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点头,道:“我省的,糊涂的人,才把庶子生在前头。”
甄婶赞道:“你是个懂事的,等大少爷回来,身旁若没有再添别人,就抬你做妾。”
锦书明白了,她这一去,服侍张伯临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盯着他,以防他拈花惹草,朝屋里添人。这差事,她还是极愿意的,于是重重点头,道了声:“明白了。”
甄婶见她通透,很是满意,又叮嘱了几句,回去复命。
张伯临临行前的事务,自有李舒打点,张仲微却是要亲力亲为,先整理随身衣物,后清点书籍文章,虽有杨婶帮着,也忙乱了好几日。
这日他终于得闲,连忙去见了林依,依依惜别道:“我去见过李太守,就直接赴京了,你在家要保重。”
林依将个小包袱递与他道:“闲暇无事,与你纳了几双鞋垫,手艺不好,凑合穿罢。”
张仲微当时就打开瞧了,见鞋垫上头绣的是并蒂莲花,便咧嘴笑了,将包袱揣进怀里,道:“等我中第,讨个封赏与你。”
林依作势打他,骂道:“胡说什么。”
张仲微躲闪几下,嘻嘻哈哈跑远了。
过了几日,行李备好,张伯临与张仲微,先去舅舅家辞别,因张伯临娶了李简夫的闺女,方睿本就不高兴,此番又听说他们要去拜访李简夫,竟当堂翻脸,起身轰人。
张伯临与张仲微连方氏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来,还是张八娘偷偷开了角门,让方氏出来相见。方氏拉着儿子们的手,泪水涟涟,连声嘱咐他们一定要高中,好让张梁把她接回去。
瞧见她这般可怜,连张伯临都心软了,好生劝慰了她几句,才与张仲微回转。临行前,杨氏将张仲微叫了去,将几张交子交与他,道是与他添盘缠,张仲微谢过她,却又暗自奇怪,同样是侄儿,为何只与他,不与张伯临。
启程这日,张梁特意设宴,与儿子们践行。吃罢酒席,张伯临与张仲微动身赴雅州。上路前,张伯临才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个锦书,他猜到这是李舒的安排,便回身冲她一笑,收下了。
兄弟俩到得雅州,见了李简夫,呈上文章。李简夫细细读了赞不绝口,当即修书一封,寄与翰林学士姓欧阳者,向他推荐自家女婿及其兄弟。
张仲微寻思,他帮张伯临是应该的,帮自己却是许了人情,于是在同张伯临一齐道谢后,再拜谢过。李简夫见他颇为知礼,很是喜欢,便慢慢问他些可曾婚配等语,当得知他已有婚约在身,有稍许失望,但立即又道:“我瞧你哥哥有个丫头服侍,但你却孤身一人,不如我赠一个与你?”
张仲微想着,长者赐不可辞,何况又是于他有恩的,于是就收下了。他当初拒收冬麦,张伯临是不解的,如今见他终于痛快收了个丫头,还道他开了窍,暗地里替他高兴。
李简夫所赠的丫头名唤青莲,见过张仲微,依着规矩先请他替自己改名,张仲微心道,青莲这名儿,与林依的青苗倒是相配,于是便道:“青莲甚好,不用改了。”
青莲才见主人,就得了不用改名的殊荣,十分欢喜,忙前忙后,殷勤献个不停,张仲微却嫌她烦扰,打发她同锦书一处歇着去了。
第二日,李简夫为兄弟俩备好鞍马行装,派人护送他们入京。
张伯临与张仲微从褒斜谷出川,经关西、长安、陕西等地,长途跋涉两个多月,于五月到达东京开封。
大宋京城,金翠耀眼,罗绮飘香,一派繁华景象,让兄弟俩目不暇接,又心生豪气。初抵东京,两人经护送人等指点,住进兴国寺浴室院,兄弟俩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家中写信报平安,一封寄与张梁,另两封则分别寄与李舒与林依。
林依自来到大宋,还是头一回收到信,迫不及待打开来瞧,张仲微信中称,他们到达东京时,时逢京城大雨,蔡河决口,水涌进城,房舍倒塌,四处都是水,没法去见欧阳翰林,只得闷在寺内背书。
她读完信,正替张仲微担心,李舒寻了来,手中也有一封信,冲她扬了扬,笑问:“二少爷来信了?”
