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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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三代-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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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雨初:序一
我对这本书有一点促成的作用。
  我们曾经对白明有一个评价:四十多岁的年龄,三十多岁的体格,二十多岁的心理。正是把握了他的这种心理,一个督促,就让他发了狠心,夜夜笔耕,悲喜交替,文思不断,半年有余终于拿出了这部书稿,作为给他自己的生日礼物。
  白明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秉承了老北京文化中的粗犷、诙谐、怀旧、悠然的因素,能够把平淡无奇的生活经历讲得栩栩如生,很少有人不被他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讲述所吸引。这本书里的许多故事都曾经有过许多听众,其中的片断还被一些作者著述。
  越来越多的例证使我坚信: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会是一部书,只是你用什么方式表现的问题。而白门三代的故事一定能够写成一本好看的书。更何况,他的家史的确有一种传奇的色彩。当读到他那位身为穆斯林兼洋学徒的爷爷,在义和团变乱中躲进一家老古玩店,八十七年后,两家的孙男嫡女竟奇迹般地结为夫妻;当读到他父亲为了向剥削者复仇购得一支手枪,却成为终身不能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个人历史“问题”……我们不能不由此叹服命运的力量。这种真实感或许是虚构作品所难以表现的。实际上,白明用一种戏谑的方式,完成了一部兼有喜剧色彩和悲剧意味的北京平民的生活史。
  在我看来,《白门三代》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家族史,它更能让不同的读者想起自己的家族故事,想起自家几代人在风雨百年的中国的命运。我们不是那种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人,我们不曾身居高位而总是在茫茫人群当中,我们或许从未有过惊天动地的英雄业绩。在中国这百余年间走过一代又一代,在国家和民族血与火的背景下,每个家庭都在延伸着自己的血脉,每个人都在演绎着自己的人生。其中的欢笑与泪水、调侃与郁闷、平和与惊奇,显现了普通人的生命意义。一个人不会因其平凡而失去尊严,不会因其渺小而失去价值。所以,我总在不断地重复一个理念:我们崇尚真实,真实往往比虚构更离奇更有力;我们关注平民,平民往往比名人更真实、更亲切。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很看重《白门三代》的价值,也希望读者看重它。(吴雨初/二○○五年十一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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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英华:序二
作为白明夫妇挚友,为其处女作《白门三代》提笔作序,感慨系之。
