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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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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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微弱的痛苦呻吟。
  我想我也听到阿曼德唏嘘叹息!
  “这些不信上帝,懦弱无能的人们,他们即将摧毁圣婴公墓;对我,他们却无处遁逃,什么锁也不能把我拦在外面!”他无言地回瞪我,显得即悲哀又镇静;眼睛深邃了一些,却毫无怨毒或震怒。良久,良久,他缄默不语,然后开口了。
  “那倒是了不起的使命。”他说:“身为恶魔,却生活起居于凡人一起,恣意杀戮不存慈悲之心。然而你仍未大彻大悟呀!” “怎么会?”我忍不住问道。
  “在世界上你不可能持久忍受,于凡人共处,你无法侥幸生还。”“可是,我做到了。”我说得很轻松:“古老的玄秘已被潮流取代了,谁又知道将来会出现什么更新的花样呢?对你,罗曼史是不存的,对我,罗曼史正是我努力要追求的。”“你不可能那么强壮。”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 刚刚踏出第一步,你还少不更事呀!”“无论如何,这孩子时分强壮,”皇后沈思地说:“他新生的美丽同伴也一样,他们是具有浮夸创意,伟大动机的恶魔,这有趣的一对!” “你不可能长久于凡人住在一起的。”阿曼德再次强调。
  他的脸色绯红了一下,不过他不再是我的敌人了;相反的,他是一个感到诡异的长者,正竭力要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事实。在此同时,他似乎又像是个孩子在苦苦哀求,也许反过来说,是父母对孩子在恳求,求我听从他非说不可的道理。
  “为什么不能?我告诉你,我属于人群里,是他们的鲜血,让我变成不死幽灵!”“哎,是的,不死幽灵,所以你根本就不明白嘛!”他苦口婆心地说着:“那只是一种美妙说词罢了,仔细探讨一下你的缔造者的命运吧,为什么梅格能要纵身火焰之中?这是我们之间长久以来存在的事实,而你根本连猜都没去猜过。住在人群当中,随着岁月的过去,你非发狂不可。眼睁睁看着别人生老病死,眼睁睁看着帝国兴盛衰亡,眼睁睁看着你珍爱于了解的逐一失去,有谁能长久忍受?时间长了,你就会变得白痴似的狂乱也绝望。只有你的同类不死幽灵, 是你的保护者,你的救世主!你不明白吗?古老代代相传的法则,从来不会改变呀!”他住口了,为所用的语汇而吃惊。救世主!声音在室内回响,他的嘴 似也再次将“救世主”三个字撮字成型。
  “阿曼德!”老皇后轻柔地吟唱:“不管走老路子,或是抛弃老路子,我们知道年纪大了就可以变成疯癫。”她做了个姿势,好像要用她的白色手爪去攻击他似地,当他冷冷回瞪时,她又吱吱尖笑说:“我不就是依循旧法,跟你一样坚持长久吗?而我是老疯婆,不是吗?大概正因为我太食古不化、因循苟且 疯了吧!”他摇摇头,生气地表示抗议。难道他不是墨守陈规,终而没疯的活生生例证?
  老皇后靠近我,抓着我的手,让我的脸转而朝向她。
  “难道梅格能什么都没告诉你吗?孩子。”她问道。
  我感到她身上传来巨大的力量。
  “当别的妖怪,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游荡潜行时——”她说:“我曾经一个人经过雪地,去找梅格能,我的力气是如此巨大,就像又翅膀能飞一般。我爬上他的窗子,发现他在房间里,我们双双在城垛散布,除了远处天空的星星外,谁也看不到我们。”她更靠近了,手抓得也更紧了。
  “梅格能知道许多事情——”她继续说:“只要你真的够强壮,疯狂就不会是你的敌人。吸血鬼离开自己团体,去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在疯狂之前,会面对一种可怕的、地狱似的煎熬,他越来越难抗拒对凡人的爱恋,也就在爱里,他 开始了解许许多多的事情。”“放开我!”我轻轻地说。她的凝眸于她的手爪一样,仅仅抓住我。
  “时移岁转,他对凡人的了解,可能远远超过他们自己本身。”她的眉毛扬起,毫不妥协地接着说:“最后,他已不忍杀害他们,也不忍看他们受苦受罪;在那种情况下,除了疯狂或自焚以外,别无良策能解除他的沈痛。这就是老怪物的命运于结局,这是梅格能亲口对我的叙述。老梅格能的下场是痛不欲生,终而生不如死呀!”她终于放开我,从我身旁退后。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低语着,只是低语却像是抗议的嘘声。“梅格能?热爱凡人?”“你当然不相信。”她说着,脸上出现那种凝固的小丑式微笑。
  阿曼德也瞅着她,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此刻我的话显然毫不足道——”她加了这么一句:“往后,你多的是时间,当能慢慢了解。”笑,嚎叫苍凉的狂笑,擦过墓穴的天花板,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墙内的哀号又大作,她兀自仰头狂笑不已。
  注视着她,阿曼德惊骇欲绝。或许在他看来,她散发的狂笑恐怕不是雷声隆隆,而是电光闪闪吧!
