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婶很开心地笑起来:“既然如此,二夫人何不扮一回红娘,撮合她与大少爷?”
方氏先是愤怒,当初李舒进门,她就是不同意,认为高官家的闺女,不好拿捏,如今好容易赶出去了,还要接回来?但她仔细一琢磨,李简夫已然倒台,李舒如今的娘家,还不如她呢,就算再接回来,料想也神气不起来,揉圆搓扁,还不是由着她这个婆母?
她心里的一口气,慢慢顺了过来,脸上也渐渐带了笑,夸任婶道:“这主意果然不错。”
任婶见事情有望,也很高兴,又叮嘱方氏道:“二夫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先莫要提起你的事,等到李氏重新进了门,备礼感激你时,再向你提起。”
方氏不同意,担心李舒忘恩负义,进了家门就不认她。任婶偷偷白了她一眼,暗道常听张家那几个读书人讲甚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果然是不错的,方氏自己是这样的人,就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
这些话她不敢讲出来,只好耐着性子跟方氏讲道理:“二夫人,大夫人是要强的人,若她晓得你另有目的,就不肯了。她若不愿意你还能找谁帮忙去?”
好说歹说,终于让方氏听了进去,答应先撮合张伯临与李舒,再提求情的事。
任婶认为,张家的几个男人,都是服软不服硬,因此要想达到目的,就得以情感人,于是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到前面罗家酒楼借来磨子,磨了一堆江米粉,蒸了几个团子,趁热给张伯临带过去,一路上,又叮嘱了些话。
方氏到学馆寻到张伯临,将热乎乎的江米团子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脸,道:“上回来时,就觉着你瘦了,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做了几个家乡的团子,赶紧拿进去,同你爹趁热吃了罢。”
张伯临真以为她是特意来送吃食的,感动到热泪盈眶,将团子送进去后,马上又回转,请方氏进到一间休息室,与她斟茶来吃。
方氏见他肯与自己坐下讲话惊喜异常,暗赞任婶的主意果然高明。她接过张伯临奉上的茶,却不吃,望着他道:“我儿,你消瘦得紧,看来只有妾室确是不顶用,没有正室在身边,就是不行。”
张伯临听见这话,还以为她是来劝他另娶的,一根弦立刻紧绷起来。
但方氏却道:“李氏那人,虽然蛮横些,但料理家事还是不错的,加上又与张家添了孙子,我也就不同她计较,你不如择个吉日,还把她接回来罢。”
劝张伯临把李舒接回来,事情本身,并不能让他惊讶。毕竟张仲微夫妇早就劝过他无数次了,但这样的话从方氏嘴里讲出来,就令他太过震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盯着 方氏看了又看,总觉得那番话的后头,还有个“但是”。他的确没有猜错,方氏没有目的,怎会甘做好人,不过她是经任婶叮嘱过的,将后头的转折藏起来,因此张伯临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变化。
张伯临自新租了房屋,就有意将李舒接回,只是苦恼如何去向张梁讲,此刻听见方氏有同他一样的心思,欣喜若狂,忙道:“娘有这样的打算,何不去向爹讲?”
方氏苦笑道:“你爹恨着我呢,怎会听我的话?”
张伯临失望道:“我做儿子的,更不好提了,看来我此生与她无缘。”
正说着,有学生来请,张伯临便告了罪,朝教室去了。
方氏自学馆出来,想到白跑了一趟,心情很是糟糕,将一腔怒火,撒到了任婶身上。任婶满腹委屈,道:“大少爷又不是不肯,只是让二夫人去向二老爷提一提而已,二夫人为何不答应?”
方氏气道:“二老爷会听我的?”
