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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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儿-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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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极淡然的光晕从门窗上的格子里透出来,在雪地上映出了一个个规则的小方块儿。
  这些小方块被十四阿哥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馨雪看在眼里,心里禁不住浮现出十四阿哥的模样。
  她微微的笑起来,仿佛觉得那些光点落在雪地上,就似十四阿哥的情意落在了她的心里。也许他给的并不多,算不上浓烈缱绻,更算不上刻骨铭心,可是对于她那颗渴望了多年的、干涸的心来说,已经足够照亮一片了。
  先有跟十四阿哥青梅竹马的富察氏其岚,后来又多了一个众人口中传言缤纷的博尔济吉特氏纵横,最后是入得门来的大家闺秀完颜氏梓歆。
  真是……天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舒舒觉罗氏馨雪是十四阿哥的第一位侧福晋,从建府开始,这府里没有一件事少了她的心思。
  尽管她从嫁进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个府里未来住进另一个女人。那个被称为嫡福晋的女人才能在公开的场合跟十四阿哥站在一起,才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自己所费心张罗的一切,最后都会离开自己而去,属于那个女人。
  可是,馨雪却还是愿意为了这个家,花费所有的心神和时间。
  为什么?因为她要让十四阿哥住在这里一天,就时时处处感觉到她的存在,让自己在十四阿哥心里留下一个小小的存在。
  为了维系十四阿哥对自己那细若游丝的脆弱情感,馨雪小心翼翼的苦心经营着。
  儿子,是她能站稳脚跟的最重要条件了。
  没有怀孕之前,馨雪心里日日夜夜的盼望能够怀胎。为这,不知暗自里下了多少工夫,求神拜佛不说,还喝了各种各样怪异到令人作呕的黑漆漆的偏方补药。
  好容易坐了胎,太医却又说她之前服用药物过多,身子羸弱,以至胎位不稳。本就是第一次怀孕,加上心里负担过重,她吃又吃不下,好容易吃下去了又吐得厉害,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惹得她日日担惊受怕,连房门都不敢出,床铺也不敢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失去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她战战兢兢的时候,十四阿哥却并不常来。她往往只能从别人嘴里知道他的事,知道富察氏其岚如何如何,博尔济吉特氏纵横如何如何。这些事落在她的心里,如千斤巨石,更添了忧郁。
  好容易熬过了那段时间,其岚不来了,纵横又出走了,她孕吐的情况好了一些,可以稍作走动了,十四爷却跟着皇上去了塞外。
  等十四阿哥回来,已经到了八、九个月,肚子大得像个西瓜,天气又热了起来。这些都还不算,只是越临近生产的时候,她就越害怕。万一不是个儿子,是个女儿,那可就……全完了。
  好在,老天垂怜!
  她终于在嫡福晋进门之前,为十四阿哥生下了长子:弘春。
  她本以为,可以有子万事足。生下了弘春之后,她的日子就会变得好过一些了。
  可是,馨雪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在弘春出生时欣喜不已,几乎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十四阿哥,在他出生后五日,带着他出门去了一趟回来,就变得对弘春不理不睬起来了,似乎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她问了当天跟着出去的弘春奶娘,谁知那奶娘牙口极紧,什么也不漏。问得急了,只说是十四爷的交待,让馨雪也再难追问。
  当完颜氏进门的时候,馨雪是曾经多么的惊恐害怕啊,甚至到了夜夜难以成眠的地步了。
  可是,不管外面的人传得怎么样,现在她已经知道,十四阿哥对这位正妻新人并不上心,除了大婚那晚,他甚至见都没见过完颜氏。
  不过这也难怪十四阿哥。那个完颜氏虽然貌美,却是个不折不扣地冷人儿,整天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见人,也不爱说话,脸上总是冷冰冰的,像是缺少了七情六欲的木头一样。谁会愿意跟这么一个女人在一块儿呢?