  “不,这是慌话,是将问题极度荒谬的简单化!”我说着,头骤然刺痛起来,眼睛也刺痛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所谓因爱而死的观念,只是一种白痴伦理观的掩饰罢了。”我把手放在双鬓上,内心深处,某种致命的痛苦正在渐渐扩散,剧痛使我的视野模糊了,也使我在梅格能地牢的记忆加深了;在臭味扑鼻的地穴,已被判罪的腐烂 体推里,我想起曾经被囚禁、被喂食,却也难逃一死的年轻凡人!
  阿曼德悲怆地望着我,刚 老皇后的狂笑似在对他拷打,如今换做我在折磨他了。他的狂笑持续不断,声音更似乎越来越大,越传越远。阿曼德伸手向我,好像想碰我一下,却又犹豫不敢。
  过去几个月来,我所感受到的狂喜于沈痛,此际全部凝结在我的心底;我骤然滋生不顾一切的冲动,想再次如在瑞诺的舞台上,大声嘶吼,放声尖叫;此种突来的强烈激动,使我惊慑惶惑,我只有喃喃念着一些无意义的话,只是喃念渐渐大声了。
  “黎斯特!”卡布瑞在耳边轻唤。
  “热爱凡人?”我念念有词,眼睛瞪着老皇后的非人面孔。却惊恐地发现,黑色的睫毛,在她闪光的眼珠上有如一根根铁钉,她的肌肤好像大理石,却自有生命焕发。“热爱凡人?这需要花三百年的时间吗?”我凝视着卡布瑞。“从第一天晚上,我揽凡人入怀,我就爱上他们了。啜饮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死亡,我非爱不可呀。老天爷,这难道不是幽冥禀赋的精髓吗?”我说话的音量渐增,如今已像那天在剧场的响彻云霄了:“噢!你们都没有这种感觉吗?你们的智慧何在?你们的能量何在?太可耻啦!”我离开他们身边,独自眺望这个我也身在其中的巨大坟墓,眺望我们头上的潮湿巨大拱顶。这个地方似已从实质转化成为幻象了。
  “老天,幽冥法术让你们尽失理性吗?”我问道:“你们的繁文缛节,你们密闭吸血鬼雏儿在坟墓里,只是一场虚无吗?或是当你们犹活着时就已经是妖怪?我们之中,有谁能够不念兹生兹地爱凡人呢?”没有回答,除了墙里饥渴的那群啾啾怪叫外;没有回答,除了尼克衰微的心跳声外。
  “好吧,不管如何,且听我说!”我又开口了。
  我用手指指阿曼德,又指指老皇后。
  “我从来没答应出卖灵魂予魔鬼,之所以会制造另外这一位,只不过伸出援手,给她脱离专啃 骨的众虫咬噬罢了。倘若爱凡人之行为,乃是你们口中的堕入地狱,那么我早就下地狱了。我的命运即已注定,你们大可袖手,就让我们结帐互补赊欠吧!”我的语声支离破碎,我喘息不已,手痛苦地戳入头发里。阿曼德走近我,身上似乎闪闪发着微光,他的脸容似不可思议的纯净,却又带着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死东西,死东西……”我喃喃念念:“请别靠近我。在这种臭气洋溢的地方,却夸夸其谈疯狂于情爱!那个老妖怪梅格能,他把他们锁禁在地牢里,他怎么爱他们?怎么爱他的掠夺物?就像男孩子爱蝴蝶,却又把蝴蝶的翅膀扯裂开来!”“不,孩子,你认为已明白,其实并没有。”吸血女鬼完全不受干扰。“你 刚刚开始滋生爱意罢了。”她轻快地笑着:“你对他们感到抱歉遗憾,如此而已。至于你自己,你不可能即是人又是非人呀,是不是呢?” “又是慌话!”我说道,我走近卡布瑞,伸手揽住她。