任婶回嘴道:“听不听的,讲了再说,二夫人这样一来,自个儿把自个儿的路堵死了。”
主仆俩都认为了自己才是有理的那个,吵吵闹闹地朝东京去了。张伯临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连方氏都在想念李舒,他还等到甚么?如今他屋也租了,赚的束修,也养得活家人,正是将李舒接回来的好时机,但他却迟疑,不知如何向张梁讲。
他不是不好意思,只是当初赶李舒走,张梁也有份,如今他这做儿子的去提,岂不是在打老子的脸?本来指望方氏帮忙,却被拒绝了,如何是好?
晚上学生放学后,他还不想回家,便与张梁在学馆门口分手,独自朝官府后衙去,想找张仲微吃两杯。张仲微正同林依逗小玉兰玩耍,见他愁眉苦脸,忙问缘由。
张伯临苦笑着讲了烦闷之事,向张仲微道:“要不你帮我向我爹提一提?”
张仲微还没应答,林依却嗤道:“你们这些男人,真以为女人生来就没骨气?大哥想要接舒姐姐回来,也不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张伯临傻眼了,却又不能得不承认,林依讲得很有道理,李舒是甚么性子,他很清楚,若不问她的意见,贸然上门去接,她肯定不愿回来。加上他这几个月,由于羞愧、自卑,各种原因,都没去瞧过李舒一眼,说她心里没有气,他自己都不信。
林依见张伯临一脸颓然,又有些不忍心,教他道:“既然不晓得人家的心思,就该设法去问一问。”
张伯临心想,女人的心思,自然是女人更加了解,于是虚心求教道:“三娘指点指点我,大哥感激不尽。”
张仲微也帮着劝:“撮合姻缘,是积福的好事哩。”
林依本来就是愿意帮忙的,经他们两人这一说,马上思索起来,她想起李舒提过张浚明,便道:“我记得浚明的生辰马上就到了,何不以此为由,下个帖子给舒姐姐?”
张伯临犹豫道:“她待浚明固然不错,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会给这个面子?”
第两百六十章 天降喜事
林依道:“你请她,显得你有心,至于来不来,则是她领不领情。”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仲微先回过味来,喜道:“大哥,我娘子讲得有理,你就不想知道李氏愿不愿意回来么,若她愿意岂会不来?”
张伯临一想,真是这么回事,于是欢欢喜喜答应下来,又拱手道:“不管成不成,先在这里谢过你们。”他实在是盼着李舒回来,张浚明的生辰宴还没着落,先亲笔写了帖子来,央林依亲自与李舒送去,理由是:“万一她有话要捎带,那些丫头媳妇子怎听得清楚。”
林依暗笑一气,答应了,接了帖子,坐轿子到李舒家去。李舒听说她来了,很是高兴,连忙命人开了大门,请她进来,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来,还道你把我忘了。”
林依玩笑道:“确是把你忘了,今日来,也不过是受人所托。”
李舒聪敏人,一听就猜到端倪,红了脸不作声。只接过张浚海来拍着。林依自袖子里取出帖子,递与她道:“再过几天,是浚明生辰,舒姐姐若有空,带着浚海去瞧瞧哥哥罢。”
李舒啐道:“谁要瞧他。”
林依见她听岔了,大笑:“我讲的是浚海的哥哥浚明,你道是谁?”
李舒窘了,脸上更红,只好借着看帖子来遮掩,瞧了一时,道:“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到底是从小带大的,还真有些想他。”
林依道:“他心里只有你这个娘呢,也是想得紧。”
李舒想起自从她离开张家,张伯临还没来瞧过她,就恨道:“孩子倒比大人重情意。”
林依知道她指的是甚么,故意道:“大人也重情意呢,只是 没脸来。”
李舒闻言,点头道:“他的确是没脸。”
林依笑着起身,道:“有脸没脸的,等他自己跟你解释去。”又问:“舒姐姐到底去是不去呀,给个准话儿。”
李舒拍着她道:“做了几天知县夫人,果然狂妄起来。”待得送林依到门口,又笑道:“你亲自来请,我自然是要去的,怎能不给知县夫人面子。”
林依也笑:“只要你去,我差事就算了结,管你是给谁面子。”她告辞回来,将李舒答应赴宴的事讲了,大家都很高兴,张伯临更是谢了又谢。
杨氏得知此事,特意把张伯临叫去:“李错是个好样的,你想接她回来,是对的。只要她愿意回,你爹那里,我去讲。”
张伯临正愁这个,听见杨氏主动应承,喜出望外,但却又的担忧一件事,若张浚明的生辰宴,张梁并不欢迎李舒来,怎办?
