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不可怕,笑面虎才可怕,因为它叫人防不胜防。脑子里转了一圈儿,竟没有一丝头绪,扭头看洛风,也是眉头轻蹙,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眉头渐渐舒开,不动声色地道,“如果我们找不到呢?”这也是我想问,却又害怕听到答案。青衣老者摸着胡子笑了笑:“老夫家乡有个规矩,碗破了可以补,但是这个碗已经碎成这样了,恐怕补不了了。碗碎如灯灭,对主人是不吉利的,必须用打碎碗的人鲜血祭奠。”
夺妃
第八章:寻碗是非(1)
第八章:寻碗是非(1)
我倒吸口冷气:“你说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让我们做祭祀品。”青衣老者漠不经心地端起茶,我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他心里怒火熊熊,还能装得若无其事。我不禁有些生气,指着那张清道:“如果我们要祭祀你的碗,那他也逃不掉,我想大人不会自欺欺人,落下他吧。” 张清怒视着我,我仰起脸冷冷的瞪回去。“你这姑娘,倒也不迷糊。”他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正因为张清也有错,所以老夫才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么说,我还应该感激张清了,也不知这个张清喜欢给他竖功德碑还是写青史,我轻哼了一声,别开了脸。洛风静静地看着我,略一沉思,起身对青衣老者抱拳道:“谢大人。”青衣老者眯起眼,点点头:“年轻人遇事沉着冷静,头脑清晰,日后必成大事。”只听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就觉得游人在身后凌空一跃,从马上跳下疾步冲到青衣长者前:“薛太医,二王子坠马,情况危急,王妃请你速速前往穆王府。”心里“疙瘩”一声,有些不知所以然,定了定神,想可能是听到青衣长者是朝廷中人。青衣老者神色立变,起身道:“快马赶往穆王府。”说完,他在两个童子的搀扶下上了车,帘子将落下时,他探出头道:“三日后,老夫在薛太医府恭迎二位。”张清看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往前冲去,身后的大马车也在马夫的驾驶下跟上前去。跑是跑不掉的,那薛太医既然没有抓起我们,就说明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跑。也是,人家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太医之首,即使我们撒开脚丫子跑,也未必能跑出人家的千军万马。况且,我不辞辛苦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决不能轻易离去。不能跑,不想走,只能去找碗。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碗莫过于阿爹典当铺里收到那只祖传的青玉碗,当时眼睛彤彤有神的盯着那碗,倒入水,碗底的茉莉花徐徐绽放,只觉的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漂亮的碗了。早知道就带来了!转念又一想,带来了又如何,人家那么有钱,一只青玉碗根本不上当次。说不定,拿出来只会给人家笑话自己是井底之蛙,想到这,我忍不住叹口气。我望着人潮涌动的街市发呆,也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洛风也这么认为,叫我在这里等候,自己一个人去找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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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寻碗是非(2)
第八章:寻碗是非(2)
几个痞子经过,先是好奇的打量我,见我孤身一人,便上前与我凑近乎,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一张更比一张污浊的嘴脸,索性闭上眼睛,反正这里是天子脚下,街上时不时有巡逻队,量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们调笑了一会,见我无动于衷,觉得无趣便离去了。一会儿,洛风回来了,我不想理他,闭着眼睛装睡。他轻笑:“别睡了,吃点东西,我们好上路去找碗。”一听说有吃的,我立刻睁开眼睛,洛风见我“醒”了,坐到身边,温和地笑道:“莲子粥和葱油饼,你先吃哪样?”嫩黄的葱油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禁大喜,立即抓起一块,塞进嘴里,他急道:“慢点吃,你忘了自己容易咽着了。”说着,躲开我还欲再拿的手,示意我咽下再拿。我赶忙吞下,他这才递过来又让我拿了一块,我忽地惊觉:“你从哪里弄的?”“我把我娘留给我的扳指当了……”我诧异的看着他,嘴里的葱油饼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那是你娘留给你,赶紧赎回来,我饿几天没事。” “没关系,我娘还留给我许多东西,日后我都会拿回来的,不急这一样。”他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吹了两下,递到我唇边,柔声道:“你是女孩子,身子不如男子,得小心保养着。”见我没有张嘴,痴痴的看着自己,他忽而一笑:“孩儿他娘,你再不吃东西,我们孩儿会不高兴的。”我大窘,却又忍俊不住,扑哧一笑。他也大笑,往我嘴边递了递勺子,我含入口中,沉默地咽进肚去,第二勺又来了。我的眼睛有些酸涩,安静地吃完半碗粥,却怎么也不肯吃了,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洛风一愣,笑着点点头,“相公遵命。”分吃完食物,我们靠在一起打盹,微风吹过脸上暖暖的,四月份了。“云歌。”洛风轻声唤道。我“嗯”了一声,睁开眼懒洋洋地看着他。“你累吗?”“累啊!”他轻打个哈欠,“等我开了店,一定先睡上三天三夜。”“好,我给你看店。”离开河道后,洛风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脚,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尽量跟老乡借宿。荒无人烟时,他就负责守夜,照看篝火,保证我睡的暖暖的。“一言为定。”他歪着头说,我认真的点点头,他轻轻的笑开,边伸了伸胳膊,打起精神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碗吧。”“你有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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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寻碗是非(3)
