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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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下-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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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苏扬扬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仿佛心底里有些温暖的情绪在如花绽放。
他的目光静静扫过那些缇骑,又缓缓转过头来,“扬扬,你怕死么?”
“不怕——”苏扬扬凝望着他,“我这辈子唯一怕的,便是失去你。”
裴西亭突然回握住苏扬扬的手,温和却又认真的看着她,“扬扬,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可是之前终究是错过了,但我想着,这些话如今说出,却也不算太晚——”
苏扬扬慢慢点了点头,眼眶里仿佛有晶莹闪烁。
他笑着,“周围有这么多人守着咱们,想来这个婚礼定会十分热闹……”他忽然伸出双手、捧住苏扬扬的脸,然后俯下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苍天为证,我裴西亭,愿娶苏扬扬为妻,虽生不能同衾,但愿死能同穴,今生今世已尽,唯有来生来世,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当兵丁们拖着他们两人去乱葬岗时,却发现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的握在一起。洁白的衣摆之上,是一个被迸出的血迹染得通红的衣结。
方才,他的口中不停的涌着血,却仍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两人的衣摆系在一起。他笑说,“匆忙之间,无以明心迹,唯有此结,权当做定情之物,意在永结同心。”
而她亦笑着攥住花结,“能有你,此生已无憾事。”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青染尽量找了些稍微干燥的稻草铺在身下,一番动作下来,她才发现十根手指仿佛早已经跟断掉一般的剧痛。
直到徐凛将食盒中的饭菜放在她的身旁,她的手指却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她曾以为,当她有朝一日以一个囚犯的身份来到刑部大堂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应该是复仇的快意。纵使让她暂时牺牲掉她真正的身份,纵使让她受些皮肉之苦,可是如果能将刺杀皇上的罪名栽赃给严世蕃,她也是心甘情愿。
所以在她得知为了将戏演得真一点儿,她必须先生生受过六十杖后再吐露所谓“真相”的时候,她也并没有丝毫的拒绝与犹豫。
直到荆条一下下打在身上,汗水混杂着伤口的血水渐渐将她的衣衫慢慢濡湿,那种突然从身体里泛上来的呕吐感,让她忽然间后悔起来。
她拼命的掩住口,待她将那种她控制不住的恶心拼命忍过去后,她方才颤抖着将右手手指伸向左手手腕。
一旁,坐在椅上的徐阶眉心微微一蹙,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了青染的先前的异状,而坐在最靠外的鄢敬远勾起嘴角,朝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拱了拱手:“还是不要打了,怕是会打死的。”未等青染开口,只见鄢敬远冷笑着,“对付这样的弱女子,我看还是用夹棍比较合适。”

徐凛将饭菜一样样的拿了出来,他看着她手上的伤,心如刀割。
青染把手伸出来,鼻尖一酸,突然便流出泪来,“你是在看我的手么?其实没事的相公,反正我也是死罪,以后也不可能靠着这手指头来诊病人养活自己……”她凝视着那红肿的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想了会儿,突然便咧嘴笑了,“相公,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探的最后一脉是什么?”
“是什么,小染?”
“是喜脉啊——”青染一笑,反而泪流更甚,“相公,你知道不知道,我、我……我有你的孩子了……”若是平常,这一定是夫妻之间最幸福的一刻,可眼下,此情此景,却是让她异常的痛苦,“相公,你别怪我,我……”
“小染,我们、有孩子了,我很高兴……”徐凛过了半晌,这才牵动了嘴角,“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相公,我知道你在怪我……”青染拼命的摇着头,“你当真就不问我、那天我为什么那么做?你当真就不恨我一直在骗你么?”
“我不怪你骗我,我也不想问为什么……”徐凛给她盛了汤,又将菜给她夹进碗里,“小染,我希望,在你有一天真正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亲口对我说。”
青染突然垂下头,她咬着牙拼命忍住泪水,因为她记得徐阶曾警告过她,不能告诉徐凛真相,青染那时总是想着,或许只有待严世蕃真的死了,她的使命才算真正结束,所以她觉着,等到一切都过去了,那时才亲口告诉徐凛,却也是不晚的。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好,相公,那你一定要等我……”
“一定。”
青染笑笑,她轻轻靠在铁栏上,含着泪一口一口的咽下徐凛喂给她的饭菜。纵使味同嚼蜡,她却也强迫自己吃下去。

