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语文老师说庄子的思想核心是清静无为,我觉得我现在的做法很符合这四个字,当初无为时,有人讨厌我,然后我尽力去适应,去试着有为,结果不但有人讨厌我,更有人想弄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容若,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9th DEC cloudy
阳光微弱。
下午的时候雨晴和雨暄过来了,她们俩很好,现在只有她们俩是我的朋友了。
雨晴总是心直口快,我不敢跟她说那件事,过了年就要出嫁了,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成熟了不少,眉梢眼角,增添了不少女人的风韵,我问她新郎是什么样子的,她连耳朵都红了,可乐坏了雨暄,一下午加一晚上,没少拿这件事取笑她。
雨暄比我想象中要干练,她要是我的时代,绝对是一个女强人,没准会成为撒切尔夫人那样的铁娘子,从学识到眼光到手段,我只有佩服二字。和她说话很畅快,有很多事情是她告诉我的,甚至是教我的,我只能说,在这个家里有她俩在身边,真是我莫大的运气。
11th DEC cloudy
一连阴了三四天了,铅云低垂,真希望能下雪,那纯净的雪,来洗洗人世间的污渍。
明天是他生日,很久以前,我特意向福晋打听的。原来想把荷包绣完给他的,但是他已经发现了,不过就算他没发现我也不打算送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兰花绣不出来,决定改绣风铃草,可是貌似也失败了。
那送他点什么好呢?
我虽然有钱但是出不了门,况且他又不缺什么,心意,送什么才能准确地表达出我的爱恋呢?
康熙送的金表在被子上,上面金色的指针显示马上就到寅时了,我还是没想出来送他什么好——我能想到的东西都太现代,先不说能不能接受,我怕这个时代根本就没得卖,比如领带夹。
眯一会儿吧,他的生日,我不能没精打采的。
腊月十二,我早晨好容易爬起来去请了早安,本想回来接着想的,可是坐着坐着居然睡着了,直到过了晌午才终于清醒过来。
“下雪了!”推开窗子,外面一片莹白,我又惊又喜。
“下了好一阵儿了。”彩鸾说着将外衣给我披上。
我推开门跑到屋外,康熙二十三年的冬天,终于下雪了!看着搓绵扯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我心里忽然透亮起来,站到外面仰起头,让雪片落到脸上。
“郡主!”彩鸾柔声说,“本来身子就不好,还是回屋里看吧?”
“没事,现在不冷!”我说。
“这三九的天儿,到底应该小心些。”
“没事,我就看一会儿?”
彩鸾无奈,只好进屋将斗篷拿了出来给我穿上,把手炉塞到我怀里,自己撑了把青油伞站在我后面替我遮雪。弄得我很是不好意思。
“把伞给我,你该干嘛干嘛去。”她只穿着平常的夹袄,这么陪我站在雪地里,恐怕感冒的会是她。
“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吧!我站一会儿就回去!真的!”
“那彩鸾去了,郡主站一会儿就快回去。”她又叮嘱一遍。
“知道了,去吧!”
我伸出手掌,抱成一团的雪片落到掌心,瞬间就融化成了水。水在掌心越积越多,随之手也变得越来越凉,最后成了紫红泛青的颜色,我才倒了手里的水,换只手抱着手炉,继续接雪。
天地间一片素白,雪花落在院子里的红梅上,好一片琉璃世界,我想起了兰兰,若是有他在身边,这雪该有多美。
“郡主,您听见了吗?”
“什么?”我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彩鸾略显担忧的脸。
“大奶奶房里的云裳说要我去帮她描花样,我想请郡主示下。”彩鸾说,表情有一点奇http://87book。com怪,似乎是想要我否定似的。
“哦,去吧!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以后想去哪儿就去,不用问我。哦对了,这个伞给你!”
她却不接,看着我仿佛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我问,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这个也穿着吧,那新做的小棉袄别弄湿了!”
“郡主——”
“拿着!我马上回屋去,用不着这些,你快穿上,去吧,外面冷。”
“你今儿怎么了?这么犹豫可不像你!”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道:“雪还下着呢,郡主快回去吧!”
我淡淡笑了一下:“知道了,你去吧!”
她这才转身走了。
我站在雪地里,依旧想着兰兰。想他是我每天必备的功课,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让我能微笑面对每一个人的唯一支柱,也是我提醒自己他爱我的方式。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雪停了吗?