第八章:寻碗是非(3)
洛风点头:“我问过京城比较出名的几家当铺、杂货铺,据说离京城不远的夏子村,有一位碗匠补碗做碗号称天下第一。”当铺、杂货铺,一个收好东西的地方,一个卖好东西的地方。又没有告诉我,想必是刚才去打听了。不过,我也懒得去问了,谁让我老是慢人家半拍呢。山路崎岖难走,洛风背着行李,一手拿着木棍探路,一手拉着我。我几乎将半身的重力依附着他,太阳光芒万丈,透过树叶缝隙刺在我们身上,没有风,一丝也没有,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颈上,及背上前仆后继的汗水。嘴里还在给我讲着他遇见过的趣事。从花香鸟语的西域到荒无人烟的沙漠,从繁华惊梦的城市到炊烟袅袅的山村,从一个家破人亡的孩童到浪迹江湖的少年……讲他第一次乞讨时的矜持,讲他装作公子哥去饺子店吃霸王餐,讲他和师父为了一件避寒的外套相互推辞,结果最后谁都没有穿………被人偷走了……说到兴奋时,我们一起大笑;说到伤感时,我们一起沉默。有时见洛风回忆往事一脸忧伤,心生愧疚,不忍他再剥开伤口。他却不以为然,说悲欢的故事,讲出来都是好的。正是这些喜喜悲悲,陪伴了我一个又一个寂寞无助的夜晚,鼓励了我一次又一次从迷茫中打起精神。转个弯子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水域出现在眼前,翠柳拂岸,波光粼粼,一阵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我深深地为之陶然,深呼吸了一下,放眼望去,竟是无边无际的昏黄色。是水稻,为之一振,连绵不断的稻田,在天空下伸展,没有山丘,像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的海一样平静。谷城的气候不适合种植水稻,对水稻的印象只限于阿爹讲的“田里揍状元”的故事:以前有个农家出身的年轻人,他喜欢读书,可是家里很穷,就靠这几亩麦子勉强果腹。为了让他读书,父母起早贪黑,缩衣省食,舍不得吃一粒麦子,而是去采野菜回家煮着吃。后来,年轻人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时经过一片麦田,他指着金灿灿的麦子问他阿爹,这是什么东西?。状元阿爹二话没说,把他摁到在地就是一顿猛揍。状元大喊,麦田里杀人了!从没有想过稻米好吃,稻田也是这般的美丽,洋溢着沁人心脾的麦香,不浓,不腻,不俗,有一种阳光的味道。闭上眼睛,静静的呼吸,淡淡的香气萦绕鼻息。几个老农就在稻香中微微佝偻着腰,慈爱地注视着麦子,笑容可掬。偶尔捋一把稻粒,用长满老茧的手掌搓几下,然后细细的嚼着。洛风搓了一把给我,香香的,甜甜的,清凉清凉的,饱满的稻粒带着一股浓浓的香味,进入了我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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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寻碗是非(4)
第八章:寻碗是非(4)
洛风见我神色痴迷,轻笑:“知道陶渊明为什么归田园居了吧?”我点点头,道:“也明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洛风轻笑,目光也有些痴迷。一时有些忘形,口不择言道:“洛风,我真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惊觉这话不对时,洛风连呼吸都虚弱起来,他是流浪,不是远游,是迫不得已的。我去拧过头来看,他正定定地望着我,眼里有着我说不出的情绪以及一抹伤痛。我心中也是一痛,自己又何尝不是无家可归呢。哥哥啊……你现在可好,可找到了你的伊人,却又是否知道家中的变故……我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他一僵,就紧紧地回握住了我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突然,一只野兔窜出稻田,蹦跶几步,直起身子两只前腿高高的抬起,又长又大的耳朵扑楞几下后,竖的直直的一动不动,良久,向山下奔去。野兔消失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农家小院星罗密布,四处可见小竹编排的篱笆围着不大的菜园,村口两个放牛的老人,人正聚精会神的对弈,旁边围着几个老少,凝神静气的紧盯着楚河汉界。进村时,对弈的老人散开,一位老人牵着一头大黄牛走出村子,步子悠闲自在,好似根本不是在喂牛吃草,而是在散步,牛是他的宠物。我不禁有些好奇,打量起老人,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眼睛炯炯有神。他见我们对自己好奇,便招呼我们坐下,我们也正好想跟他打听一下西容,便迎了上去。开始老人并不愿意谈西容,每次我们提起他要么避之不谈要么一语带过,最后我们与他讲明了来意,他才敞开言语。这个西容是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每一次做碗,他都要养足精神并用露水洗手,换上新衣,有如请神般将碗请到佛像前,然后跪在佛前做碗。他做碗手艺极高,经他手里出来的碗,用鬼斧神工形容都不为过,宛如珍珠在沙漠里散发夺目耳光芒,让更多前来挑战着望而生畏。“但是……”老人话锋一转,有些低沉,“他现在已经不做碗了。”“为什么?”我忙问。老人低头长长叹口气,道:“他输了。”我有些错愕:“他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吗?”老人闻言脸色一僵,嘴角儿硬了一下,转了目光看向他处,半响才道:“不错,没有人能赢得了他,但是他还是输了,输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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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寻碗是非(5)
