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立马勒住马车,闪身进入车厢内。只见殷寒轩嘴角鲜血四溢,落无尘正仔细给他擦拭着。
“他这是怎么了?”
“中毒了,是‘藏觉’。”落无尘平静地说道。
“藏觉?”江离面色微变,藏觉和毒引一样都是传说中的毒药,与毒引不同的是中了藏觉的人事先并不会有任何异样,即使发作起来也很温和,但是十天之内必死无疑。
江离看了一眼处于昏聩之中的殷寒轩,“他怎么会中藏觉?谁下的毒?”
落无尘茫然地摇摇头。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江离又问道。
“先送他回易楼,说不定易楼有什么方法可以帮他解毒。”落无尘一边擦拭着殷寒轩的嘴角,一边平和地说道。
“藏觉无药可解。”江离不觉脱口而出。
落无尘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江离。
马车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出云。落无尘秘密地将殷寒轩安置在了易楼后,立马带着江离出去找药材。
“你能解藏觉的毒?”江离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跟着落无尘又走进一家药铺。
“不能,不过我能暂时压制住它的毒性。”落无尘一边回答,一边指示着药铺老板拿出她所需要的药材。
“落无尘,你现在冷静得可怕。”江离忽然说道。
“我现在是医师的身份,中毒的又不是我有什么好慌张的。”落无尘不咸不淡地陈述着事实。
“那如果殷寒轩死了呢?”良久江离又问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他死了也只能怨天妒英才,不能怪我的。”落无尘协助药铺老板将药材迅速打包好。
江离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间觉得落无尘真的很无情,即使看上去和她关系再亲近的人,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底深处,危急时刻,她总能跳出圈外,理性地看着一件件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回到易楼,将所有的药材都倒进一口大锅里,落无尘便热火朝天地煎煮起来。江离看着她上蹿下跳的身影,心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滋味涌了上来。
落无尘用碗舀了一碗汤汁送到嘴边,正要喝却被江离拦下,落无尘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只阻止自己的手。
“落无尘,你要干什么?这些可都是致命的毒药啊。”江离一脸的怒气冲冲。
落无尘展颜一笑,“我知道,我只是想尝一下火候,你忘了我百毒不侵么?”
“对,我好像忘记了呢,”江离低低地说道,手并没有松开,“落无尘如果那个时候,古木扑向的是我,你会不会也替我挨那一刀?”
“啊?”落无尘愣愣地看着江离,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如果那天是我,你会不会去救我?”江离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多了一丝轻颤。
“你是说古木那件事吗?”落无尘终于反应了过来,“如果那天古木真的是攻击你的话,我是来不及去替你挡那一刀的。”反应过来后的落无尘无比诚恳地说道。
“是么?”江离失落地笑笑,放开落无尘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凄凉。
落无尘看着江离落寞的身影,沉默一会儿,淡淡地开口:“江离,我救的不是言青而是我自己。”说完将碗中的药倒进锅里。
殷寒轩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安稳,眉宇舒展并未露半分痛楚之色。
落无尘在他的房间里放了一个大木浴桶,浴桶中是刚才熬出的汤汁,因为汤汁有剧毒,所以别人都不能碰,于是乎只有她一个人来来回回提着桶将汤汁转移方位,等到将浴桶中装满药汁她已累得气喘吁吁了。
稍作歇息,落无尘便粗鲁地将殷寒轩拖起推入浴桶之中。深吸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开始为他施针。用针灸为别人治疗既耗时间又耗心力。施针者必须心无旁骛、全神贯注,每一针扎下去的力度以及针尖回环的时间都是有严格标准的,稍有差池就会让人命丧九泉。所以只有此时此刻,落无尘才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认认真真地去做某件事。