杨氏听了他的苦恼,宽他的心道:“这有甚么难的,到时两处摆酒,男人都到你家,女客都到我这里来,两人根本连见都见不着,肯定起不了冲突。”
这就是要借场地的意思了,张伯临又是一阵欢喜,将她谢了又谢。
接下来的几天,大伙儿为了张伯临与李舒复合,都为张浚明的生辰宴忙开了,请厨子的请厨子,借桌椅的借桌椅,张伯临这个当事人,就更不用提,忙碌得脚不沾地,把学馆的事情全交给了张梁。
张梁只当他是重视庶长子,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拦着。这日他独自在学馆教书,忽然有人来找,他丢了书本出来一看,却是个奴仆打扮的人,身上穿得比他还好。这人自称是王翰林家的家丁,奉命来请张伯临去王翰林府上讲话。
张梁一听,吓呆了,因为当初李简夫倒台,张伯临入狱这些事,就是王翰林同欧阳参政联起手来办的,如今他来找张伯临,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梁心中一阵慌乱,断不敢报出张伯临行踪,只道:“我儿子这几日有事,不知去了哪里,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我跟你走一趟。”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梁虽然害怕,但还是想替张伯临去探探消息,因此才讲出这个话。
来人听后,虽然不大愿意,但转念一想,请不到儿子去个老子也算能交差,总比回去挨骂的好,于是就点了头,请张梁上了他带来的轿子。
张梁坐在轿子上,心下忐忑不安,暗自猜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先礼后兵?
自从李简夫倒台,王翰林顺风顺水,也同欧阳参政一样,有了一间御赐的大宅子,张梁所坐的轿子,就在这宅子前停下,等候看门的进去通报。
王翰林听说张伯临没请到,只来了张梁,十分恼火,认为这是张家不给面子,当即就要轰走张梁,根本不想见他。王翰林夫人却道:“老爷,你也不想想,你今日是为了甚么,才去请张伯临来,这事儿对他父亲讲,只怕还合适些。”
王翰林听了夫人这番话,复又高兴起来,连声冲下人喊了好几个“请”字,又赞夫人道;“还是你心细,且在帘子后听着,若我有忘记了讲的,你提点着些。”
王翰林夫人笑着应了,当真在帘子后设了个座儿,过去坐了。
张梁惶恐不安地进来,准备与王翰林磕头,王翰林却命人拦了,请他到椅子上坐下,又叫人端上香茗来,十分地客气。他越客气,张梁却越害怕,上了茶,却又不敢不喝,端起茶盏来时,一双手抖个不停。
王翰林不知他心里想甚么,只当他是上不得台面,还没开口谈事情,就先有了三分悔意。他想去问一问夫人的意见,就仗着自己是个官,把张梁晾在了那里掀帘进去了。
王翰林夫人见他进来,惊讶问道:“怎地了?”
王翰林不讲话,将她拉到里面,才道:“亏你把张家夸得跟甚么似的,你瞧那个张梁,连个茶盏都端不稳,怎么配得上我们王家?”
王翰林夫人急道:“罢哟,你还挑三拣四,也不瞧瞧我们十一娘今年都多大年纪了,再不出嫁,传出去羞煞人。”
王翰林拿闺女无法,只好叹了口气,重新出去。张梁正在厅里等得心焦,又不敢走,看见王翰林出来了,赶紧抹了抹额上的汗,大着胆子问道:“不知王翰林找小人来,所为何事?”