“这些日子,我已经派了可靠的人将赵万东的棺木移送回了江西老家,这几日应该也便到了,我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他们可以用来赵万东的儿子瞧病,另外,待严家的事都处理好后,那些地也会归还给他们……还有吕南,那日我也一同将他葬了……”
青染怔了怔。
“其实……”她喃喃道,“听邢大哥说完一些事情后,我才明白吕大哥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他很聪明,想出来用通缉令去试探出‘北斗七星’是为谁卖命,但是后来就算他知道了真相,想来他也是十分挣扎的,他又痛恨严世蕃当年利用他来换邢大哥,又不愿背叛邢大哥、让邢大哥为难,他一直很煎熬……”
“小染,另外……裴西亭、也死了……”徐凛嘴里有些苦涩,“不过,他与扬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应该也是开心快乐的……至少,这样多年,家人惨死的阴影终于消褪了几分……”
“好——”青染抹了把泪,“都走了,七个人里、就剩我一个了……”她强笑着,又喝了几口汤。许是一心想着要赶紧补充体力,且又因身上的伤处实在是疼痛难忍,所以纵使汤的味道有些怪,她却也并没有深思熟虑。
她以为,自己的丈夫不会做害自己的事情。
直到一盏茶后,她忽然觉得小腹坠得生疼,本是斜斜靠在铁栏边的她,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直到最后她干脆蜷缩在地上,嘴唇被她咬得渗出血来。
她想要伸手出给自己把把脉,可直到指尖碰到手腕的时候,她才惊觉她的手指已经伤的快要没有触觉了。
刑部大堂之上,鄢敬远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她惊恐的发觉,或许这便是要夹断她手指的原因,他不给她一点机会去判断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血一点点从身下蔓延到了整条裤子上,乌红的濡湿了地上的稻草,青染只能疯狂的揪住徐凛的衣襟,痛哭着大喊:“相公,你快救救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小染,我——”
“方才、方才你来之前我一直是好好的!那个汤、那个汤!”她突然挣扎着爬到不远处,因是手不灵便,却一不小心便将那已经收拾好的食盒一把打翻,她怔怔的看着看那汤流了满地,“那汤的味道,味道有问题,相、相公……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啊!”
“小染,你冷静一下——”徐凛突然紧紧攥住她的两只胳膊,“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好不好?你答应我,不要了——”
青染呆呆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不信,你要杀了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她余光看到了自己满手的鲜血,浑身突然便颤抖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要他……他还那么小,你为什么要亲手杀死他!我的孩子,你为什么杀了我的孩子……”她不停的嚎啕大哭着,直到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时,恍惚间,却听到徐凛道,“小染,你确定么?在我们去天一楼见严绍庭的那日,你没有回家是不是?你那一晚,一直在和严绍庭在一起是不是!”
青染张了张口,无助的摇着头,泪水还在汩汩的流着,“你、怀疑我……你以为我和……”她只觉眼前一阵晕眩,突然便向后栽倒了去,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牢狱中发霉的顶子,一双眼仿佛像无尽的泉一般涌出泪来,“你居然以为……居然以为……”
她突然惨笑起来,因为她终于明白,这碗堕胎药,为何是她的丈夫亲手喂给她喝,她终于明白,原来他以为她有了严绍庭的孩子,而严绍庭的孩子,徐家又怎么能留!
她看着地上的血,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抛弃了她,她已经为了报仇失去了一个以真实身份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而现在,她的丈夫却也以这样一个残忍的方式抛弃了她。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和他……”她挣扎的爬起来,跪在徐凛身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求求你——”
“小染……”徐凛见她欲欲倒,忙扶住她,“没了这个孩子,你就会没事的……”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不是他的……你相信小染,好不好……”青染死死拽住他的衣襟,“相公,你是小染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意去相信的人了,你不能、不能这样对小染……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小染的,也是相公的……”她突然死命捂着小腹,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凛,“他还很小,你快来摸摸看,他还在呢!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她突然又涌出泪来,“可是、可是小染刚知道他在肚子里还不到一个时辰呢,才一个时辰,宝宝,宝宝刚有娘的照顾才一个时辰都不到呢……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怎么会够,相公,小染不想、不想让他走,小染舍不得啊……”她的身子因极度的疼痛而蜷缩成了一团,她的脸逐渐惨白得骇人,“相公,求求你,救救小染好不好……小染好疼的,真的好疼……相公,求求你救救我……小染求求你……求求你……”

她永远都无法对他解释清楚这个误会了。
就算解释清了,孩子,也没了……

牢房外,徐凛攥着青染的胳膊,静静的坐在那儿,他听着她不住的大哭,听着她在凄凉的叫喊,然后过了一阵子,在她昏迷不醒之时,又感受着那个地狱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看着青染直到最后连一丝力气都不曾有的时候,那双手还紧紧牵着他的衣袖。
他知道,自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

“小染,之前你曾问过我,若你一定要骗我一次,那我会怎样。”
“记得我当时回答的是:‘那我一定也要骗你一次’。”
“小染,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不救你呢?”他的手指颤抖着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你知道么,正因为那个孩子是我的,我才不能让他生出来,你只有失去了他,你才能逃开这些你一直想逃开的一切,没有拖累的活在这个世上。”
“我娘太傻,她以为将我送到徐家,和徐家人有了亲情,便会让我平安的活着,她更以为,若我找到了你,以你的身份,爷爷也一定会留我一命。她想得都没错,但她唯一忘记的一点便是外祖父之所以会被严嵩赶尽杀绝,就是因为他没有爷爷手段狠辣决绝。”
“这些年我看得出,爷爷为了大业能成,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正如你,是沈家最后一点血脉,而严嵩为了他的大事,纵使知道你身上亦流着陆家的血,他却也要将你斩草除根;而我,亦或是邢宇,纵使是夏家后代,却更是流着鄢氏或严氏的血,而爷爷,又怎可能留下我这个潜在的祸患来威胁他的生活……”

