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绣花的花,真是漂亮。”霓裳将锦帛拿在手里,灯光下仔细的看,忽然她的眉头抖动了一下。
晚香玉……晚香玉……她刚刚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就是这朵呼之欲出的花,电光火石一般惊醒了深藏的记忆。
此时,月上三竿,不远处的树林里,有大片的黑影跪一般一掠而过,伏在小屋的四周。
狼人狼人
——寂静无声,似乎谁都没有发觉。
“药好了。”墨将药,倒进碗里端给玉,打断了霓裳想要说的话。
淡淡的烟雾笼罩着玉的脸,依稀可辩眼角的泪。霓裳的眼模糊了。
而这个时候,从屋后的山洞,忽然传来吼叫,声音在寂静的山谷撞到石壁上被扩散开来,随着夜风吹散在整座山峦,“快跑。”
——是云潮的声音,他本来要去银貂的洞里,看它到底藏了多少玉骘草。
玉手里的碗‘嘭’地掉在了地上。药在她脚下想稍地的地方流去,一颗刚刚发芽的小数,转眼之间长成参天。
三人闻言转身的同时,“轰”地,雕翎箭,雨一样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狼人的箭,自古以来箭无虚发。他们自诩为后羿后人,两千年前几乎拥有整个云离大陆,庞大的军队和精良的准备,让他们成为一代霸主。无穷尽的掠夺收敛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奴隶和女人。强盛的背后,贪婪和享乐却让他们迅速走向灭亡。短短的五年时间,就被尊帝手下大将闵狄给打的大败,并且赶出了云离大陆。从此,他们穿上狼皮,伪装成狼,躲在千刃岭,一躲就是两千年。
也许,这就是命,暝暝中狼人与闵氏家族的后人,注定是要相遇的。
“等等……”刚刚的狼人大喊了一声。——刚从屋后冲出来的云潮,风吹开衣襟,胸前的那块魔血石,辉映着月亮的冷光,如一道电光刺进他的眼里。
“那小子是闵狄的后人。”他的话脱口而出,咬牙切齿,随风溜进众人的耳朵。
忽然间,四下静悄无声,两千年的等待和仇恨,像一粒饱涨的种子破土而出迅速成长。各人手中的弓箭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能杀死闵狄的后人,对于狼人来说是无限光荣的事情。身体里的那些久以冰冷血忽然之间全部沸腾,眨眼功夫,所有的弓箭一齐对准了云潮的要害。………………………………
可怕的狼人
云潮看的清楚,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而那边的霓裳和玉,在墨的庇护下,轻易地躲开了一轮箭雨的射杀。
——优昙人永世不死,箭穿过身体自动缝合。原本以为一轮箭雨过后,第二轮接踵而至,意料之外竟然四下无声,三人诧异地转头,才发觉云潮立在院中四面受敌。
“不要!”霓裳忍不住呼喊,她看着如林的弓箭,脸色苍白。随着又一轮箭雨发出的‘风’一般声音,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急速奔向云潮。
——玉的手死死地抓住霓裳的衣袖,她的眼看不见周遭的情形,只能凭感觉劳劳地抓住她不放。
箭,铺天盖地,只听的到风声和呼啸声,弓箭像一条收缩的绳索勒了过来。霓裳自知无法躲过如此密集的弓箭,心里竟无一丝的难过。她已经无暇顾及一同涉险的玉。脑海里回想起几个时辰前云潮在客栈屋顶跟自己说过的话,嘴角含着笑。
箭,带着劲风扑面而来势如破竹,霓裳的手握到了云潮的手,双双闭上了眼。
空气像是受了什么阻隔,“叮”地一声,所有的箭被搁阻了,半空中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抖动了一下,迅速将射来的箭反弹了回去。
霓裳睁眼时,狼人悉数中箭跌倒,惨叫连连。
月光穿过空中的网,看得见网内飞快地蠕动着一样似人的影子。慢慢地网越织越密,越织越厚,最终成了茧,从空中落下。
“这是什么?”云潮问。
“是我。”
回应他的,居然是沉闷的男声,从传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来自茧内。——听声音十分熟悉。
“先生,是你在茧内么?”
