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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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萧萧胭脂泪-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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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北殷想不明白,辛无泪为何不去。
  不是已经和龙玉父子相认了吗?尽管龙玉还没有叫过一声爹爹,他们终究还是父子,而且苍北殷也亲眼看着,那么傲气的龙玉,在辛无泪的面前,别扭得像一个孩子,那分明就是在撒娇。
  房间里边,点着灯光,投射在窗子上边,却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辛无泪,另一个是谢一龙。
  屋子里边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但是苍北殷已然走到了台阶下,以他的内力,还是能够听得到两个人说话,就听谢一龙低声道:“二哥,我一直在注意着,龙玉始终守着采玉姑娘的遗体,旁边还有苍北殷陪着,龙玉应该不会私自出去。”
  辛无泪也低声道:“现在你过来了,苍北殷还在陪着他吗?采石场那个地方,地势比较复杂,如果他要偷溜出去,倒是很有机会。”
  哎。
  好像谢一龙叹了口气:“这是这小子鬼得很,每次都是追到一半儿,就出了状况。不过,二哥,
  现在看,应该是龙玉去私会采玉去了,而且他心里和你憋着劲儿,才掩掩藏藏。如今那姑娘无辜惨死,龙玉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你还查他做什么?”
  外边的苍北殷听得七窍生烟,原来辛无泪一直在暗中察看龙玉,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龙玉的妻子死得如此凄凉,辛无泪还有没有人性,仍然派谢一龙暗中窥视?
  辛无泪好像也叹了口气:“可惜没有见到莫容临,采玉因何而死,又是谁下的毒手,我们现在不得而知,还有宗儿,忽然就断了音讯。”
  二哥。
  谢一龙忽然道:“二哥,龙玉真是你的儿子?”
  更悠长的一声叹息,辛无泪的声音都有些发涩:“是,如果,如果不是就好了。”
  两个人,都不肯说话了,半晌之后,谢一龙也语带伤感:“二哥可是怕龙玉为了给妻子报仇,而
  任性妄为?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到是谁下的毒手。”
  辛无泪一字一顿地:“龙玉一定知道,他有事儿瞒着我们!”
  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下去,苍北殷拎着食盒,一脚踢开了门撞进来,他知道屋子里边的两个人,应该也听到自己在外边,明知道自己在,还说得肆无忌惮,这分明是说给他听。
  食盒放在一旁,苍北殷脸色发青,冲着辛无泪怒道:“辛无泪,你要告诉我什么?我一个字也不想听!如果我是龙玉,就算做一辈子无名无姓的杂种,也绝对不认你这个爹!”
  他的怒,发自内心,五官都为之狰狞起来。
  谢一龙一笑:“小殷,你是找打,怎么和你师父这样说话?二哥,我先出去了,我见不得你打人。”
  他说着话,真的要退出去,苍北殷一下子拦住他:“你还去监视龙玉?”
  微微一笑,谢一龙并不在意,伸手拍拍苍北殷的肩头,一错身就绕开了他,走了出去。
  在自己眼皮底下,还是没有拦住谢一龙,苍北殷又是气恼又是愤恨,只是未等他转身去追,小腿肚上已经被身后的辛无泪狠狠踢了一脚,立时站立不稳,向前抢了几步。
  未等站稳呢,苍北殷的双手酒杯辛无泪抓住,反扭到身后,顺势就被压到桌子上边,苍北殷大
  惊,不知道辛无泪要做什么,不由得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不可以那样对龙玉,你已经对不起
  他了,他可是你的儿子,还刚刚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啊”
  辛无泪的手掌,重重地抽在苍北殷的身后,虽然只是手掌,那彻骨的疼痛,还是让苍北殷忍不住痛呼出来,其实,对于疼痛,他已经学会了默默承受,只是没有想到,辛无泪像打小孩子一样,居然打他屁股。
  随之疼痛而来的是无比的羞赧,苍北殷感觉有些无地自容,因为谢一龙没有走远,就在外边站立等候,辛无泪的巴掌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阵阵的疼痛与羞恼,让苍北殷又急又气,怒喝了一声:“有种你杀了我!”
