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西跨院正房,满屋子的酒气,桌上杯盘狼藉,酒壶也翻在一边,长生头发蓬乱、面色潮红地歪在床上,满身的酒气,嘴里还胡言乱语着,仿佛醉得不成样子。
陆奶娘虽然处处提防着长生,却也怕她出事,她是锦姝院的管事,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脱不了干系,当时就急得说:“死豆黄,你怎么不拦着点?把姑娘喝成这样?她一人离家在外,若出了事怎么好!”
豆黄装作惊吓的样子一个劲求饶,陆奶娘无法,两人合力扶起长生的头把醒酒汤给灌下去,又点燃熏香去酒气,这才吩咐豆黄收拾了杯盘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看着长生,有什么事立即去找她。
豆黄赶紧应了,正收拾时,正房的一个小丫头匆匆过来,说是三公子怕大小姐睡着了,提前陪她守岁来了,传陆奶娘赶紧去见。
陆奶娘面上一喜,大公子或者三公子陪着守夜时,大小姐就会暂许她离开,这两人还会额外多给她一个大红包,让她好好地吃酒作耍****,周长生又醉成这样,不怕她会趁机接近小锦姝,嘱咐豆黄几句赶紧就出去了。
等她走远了,长生长呼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赶紧先找茶水漱了口,脱掉满是酒气的衣服。豆黄借来一个与她身材相仿的丫头的衣服帮她穿好,双丫髻一挽,穿上谢府过年给丫头发的大红色褙子,戴上两朵大红色的绢花,比她教养姑姑端庄沉稳的样子立即年少了好几岁,真象一个娇俏能干的大丫鬟。
忍不住夸到:“姑娘气度真好,就是做丫头也象是主事的大丫鬟!”复又记起她做过八年宫女,伸伸舌头不再言语。
长生也笑了,暗自思量这幅样子谢明净若见了,大约心里就痛快多了,也不会再记着前面那点子小事,以后求他帮忙的时候多着,当然先要哄他高兴才成。
欲把自己缝的小兔子也带上,想想还是忍住了,好不容易才想法子瞒着陆奶娘悄悄去一次,可别被她发现什么。现在不过是和小锦姝先熟识一下,让她在正式见面时不要排斥自己,若能想法子留下,以后自然有的是和她接触的机会。
豆黄把杯盘装好,借着还食盒的名义去打探消息,长生一面思索着等会要唱给小锦姝的童谣,一边暗自揣测着怎样才能让她不排斥自己,若她见到自己忽然哭闹起来,不但惊动了别人,以后她就更难接受自己了。
一柱香功夫,豆黄回来了,说三公子已经在陪着大小姐了,特许陆奶娘和其他人去吃酒作乐,不用随身服侍,这会她们已经喝得忘乎所以了,过去刚好。
长生心下一喜,和豆黄出了西跨院,院子里燃着红红的灯笼,没有一个人影,所有的屋子都灯火通明,不时传出嘻笑划拳之声,两人从正屋后面长青树影子里悄悄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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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此去谢府 第59章、初见锦姝
从一旁踏上青石阶,廊前挂着一排大红绢纱的宫灯,暗夜中满阶红艳,长生赶紧和豆黄闪在柱子后,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明净了。换成丫头装束,就是有人看见,半明半暗的也不会注意。
正房是三开间正屋外带两厢房,豆黄拉她走到门口,墨儿就站在门里等着,看清来人小声说:“快进去吧,公子正和大小姐在里面。”
长生点点头跨进去,明白里面肯定全是明净的心腹,不必再担心什么。屋里暖烘烘的,烛光下举目皆是工艺繁复的雕刻家具和琳琅的摆件,奢华而沉闷,一侧大约是卧房,没有亮光和声音,另一侧不但亮光照人,还隐隐传来人声,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
带着豆黄轻手轻脚走过去,两个与她们一模一样打扮的丫头站在门口,豆黄示意长生放心,然后带着一个丫头离开了,长生听到外面的门轻轻地关上了,冬夜寒冷,窗户也全部关严实着,就是有些哭闹之声,外面也不易听到吧。
室内之人似乎并未发觉人已经换了,长生站在刚才那个丫头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本色的原木地板上铺着一大块厚厚的地毯,明净随意而闲散地盘腿坐着,墨绿色绣青竹的锦袍揉得不象样子,头发用同质地的巾子包着,好一派闲散的模样。
一个小女孩侧身跪坐在地毯上低头摆弄着什么,身着大红的绣花锦袄,短发敷额,双髻垂髫,系着大红金边的丝带,侧面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看到她苍白的皮肤和尖尖的下额,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那么的苍白消瘦,楚楚可怜。
再看一眼,长生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这屋里状若沙发的矮榻小方桌和地毯,还有摆放着许多玩具的多宝格,无一不象前世的款式,其中就有好多彩色绸缎做的非人非兽的小动物,如同前世常见的毛绒玩具,而小锦姝居然在搭积木!