霓裳听出了墨的声音,还未问完,背后传来一笑尖锐的长笑,“传说中不死的老妖怪,你没想到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话间,从倒地的狼人中间站起了手执长鞭的女人。她将鞭子盘在腰间,从手指上抽出一缕缕黑色的丝,丝越抽越多,漂浮在空中,如烟雾般缭绕,萦回,带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冥王
笑声消失了。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斗篷被风吹去,凌乱的长发和苍白的脸显露在众人眼前,像一个午夜索魂的女鬼。
“都说优昙人不死。”说到这里她又笑,“鬼话。那你的两个哥哥‘蛟’和‘凡’又是怎么死的?”
“你到底是谁?”
茧内,墨问,他的声音忽然变的稚嫩,霓裳和云潮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连玉的眉也微微蹙了一下。
“你真的忘记了么?云夕王妃的驾前护卫。”女人冷冷地说,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三千年前,沧溟王朝的云夕王妃。传说中,她出生青楼,艳冠天下,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沧帝乃好色之徒,听说之后立刻昭其入宫,初见之下对她一见倾心。沧帝专宠云夕,不理国事。南方干旱百姓连年遇灾,加之国中朝臣结党营私,终于难逃破国命运。此时,边关统领濯缨率兵起义,一路攻城拔寨,而王朝军队早已腐败,一溃千里土崩瓦解。仅仅十天的时间,濯缨便顺利攻到了王城,守城士兵见起义军到来,立刻打开城门引其入内。沧帝大惊失色,带着云夕匆匆逃走,路上护卫将领窥测云夕美色,沧帝无奈欲将云夕送于将领,云夕不从,沧帝盛怒,拔剑将她刺死。尸体抛于山下,身首异处。不甘心死去的云夕,打算将灵魂出卖给暗黑世界的冥王,她用灵魂唤来树上的乌鸦,允诺以尸骨上的肉为代价,令其传送消息。冥王令其复活为人,并将黑塔楼给她作为休憩之地。
这件事情举世皆知,而云夕入主黑塔楼之后,世人便无从知晓又发生了些什么,直到40年前,一支猎西国商队经过此地,听到风中有人呼唤‘郎君!郎君!’,随即开玩笑地应了一声‘娘子’,没想到这一声竟然唤醒了沉睡将近三千年的灵魂。
黑塔楼骤起白烟,烟雾之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从塔顶上爬了出来,她的面容早已腐烂,盖着一朵冥王赐予的白莲花。她先将应他的男人杀死,并将他的血染红三尺白绫,指天诅咒。
张天师
“冥王赐我一颅热血,妾有生之年定要亡了北冥国。”
诅咒回荡在夜空,乌鸦听到了召唤,轰然飞来,黑羽飘落化做无数仆兵。仆兵嗜血,以人血为生。一时之间尸横遍野,哀号遍地。
张天师奉命捉拿白莲妖,三千弟子全体出动,奈何仆兵乃羽毛所变不怕刀剑,最后落得残败而归,只剩三人跟随左右,一路逃到了楠枷山。
仆兵紧追不舍,张天师仓狂之下退进琅幻谷。
琅幻谷,禁地。十丈高的石门静寂地耸立在苍穹之下,千百年来任凭雨打风吹,大门禁闭不开。
退到这里已无后路。