  任是苍北殷如何挣扎,就是挣不开辛无泪铁钳一样的手,臀上被打得热辣辣的痛,终于,眼中不争气地泛起了泪光,苍北殷放弃了挣扎,就当自己是个死人,任由着辛无泪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打在身后。
  门外的谢一龙好像听了听里边的动静,然后开口道:“好了二哥,道理慢慢给他讲,小殷毕竟还是个孩子,心肠热,很多事情,他还看不透,我们快点儿过去吧,再耽搁,恐怕就会误事了。”
  放开了苍北殷,辛无泪冷冷地:“记住,这里是铁马庄,要是你再敢目无尊长,我就脱了你的裤子,拖你到人多的地方去打!”
  苍北殷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恨恨地瞪着辛无泪。
  辛无泪哼了一声:“你愿意相信龙玉?并且不计一切后果?”
  一切后果?
  苍北殷的心,忽然恍惚一下,是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相信龙玉,开始关注他,疼惜他?
  也许辛无泪方才打在他身后的巴掌,让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情,尤其医庐里边那些自尽的人,还有被龙玉杀死的那些人,想起和龙玉如何初相识。
  那些事儿,辛无泪应该并不知道,如果自己告诉了他,龙玉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辛无泪猛地抬起手来,掴了苍北殷一记耳光,这次苍北殷没有方才那样理直气壮,被打得退了两步,低头不语。
  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辛无泪道:“在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必须先学会怀疑。你和龙玉一样,都有事儿瞒着我,我会等到你自己说出来以后,再决定如何惩罚你。哼,跟我走,如果龙玉现在不在灵堂,老子就和你好好算算今天晚上这笔账。”
  龙玉为何不在灵堂?
  苍北殷的心中,竟然猛地升起一丝惶恐,龙玉这个人,他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可是,自己怎么会不问情由地就想相信他?
  难道他真的如谢一龙所说,是个恶魔,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蛊惑?
  可是片刻犹豫之后,苍北殷还是坚决地道:“我信他,如果我信错了,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看了苍北殷很久,辛无泪冷哼了一声,拉着苍北殷出了屋子,谢一龙果然等在外边,三个人匆匆地赶往灵堂。

  魔蝎之媾

  酒微醺。
  醉的不是人,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梦萝兮斟的酒,龙玉没有喝,接在手中,肃然站起,先是举杯,口中不知默念了什么,然后向空中致礼,复有洒在地上。
  似乎嘲讽地笑了一下,梦萝兮道:“怎么,你还相信鬼神?”
  放下酒杯,龙玉肃然:“我信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柜橱中的铁仇宗心下明白,他藏身之处,以龙玉的谨慎机警,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梦萝兮如此毫无忌惮,看来他们两个都没有打算放过自己。
  死亡,在忽然之间,照亮了铁仇宗的双眼,他看着同在柜橱的涂冷,眼中有了悲悯。
  同是天涯将亡者,相逢何必曾相识?
  奈何,他们本是相识。
  涂冷还是冰冷而犀利的瞪着他,对外间的事情,似乎丝毫没有兴趣。
  梦萝兮还是不以为然地:“那么多人因为你死了,到了现在,你还相信狗屁的报应?我是该说你是假惺惺呢,还是该说,你是烂泥扶不上墙?”
  话,冷得彻骨,也犀利刺心,梦萝兮那张橘子皮一样的脸,和这样的话语比起来,仿佛还温柔了
  一点儿。
  眉头蹙起,龙玉微微躬着身子,沉默不语。
  梦萝兮冷笑道:“心疼了?你还有心?”
