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是他的责任!可是他却独独对于纵横带来的这一份甘之如饴。
夜色里,他轻轻走进屋里,床榻上,纵横和衣而眠。墨色的轻薄丝质中衣和裤子,柔顺的贴合着白皙的皮肤,她向右侧卧的身子,弯起双腿,右手曲起放在脸颊边,如一个凹字形,左手则搂着怀里的孩子。而他们的孩子,那柔软雪白的小东西,就像是填空一样被圈在她的身边,也睡得香甜可爱,微张的小嘴还在梦境里蠕动着,不知是梦到了好吃的什么,还是想要尝试着跟大人一样说点什么。
这小家伙,着实粘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出生时就离开了母亲。现在,除了纵横和李守规,任谁来抱他都会毫不客气的哭闹起来,让他这个做阿玛的着实气闷。
此刻看着她的侧脸,眼下微黑,显然是被孩子吵得睡眠不足的样子,可是……脸蛋上却有着那么柔和温暖的神韵。一头乌黑亮泽的发终于长长了,垂顺的铺陈在大红色的枕头上;或者得益于莫离配置的花露香膏,也或者是因为时间的流去,她额头上和身体上的疤痕不再显眼,而是呈现出自然白皙的光泽……
胤祯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儿子的脸蛋,又亲了亲纵横的。
“你回来了……”纵横缓缓的睁眼同时懒懒的说着。
“还早……多睡会儿……”胤祯道,温柔的笑笑,脱去靴子和外面的官服,爬上床榻,在窄窄的外沿侧身躺下。
纵横却看着他的眼睛,道:“怎的?有什么事?
胤祯道:“果然被你看出来……”语气顿了顿,接着说:“今儿,皇阿玛说要给宝宝圈个好名字……还……似乎有意……想让你和宝宝进宫去住一段日子……”
纵横立刻睡意全无,翻身坐起来,道:“胤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在这院子里,你只是金十四,不是十四阿哥!我的孩子,自然姓金,不敢劳动皇上来给起名字!那些好名字,倒不如留给那些上了玉牒的小阿哥们……”
胤祯叹道:“此时局势混沌。八哥眼看着不得宠。我也是一只脚站在悬崖外头了。旁的不怕,只怕孩子和你受了委屈,若是在宫里,好歹额娘还能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几句话……”
“我不怕委屈……我们的孩子,自然也是不怕的!”纵横坚定道,语气一转,又接着道:“退一万步说。我心里早有了主意。我想让宝宝拜李守规、李大哥为师,若有什么事,就让他和垂柳带着宝宝离开。有他二人教导照顾,自然我们可以放心。”
胤祯心头一顿。
她早有打算……她早看清了时局,做了最坏的打算,却又如此义无反顾地支持着他……而为了她,他也什么都愿意撑!
胤祯看了她几秒,然后缓缓开口道:“金天……”看着纵横不明就里的眼睛,笑了笑,抬起手顺了顺她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道:“名字!我们的孩子,就叫金天如何?”
纵横喃喃的在口里念了几遍:“这孩子一出生,就闹了个惊天动地,你给他起名叫做金天,的确不错。”
胤祯“呵呵”笑了,在喉咙里,低沉却好听。他点了点纵横鼻子,笑道:“倒不与那个相关……你可记得,他出生之时,你看了他一眼,当时说了什么?”
纵横细细想了想,当时身子无力,脑中迷糊,那里还记得什么?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胤祯道:“你看着他,说……天!然后就晕过了!所以,宝宝的名字是你取的,不是我取的……”
纵横歪头道:“呵呵……他长大知道了这经过,会不会说他的爹妈很不负责任?”