  她想到这里又浅浅的笑了起来,提起披风下浅粉色绣着紫色杜鹃花的锦面棉里儿的旗装下摆,款步走上了台阶,把双手从灰狸子皮制的暖手窝窝里退了出来,交给身边的一个小丫环,又从另一个丫环手中取过了一摞大红色的请帖,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个丫环齐声答道,行了礼,就走了。
  舒舒觉罗氏馨雪又抬手检查了一下头上的金丝衔珠凤钗是否插正,又理了理垂到肩头的粉色流苏,然后才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开了,小喜子从里头探出了脑袋,一看是舒舒觉罗氏,走了出来,行礼道:“小喜子给侧福晋请安。”
  舒舒觉罗氏素来知道小喜子是跟在十四阿哥身边的得力之人,于是保持着一向的客气态度,道:“快快免了!”伸手扶了扶,又道:“你辛苦了,不如快下去歇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这……”小喜子回头看了看屋子里,有些犹豫,却听舒舒觉罗氏又道:“没事儿!下去吧!爷要是怪罪下来,有我来担待着。”
  “是!”小喜子行了一礼,慢慢走了,绕过一个回廊,心里想了想,还是不敢走远,就又停住了脚步。他回身躲在柱后,偷偷看着舒舒觉罗氏进了门,又往回走去,立等在了门外不远处阴影里。
  舒舒觉罗氏进了屋,就见十四阿哥右手中擎着一支狼嚎湖笔,左手拿着一本兵书,在灯下一边看着一边落笔画着什么。
  她走过去,看见了案上铺着的白纸上画满了圈圈点点。她不明白,也懒得去问这些看似于她毫无关系的东西,只是将那一摞喜帖置于桌上,道:“爷……初九寿筵的帖子已经写好了,送过来给您瞧瞧,可有漏下谁了没有。还有席间一切的东西,我都准备了,您抽空也看看……”
  十四阿哥头也不抬,打断了,又随口应道:“东西放下,你回去歇着吧!”
  舒舒觉罗氏馨雪好好打扮了一番来了,哪里肯就这么走了?忙温柔地笑了起来,轻声说道:“爷,夜已经深了,不如……早点休息吧?我在屋里炖了人参乌鸡汤,还有弘春……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夜里老是啼哭,好像都瘦了一些了……若是您能去看看他,他肯定会好一些的……”
  十四阿哥却仍是没有抬头,道:“弘春要是有什么不妥,就找太医来看看吧。你下去吧!把小喜子叫进来。”
  舒舒觉罗氏馨雪还是不肯放弃,娇声道:“爷……小喜子……我已经让他下去了……”
  话还没有说完,十四阿哥终于抬起了头,却不是舒舒觉罗氏馨雪所盼望的惊艳,而是皱紧了眉头,眼中也有些怒气,吓了她一跳,一时间再难开口,只能愣愣地看着十四阿哥拍案而起,大声喊道:“小喜子!小喜子!小喜子……”
  书房门一开,小喜子果然进来了,行礼道:“爷,奴才在。”
  十四阿哥面上怒容稍缓,开口厉声说道:“狗奴才,记住谁是你的主子!”
  小喜子“扑通”跪倒在地,惶然道:“是!是!奴才记住了!”
  这话虽是训斥小喜子,可是实际上却是教训舒舒觉罗氏的。于是,馨雪脸上,一下子变得异常的难堪起来,只能尴尬地说了一句:“那……妾身先行告退了……爷也早些安歇吧。”然后等不到十四阿哥的回答,只能看了仍是跪在地上的小喜子一眼,眼光里略有些怨毒,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给她自己压了下去,仍然维持着优雅温柔的样子,轻轻笑着,拉开门走了出去。只是门再度合上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才一下子消失了,变成了众人决没有看到过的另一个样子。
  门内的十四阿哥胤祯见舒舒觉罗氏馨雪走了出去,复又慢慢的坐下,又拾起笔,聚精会神的将刚才没有完成的作战图,仔仔细细地完成了。
  这时候,已经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慢慢搁下笔,抬头,看见小喜子还是俯首跪在原地,冷冷哼了一声,道:“起来吧!”
