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涵倏地正要站起来,冷无痕一把按住她的肩头对着她摇摇头,又用头点点那些人,想是要宁涵再仔细地听下去。
无心又连忙倒了茶放在她手边,宁涵想着要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他怎么会病重了?那时自己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是这些日子没好好睡觉,没好好按时吃饭引起的吗?还是……
爹呢?爹和众多太医都不能医了吗?
宁涵越想越是心乱,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朝阳,飞到萧天璟身边,心里却不由地恨起来,为什么这二年竟是故意跑得那么远,有些逃避地不愿听到他的消息。
可那不是怕自己越是听得多越是更放不下,所以才逃得那么远吗?再说了他习武多年,身体想必是健壮的,怎么会一下子就病重起来了呢?宁涵拼命地安慰自己,只是眼中涌上的雾气却是越来越浓了。
冷无痕和无心二人有些担心对视了一眼,更是牢牢地注意着她的举动。
那边嘈杂的人群早被人压了下来,正让李姓商人能安安静静地说着此事。
“哎,其实听我那亲戚说,皇上自得知楚家小姐病重被高人带走后就曾经旧伤复发过一次。那个旧伤还是皇上镇守边关时与乌孙人交手受的伤,后来皇上也没好好照料,那伤虽然痊愈了可还是留下了隐患。所以这二年皇上既要操劳国事,还要抽空侍奉病中的太上皇,又担心楚家小姐的病情,后宫中又没有能为他嘘寒问暖的人,竟是积劳成疾旧伤复发几次呢!”
“去年六王爷的母家柳氏一族勾结蛮族叛乱,皇上他既伤心兄弟情谊全无,又要安抚太上皇,再安排人马平叛当时又发作了一次。幸好最后平叛顺利,而六王爷被生擒,太上皇勒令他剃度成了和尚,从此关在皇家陵园守着皇族先人之墓终生不得出园。但说到底总是同胞兄弟,皇上伤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们临出朝阳前几日听说这回皇上旧伤复发十分严重,竟是在金銮殿议事时当场吐了口血,哎,吓得大臣们个个魂飞魄散啊!”李姓商人频频摇头。
旁人有几个不信的反驳道:“宫中那么多太医吃素的吗?皇上他年富力强,武功盖世,怎么就可能病重了呢?”
宁涵紧紧咬着唇,盯着眼前的茶杯,连身子都轻颤起来。
“太医院的医正是楚家小姐之父,他说的话能不信吗?皇上是他未来女婿,他难道会骗人不成?”李姓商人连忙叫道。
众人这才没话,都是摇头叹气起来。
“哎,皇上登基已来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政清民和,各地都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可是皇上他却……”
“哎……”更多人又中点头同意又是摇头叹息,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酒楼竟是一片萧瑟。
腾,宁涵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只往楼下冲了下去。
冷无痕二人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连忙抛下一些银两付饭钱,急急地跟了上去。
“马上去朝阳!”宁涵站在酒楼外,抬头看了看天空,满眶的泪水已经化做小溪流了下来。
“小姐你上车,我去买草料!”冷无痕也不多话,扶着宁涵上了马车往骡马车行方向去,准备带足草料。
“我去买点吃的和水!”无心点点头,“半个时辰后江城城门口汇合!”
二人兵分二路,各自行动起来。
马车上的宁涵却早已经扑在被子上蒙头大哭起来。
第一八三 占卜老人
江城离朝阳并不近,宁涵已是不止一次往返二城之间,知道以他们的脚程怕也是得花上七八天才能到,可是她心急如焚顾不得自己晕车的状况,只是一味地催着冷无痕二人快马加鞭,自己在马车中备了油纸袋就算是吐得一塌糊涂也不肯松口放慢速度。
如此一来才过了二三天的功夫她既是心挂萧天璟饭不下咽,又是睡眠不足,已是面色憔悴,形容惨淡,原来养得粉嫩红润的俏脸又是血色全无。
冷无痕忍无可忍到底发了通脾气:“你只顾着往朝阳赶,那也得赶到时有命在啊,照你的状况只怕到了朝阳那人的身边也是奄奄一息了。那样你到底是去看他,还是把命送去还他啊?若是他真的病重难医被你这一吓还不得马上就……”
宁涵这才有点听得进去,只得按冷无痕的话放缓马车的速度,又餐餐强迫自己无论如何都吃些东西,这才缓过些精神来,也让冷无痕二人稍稍地松了口气。
宁涵知道自己有点任性,可是一想到萧天璟,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透不过气来一般。在人前还能微微地装做无恙,但是一到独处时,眼泪总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离开他的身边已经有二年多了,往往走在旅途中看到新奇的东西,看到美丽的风景,吃到精致的佳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若是有他在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有他在身边就算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美服珠宝,没有仆从服侍,那又如何呢?那样再难吃的菜也是甘之如饴,再粗糙的衣饰也无怨无悔,再危险的旅途也能坦然通过……
可是那样想的时候,理智又在叫嚣着提醒自己,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陪你周游列国,四处飘泊;以他的才能怎么可能放下大展鸿图的脚步,陪你无所事事;以他的地位怎么可能没有子嗣,只有夫妻二人厮守终生……。
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一道难解的题啊!