  白门三代,百年回声。其曾祖自同治年起,闯荡京城,背靠“四王府”成就家业。其祖父习洋文,历“庚子”,赏玩古董,首创京城导游社。其父乃一进步青年,投笔从戎,历经解放战争、大军南下,“文革”风云。而到了白明先生这一代——简言之,不仅历炼了解放后的风风雨雨,且铸博为约,成了京城的一位“玩家”。
  秉卷读来,白明先生这部书,颇多考证,不仅留下了“白门三代”迄晚清以来的家世记述,也摄下了京城百年历史一页的缩影。其中不乏百年来的京城风俗变迁,也对人情世故的递演,作了映现时代印痕的描述。应该说,白门三代,事虽各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情志则一——是所处时代人文的典型反映。可谓缩龙成寸,勾勒出了晚清以来错综复杂的社会现象,以一家一史为题材的迭进侧影。确凿的历史和背景细节的相对真实性,也许正是这部书独特的文史价值所在。
  不言而喻,此书亦具有浓郁的北京文化的价值。所谓北京文化,无非是指京城具有的地域特点的文化内涵,说到底,其本质乃是皇城文化。北京文化具有的传承价值之一,显然是京味文化本身固有的语言特色。白先生乃性情中人,笔下亦庄亦谐,熔史为谑,守望太公,耽文不舍。读至妙处,抚掌击节。其自幼生长于皇城,一直浸淫于醇厚的皇城文化之中,故形成了此书浓重的京味口语风格,实可谓反映了京城文化的特色。
  鲜见的京城文物价值,或许可以说是此书的另一特点。历史的传承,无外乎两个方面:一曰物质,这似乎无须过多诠释。二曰精神,包括思想、艺术、政治、文化等。而文物,恰是二者的结晶。它不仅反映时代的经济发展,也是文化艺术的极致荟萃。对于文物的渐次认知,反映了人类文明的进化。
  难得的是,白先生避人所阙,厚积薄发。其历经艰辛,为首善之区乃至世上,留下了一个古瓷标本博物馆,不啻为后人保存了一笔宝贵的文物遗产,故为北京人呼之“片儿白”。
  自然,囿于体裁所限,此书内容,既无惊涛拍岸横扫千军如卷席,亦无携雷挟电震撼天地泣鬼神。然而,细细品味:娓娓倾诉白门三代人悲欢离合,喁喁述史皇城真性情荡气回肠,使人不禁掩卷深思。追溯探究历史上的繁华朝代,乃至史前文化的探讨,总有不尽之言。仰观宇宙之大,俯瞰史海之博,寰球之渺,叹麻姑不在,世事沧桑。倏忽,世上已然数千年,实乃有文字可佐证的人类史迹。从幽燕到北京,千年史载,翻天覆地,千帆樯动,万类竞奔。细检之,京城历史暨文化,殊有其独特的不可替代的历史地位。百年迄今,是京城古貌变化最大的时期,抑或辉映了神州之嬗变。白明先生的这部书,恰以一个家族的百年兴衰际遇,客观再现了京城这一段历史的演绎。
  许是缘分,余与白明同是溥杰先生挚友,神交已往。于溥老寓所,总是接踵来去,却总未得一闲攀谈。倏忽想起,晋人嵇康有雅句,曰:“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引言未必及意,或可作为友人间共勉。吾友著书立说,自当竭绵力。正为此,余献芹于珍藏版光绪三十二年的日文克罗版照片辑,及百年前德文版《大清帝国》(其中有近千张照片),为其择图配书,聊表鼎力持勉之意。
  “片儿白”在文物研究方面,颇有“见识”。不仅经多见广,且识知颇深,吾企追不及。亦,希冀白明先生在文物研讨之大作能早日问世矣。
  是为序。(贾英华/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于北京)
  

百年家事细说从头1
在老北京的胡同里,曾经到处散落着老宅门,它们大多都是些百年老房。
  “百年老房”的这种叫法在旧房改造和拆迁时最常用,房管局的人一说:“大爷,您家这宅子可都是百年老房啦!”那意思就是都破破烂烂了,您还叫什么真儿呀。
  既然是百年老房,就自然都有着百年的故事。
  白家在京城曾经是个“望族”,也是一户住着“百年老房”的  老宅门人家儿。“百年家事,细说从头”——是因为从小就听我爸、我妈、我姑姑、我姥姥、我叔伯大爷以及所有和我们家够得着的亲戚朋友讲“家事”。
  夏天的晌午在葡萄架下,摇着芭蕉扇,吃着黑绷筋儿的沙瓤西瓜听老人们讲。年三十儿的晚上,搓着冰凉的小手等着要压岁钱的时候也得听他们讲。那是一段段地道的老北京家事、纯粹的老百姓家事,指着任何一个物件儿都能一绷子就扯到民国甚至前清年间,听起来真叫一个神秘和过瘾。
