呀、呀尔呀——
  我们轻歌曼舞在婚礼上,
  心情多么快活多么欢畅,
  呀尔呀、呀尔呀——
  红皮葱头一层层的剥啊
  柔嫩的心儿一丝丝甜啊
  呀尔呀、呀尔呀——
  未婚小伙儿的朋友多哇,
  多情的姑娘啊辫梢儿长
  呀尔呀、呀尔呀——
  ……可新郎官鄂对却迟迟未至。太阳已有两竿高了,热依姆的阿塔(爸爸)焦急地看着太阳,怎么还没有到呢。他在外屋无奈地叹着气,轻轻地跺脚。
  女儿委婉地恳请母亲:“阿娜(妈妈),您去劝劝吧。鄂对他……八成是要等朋友一块儿过来呢!他这人啊,就是好朋友多,阿喀(我哥)不也是……”说到这里,热依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母亲会意地笑了。正因为鄂对和儿子伊玛木是好朋友,才有女儿热依姆的这桩婚事,鄂对和热依姆的爱情,正是伊玛木牵线搭桥的。母亲知道女儿的心事,热依姆是怕父亲会责怪自己的心上人。
  达吾提的祖先鄂对为等待朋友而耽误婚礼,在新娘子的心上投下的不是埋怨却是骄傲。它其实已经预示了这对恩爱夫妻未来的全部,甚至几百年间这个西域王族的基本走向。世界上所有坚美的巨石都是由水雕琢而成的。
  女人天生是美的化身。她们永远不在乎功利,情愿只为世上的那双眼睛而活着。达吾提的女先祖热依姆亦是如此。在母亲离开的一小会儿,里屋只剩下新娘子和好友琳莎的时候,热依姆突然有点放肆地问:“琳莎,你老实告诉我不许撒谎,我今天漂亮吗?”
  “漂亮!漂亮得很,我要是男的,我就跟鄂对争一争!”
  “傻姑娘,那……我要是男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愿意,一万个愿意!”
  “可惜呀我不是男的,没有这个福分。不过……我阿喀(我哥哥)伊玛木是男的呀!”
  琳莎愣了一下,等到明白过来,顿时羞得无处躲藏。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脸上热得烫手,那红红的羞涩好像要从指缝间溜出来:“热依姆你真坏,瞧你说的是什么呀……”
  两个姑娘忘情说着悄悄话的时候,热依姆的弟弟、妹妹们围了过来。她们穿着姐姐缝制的新衣裳,像是有话要说,可又不知说什么是好。还是最小的妹妹胆大一些,扯开嗓门朝热依姆喊:“艾代(姐姐),我们不要你走……”说着嘴一瘪,哇哇的哭起来。
  热依姆心里一阵酸,把弟弟、妹妹们紧紧揽在怀里。她想叮嘱几句,可一句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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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嫁(4)
这时,门前陆续聚齐了热依姆的小姐妹。婶子、大妈们也穿上新衣裳赶过来凑热闹,大家挤在门口,小声评说着新娘子的美貌,评点床上摆放的各色陪嫁礼品。
  热依姆的婚事是乡亲们所瞩目的。当初订婚,鄂对家来送“克其克恰义”(聘礼)的时候,就让全村刮目相看。那些衣料、化妆品和砖茶等礼品,使很多有姑娘的人家羡慕不已。尤其最后那份丰厚的“群恰义”(大礼),无论是五颜六色的四季服装,还是金光晃眼的金银首饰,或者寻常人家看重的粮油糖果、整羊等,都是最气派的。正像人们的一句感叹: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
  毕竟热依姆的哥哥还没有办事,也毕竟是###之秋,两家都身处异乡,所以婚期定下之后,鄂对和热依姆两家长辈“麦斯莱特恰义”(商量、商定)的结果是,结婚仪式一切从简,还是动静小点为好。可从热依姆的这些陪嫁中看,这个“小点”的动静也还是很可观的。
