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爷,老爷来信了,是加急的!”砚心低声说。
兰兰脸色沉下来,接过信撕开,动作一点也不小心。
快速浏览完,他眉毛拧了起来,几乎成了半个书名号,然后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回屋里。
“出什么事了?”我问。
砚心摇摇头:“回姑娘,我也不知道,老爷很久没来信儿了,这次一下子来了个加急的,怕是上边有什么动静了!”
上边?
“宛儿,下午陪陪我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他说。
我点点头。
天气很热,前几天阴雨连绵到发水,这几天艳阳高照到干旱,果然很诡异。
“走吧?”
“服从组织安排!”
他摇着扇子浅笑,扇面上是飘逸的行书。
“采桑子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又是纳兰词,”我说,“你也很喜http://87book。com欢他啊?”
“我——只是——我其实——”
“这首词我也挺喜http://87book。com欢,而且字写得不错!”
“是吗?那送你吧?”他把扇子合上递过来。
“送我?那我这串手链送你好了!”我摘下老爸送我的珍珠手链。
“好,走吧!”
只有我跟他两个人,绕过湖,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坡,在船上看着朦胧的山的轮廓清晰起来,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路穿行,林子密密的,穿过树叶的阳光变得清凉。
“到了!”他站在一小块空地上说,至少从我的角度看来,他站那里只是一小块。
一丛古朴的建筑坐东朝西,依山势层层而上,越过面前黄色的围墙,可以看见里面飞起来的屋檐和高高的塔,“寒山寺”三个遒劲的大字端端正正地刻在墙上。
“姑苏城外寒山寺?”
兰兰点点头:“随我来!”
进了山门,来到了主庭院,迎面而来的是弥勒佛坐像,后面的韦驮天王立像威武肃穆。左侧是个花园,此刻郁郁葱葱,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鲜花竞放,两块石碑矗立其中。经过五百罗汉堂,来到大雄宝殿,木雕的释迦牟尼佛像微睁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呈施与印的手掌仿佛托着所有希望,阿难迦叶分立他两侧,轻轻的一声木鱼儿响,我吓了一跳。
一个瘦瘦的老和尚孤独地坐在大殿中,闭着眼睛敲木鱼儿,兰兰对我轻轻摇头,示意我坐到地上的蒲团上,气氛宁静而安详,我盘起腿,像练葵花宝典那样手指自然弯曲放在腿上,学着兰兰闭上眼睛,让那一下下地木鱼儿声,渐渐敲进灵魂中。
“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老和尚忽然问道。
“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老和尚又问了一遍。
兰兰探寻地看着老和尚,接着又意有所指地等着我回答。
“呃,嗯——谁能管那么多啊,做好自己就好啦!”
老和尚呵呵笑着:“施主随我去吧?”
“如痴,出家人不打诳语!”兰兰比我先反应过来,截断了老和尚看我的眼神。
老和尚好像这才看到他似的对他微微点头,表明自己听到他的话了。
“如痴,为何肯收她却不肯收我?”
“我佛慈悲,唯有缘人度之!”
“老和尚,这么说我和你空门有缘了?”我兴冲冲地说,我会和我佛有缘?不枉我把《西游记》从
头到尾读了好几遍。
“别瞎说!”兰兰抢在前面说道,“今天打扰了,告辞!”
老和尚还是笑呵呵的,不阻拦,也不说话。
“宛儿,走啊!”
“有缘无缘,实在一闪念间,缘起缘灭,更在浮生空隙,阿弥陀佛!”老和尚说完,又静静地敲木鱼儿数佛珠去了。
“如痴此言何解?”兰兰站住,用有点凌厉的声音问。
“施主身在轮回,为何还要向老衲求解?此一去苦海无边,女施主千万珍重!”
“我们走!”他故意大声说,拉起我的手走得飞快。
“老和尚,等我想出家的时候再来找你啊!”我一边被兰兰拉着一边冲后面喊,兰兰听到后走得更快了,简直都要跑起来了。
铛——
浑厚的钟声,在我们踏出山门的一刻轰然响起。
“如痴说要度我出家又不是度你,干嘛逃那么快?”
“喂?”