  “有朝一日,你会是真正恶毒可憎的东西,孩子,这 是你不死的天性哩!”老女鬼接着说:“到那时,你 真正能从爱里了解许多事物,到那时,深深去爱,去了解吧,孩子!”举高双手,她又嚎叫了。
  “该死的家伙!”我愤而诅咒道。接着卡布瑞和尼克,带他们转身走向门边。“你们反正已置身地狱,我决心让你们就留在地狱里啦!” 我从卡布瑞手臂中抱起尼古拉斯,我们穿过墓穴,跑向楼梯。
  老皇后在我们身后,抛出狂乱尖锐的爆笑。
  我停止脚步,回头一望。她大概像是莎士比亚笔下所写,失心成疯的?菲丽亚吧!
  “黎斯特,快走呀!”尼古拉斯在耳边轻促,卡布瑞也以急迫的手势催我快走。
  阿曼德动也不动,老女鬼站在他旁边,依然暴笑不已。
  “再见啦,勇敢的孩子!”她大声喊:“勇猛地疾驰在魔鬼之路上!在魔鬼之路上,用你的无尽岁月纵情奔驰吧!”
  当我们飞奔冲出陵墓,那群乌合之众,在寒冷的大雨中,惊慌失措四处溃散;群龙无首的他们,在十分困惑无奈之中,注视我们远离圣婴公墓,走近人潮汹涌的巴黎街道。
  不多久,我们偷了一辆马车,马车驶出城外,往乡间而去。
  我毫不容情的赶驱马匹奔腾,然而身体却疲惫不堪,那种超乎自然的气力,似乎只不过系于一念。在每一个丛林于路边转角,我忐忑不安,唯恐那群赃兮兮的妖魔,又会再一次包围上来。
  无论如何,我用尽心力,从乡下客栈那里,设法取得尼克所需要的食物和饮料,还有供他保暖的毛毯。
  我们抵达高耸塔楼之际,他早已不省人事;我抱着他爬上楼梯,来到梅格能最早带我去的顶楼小室。
  他的喉咙青肿,那些妖怪吮吸的伤痕犹在。我让他平躺在稻草床垫,虽然他沈沈入睡,我仍能感受到他的乾渴之苦,正如梅格能吸我血之后,那种 乾舌燥的可怕感觉。
  当他醒来之后,多的是酒可以喝,多的是食物可以吃。我知道——如何知道我可不清楚——不管如何,他绝不会死去。
  他白天醒来时会如何呢?我很难想像。一旦小室的门锁上,我知道他一定安全;不管他曾经怎么看我,也不管将来他怎么对我;反正在我入睡时,绝无任何凡人,得以自由在我的巢穴走动出入。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自己有如凡人,在他的睡梦中走来走去。
  我依然痴痴望他,轻听他模糊混乱的梦——在圣婴公墓的恐怖梦境。卡布瑞走进来,她刚刚去埋好那个可怜的马童;此刻,她的头发纠结成团,充满细碎柔和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蒙尘的天使!
  她低头看着尼克,半响之后,把我拉出房间。在我锁上门后,她带我走到底下的墓穴,在那里,她伸出双手,紧紧揽住我,抱着我,看来她也是筋疲力尽,几近崩溃边缘。
  “听我说——”她终于开口,身子稍稍退后,只是手仍托住我的脸。“等到我们一觉醒来,我们要马上送他离开法国,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说的荒诞不经故事。”我没有回答。她的理论或是意图,我几乎难以了解,我的头脑一片茫乱。
  “你可以跟他完傀儡戏,正如跟老瑞诺的演员一样。”她说:“你可以送他到新大陆去。”“睡吧!”我轻轻低语,轻吻她张开的嘴。我眼睛紧闭地抱着她。我似乎又看到墓穴,听到他们诡异非人类的声音。这一切硬是无休无止,绝不饶我呢!
