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先生似乎很宠自己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假装一本正经道:“Wen,Mark来了,怎么不问声好呢?”
Wen和何倾互相亲了亲脸颊:“你好,Mark,以后可不准你把我老爸放这么晚了。”
何倾笑着朝我走来,亲了亲我的嘴:“轻轻,怎么了,不高兴吗?”
我朝何倾笑了笑:“可能是等你等太久了,脑子有些迟钝。”
没等多久,晚膳便开始了,土豆泥做的主食,还有牛排搭陪在其中,餐前浓汤是腊肉蔬菜汤,等到我们开始享用餐后甜品——一杯巧克力草莓雪球时,话题已经从德国各个有趣的旅游景点到笑话了。
L太太说:“我给你们说件事。”
接着便开始讲起她的故事:有一次,他们公司来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中国人主管,同事们请假的时候,总是盘根问底,最后便被调回了中国。
这不是一个笑话,可是L太太却笑得花枝乱颤,似乎因为这种原因而被调职听起来很好笑。
L太太朝我说道:“qingqing,在你们中国,隐私都要被问清楚吗?”
我说道:“大概是这样的,但这也只是出于关心。”
L太太笑道:“关心?在你们中国,每个人都被观察脱了裤子的样子,这也是关心?”
我想,她在针对我,我看看何倾,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说道:“我们中国人并不是毫无隐私可言,但是在西方国家,经常有老人一个人在家去世,好几个月后才被邻居发现,这就是你所说的隐私?”
L太太的嘴角有些抽搐,但看得出来,她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愤怒。
我想,既然你无情,便也不要怪我无义。
L太太说道:“但是,作为一个德国人,我对于我们国家的隐私保护非常赞同。”
我朝L太太璀璨一笑:“我赞同隐私保护,但更热爱我们中国这种人与人惜惜相惜为前提下的隐私保护。”
这个话题还没结束,我便拉起何倾往外走:“对不起,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L先生似乎也知道我和L太太之间的火药味了,所以也不再劝阻,L太太却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走?”
她的嘴脸一定以为我怕她了。
我回敬道:“太太,你难道也赞同我对于隐私保护的看法?”
我头也不回地拉着何倾出去,直到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何倾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笑道:“轻轻,没想到你这么强悍?”
我不曾看何倾一眼:“他针对的是我的国家,我怎么能不生气?”
何倾说道:“我忘记跟你说了,Lehnman的太太有种族歧视观念,你不要介意。”
我气得踢了一下前面:“我一个人跟着你来德国,却还要被人欺负,你们这些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真是有够可恶的。”
如果有人针对我,那是一回事,可是现在,我面对的其实是以L太太为首的一群具有种族歧视的人群,我真的感到害怕。
何倾空出一只手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轻轻,还有我,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我却有些难受,强硬着摆正身体,不小心便脱口而出:“不让我受委屈,那干嘛刚才不帮我?”
何倾无奈道:“L先生也没有帮他太太,我站出来只会更糟糕。”
我叹了口气,却始终说不出口,不让我受委屈,为什么在Lisa和你之间会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第六十二章 矛盾
奥林匹克公园没有灯火,安静却诡异,有老人,有狗,还有相依偎在一起的恋人,我独自漫步其中,何倾没有追来,身后也没有脚步声。
事情发生在刚才,10分钟以前,我们驱车从L先生和那位有种族歧视的L太太家回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事情的缘由在于L太太发过来的传真,那张传真正是Lisa在医院的手术单子的复印纸,我不知道为什么L太太会有这样隐秘的东西,那张传真写明了是给我的。
何倾走过来,我把单子往身后放了放,说实话,我不想挑明,也许,这件事在我们之间,无足轻重。
他问:“是谁发过来的传真?”
我说:“大概是发错的吧。”
何倾从我身后拿:“是吗?给我看看。”
我强硬地拉走:“没什么的,你看,天黑了。”
何倾似乎察觉到什么了,说道:“恩,天黑了,你给我看看。”
纸被撕成了两半,气氛下降到零点,何倾停顿了一下,才凑近那半张的纸,片刻又抬起头来,脸色并不十分好:“轻轻,为什么你要Cindy发给你这张纸?”
我急忙抢过纸,解释道:“不,不是的,我没要她发给我。”
何倾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Cindy从不骗人。轻轻,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顿时有些气结:“你不相信我?”
何倾按住我的肩膀:“我相信你,但我要个解释。”
我顿时有些心冷:“我解释过了,不是我要她发给我的。”
何倾的眼神变得很冷:“但是她为什么要发给你?”
我拉过何倾的手,有些祈求:“何倾,相信我,我没有。”
何倾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我。
我放开他的手,冷笑道:“我都没有问你们之间的事情,凭什么你要质问我?”