  那时候我六岁多,正准备上小学,懂点儿事了,所以记得倍儿清楚。如今都快五十了,想起父亲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完全成了老头儿。现在的人生活好,营养跟得上,加上喜欢锻炼,都说我不像这个岁数的人。可毕竟是这个岁数了,兴###天上班的时候又忘了带手机,其实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忘记该干的事儿。但唯有家事难忘,而且总是浮现在不经意的沉思或者杂乱无章的梦境中。
  据说人越爱忘记眼巴前儿的事情,就对远久的记忆越清晰,这是一种衰老的表现。
  我寻思着自己可能有点老了,原因是不仅爱忘事儿,而且还特喜欢怀旧。不管跟谁,一说起家事就绘声绘色,非把人侃晕了不可,说句老实话,我还真有这方面的天才。
  其实还没到怕老的时候,只是想在“老之将至”之前把我的老家底儿给抖搂抖搂。
  这百年的家事就像那些百年的老房,别看它破破烂烂、风雨飘摇,要是叫起真儿来仔细咂吧咂吧,还兴许就是一坛子陈年的好酒。毕竟家事对人太重要了,它影响了我的成长、成人、成家、成事业甚至成“气候”……
  

百年家事细说从头2
前些时候没事儿闲扯淡,又把一位朋友侃高兴了,他旋即在《北京晚报》上登了一大篇文章,题目还挺吸引人,叫“老宅门里的白家”。
  写文章的这位大爷不是别人,正是报界名记、京味作家刘一达。文章写得好,加上作者名气大,所以“非同凡响”。
  于是有人就把我们家当成电视剧《大宅门》里的“白家老号”了,哭着喊着问:“七爷白景琦和你是什么关系?”挤对得实在没辙了,我就特认真地说:“算是本家大爷吧。”一群哥儿们追着骂:“日你个大爷的。”大伙这个乐呀。可还没等乐痛快了,就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差点让人哭都找不着调儿。
  一达兄的文章刚见报,白家就翻天喽,先是我姐给我打电话。顺便说一下,我姐是家里孩子中的老大,从小既漂亮又拔尖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可惜偏疼不上色儿,不到16岁就闹着去东北“军垦”,父亲心疼闺女不让去,她就跟爹玩儿命非去不可,用父亲的话说“邪劲儿太大”。可一到北大荒就傻眼了,天寒地冻,罪受大了,我们家的急也着大了。有一年她得了一种叫“羊毛丁”的地方病(学名叫“克山病”),都快进太平间了,结果被当地老百姓用土偏方给救了过来,算是捡回一条命。消息传到北京,父亲急得吐了半脸盆的血——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姐在电话里骂道:“你想作死呀?咱们家的这点事儿都让你给抖搂出来啦。老太太可急眼了,两宿没睡着觉,血压都快二百啦……”
  这才想起来,文章里提到了我爷爷解放前怎么发的迹、后来怎么败的家、我爸参军后怎么带回来一把手枪、怎么把家里的古董卖给香港某电影导演……这忌讳可犯大了。
  我麻利儿地去看望老太太,老太太已经七十有六,满脸涨红,眼睛瞪得俩小包子似的嚷嚷着:“活腻味了吧小祖宗?这些可都是历史问题,盖还盖不住呢,这下好了,你让全世界都知道了。为了你能出名,就非让我死在你手里不可啊?”
  “妈,您别价呀。”我说,“咱家老爷子死了都十好几年了,况且是一辈子不得烟儿抽,给他老人家的德行宣传宣传,这有什么不好哇。”
  老太太说:“好哇,等我死了以后你爱怎么宣传就怎么宣传,你不能让我现在就出门不敢见人!”
  我也急了,冲老人家嚷道:“您真是我一个人儿的亲妈,都什么年代啦?您怕谁呀!怕造反派还是怕红卫兵?怕工宣队还是怕军代表?”
  老太太说:“整个就是怕你!”说着话儿,她快站不住了。再一摸,坏啦,手都凉了。我真害怕了,也没辞儿了,只有认错的份儿。
  我说:“妈您别真生气呀,是儿子的错还不成?”
  老太太说:“你哪儿错了?”