林依点头,请她坐下,笑道:“两封信是一起到的,大少夫人这是明知故问。”
李舒笑了笑,问道:“二少爷收了个丫头,是我爹送的,他信中可说了?”
林依手里还拿着信纸,不自觉攥紧了些,道:“不过是个丫头,有什么好说的。”
李舒是过来人,也不点破,只道:“我爹送的丫头,必是可靠的,以其任他去买,不如安插个自己人。”
李舒是示好,林依听了却不高兴,垂首不语。青苗在旁,也不高兴,插嘴道:“大少夫人好意,不过二少爷买不买丫头的,与我们三娘子什么相干,一个姓张,一个姓林呢。”
李舒这才反应过来,林依是未嫁之身,确是自己孟浪了,她连忙起身道歉,福了又福,直称自己是无心之语。
林依连忙拦住她,称自己没往心里去,李舒瞧她脸上是带笑了,这才放了心,转身辞去。她刚走,林依就收了笑容,沉着脸朝桌边坐了。青苗瞧着有些害怕,安慰她道:“许是大夫人骗你的。”说完候了一会儿,见林依还是默不作声,又道:“必是个普通丫头,二少爷与她没有什么。”
林依还是不作声,青苗差点哭起来,央道:“好娘子,你好歹讲句话。”
林依深叹一口气,道:“他这样性格怎么做官,才上路,就留一李家耳目在身旁,只怕他日受牵绊。”
青苗见她担心的是这个,抚了抚胸,玩笑道:“万一二少爷是真想收了那丫头呢?”
林依还真不知张仲微于妾一事的想法,不禁有些后悔将那几双鞋垫送了出去。青苗见她又不作声了,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忙道:“三娘了,我随口说说而已,二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不然当初就收了冬麦了。”
林依听了这话,稍稍宽慰,但心里还是默默朝张仲微身上,加了“待查”二字。
青苗见她还是不怎么高兴,便捧了她最最在意的账本来,道:“三娘子,第二批鹅,又出栏了,你快来算算账。”
林依哪里不晓得她心思,轻轻一笑,依言朝书桌边坐了,拨起算盘。两个月前,第一批鹅出栏,她把钱与张家二房送了去,随后又养了第二批,总共一百五十只,但因方氏尚在娘家,无人与她合伙,于是赚的都是自己的。
她拨着算盘,越拨越欢喜,真个儿将张仲微的事暂时忘却,兴致勃勃与青苗商议,要再种几亩苜蓿,多多养鹅。
正说着,冬麦来问:“三娘子第二回养的鹅,卖掉了?”
林依点头,笑道:“你消息倒灵通。”
冬麦不好意思道:“二老爷叫我来问问,为何头一回咱们有分红,这回却没了。”
林依取了契纸来与她瞧,道:“二夫人在家时,只与我签了那五十只鹅,这回养时,没得人来讲本书由87book。com提供下载,所以我一人把本钱出了。”
冬麦不识字,便讨了那契约,拿去与张梁看。张梁读了一遍,果然如此,便唤来李舒商量,把那契约递与她瞧,道:“养鹅极有赚头,咱们还与林三娘合伙?”
李舒不把这几个钱放在眼里,便道:“咱们又不是没本钱,养鹅作甚,不如去城里买个店铺。”
张家世代务农,张梁对行商,有天生抵触情绪,不大愿意,正捋须想理由来反驳,忽然听得院门口吵吵嚷嚷,走出去一看,原来是方家的几个管事,操着棍棒等家伙,在那里闹事。
任婶是从方家出来的,忙上前招呼,将人领到张梁面前。张梁恼火道:“你们到我张家门首闹什么。”
领头的方家管事道:“张二老爷,你太不厚道,方家娘子既与你和离,你就该将她当初的嫁妆还来,怎能只放人,却强压着陪嫁?”