等到扎完第十九针的时候,殷寒轩终于动了一下,落无尘轻吐一口气,挥袖插掉脸上的汗珠。继续拿出银针,准确地刺入殷寒轩的头部穴位,慢慢地轻捻着。殷寒轩轻轻地皱眉,慢慢地睁开双眼,眼前的身影由模糊便清新,落无尘正对着他满脸汗如雨下。
艰难地磨合双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殷寒轩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落无尘在一点一点地为自己施针治疗。
“真抱歉啊,现在不能让你开口,不然会打扰我治疗的。”落无尘忽然开口,声音露出疲态。
针灸治人劳心劳力这殷寒轩当然知道,只是他现在更想知道落无尘到底为他施了多久的针,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的倦怠。
第一百零八针,落无尘暗数着,这次是她施针最长的一次,因为她不但要将藏觉彻底地封印住,让它不能流窜,同时还必须将药汁中的毒素尽可能地牵引进殷寒轩的体内,以毒攻毒,压制住藏觉的猖狂之气 。
天暗了,天明了,天又暗了,等到再次天亮的时候,落无尘终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完成了,这样他至少还可以再活一年,接下去的就是由殷寒轩自己去寻找解药的事了,基本上与落无尘无关了。
殷寒轩浸在浴桶中闭着眼睛,落无尘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温暖的床铺,最终决定还是让殷寒轩继续留在桶中泡澡,自己则卷了被子沉沉睡去。
恍惚之间仿佛又有人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尘儿,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怎么办?”接着是长长的萦绕不去的叹息。
落无尘骇然坐起,惊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看着四周,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殷寒轩也不在了,只有她一个人,蓦地有点清冷。
起身离开这个阴冷的房间,落无尘来到易楼大厅内。天色未明,其他人都还在熟睡,落无尘独自一人坐在厅内,正准备倒杯茶水给自己。忽然昏暗中一个身影显现出来,落无尘一怔,正要呼喊,嘴巴被人堵住,只觉得自己的睛明穴遭到一击,立马昏死过去。
有什么东西缚住她的双手和双脚,落无尘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眼前漆黑一片,凭着自己身体的触觉,落无尘觉得应该是被人关进了一间小黑屋中。稍微试着扭动一下自己的双手,立刻打消了挣脱逃跑的计划,因为被绑得太紧,根本无法松动分毫。
到底是谁竟然跑到易楼去绑架她?落无尘百思不得其解,算了,还是见机行事吧。这样想着就又闭上双眼安然睡去。
睡梦中有人将门打开,一道明晃晃的光射进来,落无尘明显地感到眼前一亮,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来人是两个侍婢模样的女子,神情冷酷,她们面无表情地走到落无尘身边,一把将她拎起,推搡着将她带出门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终于在一个极为辉煌华丽,宫殿式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随着阔气的大门被推开,落无尘一眼就看到了房间正中央一张超级豪华的大床上,一个穿着性感,身材火辣的女人,半睡半躺,尽显万种风情,颐指气使地斜睨着她。
柳矜荷,落无尘一脸的了然。
“殷寒轩的新欢旧爱,终于都到齐了呢。”柳矜荷妩媚一笑,娇声说道。
这时落无尘才发现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女子被束手束脚地绑着,谢清秋,落无尘倒吸一口气,柳矜荷不是一般的胆大啊。
“天狼,你说殷寒轩是不是艳福不浅啊,他的女人各个都是倾国倾城,人所不及呢。”柳矜荷问向她身边立着的一个男人。
那个被叫作天狼的男人,一会儿看看落无尘,一会儿又看看谢清秋,满脸淫贱的笑。
“天狼,待会儿你会选哪一个?”柳矜荷诱惑地问道。
天狼一抹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厚颜无耻地说道:“无论哪一个都是极品尤物啊!”