这二年多来不但由无心在暗中探寻那药草,自己一路走来能打听的也在打听,想必朝阳城内的爹和海儿、阿琰他们也是念念不忘,可是却丝毫没有灵萱草的下落。
难道真的还要等七年才能事有转机吗?
老天真的要如此继续捉弄自己吗?
宁涵在那里柔肠纠结,辗转反侧,突然感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又停住。
这里不是下马打尖或者住宿的地方,只是官道之上怎么就停车了呢?宁涵好奇地掀开车帘张望。
原来官道一侧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中间有位老人淡定地站着,四周的人虽然是叫嚷着可没有人敢上前。
冷无痕轻轻说道:“小姐,只有一老人家和人有了些纷争,我们还要赶路,绕过去吧!”
宁涵点点头正要答应,突然听到那位老人长声一笑:“老夫早就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周大官人硬要老夫帮他占卜,老夫算出他有一劫他却不信。如今应了劫却来找老夫的麻烦,岂不是笑话吗?”
宁涵眼前一亮,这不正是人胜节上为她占卜的老人家吗?人胜节后她在元宵夜应了血光之灾的劫,萧天琛就派出人手到处寻找这位老人,没想到却在几年后这里遇到了。
她连忙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听了起来。
“胡说八道,我爹他一向身体健康得很,在你为他占卜后才突然一病不起,性命垂危,不是你这老匹夫动了手脚又是怎么回事?”有个愤怒的年青人挥着手叫着。
“在那日之前我与周大官人素不相识,他也是偶然撞到我的摊子定要我为他占卜的,我怎么可能动手脚?”老人家笑着摇头一副和他们有理说不清的模样。
宁涵听了这几句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钻出马车叫了一声:“这位公子,能否听我一言!”
那些人回过头来,没想到竟是一位俏弱靓丽的女子,双目灵动灿若星辰,站在那里却是气质出众,叫人心头一滞。身后二名冷凝轩昂的随从也不似一般人物。
为首的年青人脸一红,做了揖:“小姐有礼了!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小女子有番话想说,这位公子看上去气质出众想必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宁涵先送顶高帽子上去。
“不敢不敢,小姐但说无妨!”果然那个年青人神色稍稍有些松动。
“小女子不才,但是总也听人说起占卜这事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信则有不信则无。令尊之病若是硬要说是这件老人家的缘故似乎有些牵强吧!”宁涵巧笑嫣然。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对方是个俏丽脱俗的姑娘,那个周公子就算有些不愉仍是答道:“姑娘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是家父的病来势汹汹没有一点征兆,而且就在他占卜之后的第二天,如此之巧合怎不令人有所怀疑?所以我们追上来也是想问个清楚明白而已!”
“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家人都是医术高明之人,有很多病征的确是没有先兆就汹涌而至的。若说要害人总要有动机有时间,这位老人家与你父既不认识,又是在街上偶遇,何来动机害人又是如何能在你家里害人呢?若说是这位老人家害了人,为何又不慌不忙地离开不藏匿行踪让你们找到呢?而周公子不去为老父延医问药,前后侍奉,倒是急急地追了这么半天,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吗?”宁涵知道这番话若是有心人细细推敲也有破绽,但是听在一般人心中却是有些作用。
周公子听了不由有些意动,但是仍有些踌躇。
那个老人哈哈一笑,“看在你还有些孝顺的份上指你一条明路吧!今年太医院的太医们外出巡诊的时候又开始了。这回到你家所在城镇正是今明二日,你若有心不如速速回去请了那太医为你父治病吧!”
周公子一听这话哪还会迟疑,连忙招呼着众人离开。
一见他们走了,宁涵这才走向那个老人。
“呵呵,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老人笑道。
“老人家您还记得我啊?”宁涵惊喜地叫起来。
“你的命格如此独特,我怎么会不记得呢?”老人哈哈大笑。
“三年前承您吉言,我已是逃过那血光之灾,可惜如今……”宁涵想起前情往事和如今之处境苦笑道。
“不要着急,我早说过你运气不错,一向有贵人相助的,你只管放心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老人神秘地摇头笑着。
“如愿吗?呵呵,只怕很难了!我现在只求我在意的人一切平安无事就好了,不敢再做奢望了!”宁涵神情暗淡起来。
“呵呵,你我有缘能二次遇到,你又解了我今天之围,那老夫就送你个锦囊吧!你以后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事不妨打开来看看,内中自有乾坤喔!”老人出怀中摸出一只黄色的锦囊递给宁涵。
宁涵半信半疑地接过,但看老人的神色正经自若,毫不似开玩笑,再想起这世间似乎只有他能看出自己的身世来历,想必有些门道,说不定是大隐隐于市的得道高人,连忙诚心地道谢收了下来放在自己怀中。
随后宁涵又邀他一同上马车,老人却是拒绝了:“你我并不同路,你既然选了今后要走的路,定要坚持到底地走下去。多听听自己内心和你在意之人的内心,你的选择不但影响了自己也在影响别人,希望你慎之!”