  陪嫁物什中最显眼的,当然是那些绣花枕头,那是新娘青春时光的见证。一个维吾尔族女人的漫长年华,往往只是为了某一个片刻。过去的18年,热依姆所有的闲暇,几乎就是和琳莎、和那群现在正羡慕着她的姑娘们,在说说笑笑的草垛子边,为完成这一片刻的骄傲而劳作,那些漂亮的枕套上,那些千针万线的十字花绣,已经默默连成了十几年的温暖岁月,它的每一行针脚,都是姐妹们成长中最亲密的絮语。
  乡亲们的赞誉,给母亲的脸上添上了一层光彩。她走出房门,诚恳地邀请那些热情的婶子、大妈,让大家为新娘子的打扮提个参考意见,仿佛这件艺术品她不想独自占有,希望是大家集体的杰作。在迎亲的队伍还没有踏进这个家门之前,她是有这个权利的。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出场的迎亲队伍只有新郎官,也就是达吾提的祖先鄂对伯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迟到的新郎(1)
维吾尔族的迎亲习俗是很讲究的。按照规矩,这天的大清早,新郎就该穿戴一新,由伴郎陪同着,成为迎亲队伍夺目的亮点。热热闹闹的乐手是决不能少的,在去往新娘家的这条幸福大道上,顽皮的唢呐、优雅的琴弦、激动的手鼓和年轻人兴风作浪的欢歌笑语,永远都是最动人的进行曲。当然,这支队伍的主心骨,应该是新郎的父亲,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热依姆猜想得对,新郎官鄂对是在等候他的好友。他将自己的婚礼当作朋友间聚会的机会,而且后来我们知道,那其实是一次血腥的政治聚会。
  鄂对的朋友,分布在南疆的各个角落。他们有的家在乌什,有的还在喀什噶尔、和田。在两个多月前准噶尔部族的混乱中,他们都偷偷地回家乡去了。临别时约定,要在今天这个日子一起返回准噶尔,参加鄂对的婚礼。鄂对伯克没有忘记这个约定,可是……从天不亮开始,他打马跑了几十里路,却始终没有见到一个朋友的影子。
  没有可爱的朋友们参与,无论如何婚礼是不完整的。鄂对伯克下决心,宁愿推迟婚期或者改变婚礼的程序,为了朋友。鄂对是个重情谊的人,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拥有了很多朋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赢得了热依姆的芳心。
  满头大汗的鄂对伯克首先见到未来的岳父——热依姆的父亲,两人互道“色拉姆”(问好或请安),然后,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各自躬着身子后退一步,右手抚着胸前。接着,又见未来的岳母——热依姆的母亲,问候之后,母亲照例双手抚膝,躬着身子和新女婿道别。
  “阿塔、阿娜(妈妈),”鄂对狠狠下了决心,有点不太顺口地叫着热依姆的父母。他犹豫片刻,垂着头欲言又止,终于,他一咬牙,提出了那个不可思议的请求,“今天不迎亲了!我的朋友都没有赶到,他们明天一定会……”
  父亲惊讶地望着新女婿:“这怎么能行?长辈们要骂的,人家会怎么笑话咱们?”
  “我想过了,今天下午照样做‘尼卡’吧,长辈们不会白跑一趟,他们能原谅我们的。”鄂对伯克固执地坚持着,“我和热依姆来向他们道歉。”
  父亲无奈地摇着头,母亲小声嘟囔着。这件事确实有点出乎预料,让两位长辈感到非常为难。
  年轻人在院子里欢呼起来,齐声喊着新郎的名字“米尔扎·鄂对、米尔扎·鄂对……”
  热依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父母亲的身后,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她说:“就这样定吧,大大(父亲)、阿帕(母亲),鄂对的想法是对的,再说,我也想在家里多住一天啊,这不好吗?”