  “我……我错儿大啦!”我说,“咱为了自个儿出名,耽误了一位七十六岁老人的政治前途。”一下又把老妈给逗乐了……
  看来我真的是错了:错就错在爸爸虽然早已故去,可忘记了妈还活着。而且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老人家在潜意识里仍然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生活在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年代,那是个让当事者惶惶不可终日的年代,让经历过的人一提起来仍不禁心惊肉跳的年代,让现在的年轻人听着却啼笑皆非的年代。
  接着是我哥给我打电话。
  我哥就好得多了,他没急也没骂,只是有点像领导对属下说话。这不奇怪,我哥是迄今为止我们家唯一在职的党员加机关干部,用现在的时髦称谓叫“公务员”。
  我哥是父亲的“杰作”,也是父亲的“理想”,他不折不扣地按照父亲指引的路线前进:入团、入党、当干部,一路“红尘滚滚”,但是苦是乐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哥俩平时话不多,来往也不甚频繁。但是说句心里话我更惦记他,惦记他的健康,关注他的仕途。
  公平地讲,我哥算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同志,光是那份兢兢业业的劲儿就很像父亲,加上他的五官长相,活脱儿是父亲的一个影子。只是父亲生不逢时,用现在老百姓的话说叫“点儿背”。我哥则不仅赶上了好时候,也确实比父亲聪明能干,即便只是个“小吏”,但这“成就”足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一个人这辈子任劳任怨只走自己认准的一条路,而且是一条道儿走到黑,是很需要些勇气和耐力的,这点我哥的确比我强太多了。
  只是他那点儿“职业病”忒让人看不惯,总带着“官儿架子”,就连过春节给我儿子压岁钱,都像是领导干部下基层慰问“五保户”。于是大家背地里叫他“三结合”,即“领导的派头、兄长的风度、大爷的牛×”。
  我哥在电话里不紧不慢地说:“你把咱们家的那点儿陈糠烂谷子都弄到报纸上去了?”
  我说:“是啊。”
  沉吟了一下我哥又说:“唉,其实也无所谓,只是太陈旧,应该说点咱家积极的事儿。”
  我说:“您圣明,敢问什么是咱家积极的事儿?”
  我哥清了清嗓子说:“比如……比如我继承爸的遗志,兢兢业业地为党工作。”
  我说:“得嘞,大爷您放心,下回有机会一准儿把您抬举上去。可前提是得先把《北京晚报》变成个带把儿的烧饼,好让我拿在手里想怎么啃就怎么啃,要不然人家凭什么听我的呀?”
  我哥说了句:“无聊!”就把电话给挂了。
  您瞧,哥俩就这么点儿话。
  

百年家事细说从头3
我们家的仨孩子,姐姐是“明珠”,哥哥是“理想”,我呢,什么他妈都不是。
  听姥姥讲我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就给憋死。父亲当时斩钉截铁地跟医生说:“保大人!”就在医生护士们叮叮当当地准备好了“十八般兵刃”正要下家伙的时候,迎着夏季一缕金色的晨光,踩着窗外“大跃进”激昂的鼓点儿我自己出来了。那是1958年7月9日的早晨,天刚亮,所以给我取名叫白明。
  这件事儿不论什么时候跟人家说起来,都觉得自己倍儿潇洒。可无论从哪方面讲,生我又都是多余的,尤其是按照人口学家的理论,我应当是被蛤蟆骨朵给吃了的“零碎儿”(据说五十年代民间曾流传吃蝌蚪避孕的方法),这“偏方”在当时也就是昙花一现,因为有人吃出了毛病。照说应该是“饮活蝌蚪少许”,有胆儿大的偏招呼半盆。结果孕没避了,差点把命给“避”了。我妈当年吃没吃过蛤蟆骨朵儿?甭问,肯定是没吃过。老人家一辈子是素食主义者,到今儿个连牛羊肉的荤腥都不沾,哪咽得下去那玩意儿?所以就爱谁谁了,所以咱注定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
  小时候父亲常跟亲戚朋友说:“老大心细,女儿嘛。老二踏实,是块材料。三儿不成,他除了会出幺蛾子,没什么出息。”
  关于爱出“幺蛾子”父亲还真没冤枉我,可能是天性吧,这在“文革”期间曾有过一次“精彩表现”:
  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名字现在死活想不起来了。那时候同学串门儿从不敲门,都是在门口喊。这位仁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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