  “当他走掉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别的事——”她冷静地说:“也许我们可以一块儿离开巴黎,在别处一阵子……”我离开她,转身走到石棺,倚在石棺盖旁边休息了片刻。自从成为不死幽灵以来,这是第一次我渴望墓穴安静无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左支右绌。
  她好像又说了些什么话。别做这件事,她是这么说吗?
  醒来时,我听到他在大呼小叫。他在撞打橡木的门,咒骂我把他当成囚犯。他的叫声充满了整个塔楼,他的气味从石头的墙穿透过来。芬芳可口!哦,多么芬芳可口!那种新鲜血于肉的气味!他的血于肉!
  她依然酣睡。
  别做这件事!
  怨恨交响曲,狂暴交响曲,音符似从墙壁传过来。且把哲学理论拉开,纳入恐怖影像,纳入苦恼折磨,再以语言包装起来……
  走上楼梯,我好像被卷进他吼叫的旋风里,卷进他芳馥的气味里。
  所有温馨的回忆,点点滴滴全混杂在一起,小木桌闪耀的下午阳光,红色的美酒,小火炉的烟雾弥漫。
  “黎斯特,你听见我的声音吗?黎斯特!”拳头捶打在门上的轰隆声。
  儿时的童话故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巨人说,他在洞穴里闻到有人类的血气味。魂不附体!我知道巨人就要去找生人了,我听到巨人追踪人生而来,一步追近一步。而我就是那个胆战心惊的生人呐!
  景象淡出。
  烟、盐、肉,还有动脉的血!
  “这是女巫广场,黎斯特,你听见了吗?这是女巫广场呀!”我们俩之间的老秘密,如乐句在发出晦暗的颤音;我们的挚爱情谊,我们的相知默契,我们的内心感受,还有女巫广场之舞!你能抹煞吗?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每件事?你能抹煞吗?
  让他离开法国,送他去新大陆。然后呢?往后一辈子,他会是一个还算有趣,却挺惹嫌的凡夫俗子;自承看过鬼魂,从早到晚谈个没完没了,根本没人相信的话。这一来他岂非更疯狂?最终,他会变成一个戏谑逗笑的痴癫吗?在热闹街道,穿着破烂外套,当众拉琴演奏;从早到晚痴痴傻笑,念念又词;就连流氓无赖,也会即欺辱又怜悯的疯子吗?
  “再一次演傀儡戏嘛!”她曾经折磨说。我是拉线的人吗?唉!反正没有人会相信他荒诞不经的故事呀!
  然而他知道我们的住处,他知道我们的真实姓名,他认识我们的亲戚,他对我们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何况他绝对不肯默默地住到别的国家。更何况它们还会跟踪他,它们不会让他活下去。
  它们现在躲在何处呢?
  我爬上楼梯,走进他尖叫回响的暴风圈里;望着小窗外面的宽阔田野;它们马上会大举而来,它们一定会来;我原来只是孤魂野鬼,后来多了一个,如今又加进尼克。它们哪里肯放手干休?
  最重要的关键是什么?他真的要吗?尼克真明白吗?我曾再三否认身怀玄妙法力,而他再三愤怒尖叫,责我藏私;他的确是要呀!
  抑或我只是在寻找托词藉口,其实我早要带他来这里,我需要他,从一开始我就要他。我的尼古拉斯,我的爱!我永恒的期待!所有跟我一起去死,伟大辉煌的愉悦幸福,只有从他身上 能找寻。
  我又更上层楼,更靠近他了;饥渴已在心里高歌;他见鬼的叫声,我饥渴之歌声,加上连我幻化成乐器的身躯,一起在合奏合唱着。
  他的叫声已变为模糊不清,似是诅咒,似是哀鸣;时而晦涩,时而强调;偶尔,他的嘴 更发出单调的、断续的,灵肉纠缠合一的呻吟,好像心脏的血往外喷出涌流。
  我拿出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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