第八十五章生财之道
女家先提出的,才叫和离,这同休夫并无实质区别,张梁一听就火了,怒道:“胡说八道,我们何时和离过。”
领头的方家管事道:“既是没和离,你家二夫人在娘家都住了两个多月了,怎还不见有人去接?”
张梁见他讲话时,脸上隐约有笑意,立时就明白过来,敢情这是逼他去接人呢。他一时间觉得面子抹不下来,哼了一声,甩袖子就走。李舒在旁瞧着,本没打算出声,甄婶却进言道:“方家势大,又拿捏着张八娘,二夫人决计不会轻易被休,既是如此,大少夫人何不卖她个人情?”
李舒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先抬手,叫堂屋前吵闹的方家管事们稍安勿躁。随后进屋,劝张梁道:“二老爷,方才你说的养鹅一事,我看可行,只是我没做过这等事体,不晓得路数,不如你将二夫人接回来,还叫她管着。”
张梁意动,却还是犹豫,道:“与她三分面子,她又要得意忘形了。”
怎么劝他,李舒省得,但却碍着儿媳的身份,不好开得口,便走出去与甄婶耳语了几句,甄婶会意,与那几个方家管事打商量:“我们二老爷,向来服软不服硬,你们进去将二夫人如何知错有悔意的话讲几句,他就肯接二夫人回来了。”
那几个方家管事心想,只要能完成王氏交待的差事,怎么说都成,于是围到门口,七嘴八舌道:“二夫人知错了……二夫人极想回来……二夫人想念二老爷……”
张梁听到最后那句,老脸有些泛红,忙打断他们道:“既是知错了,我就看在儿子们的份上,再与她个机会。”
李舒见他同意,便点了自己房里的两个媳妇子与两个丫头去接。既是李舒的人,见了方氏自然有话讲:“老爷百般不情愿,是大少夫人费了半日口舌,才说动了他。”
方氏平日不觉得,如今落难有人帮,才瞧出儿媳的好来回到家中,虽未向李舒道谢,但比先前和颜悦色许多。
张梁端着老爷架子,教训方氏道:“往后不得肆意行事,凡事须得先问过我。”
方氏才回来,哪敢讲半个不字,忙欠身应了。
张梁走后,方氏才朝椅子上坐了,大有劫后余生之感。李舒待她倒如从前一样恭敬,服侍她吃过茶,又主动将家中账本奉还。
方氏虽感激李舒,但该做的一点不含糊,客套话都不讲一句,就把账本接了过来。但她只翻了几页,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怎么只这一点子钱?”
张家如今只有六十亩地,本来就不富裕,加之她在方大头那里亏了二十贯,可不就只有这点钱。李舒应道:“两位少爷带走了盘缠,账上的钱就去了大半,加上这两个月的各项日用开销,的确所剩不多。”
方氏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房里的下人多……”
甄婶听不下去,插话道:“二夫人临走时,大少夫人房里的下人就是她自贴嫁妆钱养活的,并不曾花公账上一文钱。”
方氏恨不得叫李舒将整个张家都养了,但她才得了李舒的恩惠,这话不好意思讲出口,便坐在那里长吁短叹:“账上无钱,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这可怎生是好。”
李舒在方氏那里,连一句好话都听不见,才不愿意替她养家。便只出主意道:“二老爷想与林三娘合伙养鹅呢,听说二夫人是与她合过伙的,不如还是照旧?”
方氏来了精神,忙将账本又翻了几页,见养鹅那项的收益是二十四贯,除去一贯钱的本钱及所借的占城稻,还有二十贯出头。她惊喜道:“养鹅竟这样赚钱。”
李舒巴不得方氏自己能赚钱,好不眼热她的嫁妆,忙怂恿她去寻林依,商议再次合作的事情。
方氏合了账本,欢欢喜喜到林依房里,见她正在悠闲剪纸顽,不禁奇道:“三娘子没去田里照看?”
林依才听说她回来,没想到这样快就见着,答道:“那几个佃农都是做熟了的,不消我时时盯着。”
方氏朝桌边坐下,取了剪纸来瞧,称赞几声手巧,道明来意:“我还与三娘子合伙养鹅呀?”
