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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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三代-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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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清和斋”、“延古斋”、“大观斋”、“博韫斋”、“雅文斋”、“大古山房”等,都是当时非常有名的外庄。
  但凡逛琉璃厂,登莱普必带梦璋出入这些店铺。其中“清和斋”最常去,这里“俏货”多,据说还曾经倒腾过大同云冈石窟的佛头。其实盗卖国宝,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犯法的,所以总是暗中经营,从不敢公开。登莱普“贼”了好长时间也没能有机会得到一件,一直到他悻悻回国都念念不忘这件憾事。可天长日久,梦璋却和这些店铺里的伙计们交上了朋友。
  说到东交民巷,更是一处充满传奇的地方。
  东交民巷原名叫“东江米巷”,是明清两代天安门前“五府六部”的所在地。清朝时期,这里有兵部、工部、太医院等衙署和一些王府宅第,康熙至乾隆年间,此地盖过两处宾馆,一曰“四译馆”、一曰“会同南馆”。是给当时俄罗斯、缅甸、朝鲜、尼泊尔等国“觐见使臣”的临时住所。
  可鸦片战争之后,英法联军占据此地,英军占了这里的梁公祠(当时俗称河西府),法军占了台基厂南口的庆公府。据梦璋的笔记上说,洋人还在这些府第的门前用铁链子设置障碍,不许中国人靠近,所以当时人们都称这里为“大铁链子”或“鬼子府”。
  英、法两国驻华公使率先在这里建起了使馆之后,就擅自把“江米巷”改为“侨民巷”,北京人把它给念白了,叫“交民巷”。   1900年的“庚子之变”,义和团杀洋人、烧教堂,倒是让中国人“扬眉吐气”了一回,便将这里改叫“鸡鸣巷”,据说是取自《推背图》中的“金鸡啼后鬼生愁”一语。
  然而,有些市井贫民还嫌不过瘾,便四处地贴告示、粘标语,干脆把这里叫做“切洋###巷”。此种叫法虽然是有点儿“那个”,但却充分体现着当时民众的大鸣大放意识。别忙,这“意识”似乎还有些让人熟悉——想起来了,“文革”的时候这里不是叫“反帝路”吗?但红卫兵小将就显然嫩了点,没老祖宗们喊的那么解渴。有学者做解释说:这历史是“螺旋式发展”,往往会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然而没过多久,义和团运动失败之后,这一带彻底变成了殖民地。“鸡鸣巷”也好,“###巷”也罢,最后又改回了“交民巷”。不仅如此,还把附近的台基厂改称为“马可波罗路”,台基厂头条改为“哈特路”(前些年人们还可以看到一块嵌在墙内用外文刻写在石头上的路牌),二条改为“俱乐部路”,三条改为“拉布司路”。当时的柴火栏胡同改为“布格瑞奈路”,洪昌胡同改为“南怀人路”,东交民巷东口改为“大和街”……这里整个变成了一张“世界地图”。
  这地方跟文物、古玩有关系吗?太有啦!从保存在这里的太医院宋代石经、元代的针灸铜人,户部遗存的明朝“样银”到清代翰林院的《四库全书》副本等都被列强悉数洗劫一空。而且当时中国最大宗的古玩“生意”,也大都是发生在这里。
  “庚子”之后,东交民巷里设立了不少外国银行,有美国的“花旗银行”、“盐业银行”,英国的“汇丰银行”,法国的“东方汇理银行”,日本的“正金银行”,德国的“德华银行”以及俄罗斯的“道胜银行”等等五花八门。这些银行雇佣了不少华人当“买办”,专门从事贷款和文物抵押的勾当。押来押去,最后大部分都成了“死押”,无数的古董珍玩轻而易举地就进了洋人的口袋。
  据说北洋政府贿选大总统曹锟的弟弟曹锐,这位当时直隶省的省长,就曾把大量的珍玩押在了法国的“东方汇理银行”,因为东西来路不干净,所以没敢用真名实姓,只是胡诌了几个“堂号”。民国初年曹锐栽在了冯玉祥的手里,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于是这批宝贝便是“死无对证”,白白地便宜给了那些“黄毛儿法兰西”。
  那《平复帖》的遭遇也和这里有干系,这幅出自西晋著名文学家陆机之手的珍贵遗墨,曾被历代帝王美誉为“国之重宝”,以至于乾隆皇帝在御制“三希堂法帖”时将此列为卷首。清末传到了恭亲王奕手里,结果被其后人押给了这里的外国银行,换成“零花儿钱”了,眼看着抵押期限已到,幸有张伯驹先生的爱国义举,以重金“赎回”,要不然不定又落在了哪个外国“丘八”的手里。
  再说说我们宣统皇帝大婚的时候,由于清政府“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内务府早已是囊空如洗。于是将清宫里的文玩珍宝,搜罗了40多箱子,抵押给了这里的“盐业银行”,贷了一笔款子。咱家皇上倒是凑合着把媳妇儿给娶了,可珍宝拿什么去赎回来?结果又都变成了“死押”。把那帮“红毛儿英吉利”给美得呀,估计连鼻涕泡儿都乐出来啦!