传说中,这道石门名曰‘三生’,乃是女娲补天遗落的一块大石所置。几万年来,沧海桑田,王朝更迭,世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改变了,然而,时间唯一不曾将它改变。
三生石门,隐立于世,外人只闻其名未见其详。它被琴城的歌者传唱了一代又一代。无数辈人千里迢迢,拔山涉水,寻找它只为临死前看它一眼,死后能顺利升入极乐。
仆兵围了上来,张天师与弟子一次一次地逼退,最后终于体力衰竭,无力反击,他的一名弟子伏在三生门上被仆兵碎尸万段,血浸入石中,丝丝殷红、缓缓散开。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扇从未开启过的大门,随着地动山摇的声响,在仆兵的刀正要砍下张天师人头的时候,轰然打开。
蛟和凡缓步走出石门。他们腰间金果释放出的光芒,驱散了仆兵的追击,化作羽毛随风飘落。
接下来谁也没有料到,空气中传来两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两具女人的尸体同时摔倒在地,从她们身后的背篓里散落出几株玉骘草;跟着‘嗖’‘嗖’两只响箭破风而来,箭上沾着女人小腹三寸下的鲜血,箭分左右,如长了眼睛直击蛟和凡。躲是躲不开的,——优昙人的死穴就是这女人小腹三寸下的鲜血。………………………
三生石门
张天师不曾预料到,永世不死的优昙人,中箭之后身体会迅速衰老,面容老去,皱纹成堆,俨然年势以高。
放箭的女人头顶莲花,正是云夕王妃,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同样手执弓箭的女人。——那是云夕的护卫。她的弓箭又已经搭上,箭头淋血,分开左右……忽然,她的眼睛被洞中一只慢慢蠕动的茧给吸引了,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箭头一转,刚想射出,这时,天空暴起红云,疾风劲走,凭空一声惊雷,云头起火,从天而坠,一束光缠住云夕,令她左右翻腾四肢受捆,火围着她不停的燃烧。张天师借此机会,忙从身上拿出打好的朱砂符,念了诀乘机封印了云夕,大火散去,一道蓝光,云夕带着封印逃回了黑塔楼。
——那一日,紫薇星落,金容皇后降生。
大劫刚过,三生石门轰然落地。从那以后,世间再无人见过‘蛟’和‘凡’。
茧内,墨忽然笑了,“原来是你。四十年前,你们杀进去琅幻谷,乘我们兄弟三人每三千年作茧重生法力消失之机,杀了我的两个哥哥。”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充满着悲伤,连茧也微微震动了一下,“那一回三生石浸血自开,号令我们出去救人,‘蛟’和‘凡’为了保护我,在婆罗花未结成果时,提前出茧,却将我禁锢茧内,不让我与他们一同脱茧而出。你说的没错,我的两个哥哥在你们离开之后,就结茧而亡。”说到这里,他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那一回,我伤了元气,你们是算准了每搁40年的今时今日我的法力就会自动衰退,你们怕我报仇,所以就找上门来了,对不对?”
“当然。”女人带着一丝冷笑,分开抽出的黑色丝线,手上多了支箭头淋血的铁箭,弓已满弦,箭在弦上,丢了一句话:“——这么好的机会,我主人怎么可能放过你,让你有机会再与黑塔楼作对!”