心中一阵恶寒,落无尘忍住想要吐的冲动,看看另一边的谢清秋,低着头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不过从她微微颤抖的身形可以看出也不是那么好受。
“看来作为殷寒轩唯一一个弃妇,你不是一般的怨怼啊。”落无尘针锋相对地嘲讽道。
柳矜荷面色一紧,接着站在一旁的一个侍婢毫不留情地给了落无尘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痛。
柳矜荷冷笑一声,“落无尘,待会儿你就会尝到被离弃的滋味,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比我凄惨千倍。”
“是么?”落无尘眼中风平浪静,但瞳孔深处一丝怒意渐渐浮动。
而此刻易楼内已经闹翻了天。易楼落老板离奇失踪,这真是天下最荒诞的事情。
江离和殷寒轩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忽然有人来报:“楼主,言公子到了。”正说着一个负剑少年踉踉跄跄地奔了进来,似乎身受重伤,衣衫上还沾着血渍。
“言青,你怎么会在这里?”殷寒轩大惊,立马站了起来。
“公子,谢小姐被柳矜荷劫走了。”言青虚弱地说道。
“什么?清秋她…”殷寒轩面色一紧,脸上杀气顿现。
“柳矜荷,魔教教主宇文楚的妹妹么?”江离面色也暗了下去,“这么说落无尘也被她抓去了。”
“什么?落姑娘她…”言青震惊道。
“言青,你可以下去疗伤了。”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殷寒轩沉声说道。
言青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殷寒轩冷冽的目光,将话语尽数咽了下去,领命退下。
“现在该怎么办?”江离看着殷寒轩问道。
“如果是柳矜荷的话,她会来找我的。”殷寒轩冷静地分析道。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殷寒轩的话刚说完,门外传话的人就来禀报说柳矜荷的侍婢前来传话。
殷寒轩让人把那侍婢领进来,那侍婢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传话道:“我家小姐欲请殷楼主今晚一人前去矜荷居赴宴。”
“回去告诉柳矜荷我一定会准时赴会。”殷寒轩眼也不抬地说道。
“那告辞了。”那婢女说完转身离去。
“如果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沉默许久,江离开口问道。
殷寒轩抬头,看着苍茫的暮色,良久,淡淡地回答道:“救我该救的人。”
矜荷居内,那侍婢正向柳矜荷回话。
“哦,他真的要来吗?”柳矜荷一脸的欣喜。
“是的,小姐。”侍婢回道。
“好了,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柳矜荷心境极佳。
只是那侍婢却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怎么了,你?”柳矜荷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心中大骇,只见那侍婢直直地立在那里,猩红的鲜血从七窍流出,俨然已经死去。柳矜荷抚平惊悚的心灵,狠狠道:“好你个殷寒轩!”
第十八章
柳矜荷是想向自己证明什么么,人情冷漠,世态炎凉?落无尘苦笑,其实柳矜荷大可以不必花这么多时间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无数次不厌其烦地证明给落无尘看了。神说,人啊,你当学会自救。这话一点儿都没错,没有谁是值得依靠的,在生死之间,在本能和思维之间,前者往往远远快于后者。所以落无尘从来就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期待着别人来赋予自己生命,她脑中唯一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自救。
现在,她和谢清秋两人被分开囚禁,大概柳矜荷还是对落无尘放心不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吧。这样反倒好了,一个人静静地可以心无旁骛地想很多的事。落无尘大致地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像耶稣似的被链条锁在了一个十字架上面,在看那铁链,是真正的金属,不是那种随意可扯断的。十字架旁边还有两人看守,看来逃出去的机会是非常的小了,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落无尘看着铁链两端的锁眼想着。
“殷寒轩,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矜荷居内,柳矜荷娇羞无限地看着站在那里的殷寒轩腻声说道。
“她们人在哪里?”殷寒轩冷冷地问道。
柳矜荷并没有被殷寒轩的冰冷所威慑,她轻盈地端起一杯酒,走到殷寒轩面前,“既然到这里来了,就先喝一杯吧,把那些烦人琐事全抛开岂不痛快?”
“她们人在哪里?”殷寒轩继续冷声问道。
柳矜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雾眼迷蒙地看着殷寒轩,悠悠地开口:“你这么讨厌我么?”