胤祯眯着眼,扫过横在两人中间、依旧睡得喷喷香的金天:“那就等他长大了、能说了再看……”尾语轻轻而逝,一双眼微眯起来,鼻子间喷出的气息瞬间变得浓热起来……
纵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身上,不免微微羞赧起来。
墨色的中衣衣襟微微松开了,里面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肚兜儿露出了一小块。在烛光下,那红色似乎在摇晃着,更显出白皙纤细的锁骨处。那里……正是胤祯最喜欢亲吻的地方,因为那里曾有一颗鲜亮的朱红色被他用男人的方式抹去……
更让她脸红的是,因为丰沛的乳汁,垂顺贴合在身体上的墨色中衣的最凸出处曲线更加丰美,而那上面此刻竟有一小块湿润透了出来,呈现一种迷离的光泽……
纵横略略用手掩住,道:“我……我去换件衣裳……”说着,从床脚下头遮遮掩掩地爬下床去,往屏风后头钻。
胤祯只觉得一股乳香气甜甜软软的从鼻尖扫过,喉头动了动,然后翻身起来,道:“你才刚出月子,别累着了,我来帮你换!”说着,也一阵风似的往屏风后头去了。
可怜的金天,浑然不觉自己的名字就这样被敲定了,一个人在突然变得宽敞的床上蹬了蹬腿,继续呼噜噜的睡着了!
第84章、无缘月桂
又过几日,就是十五了。
胤祯因当日纵横难产而对天立下了誓愿,此刻如愿了,自然要来寺庙上香还愿。所以这一日,就到了香火鼎盛的京西碧云寺。
他在庙中上香叩拜,纵横却受过马克思主义的影响,是个不信神佛的人,恐冲撞了不好,故而自己抱着孩子到院子里坐着,就当是出来散散心。
才坐了一会儿,一个小沙弥过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问道:“可是福晋奶奶?爷正跟方丈谈经,吩咐小的来,请福晋奶奶到后阁里稍坐,等爷一起用斋饭。”
纵横听他唤自己福晋奶奶先是愣了一愣,后听他说什么爷,猜想必是十四了,再回头一想,估计是这小沙弥搞不清身份,只知道是爷身边的女子,索性就往位份高去称呼才不易得罪了人,故而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
四阿哥从禅房出来,对于此处,早已是熟门熟路的了。于是,也不要人跟着,一个人慢悠悠往后阁上走,寺庙中宁静的气氛让他的心也变得安静下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胸臆里塞满了一种甜美优雅的香气,那是他最爱的四季桂。
半晌,他才到了。那后阁子的门并没有关,他走过去,朝里面看了一眼,下意识地立刻退几步,隐在门扇后的阴影下。过了一会儿,才又探头看了看。
只见,纵横身上穿着银白底子的交襟立领上衣,衣上错落有致的用藏蓝色丝线绣着兰草花纹;下面配着藏蓝色的百褶长裙,前面装饰的绣片上是银线绣得双鱼捧莲;头发一如既往的只有前半部分挽住,用一支赤金点翠如意头步摇插在右侧,两股水晶细珠串荡在耳畔,最下处坠着的宝蓝色玛瑙椭长小珠,光彩虽暗,却是如水流动一般含着微光;额前压着宝蓝色绣着银色竹叶的飞燕形抹额,正衬得肤白似雪,眉黛若画。
她身子更显得圆润了些,而眉眼间带着母亲才有的温柔,却又同时存在着一种矛盾的如少女般的纯真调皮。她怀抱婴儿,低头用一只像猪又像狗的布偶逗着怀里的孩子,自言自语:“妈……阿玛……我是你妈,昨天陪你玩高高飞的是你阿玛!天……你很幸福,你知道么?妈、阿玛,发音差不多阿!你看你,才一个多月,长得跟人家三个月大的宝宝似的。你可不能光长身体不长脑子阿!快学嘛……你妈我跟你保证,只要你学会叫阿玛,就算你再对你阿玛吐口水,还把嘘嘘、哼哼的都弄在你阿玛身上,他也会抱着你亲个没完……”说完,自己“呵呵”的笑起来,脸色红扑扑的好看。
忽然,笑声停住了。
她抬起头,视线落在门口,四阿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居然做了偷窥这样的事,实在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
纵横贼贼的笑起来。
胤祯阿胤祯,躲在门后想玩什么呢?可惜……你老婆的耳朵太好使……
她笑着开口道:“胤祯,你进来瞧瞧。你儿子笑得多像你……”
心里念着,小子,感激你妈我吧!正在替你拍老爸马屁呢!你就别惹你老爸了啦!