第八章:寻碗是非(5)
原来,在半年前一群做碗名匠前来挑战西容,都带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活儿,认为自己做的碗才是最完美的。也就从那时起,西容变了,不再接任何活,闭门不出苦苦做碗,发誓要做出一只十全十美的碗,美到极限,成为天底下最后一只碗,再也不生争议,再也没有其他碗可以超越。为了这只碗,西容费尽心思,使尽所能,用最好的材料和绝技。三个月后,西容终于做成一只精致绝伦的碗,上面缀满佩饰,犹如一顶皇冠,可是就在做最后的打磨时,碗竟然破裂成一堆碎片,再也无法修补。越是高手越想达到登峰造极的高度,可是物极生反。老人叹道:“当完美成为一个人无休止的奢望时,人生就会陷入痛苦之中,现在西容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也就看淡了名利。”夕阳下的山村是寂静的,夕阳挂在枫叶上,许是奔波了一整天的缘故,光线里已经没有了热和力,却充满了梦幻的色彩。整个山村,黄橙橙、亮晶晶,像撒上一层金沙似的。天上云霞更美,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了颜色,跳跃着,流动着,分秒之间便有种种奇妙的变化。华丽的金、鲜明的橙、酡醉的红、神秘的紫……从夕阳的中心向四外荡漾开,幻化成一片绚丽的异彩。“呼”地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我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道:“道理我们明白,可是我们还是需要一只完美的碗来活命。”听说过用人的鲜血祭祀神灵,但是还没有听过祭祀碗的;稍微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做开山始祖。老人凝视着我问:“姑娘,碗有何用?”“吃饭。”“吃饭有何用?”“活命。”“活命有何用?”我怔住:“这……”老人笑眯眯地道:“如果你连活命有何用都不知道,即使找到了最完美的碗又有何用?活命不是为了虚荣和功名,更不是为了把一只碗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活命是为了快乐,是做每一件事情时有一个快乐的过程,是快乐成全快乐,快乐相伴快乐,快乐只有这携手共存的过程,没有什么最后。”他望向远处的被云雾笼罩的山峰,幽幽道:“就像姑娘你,虽年少靓丽,眉宇间却有不和年纪的老成与忧愁,即使得到了心中所想又如何,就一定能快乐吗?自己都不学会快乐,如何指望别人给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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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开业大吉(1)
第九章:开业大吉(1)
安谧的山村园,被暮色浸透了,偶尔传来几声别有韵味的鸟鸣声。静静的看着老人,他竟一眼看穿我,我抚着脸颊,难道我的喜怒都写在脸上了。 牛儿低声嘶吼了一声,老人放开绳索,牛儿欢快的跑到路边,那里青草稀疏泛黄,但牛儿很满足的吃着。老人慢慢走过去给牛儿梳理的鬓毛,嘴里哼着我听不懂的小调。 洛风望着老人背影沉思片刻,道:“多谢西容先生指点。”老人身子一僵,背对着我们点了点头。“他是西容?”洛风点点头:“刚才我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厚厚的茧子就猜到了,只是不明白他为何洗手才没有说出。” 我心中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可是,似乎他并不愿意给我们做碗。”“我已经找到世界最完美的碗了。”洛风打开身上的包袱取出一只掉了瓷的普通大碗,我皱紧了眉头,他却呵呵一笑,转了一下碗,我立刻瞠目结舌,只见大瓷碗上磕磕碰碰到处裂痕,一朵暗灰的花纹已经磨的难以辨认是何花种,缺了半边。他是当薛太医是两岁的娃娃,不会看好坏,能装泥玩就行,还是觉得自己是九命猫妖,想给自己放放血。我在心里叹口气,洛风啊,洛风啊,你做事都叫我摸不到头脑。这个答案,就由薛薛太医来替我解答解答好了。反正,要做祭祀品的不止我一个。 张清再见到我们,目光依旧能杀人,但这次我们是薛太医邀请的客人,即使他不情不愿,也得做出应有的礼数,侧身请我们进府。随着下人穿过园子,来到精致的花厅,进门即见博古架上摆着形形色色的青花瓷,鼎、瓶、薰皆有,刻花精细、造型优美,看来这别院的主人是极爱这种工艺品。薛太医端端地坐在上座,洛风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草民洛风见过薛太医。”我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是留着一会儿跪拜吧,洛风扭头看见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笑着挤了挤眼。“免礼,请坐。”薛太医“呵呵”一笑,招我们坐到他身侧,端起丫鬟送上的茶,洛风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薛太医也不说话,面上带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我们。洛风点点头:“西域的天山雪,五十年长一次叶子,只需一片入茶,就能沁人心脾。”薛太医目光一闪:“洛公子,是西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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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开业大吉(2)
第九章:开业大吉(2)
洛风笑了笑,将茶杯的杯盖盖回茶盏上,“曾在西域流浪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