“宛儿,在这儿等我,我回去一下,去确定一点事情。”
“好。”
一个人枯等好无聊,所以我就自己在寺院里逛起来,看过了佛祖两侧的十八罗汉,出了大雄宝殿,左边什么也没有,右边是座钟楼,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张继《枫桥夜泊》里写的那个钟。中间是个两层的——算是小楼吧,“寒拾殿”三个大字遒劲有力。进入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莲花座盘,上面有两个袒胸露乳、蓬头赤足的胖子:一个两手一上一下、手拿方肚圆口净瓶;一个左手持腰带、右手持一枝荷花,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后山景色清幽,竟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槐树!此刻槐花已经含苞待放,泛着淡绿色的花骨朵一串串垂下来,好可爱。
微微有沙沙声,我警觉四顾,什么也没发现,于是继续徜徉在飘着淡香树林里。
好美啊!我扶着一棵棵粗糙的树干想,真想跳舞!高三为了集中精力复习,我所有的课外活动都停了:跆拳道、舞蹈、还有我专门为骗纯真少女而苦练的吉他。如今高考已经结束,我憋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练习练习了?
十指优雅地伸出,我自己哼着音乐慢慢开始旋转、跳跃,比不了飞燕的金盘起舞,比不了王小蒙的雍容华丽,但绝对算得上是翩跹,好歹我也是获过省里大奖的,自娱自乐还是绰绰有余!
什么东西踩断了树枝发出一声脆响,我正好转到了一棵大槐树下,一惊之下没有把握好动作,摔在了地上,头上的蝴蝶结也挂在了突出的那根树枝上。
“惊扰佳人,在下有礼了!”一个男人抱拳作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卢小姐!”那个男人一边把手帕取下来递给我一边试探着叫。
“你还记得在下吗?”
“不记得,我不认识你。”
“我是西溟啊!”他有点激动,似乎想过来抓住我,“三月微雨,柳槐吐蕊,晨钟暮鼓,静心定性……我们在此相识,你不记得了么?”
“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你嫁了他我替你高兴,可你怎能忘了我呢?”他有点抓狂,“这么多年,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当我听说你芳魂杳杳时,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今天在这里又让我看到了你!卢小姐,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卢小姐,”他冷不丁一把抓住我的手,“你肯回来,证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一起白头到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我使劲甩,他就是不松手,干脆往他怀里撞去,他一惊松开我跌倒在地上,我慌不择路地朝山下跑去。
天黑下来,想我的脚力也是不弱的,那个叫西溟的男人并没有追来。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山上转悠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几只蘑菇,可是不敢吃啊,这几年因为乱吃蘑菇中毒的报道太多了,我虽然对穿越这件事很不满,可也不太想英年早逝,如果说死了就可以再穿回去,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宛儿……你在哪儿……宛儿……”
“兰兰,我在这儿!在一棵大梧桐树下面!”
但是声音渐渐远去了,我失望透顶,只好再坐在树下,等天亮。
“宛儿!”
我一下子蹦起来,转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朝我奔来。
“你去哪儿了!”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我赶忙扶住,让他坐在我刚坐的大石头上。
“没事吧?”我们俩异口同声。
“没事。”还是同声异口。
“爷……沈姑娘……你们在哪儿……”
“是他们找来了,”听了一会儿,兰兰说,同时示意我安静。
于是呼唤声渐渐远去。
“你怎么不回答他们?”
“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小时候,家里人教我读书识字希望我能光耀门楣,可书读得越多,我越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无奈的是我是家里的长子,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过被安排好的生活。”
“午饭的时候,家里来信催我回去,但是我不想回去。”
“哦,我还以为你家出什么大事了呢!害我白担心一场!”我愤愤地说。
他忧伤地笑了:“如痴方丈是我多年的朋友,本来想寒山寺景色甚美,想带你去看看,顺便请如痴为你指点一二,谁知道他竟见面就要度你出家!”
“或许也是因为你的回答,他才有此念头,毕竟我说过很多次,他都不肯收我。”
“你要出家——因为蝉儿?”
“不完全是,”兰兰摇摇头,“佛门清净,入了山门,就能了却红尘中所有烦恼,念经诵佛虔诚度日,如闲云野鹤一般,多逍遥!”