我抬起头,看见一柄伞。彩鸾怎么又回来了?
“你怎么——”我话没说完笑起来,站在我身后的不是彩鸾,是兰兰。
“怎么是你?”
“今年第一场雪,”他撑着伞站在我身边,除了雪花,天地间再无一物,让人禁不住感慨万里江山之辽阔。
“赶在了今天。”他把话说完。
我微微一笑没再说话,站在纷扬的大雪中,他站在我身后,撑着伞,陪着我,雪一直下吧,不要停,让我们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让他能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要离开。
“回去吧?”
我点点头,跟他进了屋。
分坐在椅子上后,我将手炉放进他怀里,给他倒了杯茶,几句平常的寒暄之后,竟然沉默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海誓山盟好苍白,想像从前那么闹他却没有了那份心境,收敛心性为了适应他的生活,不想连对他的欲求也收敛了。曾经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希望,都化成了平淡的相望,就想那精致绝伦的雪花最后化成了透明的水滴,不用奢华不用装饰,能执手相看,一眼,便是万年。
轻叹一声抬起头,发现他正凝视着我,深邃的目光中似乎藏着些许的希冀。
“你——有事吗?”我问。
他似乎更失望了,难道他查到了魇镇事件的真相,而这个真相让他很难过?
“好啦,哪有人过生日愁眉苦脸的?”
他抬起头,眼中一抹笑意荡漾开来。我起身推开窗子。
“外面这么美,怎么我们的大才子这么安静啊?”
“你想听什么?”
“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啦!”
他走到桌子旁,在白纸上写下“忆江南”三个字之后,就再也不肯落笔了。
吉他声起,林俊杰《江南》的旋律弥漫在空气中。
曲终,他依然凝视着我,在外面憋了好http://87book。com久的绣蝶终于抓住这个机会插进来:“郡主!爷,厨房说已经按照郡主的要求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郡主接下来的示下,没敢动。”
“准备好了?”我从椅子上跳起来,“我马上过去,兰兰别走,等我一下!”
“那么大雪你干什么去?”他在后面喊,只是我已经跑走了,他看着我的背影摇头。
一刻钟之后我回来了,兰兰正站在门口等着。
“这是什么?”他看着我捧回来的一个纯白色的东西说。
“birthday cake!”我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出去掐了几朵红梅花插在上面,白色的奶油蛋糕顿时变得好妩媚。
“坐下!”我说,起身吹了蜡烛,其实天色已经暗下来,不过因为有雪的缘故,还是挺亮的。
他们家没有那种细细的小蜡烛,我只能找来我能找到的最细的蜡烛点上,放在蛋糕旁边。
“这是要做什么?”他问。
“给你过生日!不过我没准备生日礼物,因为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我把蜡烛推到他面前,唱起了生日歌,“好啦,吹蜡烛吧!”
“我希望——”
“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于是他看着烛光想了一会儿,然后吹熄了蜡烛,屋子里的光线全部来http://87book。com自外面的雪。我抠起一点奶油,趁他不备抹到了他脸上。他吓了一跳。
“哈,刚才许什么愿了?”
“你不是说不能说出来么?”
“切,不说拉倒,谁稀罕!”我说,又抠起一块奶油抹到了他脸上。
他擦掉了这边我又抹上了那边,几次之后他反应过来,也抠起奶油往我脸上抹。
“怎么这样?你是寿星被抹是应该的,你不能还手!”
“是么?我偏要还!”
“不带这样的!”我一边跑一边躲,“不带这样的!”
“站着别动,乖乖的我便饶了你,再跑——还跑!”
“就跑就跑你抓不着!哈哈,抓不着!”
“这可是你自找的!”
“自找的,你抓不着,哦——”
他一把将我拽回来,撞进了他怀里:“看我抓不抓得——”
他话没说完,变成了直白的凝视,我心往上一提,接着跳漏一拍,想转身逃走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他眼中我的影子好清晰,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比我哪次见到的都要动人……
像喝醉了酒一样,像四周的氧气都被抽空一样,全世界只有他是真实的,檀木香气若隐若现,我仿佛又回到了六月间的苏州,暖风拂过脸颊,微醺的岁月。
他呼吸急促起来,檀木香味越发清晰,我心里一紧,他手指穿过我的头发,从我后背滑落,沿着衣摆慢慢摸索,我下意识地往前靠,伸手推他。
气氛似乎有点凝固。我攥着衣角不敢看他。
“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他抬起我的脸说,“这些日子,我根本就没照顾到你。”
兰兰点上蜡烛,屋子里亮起来,摇曳的烛光里,他的笑容依旧温柔。我松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吃完蛋糕,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还没有走的意思,想起刚发生的事我心里一阵乱跳,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撵走。
“宛儿,”他突然说,“今晚留我住下吧?”