  小喜子大声回道:“多谢爷恩典!”然后忍住腿脚的麻木,以极难看的姿势爬了起来。
  胤祯斜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忍,脸上却不露,道:“去换杯茶来……”
  小喜子知道十四阿哥这是给自己机会去走走、揉揉或是歇歇,呲着白牙,乐道:“是、是……”然后开门出去了。
  片刻后,他换了热茶回来,开门就见十四阿哥又拿起了笔,很仔细的写着什么。他端着茶杯手轻脚地走到,低头一看,原来十四阿哥正亲手写着一张请柬。
  小喜子不认识字,并不知道柬上写的是什么。但是看十四阿哥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以及笔触间极慢的速度,忍不住在心里猜想着:这请柬会是给谁的呢?
  他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了案上,正好十四阿哥的最后一笔也写得了。
  只见十四阿哥轻轻地放下毛笔,拿起红柬,小心的吹干,折好,然后对小喜子说道:“明日将这张柬送到后帽子胡同……”
  十四阿哥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喜子已经知道这张柬是给谁的,满脸笑了起来,赶忙朗声着:“是!爷!您放心!我明儿一早就去!一定亲手交给姑娘的……”说着双手在衣裳上蹭了两把,然后才小心的将那张请柬接到了手里,喜滋滋的看着那大红的颜色。
  唉……我的爷!您早该这么着了!您啊,就老老实实地吧!别跟姑娘闹别扭了!再闹下去,受苦的还不是您自己么?您那牵肠挂肚的模样,谁看着都不忍心不是?
  他刚想着,却又听十四阿哥道:“小喜子,还是……别送了!把那张柬丢在火盆里烧了吧!”
  小喜子一惊:“啊?爷……”
  他还没说完,十四阿哥又催道:“叫你烧了就烧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喜子皱了皱眉,偷眼又看了看十四阿哥,暗自叹息。
  刚说您想开了。谁知道……唉……爷,您怎么还是想不开阿!
  他尽管心里这么想,可是哪里敢违抗十四阿哥的意思?
  拖拖拉拉地走到屋里取暖烧的火盆前,又悄悄扭头看了看十四阿哥,又叹了一口气,才慢慢伸出手,将红柬向红盆中送去。
  十四阿哥看着那张红柬慢慢的接近火焰,心里下意识地难受起来。
  于是,就在最后关头,他一个箭步冲到小喜子身前,一把将那张柬抢到了自己手里。
  “爷……”小喜子吓了一跳,狐疑地唤了一声,然后明白了十四阿哥举动的含义,又偷偷地抿嘴笑了起来。
  就知道您舍不得……
  十四阿哥翻开看了看手里那张精心细写的柬,暮然发现经过刚才自己这一抢,那红灿灿的纸张已经有些发皱了,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精致庄重的感觉,变成了一件让他再也难以容忍的瑕疵品。
  他心里一冷,脸上顿时黑得难看起来,可是尽管如此,他仍是不愿意看着这张柬被黑黑的炭灰覆盖,于是,他伸手将案上搁着的一个釉玉制的大笔洗拿起来,顺手将其中的水泼到了炭盆里。烧红的炭“刺啦”一响,红红的火星闪耀了最后一下,然后就熄灭了。
  他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将那张红柬放在笔洗之中,看了看桌上那盏宫灯,将灯罩取下,拔下燃烧的红蜡,将它也丢进了笔洗里。
  十四阿哥呆呆地看着火光一下子点燃了红柬的中心点,然后慢慢的向四周蔓延,任由它消失在自己眼里,也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说,她要唯一、要公平。还说自己给不了。真的么?怎么办?真的无能为力了么?不行!不能放弃的!怎么能放弃她啊?光想着要失去她,自己就会觉得生命都没有了意义啊……或许,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才能让她得到她要的唯一和公平……
  小喜子看着十四阿哥的举动,又见他越皱越深的眉头,正隐隐约约透出了一抹坚决,心里有些心疼十四阿哥,暗自想着:“唉……看来,明天还是得跑一趟后帽子胡同,跟垂柳说一说,让她对姑娘也吹吹风才好……”