  一个僵局顷刻间被打破了。“好、好……”母亲率先答应下来,过来亲密地抱着女儿,转脸对丈夫说,“依着孩子们,就这么办吧……”
  鄂对伯克深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娘。热依姆不便久留,转身随母亲回里屋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赶紧用加倍的热情招呼客人,诚恳地给大家做解释。他恭敬长辈,礼节周全,说话温文尔雅,举止大方得体,哄得老人们眉开眼笑。居然还有几位老糊涂,认为鄂对伯克调整婚礼的做法,可以作为有趣的习俗,代代流传……
  达吾提的祖先鄂对毕竟是个伯克,在维族老人的眼里,天神和伯克想做的事,总是有道理的。米尔扎·鄂对未来的老岳父,也就是热依姆的父亲,脸上的无奈感渐渐消失了,恢复了清晨最初的喜气洋洋。他不大说话,除了给新来的客人含胸还礼,便一遍遍地跑到门外观看太阳的高度。估摸着阿訇的马车就要到了,父亲手忙脚乱地重新摆上日姆(葡萄)、阿那(石榴)、那吁乌特(香梨)、阿玛(苹果)、巴旦(杏)干、桃干、梨干、瓜干、桑葚干、无花果干、乌梅干、小红枣、沙枣等干鲜果子。然后去亲手调制奶茶。
  他从瓦罐里取出砖茶,用木勺的圆柄将它们碾碎,滚水泡开,过会儿,闻了闻,有茶香味儿了,再把煮好的鲜奶倒进去,随后加点盐,又放些奶油,用木勺轻轻搅拌一下。接着,他又调制香茶。将花茯砖茶一点点碾碎,放进青花瓷壶,滚水泡上后,加些胡椒、姜皮和丁香之类的香料,盖盖儿闷会儿,估摸香料融化了,再放点冰糖,用木勺搅匀……父亲津津有味的做着每一个细节,让人觉得这比喝茶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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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新郎(2)
这时,长辈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院子里,乐曲声和喧闹声此起彼伏。在快乐的喧闹中,一只精瘦的小毛驴来到人们的身边,他载来了尊贵的默哈买提阿訇。
  所有的亲戚和长辈,都起身将左手放在胸口,给阿訇行礼。默哈买提阿訇给每个人还礼,慈祥的微笑始终维持着,并不断地道一句“艾色拉姆尔莱库姆”(真主赐福于你)。
  默哈买提阿訇是热依姆的父亲年轻时的朋友,两人见面分外亲热。行礼后,父亲让鄂对端来一壶温水,恭敬地请阿訇洗手,然后把他让到尊者的位置上坐下来,奉上热腾腾的奶茶和香茶,然后请用茶点。
  今天的默哈买提阿訇,精神格外饱满。他头顶上缠着白色长巾,身上的袍子也很干净,乌黑的胡须明显是刚刚修整过的,看上去纹丝不乱,衬托着他那白里泛红的宽大脸庞,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穆斯林的威严和气度。
  “尼卡”仪式在默哈买提阿訇认为合适的时刻,由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宣布开始。
  鄂对伯克终于和自己的新娘并肩站在一起。鄂对在左,热依姆在右,面前是真主的代言人默哈买提阿訇。两个恭顺的信徒开始接受严肃的询问:你们是否同意结为夫妻?