他将她的双臂放在他的胸前,轻抚着她红肿的双手,他曾以为,他费尽心机得到了她,便能让他这后半生安枕无忧,可他却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每每与她在一起时,便会不自觉的忘记这个初衷。
每当他在灯下,感受着那张画像与他脑海中的那个影子逐渐的重叠、契合时,纵使心再烦乱,嘴角都能慢慢浮一丝暖意融融的微笑。
有时候,就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之时,一些东西才会被慢慢剥落掉它那丑陋的外壳,而逐渐显露出它隐藏得最深的美好。
他静静的笑着,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便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结识、倾慕;原来他的母亲,却也是牵起那根红线、让他们姻缘天定的媒人,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医馆曾经饮过的那杯清茶,味道是那样熟悉。
那是在他第一次见到夏苓的时候,夏苓斟给他喝的。
这样多年,人世苍茫,他们经历了许多,错过了许多,也等待了许多,幸而缘分终究是缘分,不会因为世间浮尘而改变它原有的样子。

“所以小染,你恨我吧,越恨越好,最好你能忘掉你与我在一起时的每一点快乐……”
“你只有这样恨我,日后才不会因为我的死,而感到痛心……”
他的嘴角慢慢渗出血来,他紧紧攥住青染的手腕,“只是小染,原谅我,我死了,血也便冷了,怕是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能给你暖手了……”

在他合上眼的刹那,他没有看见,有一滴泪渗出了青染的眼角,顺着脸侧,滑进她蓬乱的发间。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当要将严世蕃处斩的旨意传遍京城时,严绍庭则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大厅之中,他看着那个一夜倾颓的家,又看着它一点一点的被那种无形的力量所噬空。
他慢慢移动着步子,朝徐嫣的房间中走去。
徐嫣见他进屋,便忙走过去扶他坐下,严绍庭点点头,却见一旁的小圆桌上摆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这是?”
一旁的一个小厮见严绍庭问,便笑着答说:“这是我们徐府叫小的送来的——”
徐嫣冷冷的瞥了那小厮一眼,“你先出去吧,等我们吃完了自会叫你进来。”
严绍庭轻笑两声,“你爷爷对你倒是真不错,知道严府的厨子跑了,还巴巴的送饭过来。”
“可不是么,爷爷对我最好了……”徐嫣笑着,“吃吧,别把肚子饿坏了,就算天塌下来,你还得要力气去顶着。”
严绍庭拿起筷子,他见盘中有鱼,便夹了一筷子放徐嫣碗里,“这块儿是鱼肚子,刺儿少。”
徐嫣笑着低下头。
严绍庭吃了几口,却也是再也吃不下了,“我想好了,等过两天我便去找你爷爷,让他带我去见染儿,然后我要亲口告诉染儿她曾经忘记过的事情。”
徐嫣笑笑,“好。”
“还有,我打算日后重新在京城买处小院,就咱们两个,你看如何?”
徐嫣顿了顿,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
“我想着那个院子也不用太大,两进就好,有一个待客的大厅,呵呵,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后院便是咱们两个的房间,嗯,东边的厢房可以当做书房,你不是愿意看书么,届时我买几个大书架,然后都用书给你填满,另外你若还无聊,可以做些饭菜,其实你做的东西,当真是挺好吃的,呵呵,只不过之前没觉出来罢了,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算太晚……”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徐嫣旁边,伸出手抱住她,“徐嫣,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很冒昧,但是……请你忘了他吧……”
徐嫣看着他,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终是让她再也忍不住、而紧紧掐住严绍庭手臂,她扶住严绍庭,挣扎的站起来,泪水流了满脸,“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一定要记住,不要问为什么……”
“徐嫣!?”
她口中慢慢涌出血来,“小染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呆在你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扳倒严家,所以之前她去刺杀皇上,也都是她刻意陷害你爹的……”
严绍庭惊恐的扶住她,“你说、什么……染儿怎么会……徐嫣、徐嫣!你怎么了……”
徐嫣摇摇头,她又急又痛,口中的血流的更多,“你听我说,他们不会真的杀死小染的,所以、所以在刑场上,他们会、会故意找人救她,那时你就要把她抓回去,然后告诉他们……说你、本就不是和你爹一起的……你要、亲手抓住这个‘反贼’,来表明、表明你的忠心……只有这样、全天下人都看见了,我爷爷才不好、才不好对你下手……”她紧紧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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