“啊!你——我——我——”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会等到你愿意的时候。今晚,就多陪我一会儿吧?”
我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点了点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没说话。
再一次睡在他身旁,闻着他身上的香气,一瞬间让我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人哪,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拥有,总是在不经意中浪费了太多,如果在苏州时我就能意识到对他的依恋,就能意识到趴在他身边的幸福,就能意识到他在身边是多么可贵,那该多好?可是没有如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过去只能怀念而不能重复,路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就算无比艰难,就算看不到希望。
“想什么呢?”黑暗中他轻声问。
“想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的所有事情啊!”我拨开脸上的头发说,“奇http://87book。com怪,怎么我能记住的都是你欺负我的事啊?”
他不禁失笑:“我还敢欺负你?”
“天下就你最敢了!”我轻轻捶了他一下。
“是吗?说来听听!”
“先是说我淫荡,把我大骂了一顿赶走,然后把我骗回了你家,然后又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私通,然后拿我的朋友威胁我,然后还去逛妓院,哦,还有一次,还想把我甩了让我自己去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倒是说说,哪一次不是你欺负我?”
“那你每次都不辞而别,还把我们的家都给砸了,你就对啊?”
“那也是你先错的!”
“对,是我先错的,你最对了,你怎么会有错呢?”
“少油腔滑调的!就会嘴上哄我,心里一定在说:沈宛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每次都是你搞出来那么多事?害我追着给你收拾烂摊子——”
“嗯嗯。”
“哎呀你这个伪君子——”
但是他抓住了我打他的手:“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还敢说!”
“不过这倒提醒了我,”他思索着说,我不由得停止了胡闹,“把你放在外面,就算你不想,也早晚会出事,我还是尽快把你娶回来保险,我可不想我的敌人越来越多!”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要说,结果还是这个。
“你说什么——”
“说起这个,我还真想起一正事。”
“鬼才会再信你!”
“小山子,你听不听?”
我正要翻身朝另一边躺着,闻声停住了:“小山子?他怎么了?”
“你不是不听吗?我睡了!”
“小气鬼!”
“你那么关心他,我不说了!”
“哇,有人打翻了醋坛子啦,有人打翻了醋坛子啦,有人——”
从我唇上离开,他笑嘻嘻地说:“你再说啊?”
“我睡觉了!”
“小山子要成家了!”他躺回去说。
“成家?”我大吃一惊忍不住说道,“新娘子是谁啊?”
“梅映雪。”
“啊?!”
“嘘,不然一会儿彩鸾该起来了!”兰兰把我重新搂到怀里,“你还记得锦娘吗?”
“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锦娘有一对失散多年的儿女吗?”
“你的意思是——小山子是锦娘的儿子?或者,梅映雪是锦娘的女儿?”
“嗯,是小山子。曹寅年少时曾留恋过一位青楼女子,只是家世相差悬殊,他只好放弃,你说小山子跟曹寅相像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这位青楼女子就是锦娘?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
“太巧了?”我接口道,“那曹寅也太过分了吧?让人家怀孕还把人家抛弃,就算锦娘是青楼女子又怎么样,我不也是吗?你都可以做到,怎么他做不到啊?像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根本连垃圾都称不上!”
“不对不对,第一,青楼女子是沈宛,不是你;第二,曹寅当时并不知道锦娘已经有身孕,而且当年,是锦娘提出了断那段情缘的。”
“原来你是知道我不是——”
“你又多心!”他轻拍了我一下,“总之我问过小山子,他身上确实有那半只金锁,这样一来,小山子不仅有了差事可以糊口,更找到了亲人,人世间的事,真是无常!”
“就算这样,他怎么会认识梅映雪啊?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呢!”
“据说是崔墨染的朋友傲菊保的媒,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不曾想,梅映雪那样一个孤高自傲的女子,竟然会和小山子投缘,不知道气煞了多少江宁富家子弟!哦对了,小山子已经改名叫沈远山,说是为了感谢你。”
我摇摇头没说话,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命运啊,是在太过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