王翰林听他讲话倒有些文绉绉的意思,就把瞧不起他的心思,压下了几分去,问道:“你如今在哪里高就?”
张梁老实答道:“在祥符县开了个馆,教书哩,混口饭吃罢了。”
王翰林又问:“令子也有那里教书?”
张梁暗暗叫苦,果然问到张伯临身上来了,他斟词酌句,慢慢答道:“犬子已熄了做官的心思,只盼平平安安到老。”
他只望王翰林听了这话,能放过张伯临,却不料王翰林竟失望道:“我还以为他有些雄心壮志呢,怎这般经不起风雨?”
张梁当初好几次进京赶考,虽然没有考上,却也为了走关系,同好些官员打过交道,好歹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他此时听了王翰林这话,暗自琢磨,难不成自己猜错了?王翰林其实是想提拔张伯临,而不是要害他?
王翰林见张梁低头不语,还以为他听不懂,愈发觉得他上不得台面,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讲,称他家有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听说张伯临学问不错,人也生得整齐,因此想与张梁结个亲家,只不知张伯临自从休妻后,可曾另娶。
王翰林敢讲这番话,自然是晓得张伯临没有另娶的,拿这个来问张梁,分明只是走个过场。
张梁听了王翰林的话,除了不敢置信,还是不敢置信,直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呲了牙,才相信这天大的好事,确是砸到他头上了。他因为太过喜悦,就忘了留意王翰林描述自己女儿的话,只晓得他家的儿子张伯临,被堂堂朝廷二品大员瞧上了,这只要娶了王翰林家的闺女,甚么仕途,甚么荣华富贵,岂不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他当即打着哆嗦,应下了王翰林的话,称一回家,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王翰林对他的态度,还是满意的,便命人还是用轿子送了他回去。
王翰林夫人自帘子后转出来,不满道:“这张梁,果真上不得台面,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一听说可以与咱们结亲家,连我家女儿生的甚么样儿也不问问就答应了。”
王翰林不悦道:“我说他上不得台面,你要驳我;我听了你的话,你却又有意见,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
王翰林夫人泼辣,不然王翰林也不会一个妾也没得,当即就与他吵了个天翻地覆。
当然,这些事情张梁是不知道的。他直到回了祥符县,也没想起来自己忘了问王翰林家闺女的样貌。他下了轿子,觉得自己是王翰林的准亲家,赏钱也没给,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学馆。
这会儿张伯临已回来了,正在望着空荡荡的教室发愣,不知父亲和学生怎么都不见了。张梁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看了,学生都让我放回去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四处求助
张伯临诧异道:“爹,无缘无故,你放学作甚么,咱们家的口粮,可都指望着这些学生呢。”
张梁哈哈一笑,将他见王翰林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又洋洋自得道:“你有了这门好亲,有的是官做,还教这门子破书作甚么。”说着用力拍了拍张伯临的肩膀,出门寻媒人去了。
等到张伯临从震惊中醒过来,张梁已没了踪影,他拔腿追出去,边跑边问,足足追了半条街,才把张梁追到,气喘吁吁问道:“爹,你做甚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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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梁奇道:“自然是去寻媒人,上王翰林家提亲去,不然跑了一门好亲,后悔大着呢。”
张伯临死命拽住张梁,不肯放他走。张梁不明所以,追问缘由。张伯临无法,只得告诉他,自己想与李舒复合。
这若放在先前,张梁没准就答应了,可如今将王翰林与李舒一对比,他自然而然地,要选择前者。他见张伯临想的同自己不一样,大骂他糊涂,但张伯临不管他怎么骂,就是不肯松手。
张梁到底上了点年纪,挣不脱张伯临的手,只好软了语气,道:“你若还想着李氏,将她接回来,做个偏房便是,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前程?”
张伯临却道:“官场上的那点子事,儿子看穿了,不愿再回去,爹你就依了我罢,儿子不会让你饿着的。”
张梁急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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