  有些颓然地坐在一旁,龙玉的脸,被雪还青白黯冷:“也许原来有,现在,未可知。”
  嘿嘿冷笑了几声,梦萝兮走到龙玉的身旁,伸手勾住龙玉的脖子,一屁股做到他的腿上,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颌:“哎呀,真够可怜,心都丢了?我说你能怎么狠呢,当成亲眼看着最心爱的人惨死刀下时,不但没有一颗眼泪,居然连点儿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我就奇怪,那个时候,你信不信报应?”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龙玉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掩藏在心底,一心一意要忘却的记忆,伴着梦萝兮恶毒的话语,不屑的眼神,和着血污猩红一起,如潮水般掀天揭地而来。
  杀人的命令是他下的,当时拿着笔的手,在人名上圈画朱红的时候,他连一点儿颤抖都没有,这是一个必然的牺牲,他早知道。
  只是在人山人海的刑场,最让他梦引魂牵的心上人,披头散发,跪在地上,三声追魂炮响,刽子手拔了斩标,他就坐在监斩台上,想看看心上人最后的表情。
  是怨恨?是惊愕?是痛心?还是绝望?
  可惜,龙玉只看到蓬乱头发下,那刚刚抬起的额头,连眉毛都没有看到的时候,刽子手一刀下去,血光四溅,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如果牺牲是必须,龙玉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悲伤,可是没有看到心上人临终时的表情,却是终生遗憾,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血,溅落到梦萝兮的裙襟上,梦萝兮提起裙襟嗅了嗅,然后满眼笑意:“我还以为你会与众不同,可惜,你的血,也是腥臭难闻。”
  嘿嘿。
  龙玉忽然冷笑出来,神色变得木然:“那是梦姑娘你看走了眼,龙某也不过一身臭皮囊,也会老,也会死,怎么会与众不同?”
  梦萝兮毫不气恼,反而腻笑道:“本来以为你的血会是香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你去送死?你都没有看到采玉临死时的表情,明知道是自己送死,居然连一点儿恐惧也没有,她就是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肚子里的孩子。”
  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龙玉看着梦萝兮,忽然一笑:“如果可以笑的话,采玉赴死的时候,一定会笑,梦姑娘,敢不敢和我赌?”
  伸手轻抚了一下龙玉的脸,梦萝兮摇头笑道:“我可不嫌命长,所以说,雪初禅是贱人,你是恶魔。”
  雪初禅为了别人慷慨赴死,龙玉让别人为了他而慷慨赴死,这样的区别,是否就是贱人与恶魔的界限?那介于两者之间的圣贤,又当如之何?
  提到雪初禅,龙玉好像并不陌生,他只是淡淡一笑:“雪初禅为你做了那么多,现在人都故去了,你还骂她?梦萝兮,你也真舍得?”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不能触碰的地方。
  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相似,梦萝兮那张橘皮般的脸,皱得更紧,真的要抽搐到一处,她咬着嘴唇,半晌才歇斯底里地嘶叫:“我不要她做任何事,不论为了任何人,都不可以!她就是贱人,如果不是犯贱,为什么都考虑一下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什么朋友,狗屁朋友!她死了,都不知道我心里的痛,这辈子都无法释然了,日他娘的,她居然就那么死了!”
  泪,随着嘶叫,潸然而下。
  梦萝兮的声音,也带着污浊的血腥气。
  看到梦萝兮如此痛不欲生,龙玉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捏了一下她的下颌:“所以你就想把他们两个都杀了?为雪初禅报仇?”
  他们两个,当然就是柜橱里边的两个人,铁仇宗和涂冷。
  瞬息之间,梦萝兮也止住悲声,破涕而笑:“不是报仇,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法子在两个人之间选择,现在都死了,地下很冷清,适合思考,她自己也该想清楚如何选择了。何况,还有叶十三给她参谋嘛,我是把他们两个送下去,让她可以做个选择。”
  忽然,铁仇宗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生时囿于诸多桎梏,雪初禅无法真心真意地去看谁,铁仇宗一直也不能确定,雪初禅真正爱着的到底是谁,思考的时间越是久长,越是得不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瞬间,他看向涂冷的时候,涂冷眼中的冷厉已经不见了,浮涌上来的,却是淡淡的哀伤。
  龙玉淡淡地:“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难怪我们会凑到一处,你的主意不错,我的主意更不会错,所有为了此事而死去的人,都会在那个老妖婆的身上讨回来,我不会舍得她死,我要她生不
  如死!”