听门外没有动静,又道:“胤祯,你闻……这阁子外头种的话花儿,好香啊,有点像桂花的甜香,可是这个季节,必不是桂花阿……味道又更淡雅些。天儿闻了,睡得很好。我们以后种一些在院子里,嗯……再在树底下,弄个吊床,可以躺在上面睡午觉……你说可好不好呢?”说着,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谁知,到了门口一看,却没有了见到一个人影。
纵横又走回来,心想:“这倒奇怪了……难道不是胤祯?会是什么人到这后院来?别不是寺内的和尚?因不可亲近女色,故而才匆匆走了吧!不过……他也去了好一阵子,怎么还不来?”
她想了想,抱起金天,往前头走去。
到了门外,竟见胤祯正转来转去的找她:“去了哪里?害我好找……”
纵横道:“有个小沙弥,说是让我到后阁里等。怕是……弄错了人了吧。”
“罢了罢了。如今连这碧云寺里的人也这般没眼色了。你也累了……回去吧!”胤祯道。
刚才他求见寺内方丈,结果说是有贵客,把他顶了回来。想他的身份想见谁是见不到的?故而有些受了气似的不满起来。
自此两人再未来过碧云寺,纵横也早就把那栽花的意头抛到了九霄云外,不再提起。
两人一起出了寺门,没有意识到回廊下,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
纵横弯身要上马车,胤祯很自然地伸手托在她左肘处,帮她稳住身子。她感觉到了那只有力的大手,侧头看了胤祯一眼,对胤祯笑了一笑,虽极淡却是别样的风情万种,惹得胤祯看着她的眼里透出千般的温柔来。
她坐进去,低头看了看怀中婴儿的小脸,脸上柔光一片,稍抬手顺了顺散在左右胸前的两缕青丝,露出了一段白嫩纤细的手腕,腕上并排带着一串珍珠链和一只白玉镯,白玉晶莹、寒光若冰;那珍珠却光泽温润柔和,彼此映照又互相调和,更显出各自的美来。四阿哥知道这两件东西的由来,一是过年时皇阿玛赏给众儿媳的节礼,另一个,则是德妃早就备好、送给两个亲儿子正妻产子的礼物。所以他的嫡福晋那拉氏也有这两件东西。他也见过她如纵横一样的佩戴。但是此刻,他却第一次意识到那种美感。
这样的美从眼角眉梢、从一颦一笑,一点点流淌出来,笼罩了纵横一身。这是一种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才会有的温柔气度,是一种最迷人的女人味。
自热河回京,有近半年未见过她的四阿哥,纵然是一贯知道她的美丽,可是面对这样的一个她却不免又再一次的惊艳了。尤其当她眼波流动,眼神扫过胤祯的时候,那模样……眉眼中写着六个字:幸福、幸福、幸福!
而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幸福呢?何曾有过这样一个女人……
“爷……”,背后一个柔软至极的声音传来,四阿哥回过头。
那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一身的品红旗装,金围翠绕,却依旧展现出一种绝尘脱俗的清丽气质,容貌、身段、气质都不在纵横之下。只是,与纵横那种自然的美不同,她的美丽经过刻意的修炼,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哪怕一个转身,也既不能多一分,更不能少一分。身材苗条却又丰腴柔嫩、气质高贵而又风情万种,容貌端方而又眉目传情,笑则如海棠绽蕊,哭则如梨花带雨,没有一刻不是美的,没有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不是最勾魂的风情……
“玉稼……”四阿哥道,“去了哪里?”他伸出手去握住她兰花般的手指。
年玉稼轻轻勾动嘴角,成为最完美的弧度,歪过头,半低着,轻轻摇了摇,耳畔的珠钗轻摇晃动,光彩立显,映入眉眼间,更添如丝妩媚,似含羞又似懊恼自责,轻分檀口,柔声道:“玉稼愚笨,爷才走,就走迷了路……
四阿哥看了看她,最后沉沉地道:“以后,好生跟紧了吧……”
“是……玉稼都听爷的……”年玉稼道,优美典雅的俯身行礼。说不尽的仪态万千,引得几个路过的香客,忍不住驻足观望。
而四阿哥却没有看见。他遥遥的眺望后阁,耳边隐隐的听见一个爽朗悦耳的声音在唤他名。
那声音说,我们以后种一些在院子里,再在树底下,弄个吊床,你说好么?