  据说这批国宝最后大部分都奔了美国著名的“大维德基金会”,没有签证您想花钱看都看不着。这个鸟基金会是“大维德”还是他妈“大缺德”,让全世界的劳动人民去评这个理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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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牌儿车”与东交民巷
作为“资深”的鉴赏家,神父登莱普怎么能放过这些机会呢,或许是受雇于西方某权利机构,他频繁地出入这里,当然没忘记带上梦璋。那个时候国人常说的“切肤之痛”,梦璋应该是其中感受颇深的一位吧。
  当时出入东交民巷跟出趟国也差不多,您想呀,这里是租借地,已然成了“人家的地盘儿”。有多大规矩姑且不论,就连乘坐的人力车都跟别处不一样。
  那时京城里的人力车分为两种,一种是“白牌儿”,一种是“蓝牌儿”。白牌儿的在租借地,专拉洋人,这些车无论是刮风钻胡同,还是下雨跑大街,来来往往从不受中国警察的制约。虽然也是两条腿跑的人力车,可感觉比谁都牛×。
  蓝牌儿的则是普通市民的交通工具,不仅不能靠近租借地,就连在附近“揽座儿”都不成,动不动还是警察撒气的对象。所以梦璋他们,必须是先坐蓝牌儿进城,再改乘白牌儿进租界地。
  有一回梦璋就碰上了个特让人撮火的事儿,几位洋大人坐着的白牌儿车刚驶出租界,迎面就溜达过来一位中国警察,可能是为了讨好洋人,这主儿冲着白牌儿双脚一磕,抻着脖子大叫驴似地喊了一声:“立——正——!”
  不承想赶上今儿个洋大人心情不好,隔着车篷子扔出一句话:“够奥特(滚开)!”用北京话讲这叫“烧鸡大窝脖儿”,把个警察大爷气得直抓后脑勺。您说巧不巧,正好又过来一辆没长眼的蓝牌儿车,被他一把揪住,说:“这地方也他妈是你能走的?”抬起手就是一大嘴巴;说起来真能把人给气死。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说这“媚外”的劣根性就彻底杜绝了吗?我不敢苟同。不信您注意一下,现在同样都是在马路上跑的汽车,那些挂“黑牌儿”的使馆车、外企车就比咱爷们开的“蓝牌儿”车得儿蜜多了。谁我也不敢指责,只是真心希望,那看人下菜碟儿的现象,愈少愈好!