对面的云潮听了他们的对话,忽然笑了,“你以为这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吗?你的一支箭如何对付的了我们四个人。”
永生不死
“黑塔楼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女人,哼了一声,藐视地看了云潮一眼,箭尖瞄准了地上的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呵斥着,“你们这些奴隶们,如果中了一支箭也会让你们站不起来的话,我会让我的主人将你们全部丢回千刃岭,并且让你们一个个灵魂永世不死,没日没夜的承受痛苦的折磨。”
………………………
天,愈加墨黑,星星藏入云朵,黑暗之中只有那一盏细腰红灯撒着细微的光芒。
四周的狼人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依旧倒在地上,各自哀号。
“哈!”女人怔了怔,没有发怒,反倒笑了,“看来,两千年的苦难和四十年的流浪,也没能将你们贪婪的陋习从身上给改掉。你们不就是想乘机多要些银子吗!为了这个目的,居然连亲手杀死仇人的欲望也放弃了。好吧,银子是没有的,但是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们。”
说完,深吸了口气,对着天上缭绕的黑丝轻轻一吹。那些丝似长了眼睛,分成十几条,迅速飞向距离最近的一个狼人。
随着一声惨叫传来,狼人扑在地忍不住钻心的疼,满地翻滚,声嘶力竭。再看他的四肢,关节,颈、背被丝线穿过,紧紧甭直,线的另一头落在女人的口中,似是提线木偶。
女人也不看他,依旧盯着地上的茧,舌头微微一动,那狼人虽然还在嘶嚎当中,却‘啪’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丝线的控制下拿起地上的弓和箭,拉了个满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吓的愣住了。
只是一瞬间,那些倒地的狼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忽然停止了哀号,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一抖,箭落在地上,马上又回到了手中——浑身不见有一点伤痕。
结界
狼人,手上拿着弓箭出生的种族。从出世那天起,就注定了一生一世和弓箭为伴,弓箭就是他们的伙伴、朋友、工具和武器。——即便世间有千万种死亡的方法,但是弓箭却永远伤害不了他们。
女人又笑了,“知道么?你的仇人一文不值,他脖子上的那块破石头即使拿到当铺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茧里的老妖怪可就不一样了,他身上的八颗金果可以换来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想想这些,你们刚刚就不会愚蠢到躺在地上装死。”
狼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是震惊也是兴奋。
“住手。”就在弓箭即将发出的刹那,霓裳叫了一声。她站在茧前,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狼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不许滥杀无辜。”
“怎么?你这不被北冥国承认公主,难道还有什么话要说?”女人的猛地笑了两声,“这里谁是无辜的人?笑话!你们每个人,我都恨不能碎尸万段。实话告诉你,黑塔楼找你不是一两天了,想杀你也不是一两天了,今天巧了,你们几个都在这里,那我就一起送你们附黄泉吧。”
“公主。”霓裳刚想开口,身后茧内传了来墨的声音,他轻轻笑了一声,“公主你挡住了我的视线,请退后一些,我想看看黑塔楼的人到底如何将我们灭于此地。”
“是。”霓裳迟疑着应。
虽然未能明白他笑中的含义,但是还是依言退到了茧后。刚一退回去,一旁的‘玉’马上摸索着走来,紧张地抓住她的手,汗噌噌的。
黑衣女人怒了,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骂了句:“该死的老妖怪,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了!”茧内墨还是笑,不急不徐的,“我活了几万年了,早就该死了。只是这里有人还很年轻,不想死,也不能死,要是她死了,还有谁愿意和你们黑塔楼去作对?如果没有了仇恨的支撑,你的主人还如何活得下去!”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念了声,“秩序”
黑衣女人
——声音极轻,几乎没有人听的到,众人之中只有‘玉’的耳朵轻轻地动了一下。
“你……”女人一时气结,脸色更加苍白,唇边露出一朵邪恶的笑。
瞬间,杀气骤升。所有的狼人都秉住了呼吸,只等黑衣女人一声令下。
寂静之中,“哗啦”一声一只猫头鹰从黑夜中冲出,落在她的肩上,扑扇着翅膀,惊魂莆定地回头张望着,脚下一滑差点掉在地上。
女人被吓了一跳,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干枯的手腕露出一只朱雀形的花纹。
“扑拉拉。”天空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极轻的、极远的,风驰电掣般急速飞来。
听到声音,女人的脸色一下变了,慌张地抬头观望。
只见,泼墨的天空,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大片的火鸦,红彤彤的、铺天盖地。那些火鸦越过女人的头顶,围在霓裳四人的周围,飞快地旋转飞翔,像一面流动的墙壁阻挡了狼人的视线。
——传说,火鸦乃是神物,浴火而生,守护着南枷山的禁地。为幻影存在,非召唤绝难现身。
“召禽术。”女人兀自念着。“该死的优昙人,躺在茧中也能召唤来火鸦。”
“他妈的,这些该死的火鸦挡了老子的财路。”
狼人头领恼羞成怒的大骂,不等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