宁涵还在细细品味老人的话,他已经悄然远去了。
宁涵不由地摸摸怀中的锦囊,勇气更是倍增,笑道:“我们也快赶路吧,再二天就能到朝阳了呢!”返身轻巧的跳上马车。
冷无痕和无心诧异地对视一眼,但是见她一扫这几天的阴霾也有些高兴,连忙催动地马匹跑动起来,往朝阳城而去。
第一八四 惊喜交集
朝阳,我又回来了!
宁涵看着朝阳城的城门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马车缓缓地进入了城内,激动、紧张的心情顿时更膨胀了几倍,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声激烈地不象话。
刚刚等她深吸了口气,冷无痕正好探头进来询问:“天色已经暗了,此时也进不了宫了,不如先回府里如何?”
“也好,等见了爹爹和海儿问清楚他的病情,然后找琛王他们带我进宫给他个惊喜吧!”宁涵俏皮地皱皱鼻子,笑道。
冷无痕见她展开许久不曾出现的笑容,又见她的神情坚定从容,知道她已经定下了心,微微一笑转头驾车往楚府而去。
叩开了大门,看到几名仆人见了她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的神情,宁涵不由地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还没等她询问,总算机灵的管家回过神来禀报道:“太好了,大小姐总算痊愈回来了,这下皇上和老爷、小姐们都要高兴坏了!老爷还在太医院,我这就命人去禀报!”
“海儿呢?”宁涵张望了半天不见海儿的踪影有些奇怪。
“二小姐和琰王爷出门去了!听人说起河县的某座山上有适合皇上用的药,他们三天前就出发去寻找了!”管家事无具细地说着。
什么,竟是要动用他们二人出马去寻药了吗?难道天璟他的病情真的……
宁涵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廊柱上。
“皇上……他的病情……很严重吗?难道……已经?”宁涵咬着唇,心疼得无以复加,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这个小人不知啊!不过……”管家一顿。
“不过什么?”宁涵着急地询问道。
管家用头指指前面,宁涵这才发现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到了内院的入口,前面就是自己和海儿的绣楼。照理说男仆们是无法进入内院的,而此时内院门口却站了好几个人。
宁涵一愣正在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前面那几个人已经发现了她,连忙迎了上来。
“公主,您可回来了!这可太好了!”为首的正是萧天璟的侍卫之一虞强。
其他人纷纷点头,看得出都是一脸惊喜交集的模样。
“虞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宁涵奇怪地叫起来,突然心头闪过一丝想法。难道……
“公主,你快回自己的房间去看看就知道了!”虞强笑道,让开步伐示意宁涵马上进去。
真的是这样吗?宁涵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许多,直往内院冲去。
转过小花园,转过走廊,自己的绣楼下站的正是萧天璟的贴身内侍晁震。
后者见她冲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转成了狂喜:“公主,您可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声音略有些高亢,马上又压低了下去。
“皇上他……”宁涵看了看绣楼,心中的喜悦直欲冲天而出。
“皇上他在您的房间里呢!”晁震抹了把激动的泪水,连忙低声说道:“自您去治病后,皇上一有空闲就到这里您的房间里坐坐,有时休息一会。他说在这里休息好象特别好呢!只是皇上日理万机,烦心的事多得很,一月中能抽出一二次的时间在这里好好休息已是万幸了!今天真是太巧了,您一回来就能遇到皇上,真是老天注定的啊!”
原来他都是用这样的温柔体贴着自己包容着自己,自己却是如此地任性说走就走,还离开他这么久,以后……
是啊,以后,我们不是有的是以后吗?宁涵精神一振,脸上一红,也顾不得晁震还在身后说些什么,已经轻巧地上了楼梯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脚步声放得不得再轻的轻,呼吸声收得不能再缓的缓,可是那心跳却是无论如何也是压不下去,宁涵一咬牙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和自己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同样干净温馨,空气中还散发一股自己最喜欢的十分清淡的茉莉花香味,说明经常有人打扫时时还熏着这香。
这时的天气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宁涵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床上睡着个人,知道正是小睡的萧天璟,吸了口气抑着自己的心跳先按原来的方向找到火石点燃了桌上的灯。
生怕他马上醒来,宁涵特意把灯光调得昏暗,接着才看向自己的床榻。
床上睡的正是二年多不见的爱人,只是分别了这些日子后,他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竟是有着几分憔悴几分苍白,更显得有些削瘦了。深邃的眼睛如今紧闭着,如山的眉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