  在得到略显羞涩的新人含着蜜意的答复后,默哈买提阿訇脱掉长靴,不慌不忙地整理好白色的袜子和裤脚,穿上套鞋,稳重而不失灵活地端坐到红毯子上,然后打开一本《古兰经》,眯缝着双眼扫了几页,又飞快地合上,接着,嘴里嘟囔着念诵起来。
  在默哈买提阿訇诵经的时候,鄂对一直紧紧拉着热依姆的手。他细腻地感觉到新娘的手心湿了,湿润的手心热热的、滑滑的、黏黏的,禁不住轻轻摩挲着。热依姆低垂的目光中闪出动人的娇媚。
  长辈们满意地在旁品评着这个相当不错的新郎官:他身材魁梧,英俊骠悍,骑射和歌舞都有两下子,可谓文武双全。他是典型的维族青年,温顺中带点机智。那顶淡绿色的小花帽,掩不住乌亮而卷曲的头发,闪烁的眉目之间,时时透出不屈的英气。高高的鼻梁,永远骄傲地挺立着,在浓密的唇须映衬之下,有说不尽的率真与坚强。
  到了新郎、新娘表达忠贞爱情的时刻了。一盘蘸了盐水的馕被端了上来。默哈买提阿訇吩咐把馕递到新人面前,高声唱说着吉祥祝福的经文。没等他落音,人们鼓噪起来:“快抢!快抢!……”鄂对在热依姆手上轻轻捏了一下,达吾提的两位先人,就这样羞羞答答地一同抓起那个金黄色的“月亮”……人们兴奋而着急地喊着,拍着巴掌大声地喝彩。历史就在这热情的喝彩声中,悄然掀开了一角……这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前停下了一驾马车,车上跳下三个壮实的维吾尔族小伙子。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新郎官等待了一天的朋友们。
  “尼卡”仪式草草收场。鄂对高兴地向亲友和长辈一一介绍自己的朋友。
  那个瘦高个儿的小胡子叫色提巴尔第伯克,是乌什人。他的阿塔霍集斯伯克是南疆出了名的人物。亲友们一阵欢呼,接着小声议论起色提巴尔第的长相、说话和做派等等。
  鄂对打断大家,兴奋地介绍说,色提巴尔第的拿手绝活是唱歌。最喜欢哼唱的是《玛卡姆》,比方说拉克、西尕、纳瓦等等,唱得让人忘情。不但如此,色提巴尔第还有另一个有趣的本事:能惟妙惟肖模仿出男女老少各种腔调,嗓门粗细不等,一个人能让人听出几个人在歌唱……
  “还有这样的男人?”热依姆的好友琳莎姑娘,掩着小嘴在热依姆的耳边吃吃地笑道。这情形让色提巴尔第捕捉到了,他咧开了嘴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亲友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要求色提巴尔第伯克唱一个。色提巴尔第也不客气,往起一站,脸一扬,张口就来了一段喜歌,调门自由自在,歌词即兴发挥:
  今天日子多么好啊我实在很喜欢
  新郎新娘在一起啊快乐没有边
  

迟到的新郎(3)
美丽花儿千万朵啊最美只一朵
  热依姆我祝福你啊鄂对真幸福……
  大家热烈地合着节奏拍巴掌。一曲唱完了,有人还不放过,要求再来一段女声演唱。色提巴尔第伯克朝热依姆和琳莎那边看了看,有点难为情。鄂对赶紧给了他一个台阶,说:“先欠着吧,下次他自己结婚的时候再唱!”亲友们哈哈一乐,事情便过去了。
  鄂对又介绍另一个朋友,此人名叫噶岱默特,当然也是伯克,家在喀什噶尔,是个诗人,精通古籍,尤其对《突厥语大词典》、《福乐智慧》和《真理的入门》三部书有很深的研究……一听这个,亲友中有识文断字的人,肃然起敬,纷纷起身跑到噶岱默特伯克跟前行礼、握手。
  最后一个朋友,鄂对介绍时先不说话,先拉着他的手举起来,大家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人有一双奇大无比的手掌,人也生得高大雄健,酒糟鼻子,一脸大丈夫疙瘩。他的名字叫阿什默特,是和田六城的伯克。鄂对称他是一员所向披靡的将军。
  “都齐了!”鄂对介绍完朋友,不无遗憾地感慨:“就缺一个人啊……”话刚说一半,热依姆急忙使眼色,但是晚了。热依姆母亲的心事已被触动,又为大儿子伊玛木抹起眼泪。
  大家面面相觑,顿时都有点尴尬,惟有色提巴尔第笑逐颜开。他走到热依姆母亲面前,神秘地说:“我的好大婶,您别难过啊,我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给您老人家报告哩!”
  所有的人都围上来,打听色提巴尔第伯克的“好消息”。热依姆也顾不上害羞,急切地催促道:“快说吧,是不是有我哥的消息啊?”
  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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