林依早料到她迟早要来,取出一张写好的契纸,道:“我还是让一成利与二夫人,本钱一人一半。”
方氏对此分法自然是满意的,就接过契纸来瞧,见那上头写着她需出本钱二十贯,立时愣了:“怎么这样多?”
林依解释道:“我瞧养鹅有赚头,新添了七亩苜蓿地,鹅养多了,院子里歇不下,就还在那近前搭建了两间鹅舍,这二十贯里头,含有买地的钱,与盖鹅舍的费用。”
方氏不满道:“买地的钱怎么也要我出?”
青苗暗地里白了她一眼,道:“二夫人,既是合伙,怎能只叫我们三娘子出地?先前那三亩苜蓿,就没算你的钱,这回有十亩,可不能再让我们三娘子一人出了。”
方氏讲不出反驳的理由,又拿不出十七贯钱,犹豫道:“要不从分红里扣?”
青苗扑哧笑出来:“二夫人,哪有这个理。”
“怎么不行?”方氏着起急来。
林依早就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忙道:“二夫人若是暂时拿不出钱,何不先少合伙几亩地?”
方氏见有解决之意,便问:“怎么说?”
林依道:“还同先前一样,合伙养五十只,如何?”
方氏愿意,却又疑惑:“那你剩下的几亩地怎办?”
林依笑道:“少不得我自己一人承担了。”
方氏暗自惊讶,没想到两个月未见,林依财大气粗起来,竟有能耐独自承担那许多的成本。她签过五十只鹅的契约,回去与李舒感叹:“没想到林三娘也有发财的一日。”
李舒不以为意,道:“二夫人言重,她不就多养了几只鹅,发什么财。”
方氏嫌弃她没眼光,与她算账,林依十亩苜蓿地,养了五百只鹅,至少能赚三百多贯。李舒犹道:“三百贯也算不得多。”
方氏恨道:“鹅不比猪,出栏快着呢,两个多月就能赚一笔。”
年收入没过万贯,还是入不了李舒的眼,不过她懒得再与方氏辩驳,便道:“既是赚钱,二夫人与她合伙,也能挣不少。”
方氏遗憾道:“可惜我本钱不多,只与她合养了五十只。”
李舒问道:“若全部合养,二夫人须出本钱几多?”
方氏见她有借本钱之意,大喜,忙道:“不多,十七贯。”
李舒就要答应下来,甄婶却在后面扯她衣裳,她只好住了嘴,另将些不咸不淡的话来讲。方氏失望,无精打采应了几句,挥手叫她下去。
李舒回房,问甄婶道:“十七贯值什么,把给她讨个欢喜又如何?”
甄婶道:“大少夫人还瞧不出来?只要二夫人得意了,她就不许别个好过,还是叫她过得不如意,时不时挨二老爷的训斥才好。”
李舒一想,果然如此,方氏被赶回娘家的这两个月,才是真惬意舒适的两个月,于是就抿嘴笑了:“甄婶你一把年纪,原来是个坏的。”
不多时,张梁自冬麦房里出来,得知方氏只与林依合伙养了五十只鹅,很是失望,道:“家里的钱,所剩无几,稻子又还没熟,剩下这几个月,如何度日?”
方氏道:“我也想多养,但没得本钱,奈何?”
为何没得本钱,还不是因为方氏败家,张梁瞪她道:“你既当家,就要想办法,总不能让全家人饿肚子。”
方氏嘀咕道:“儿媳有钱,却不肯拿出来。”
张梁可不敢向李舒讨钱,叮嘱方氏道:“儿子们在京城,还要仰仗李太守的关系,你切莫得罪了儿媳。”
方氏才从娘家回来,还记得要收敛,便点头应了,犯愁道:“这时节,哪里去弄钱,真是急煞人。”
张梁恨她不争气,责骂道:“就你只会花,不会挣,瞧瞧隔壁林三娘,孤身一人,只有一名丫头相助,日子过得比咱们还红火些。”
方氏低头挨训,听着听着,突然抚掌道:“我有一绝妙好计,立时能够生财。”
张梁将信将疑:“你能有什么好主意,莫和先前那些事一样,赔了夫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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