  

“拳变”在即
前边既然说到了“庚子之变”,这里就有不少梦璋所经历过的堪称是惊心动魄的事情。
  所谓“庚子之变”指的是光绪庚子年(1900年)席卷了大半个中国的义和团运动,他们起势于山东、河北一带,一开始是到处设坛拜会,一会儿生出个“金刀圣母”,一会儿又拜来个“黎山老祖”,矛头直指洋教。
  这本来被朝廷称做“拳匪”的民间组织,不知怎么着又被西太后看上了,大加褒奖不说,还派端亲王和庄王亲临斡旋,实际上是想借着义和团的力量抵抗洋人。就此,西太后还发了一道上谕说:“虽五尺之童,犹复执干戈以卫社稷!”这样一来,义和团便打出了“扶清灭洋”的口号,于是乎轰轰烈烈、山雨欲来。
  接着教堂被焚、神父被杀,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时候,凡是沾“洋”字儿的都有点人人自危。
  有一天,梦璋从教堂附近揭下来一张义和团的“告白”给登莱普看,那上边写着:“护我中原,驱逐洋寇,戮杀教民,以免生灵涂炭……”
  登莱普自知大难将临,本想离开“藤公栅栏”躲往东交民巷,无奈身边搜罗的“玩意儿”忒多,舍命不舍财,一天到晚地犹犹豫豫、哭哭啼啼,好几天水米不进,跟丢了魂儿似的。
  梦璋瞧他怪可怜的,就煮了一碗面茶给他,总算是让他吃了碗热乎的。面茶吃完了,登莱普的鼻涕眼泪合着芝麻酱、花椒盐儿粘了一胡子满脸,再搭配上一双没了神儿的蓝眼珠子,那模样就跟京戏里的“窦儿墩”差不多。他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拼命地在脸上蹭了几下,您再瞧这块布,立马儿成了一张画坏了的“西洋画儿”。登莱普本来是位特讲究仪表的绅士,这会儿却邋遢得没了人样儿。
  梦璋说:“咱就这么憋在这里可不是事儿呀!您还不知道义和团的厉害?”
  登莱普在胸前画着十字说:“我对耶稣发誓,我从来没做过伤害中国人的事!”
  “您倒是没把人家的孩子给扔井里去!”梦璋指着这一屋子满地的文玩道,“可您弄来了这么多亏心的玩意儿,都快把我们大清国给搜罗光啦。”
  登莱普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No!No!梦璋,我的孩子。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买的,你是最清楚的呀……”
  “您买的?花多少钱买的呀?”梦璋也急了,“远的不说,上回您和温森特先生在琉璃厂翰文斋买古旧书,人家是一本一函的买,你们呢?用手杖一量,有多少算多少,全包圆啦。给了多少钱还记得吗?比擦屁股纸都便宜。这叫买?这整个就是抢呀……”
  登莱普又惊讶又不满地瞪着梦璋,心想:义和团还没杀进来,可这个平时不说不道的年轻人恐怕今天要窝儿里反呢。于是他闭上眼睛,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比划说:“你可以带他们来把我杀掉!”
  梦璋走近前给登莱普鞠了个躬,改用一口熟练的英文对他说道:“先生,您是我的老师,我怎么会害您呢?只是我一直有话想对您讲,不管你是花费了多少精力,我们这些中国的‘玩意儿’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用你们信奉的教义,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
  登莱普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泪水,双臂伸向空中呼号着:“至诚至爱的天主呀,帮帮您不幸的子民吧……”
  

刀下留人
这一切都被教堂里的杂役听见了,很快就有人告密,于是引来了义和团,用一个“拴贼扣儿”把这俩人就一起绑了起来,只等着天儿一亮就开刀。
  夜半时分,梦璋忽听见隔壁有人在窃窃私语,仔细一听口音是山东人。梦璋凭着勇气和经验,与隔壁的人搭上了话儿,那人一听梦璋是“山东老乡”,就过来先为他解开了绑绳。
  此人确实是个山东人,在义和团里位居“师兄”,挺有些威信。梦璋就把自己的家世和这两年的经历跟他讲了,并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加入洋教”,请求放过他和登莱普。好在登神父的确也没什么“罪恶”,在这一带口碑还算不错。那山东汉子一拍大腿说:“好,放人!”趁着夜色,把两人都放了。
  登莱普这叫一个感谢上帝呀,梦璋帮他换了身衣服,催他快走。登莱普紧紧抱住他,看着既熟悉又生疏,而且救了他一命的白梦璋,在他脸上一个劲儿地亲吻,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制的小十字架交给梦璋说:“凭这个以后你一定能找到我!”就匆匆地消失在熹微之中。