“你这是逃避!”
“你还记得如痴问你的问题吗?”
“记不清了,他好像说‘世人若欺负我、骂我、骗我……’”
“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
“对,是这样的。”
“我求他收下我的时候,他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
“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
他。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没有回答,他问的问题正是我烦恼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管他做到做不到,你先让他收了你再说啊,这个禅机,可以慢慢悟的嘛!”
“佛门不打诳语!何况他是得道高僧,你有没有参悟他是能觉察出来的。”
“那他怎么要收我呢?我说什么了吗?”
“或许,这就是慧根,就是缘分。”
“我才不要有缘!”我摇着头站起来,“虽然我现在没人疼没人爱的,但我还想到处走走,去看
看我国壮丽的山河,策马啸西风,并肩看彩霞,举杯邀明月,狂歌五柳前!”
“好!好个‘策马啸西风狂歌五柳前’!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和你义结金兰!”
“义结金兰?女人也可以啊!”我想起了哥哥陈永华。“苍天为鉴,明月……没有明月,那就星星为证,我们撮土为香,就在这儿,‘梧桐结义’,怎么样?”
“你投胎的时候,鬼差一定是玩忽职守了,不然你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切,女人怎么了?你这个大男人还不如我这个女人呢!”
“是是是,我怎么能比得上你,你可是我们的沈大小姐啊!”
“哼,知道就好。”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好像他的哪个朋友来过,因为花园的亭子里还摆着酒菜。兰兰独自一人坐在桌旁,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握着一块兰花手帕。
“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本来想很潇洒地一饮而尽,结果酒太辣,呛到了。
“干嘛只看着手帕不说话?哦,说,是哪个小美人给的?”
他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字斟句酌地说:“刚才,姜宸英来过。”
“哦。”
他不经意抖了下手帕,把杯里的酒喝光。
“哼,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说。
“正解!满上!”
一看他就知道是个常应酬的人,喝酒的姿势那么帅,只是脸色越来越白,而我就像进了桑拿房一样,不停地出汗,热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说完砰地一声放下杯子。
“切,”我哼了一声,“多大个小屁孩也敢这么感慨?”
“我活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十年,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哈,是不对,应该说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你那算什么!我不过十七岁,却参加了三次葬礼,爷爷、奶奶、外公,是他们把我拉扯大,可还没等我好好孝敬他们……你这个算什么?”
都说酒后容易动真情,亲人的脸此刻分外清晰,他们对我的好,就像是刻在我心上的伤,一下下疼得厉害。
“宛儿!”兰兰傻乎乎地看着我叫道。
“我认识你,你是沈宛!”他大概喝醉了,拍着手大笑道。
“宛儿……”他好像才发现我坐在他旁边哭似的柔声说,慢慢将我搂进怀里。
“你不是还有我么?”
“你?”
“只要你不离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真的吗?”
他笑了,我从未见过那么迷人的笑容,一双缠绵的眼睛里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连眨眼的瞬间都充满了诱惑。
“真的。”
我和他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推开了对方。
“那个,别喝了,”我站起来,“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睡吧。”
“嗯。”
我离开的时候,兰兰又看了一眼那方手帕,想了想,自己摇摇头笑了。
“沈姑娘?沈姑娘该起床了?沈姑娘?”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梦岚好看的脸。
“姑娘起来吧?爷说今天要带姑娘出门呢!”
“啊~去哪儿?”
“今天是城中崔员外生辰,前些日子就下了帖请呢,姑娘没事也跟着去吧,就当散散心。”
“哦,那好吧!”
到了崔家我才醒悟过来:什么崔员外,直接告诉我崔墨染不就得了,害我白白好奇了那么久!不过兰兰的身份好像真挺高,不但主人亲自接待,连等候都是在后花园,独立且清静。
“先生能来,敝宅真是蓬荜生辉啊!”崔墨染说,又露出两只大酒窝。
“哪里,得崔兄之邀,才是在下的荣幸!”
“这位就是沈姑娘吧?”
“宛儿!”兰兰推了我一下。
“什——啊是啊,嗯。”我刚才一直在愣神,进门的时候与一个少年擦肩而过,我总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墨爷生日快乐!”我说,顺便掩饰刚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