  正月初九 后帽子胡同 纵横住处
  不算很早的清晨,纵横正在桌子前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饭。
  垂柳站在一边,眼看着她手中一双竹筷子,简直堪比飞刀,风卷残云一般将一个个精致的小笼包送进口里,鼓着腮帮子大吃大嚼着。
  垂柳看她吃得这般急,心里暗揣。
  小姐平时对吃饭是最热衷的了。要是遇到好吃好喝的,常常都是细嚼慢咽,认真品味。可是今天……这无锡小笼包,是京城里最好的苏杭菜馆翠蝶轩当家师傅的出品,是小姐最喜欢的食物之一。记得薛婶第一次买回来的时候,小姐一脸的高兴,还特别让自己出去买了镇江陈醋,切了姜丝,然后用小瓷碟装了,小心地夹起那小巧包子,慢慢蘸着,才满足的吃起来。可是这会儿,她却只是囫囵吞枣,看样子,是赶着出门阿……
  看那小包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垂柳心里有些急了。
  臭小喜子,老是给我找麻烦!不过……算了算了,为了小姐和十四爷的事儿,怎么也得出点力啊!真不懂,他们到底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旁人看着都怪着急的,他们俩倒似不急……
  正在忙着吃东西的纵横,看垂柳眼神定定的,低着头,皱着眉头,有些欲言又止的反复了好几次,于是,咽下口中物,扭过头来,好整以暇地挑眉问道:“有什么话,说吧!”
  垂柳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自己,先是一愣:“啊?呃……那个……那个……”
  纵横笑道:“什么啊?要不你还是想好了再跟我说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等想好了?那……不是过了正月初九都过了么!
  她心里一急,伸双手扯住纵横,急道:“小姐别走!今儿是十四阿哥生辰,在他府里摆了宴的,您……您……去不去?”
  纵横听了,脸色一暗。
  在他府里摆宴?他那个府邸,除了他大婚那天晚上,自己远远的在别处屋顶上望见过一眼之外,从没有去过的。人家一家子有妻有子,其乐融融,自己去凑哪门子热闹啊?
  纵横故作轻松状,说道:“人家既然连一张帖子都没有送来,想必是不愿意让我去吧……我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呢!”
  “小姐……其实……十四阿哥亲手写了帖子的呢……”垂柳忙帮着解释,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嘟嘟囔囔起来:“不过……不过……后来……”
  纵横不愿再想,也不愿再听,说道:“没什么不过的,我去换衣裳,还赶着出门呢。”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内间去了。
  垂柳见她起身就走,忙追着说了一句:“人不到,送份礼也好啊!”可是她的话音,整个儿被挡在了房门之外,也看不见纵横是个什么表情,答应了没答应还不知道。
  唉……小喜子,这你可怪不着我。谁让你们爷自己把那帖子给烧了的……看来,咱们这么瞎起劲儿,也没什么用,还是得他们俩人心往一处想才成呢……
  纵横进了屋,甩甩头,随手取了一身粉红衣裤套上,又将头发用牛筋绳束成了高高的马尾,就想出门去。扭头间,却看见一件大红的棉袄放在床铺上。
  她走过去细看了看。
  是了!跟垂柳那件一样的,准是薛婶给自己新做的那件呢。
  前两日,她看见垂柳穿了这样一件大红的,就夸了句很好。
  谁知,第二天就看见薛婶又在弹棉花、裁布,忙活起来了。
  纵横问了问垂柳,才知道了。本来垂柳在王府里,穿戴都有定例。丫环的身份,是穿不得大红、碧绿、绛紫等颜色的。所以,垂柳作为家生女儿,又有薛叔、薛婶两个这么老实的爹娘看着,从小就连一件肚兜儿都不曾用过红色的。
  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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