“柳矜荷,你放了她们。”殷寒轩的口吻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我当初就是被你这种气势俘获了心扉呢。”柳矜荷轻笑,退去半截衣裳,露出酥肩。
殷寒轩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我对你没有兴趣。”
“是么?”柳矜荷面色一紧,继而又娇笑道:“很快你就会对我有兴趣了。”说着,伸手“啪啪”击了两掌,地面轰然裂开,从裂缝中缓缓升起两个巨型十字架,十字架相距甚远,十字架上落无尘、谢清秋面色凄惨地被捆绑在那里。
落无尘闭着双眼,好整以暇,而谢清秋则是面容憔悴,似不堪忍受,看到殷寒轩的那一刹那不禁热泪盈眶,低低喊道:“师兄。”
殷寒轩看了落无尘一眼,转而看向谢清秋,满脸关怀之色。
“落无尘,你都不看一下你的夫君是怎么和情人会面的吗?”柳矜荷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到现在为止,柳矜荷还是以为自己是殷寒轩的妻子呢,落无尘无奈地摇头苦笑,睁开双眼看向柳矜荷:“我堂堂一个正品夫人都不计较了,你在一边冒什么酸泡?学学我,大度一点,看开一点。”
“你到真看得开啊。”柳矜荷忽觉好笑。
“俗话说得好,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么。”落无尘谦虚地笑笑。
“好,待会儿我看你还怎么刚?”柳矜荷咬牙道。
落无尘低头看看自己脚底下,随着升起的还有一个巨型火盆,里面装满了焦油煤炭等易燃易爆物品,只需一点火星,自己不命丧黄泉也定会落个半身不遂。顿时感叹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殷寒轩,想不想试一试,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点火的速度快?”柳矜荷笑着一招手,两个侍婢抓着火把走到火盆边上,“即使你能同时杀了那两个婢女,不过火把还是会掉落火盆之中,殷寒轩你能同时接住两支火把吗?”
殷寒轩静静地看着十字架上的两个人。
夜幕漫漫,江离站在矜荷居外,殷寒轩你该救的人会是谁?
“怎么样?赌还是不赌?”柳矜荷手臂轻轻攀上殷寒轩的肩膀,俯在他耳边柔声问道。
谢清秋眼角有泪水滑落,要不是她,殷寒轩也不会为难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
而另一边,落无尘皱皱眉,很嫌恶地看了柳矜荷一眼,“殷寒轩,杀了她!”
不只柳矜荷连殷寒轩都为之一震。
柳矜荷不禁想起当日落无尘要求杀掉她手下四人的情形,是那种决绝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一如往事重演,现在落无尘竟然还是那么毫不在乎地下令要殷寒轩杀了她。
“为什么?”殷寒轩平静地看向落无尘,淡漠地问道。
“脏。”落无尘坦言道。
“落无尘!”柳矜荷尖声厉叫,怒不可遏,“你们给我点火,烧死她!烧死她!”
落无尘旁边的那个侍婢听令,立马将火把扔向火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呼”的风声响起,两支火把同时熄灭,殷寒轩也已经抱着谢清秋跳下十字架所。与此同时,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架到落无尘的脖子之上,天狼一脸垂涎地看着她。
柳矜荷不无得意地看着殷寒轩,又看向落无尘,“哈哈,看来你这个堂堂正品夫人也不过如此嘛。”
而落无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柳矜荷的讽刺,正一脸戒备地看着天狼。
“殷寒轩,今天你注定只能带一个人走。”柳矜荷恨恨地看着殷寒轩,看着被他抱的满怀的谢清秋,眼中满是妒火。
落无尘眉头稍皱,分了一点神给柳矜荷,她最讨厌面临这样的场景,最讨厌由别人的选择来决定她的命运,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与其让别人来选,不如自己来做决定吧,想到这里落无尘闭上眼睛……
“尘儿!”殷寒轩心痛地叫道,眼睁睁地看着落无尘猛然牵动铁链,摩擦出火花。
只在下一刻,随着一声撼动天地的爆破声,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