  梦萝兮有些不屑:“你要是真能斗得过那个老妖婆,何况跑到这儿巴巴地认爹?”
  龙玉的表情更不屑:“我是被他逼到这一步,不然谁稀罕他这个爹?”
  嗤嗤地笑,梦萝兮在龙玉的胸前捶了一下:“怎么,龙爷不是想弑父,杀了辛无泪吧?”
  冷冷地瞥了梦萝兮一眼,龙玉哼了一声:“杀他会很难?”
  顿了一下,龙玉推开怀中的梦萝兮:“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灵堂,他该过来查看我了。”
  听龙玉要离开,梦萝兮忽然又有点儿依依不舍:“你小心点儿,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嗯,龙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阿萝,帮我杀一个人。”
  梦萝兮问道:“谁?”
  龙玉道:“白头翁。”

  来世寒盟

  灵堂,一片凄寒的白,在皑皑之雪的映衬下,愈发惨然。
  面无表情的辛无泪,眼带怜悯的谢一龙,还有倔强微怒的苍北殷,三个人的脚步,出奇地一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只有轻微的声响。
  人,还未到灵堂的时候,如泣如诉的埙声,便凄寒入耳,令人幽咽。
  丝竹金革,匏木石土,八种质材,成就八音诸乐器,黄钟大吕,宫商角羽,皆悉由此八音诸乐
  出。
  埙为陶土所制,音最低沉呜咽,韵最哀婉苍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埙声愈发令人荡气回肠,颇为摧断心肝之声。
  谢一龙颇通音律,听得出这埙吹得乃是古曲《哀郢》。
  《哀郢》乃《楚辞》中的《九章》之一,为春秋时三闾大夫屈原所作,郢为楚国都城,当时被强大的秦国攻陷,楚怀王受辱于秦,国之不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百姓更是流离失所,郢城一片苍凉颓败之势,《哀郢》便是屈原哀悼国都失陷,楚国将亡之作。
  略停了停脚步,谢一龙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哦了一声:“二哥,龙玉这埙吹得了得,应非数载之功。亡国之悲,丧妻之痛,虽为一家一国,心是同理,伤亦同感,哎,你还是好好安慰下龙玉吧。”
  亡国之悲,丧妻之痛?
  虽然苍北殷对文字的功夫下得不深,但是这八个字听得真真,也听出些话外之音。
  谢一龙已经说了,从龙玉的埙声中,可以断定他也是精通音律之人,那么既然精通此道,丧妻之际,自然有诸多悼亡之曲可以吹,为何单单捡起着有离黍之悲的《哀郢》?
  三个人的脚步停下来,辛无泪哼了一声。
  里边的埙声立时也止住了,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龙玉,本来吹弹得破的一张玉面,此时,苍白胜雪,或者说,连地上的积雪,灵棚上的雪柳,都比他的脸色多些生气。
  真的是毫无生气的一张脸,那双眼睛,已经红得和兔子一样,眼泡也哭得通红肿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素服,配着那张惨白的面孔,血红的眼睛,和传说中的白无常有的一拼。
  走过来躬身施力,龙玉虽然悲伤憔损,却是客气得周全而冰冷,他好像并不欢迎前来祭奠的这几个人。
  辛无泪刻毒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喝酒了?”
  他嗅到龙玉的身上,有酒气,还有脂粉气。
  喝酒解忧,无可厚非,只是采玉已死,哪里来的胭脂气?
  不过转瞬之间,便有了答案,龙玉在点头的时候,身子是微躬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脚步不免踉跄,多亏了苍北殷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可是一口血还是喷了出来,溅上白雪,点点猩红。
  抬手,捏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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