何倾说道:“陆轻轻,这件事是另一回事,我想要知道的是,你要对Lisa做什么?”
我突然觉得心寒,问道:“做什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何倾定定说道:“我只想知道真相,你要知道,我妈妈的命是害在你妈妈手中的,我怕你再做些冲动的事情。”
我不再看何倾,说道:“是,我就是害了你妈妈的杀人凶手的女儿,你去叫警察来抓我,我不会逃走。”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我们就那样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何倾想要抱住我,却被我挣脱了:“轻轻,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怕失去你。”
我用尽全力推开何倾:“别碰我!”
何倾没着力,背部往后面的桌子撞去,我没看何倾一眼便推门冲了出去。
这里没有生机,七月的夜晚有蝉鸣,有野猫的叫声,还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我想,那是何倾。
我急忙回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清来人的面孔,一张乌漆抹黑的脸,似乎是被某种颜料染的,我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这个男人用一把手枪抵在我的肚子上,他用德语说道:“钱,或者是你的命。”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种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用英语说道:“我是逃命过来的,什么钱都没有。”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不是德国人?”
我急忙点头,他又用德语问道:“你是日本人?”
我急忙说道:“是的,我是日本人,因为有艾滋病所以乘船偷渡过来的。”
我不知道他骂了一句什么,神情颇高傲,他打量了我好一会,我又继续说道:“我没有什么姿色,而且有病。”
意思是说,你没办法劫色,欧洲人喜欢。胸。大的女人。
男人突然拉过我,我不明所以地跟上去,他的一把手枪已经抵在我的太阳穴上,他暗暗说道:“别耍花招,不然你就只有一个下场。”
他来到一辆车前:“上去。”
我乖乖上去,希望找到办法可以逃走。
车子一路疾驰,突然在警局门口停下,我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想把我送到警察局里。
在半个钟头的时间里,警察终于调查清楚,这个男人有犯罪前科,而我,根本不是偷渡过来的,受理此案的警察朝我笑道:“你还真是厉害,不过可要当心了,以后不要单独行动。”
另一个警察说道:“有人报案了,说失踪了一个中国女孩。”
“可能是你的家人。Jack,让他过来一下,说有一个中国女孩在这里。”
“好的。”
十分钟后,警局大门被一个神色匆匆的穿着风衣的男子推开,来人便是何倾。何倾走过来,拥抱我:“轻轻,对不起。”
我说:“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何倾听出我的语气不再强硬,说道:“所以我在警察面前向你道歉。”
我佯装愤怒地推开何倾:“讨厌。”
却见何倾面色有些吃紧地后退了几步,我的力气没用多大。
我急忙扶住何倾:“何倾,你怎么了?”
何倾却没有回答我,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我,面色诧异。
我又急忙问道:“何倾,你到底怎么了?”
何倾站正,拉过我的手:“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不再多问:“好。”
Lisa的事情成了我们口中的雷区,我们不再谈及它,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何倾在一起,就没有必要和其他人争风吃醋。
他不喜欢这样的我,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何倾的名气渐渐打响起来,整个业界都喜欢这样有创意的新星来为整个广告界入注新的血液。
何倾渐渐忙了起来,常常一连一个礼拜都要到凌晨才回家,他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样更加消瘦了,而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度暑假而已。七月渐渐看到了末尾,还有一个月我们便要分离,那时候,天南地北。
何倾回来的时候,常常抱着我躺在床上亲我,亲着亲着便会睡着,他的体力渐渐透支,却要对每一项工程投以百分之百的专注力,这样子的他,我却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的是,会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我们,叫我们心力交瘁。
第六十三章 何倾生日
当时钟转过十二的时候,夜幕下降已久,不是圆月,也没有星光,外面渐渐下起雨,这注定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夜很安静,我的心渐渐冷下来,这是第三个相同的礼拜,何倾未归,一切无眠。
“咯吱”一声,门开了,洒进一片晦暗,与屋内的黑暗交叠成重影,何倾轻微的脚步声渐近,我知道他还不知道我窝在沙发里,他走几步去开灯,咳嗽了几声,却立马遮掩着声音,我有些想哭,闭上眼睛。
灯开了,屋内一下亮堂起来,我的眼皮渐渐也变得单薄,遮不住这么强烈的灯光。
脚步声渐渐近了,在沙发边上停下来,黑色遮盖住我的眼皮,黑暗渐渐浓重,我感受到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然后,抱起我,稍稍趔趄了一下,有些喘气。
我把头自然地躲进他的胸膛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道,不想睁开眼睛,就只是想要,仅仅这一刻的温暖,这一刻的幸福,与这一刻的地老天荒。
何倾把我放回床上,小心翼翼地帮我盖上被子,我听到他疲惫却充满柔情的声音:“轻轻,对不起。”
等何倾关上洗手间的门,不禁泪眼泛滥,泪水溢出,沿着脸颊印湿了枕头。
我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何倾早已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我凑近何倾的身边,他本能的容纳我,我钻进他的怀里,汲取一些些的温度,一些些的安稳。
他的面孔因为瘦削变得更加具有轮廓,渐渐变得柔软的棕褐色头发有几缕调皮地搭在额头上,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嘴唇紧抿。
我怀抱住他,再过几小时,他会起床吃药,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装作不知道,我以为,这样会很开心,这样,我会以为,我们会白头偕老,会“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吃完药以后才能真正安稳睡一会,有时候会出一身汗,在卫生间一呆就是一个钟头,他痛苦的模样不愿被我发现。
我也心安理得地当做什么都风平浪静,什么都结局完美。
我从不相信脑瘤会治好,我知道,这一切都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我只能装疯卖傻。
何倾把我的手臂拿开,起床,我听到细微拿药的声音,但是不小心,把桌旁的水杯碰倒,一声清澈的脆响,我知道,我得醒过来了,我问道:“何倾,你在么?”