  可是登莱普却万万没有料想到,这个小小的十字架,差一点儿又让白梦璋惹上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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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大眼儿贼”的混混儿
梦璋与登莱普分手后就径直回到了四王府的老家,感受到了这里如火如荼的义和团运动。
  这时候的京西一带,连少男少女都组织起来练“拳脚”,准备跟洋人干仗,并传说义和团和一些清军已经包围了东交民巷,不日即可攻破。
  有梦璋认识的琉璃厂外庄的伙计,也传话儿过来说:东交民巷里的洋兵现在都已经换上了钢盔,过去熟悉的几位洋主顾,甭管是神父还是商人,现在都成了这个“校”那个“尉”的了,天天儿拿枪对着树上的老 窝练瞄准,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啦。梦璋并不在乎攻打交民巷,只是为登莱普偷偷捏着把汗。
  梦璋与登莱普在出入琉璃厂外庄的时候,曾不经意地认识过一个混混儿,此人姓关,专在内庄和外庄之间做“窜行”的买卖。人长得有点怪模怪样,大脸盘子上努着一双牛筋儿泡子眼,人送外号“大眼儿贼”。
  得意的时候,这主儿身穿紫绸长衫,外罩貂皮小坎肩,大拇哥上还顶着个“鹦哥绿”的翠扳指,走道儿晃着膀子,谱儿挺大。见着登莱普老远地先请个安,凑近了更是嘘寒问暖。对梦璋只是龇龇牙,算是这厢有礼了。
  倒霉的时候,这家伙便蓬头垢面、破衣邋遢的,见了面先跟您讨口“鼻烟儿”,闻完了以后对着太阳打几个喷嚏,再用俩手指头捏着鼻子,甭管您屋里头多干净,都敢给你擤一地鼻涕。对梦璋就改口“三爷长”、“三爷短”的,德行样儿大了。
  更要命的是,这位爷跟“掏阴宅”(盗墓)的有染,有一回他犯了案子,巡捕房前来拿人,铁链子抖搂得哗啦啦作响,搁一般人吓也吓尿了。可大眼儿贼不价,朝几位凶神恶煞似的差役一抱拳说:“列位爷,容小的吃了饭再走!”然后回身对他媳妇喊:“嘿!屋里头的,给我下碗热汤儿面,卧俩鸡蛋……”整个一个滚刀筋。
  梦璋是猴儿不待见这个人,于是有好几笔生意,因为梦璋从中设梗,没让他跟登莱普做成。大眼儿贼自然是怀恨在心,俩人的积怨就算埋下了。
  不承想,这主儿如今却成了义和团的“红人”,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带人到处烧教堂、抓教民,梦璋自然上了他的黑名单,于是很快就又被人绑了去。
  有人在梦璋身上搜出了那个银制的小十字架,认定他是洋教民,安上了个“二毛子”的罪名。在挨了一顿暴打之后,梦璋心想:玩儿完!这回可是再没有“山东师兄”的刀下留人喽,任凭怎么解释看来也是难免一死。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居然又有人提出来说:这小子不是会讲洋文吗?先给他来个“斩监候”,拉到教堂去给洋人喊话,要是有洋枪子儿打过来,好歹也是个肉盾呢。
  不用多说,这也必定是个死!生逢乱世,梦璋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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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大栅栏
义和团的坛勇带着梦璋和其他一些被抓的教民四处奔走,喊着“仇教、灭洋、扶清”的口号,今天冲西什库,明天闯米市大街。梦璋看到这一带除了情绪激奋的“拳民”之外,还有不少火器营的清兵,他们在西华门一带架起了两尊大铁炮,炮口正对着西什库教堂。
  这些清兵和拳民不一样,席地而坐,有闻着鼻烟聊大天儿的,有猜拳行令喝小酒儿的,嘻嘻哈哈,懒懒散散。见着义和团的队伍过来了就叫道:“哎!我说‘拳’里头的,过来一块坐坐喝口儿呀……”
  拳民里有人应和道:“不价了大哥,您别让大炮凉啦,轰它两下子,叫我们也开开眼!”
  “得嘞,瞧好儿吧您呢!”
  说着话儿有兵丁就爬上炮架子,点燃了火捻,随即“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人群里就爆发出了欢呼声。
  那点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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