他想告诉她,那是最好的四季桂,京城只有这碧云寺才有栽种这种桂花……这就是他最爱的四季桂啊……
三日后,胤礽被复立为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朝中一下子,如死水般静止下来,只是那低下的暗潮却一刻也不曾停止过。
第85章、旧人难见(上)
不管外面如何,“平常小住”里依旧是其乐融融。因为它要见证第三场美满的婚姻。
沈梦遥在逃避了数年之后,终于主动地向布日格德迈出了一步,跨入了他的怀抱。
“平常小院”自是比不上当年的徐家那种高门大户的排场,可是,纵横也是深恐委屈了她,于是把小小的一个院落张灯结彩好好装饰了一番,比她自己成婚时不强了多少倍,简直犹如梦境般美好。
里面吃吃喝喝,热热闹闹。饶得布日格德是海量,却也有些站立不稳了,尽管如此,却仍在喝着,不用人劝、自己一碗接一碗的喝着,满脸笑意,满眼酒意,嘴里胡乱的念叨着蒙语。人们都听不懂,但却都懂得他心中那股压抑不住的喜悦,不免觉得又是可乐、又是安慰。
纵横也跟着饮了一杯,脸上红扑扑的,那丝丝的酒意在心里化开,惹她忽然轻声笑起来。
以前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所谓幸福,就是有人陪你喝酒!
此刻想来,甚有道理。开心和不开心都可以喝酒,有人陪着,自然是最好的!
正想着,手里的酒杯不见了,被塞了一只茶碗进来。
她眯着眼,侧头去看,原来是胤祯。他用一只手“提”着金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样子,居然让纵横觉得很男人,同时又很……可爱!
她笑起来,用手指刮了一下在襁褓中睡得很迷糊、脸色红红、嘴角带笑的宝贝儿子的小鼻子,道:“放心……我没喝多……”
胤祯却不以为然地皱眉道:“可是……刚才天儿喝了你的奶水,这会儿睡梦里打嗝儿都是满嘴酒气!”
纵横眨眨迷离的大眼:“呃……婴儿能吃解酒丸么?”说着,从随身的鹿皮囊里摸出了一颗来。婴儿的喉咙……这个药丸显得有点大呢!
“呃……或者……一半剂量?”又把那颗药丸掰开,顺手把一半丢进自己自己嘴里。
“或许婴儿是不能喝酒。”胤祯瞄了那半颗药丸一眼,很无语,抱着儿子往屋里去了。
纵横耸耸肩,把另半颗也丢进嘴里,嚼了嚼,有些卡住,咽不下去。于是,拿起手中的杯子,刚凑到嘴边,闻了闻,放下,随即拿起旁边的一个酒壶,“咕嘟嘟”灌了几口,把解救丸冲下肚去了,满意地笑了笑。
她抬头,布日格德居然唱起了一支蒙古长调,同时还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吸引了也酒意浓浓的大家都围着他,拍起手掌,打着节拍。
那悠扬古老的旋律飘在空中,塞满了小院的每个角落,宣扬着浓浓的幸福……
只有莫离,悄悄地离开人们,独自站在院里的树下,静静的、远远的看着,似乎生怕自己打扰了这幸福一切。
纵横走了出来,看着他,他的银发、伫立的身材,还有脸上飘渺的笑,让她心疼,似乎他从不曾亲近过幸福。
“阿离……别把自己隔绝在幸福之外……只要你敞开胸怀,你就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