何倾说道:“我在。”
我们处在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何倾说:“我起来喝水,不小心打破杯子了。”
我说:“哦,有没有弄伤手?”
何倾说:“没有,早些睡吧。”
我说:“好,你喝完水就到床上来睡觉吧。”
何倾说:“好。”
两个说谎的人,为了两个不同的理由,为了一份相同的信念。
睡眼朦胧中,我拥住身旁的人:“何倾,我爱你。”
身旁的人紧搂住我:“我也爱你。”
八月二十五日,晴朗,温度适宜,一切安好,何倾的生日。
何倾上班之前,我牢牢告诫他:“你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早点回家。”
何倾吻了吻我的嘴唇:“好的,亲爱的。”
我笑,回吻他:“我没刷牙。”
然后急急躲开,跑进卫生间。
听到何倾在外面喊道:“我知道。”
我偷偷笑起来,觉得应该先吃棵大葱或者大蒜。
这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在菜场的时候被一条狗追了一条街和乘公交车乘错乘到总站,一切都很完美,很顺利。
我打电话给何城,何倾告诉过我,何城的酸乳酪腌鲱鱼和咸猪手做得很好吃,我还想做一道苹果馅饼和鸡蛋清汤。
何城欣然前往,顺便带来了腌了两天的咸猪手,咸猪手在德国很著名。
我同何城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何城卷起袖子择菜的样子和何倾有几分相似,我突然轻笑起来:“何城,你和你哥哥真像。”
何城也笑起来:“我很爱我哥哥,从小他都一直帮助我。”
我笑道:“那你是吃奶的小朋友?”
何城一脸黑线地看着我:“我还有一年就成年了,而且,我一直在打工。”
我摸摸他柔软的金色头发,笑道:“知道啦。”
何城说:“看得出来,我哥哥很爱你。”
我问道:“那你知道Lisa吗?”
何城的脸色变了变:“你知道她?”
我郑重地说道:“告诉我他们的故事好吗?”
何城顿了顿:“其实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说:“那你知道Lisa为何倾流产的事吗?”
何城的脸色突变:“QingQing,我不知道该怎么说,Mark拒绝我们的打探,我不知道真相。”
我转移话题道:“你会中文吗?”
何城笑道:“‘你好’,‘谢谢’,‘再见’。”发音很准。
我点头:“嗯,不错了。”
他笑道:“谢谢。”
我说:“努努力,就和你哥哥的中文水平差不多了。”
何城笑道:“你这是夸奖人吗?”
我也笑:“算是夸你哥哥的。”
同何城告别,我接到何父的电话,一些寒暄后,何父才进入正题,说:“QingQing,你知道Mark有先天性的颅后窝肿瘤吗?”
我说:“我知道。”
何父又说道:“你是聪明人,我要说的是,肿瘤不是其他的病,它没有根治的办法。”
我说道:“我知道,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何父说:“别这么早下结论,你要好好考虑。”
“我会的。”
刚挂上电话,门突然开了,何倾走进来:“谁的电话?”
我走过去,帮何倾脱下外套,德国偏寒,我说:“是你爸爸。”
“他说什么了吗?”
“他祝你生日快乐。”
何倾轻笑起来,突然把我抱起,旋转了一周:“轻轻,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双手抱着何倾的脖子:“什么好消息?”
“一会再告诉你。”他把我放下,刮了一下我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