她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至此已经完全可以断定,小锦姝的生母就是一个穿越人!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轻轻地颤抖着,好想进去细细的摸摸、看看,寻找一点前世的回忆和痕迹,忽地发觉明净眼角的余光朝这边瞥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夜的目的,终于忍住了。
“姝儿,你为什么不肯见三叔找的丫头,她会唱很好听的歌谣,你不是最喜欢听歌吗?”是明净的声音,长生第一次知道,他的声音这么温柔纯粹。
“不想听!”娇软而冷漠的童音,带着几分任性。长生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也许有些怕生和怪僻,却还不是真正的自闭症。
“为什么呀?能不能告诉三叔?”
“不想说!”然后哗啦一声,搭好的积木被推倒了。
明净呼吸略有些急促,小锦姝抬起头,两人对视片刻,小嘴一撇哭出声来:“我要陆嬷嬷……”。
她就那么委屈地看着明净,眼泪顺着面颊直流,嘤嘤地哭着,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比心痛和怜惜。
明净赶紧好言哄劝,却怎么也哄不下,长生暗怪他心太急,好好地突然惹哭了小锦姝,害得她还没露面就砸了场子,且不说其他,如果脾气古怪的小锦姝哭声越来越大,甚至还闹将起来,招来了别人怎么办?
既然已经断定她的生母是穿越人,一定给她唱过前世那些童谣,生母离世时她已经四岁,应该有回忆和印象。
长生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思索着该唱什么合适,得先止住小锦姝的哭声,情急之下,张嘴唱出很小时存于记忆中的儿歌:“下雨了,下雨了,西瓜发芽了,****妞,****妞,眼睛睁大了!天晴了,天晴了,西瓜开花了,****妞,****妞,等得心焦了!打雷了,打雷了,西瓜结果了,****妞,****妞,笑得没牙了……”
小锦姝一下子停止了哭声,愕然的转过头,长生上前一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惊讶、狂喜、不可置信和狐疑。
紧接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连鞋也没穿就朝长生走来,走到一半停住了,就那么看着长生,眼泪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生是真正的心痛了,尖尖的下额、和明澈如出一辙的黑眸子,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双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她就那么看着长生,又喜又疑又怕的样子,终于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她的腿,无比委屈地哭着,抽抽噎噎地说:“你认识我娘吗?这首歌是娘教给你的吗?娘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她在哪里吗?陆嬷嬷说娘死了,再也不管我了,让她以后照顾我,我不信,天天都在等娘回来,……“
明净和长生很快对视一眼,同时沉下了脸,这个陆奶娘,都给孩子教些什么?难怪小锦姝这些年性格越发孤僻古怪,她到底是何居心?
长生清醒过来,她再这样哭下去,非招来人不可,只是为什么偏偏这首歌会让小锦姝这么激动?拉她到锦榻旁坐下给她穿上鞋子:“小锦姝不哭!你娘没死,不过她生了很重的病,得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治好,等你长大了她的病好了就回来了,可她不放心你,教我学会唱歌后来照顾你,你以后叫我姑姑吧!”
娘没死,只是病了,还舍不丢下她,派人来照顾她,等她长大了还会回来,小锦姝犹自含泪的眼里满是幸福和喜悦,苍白的脸也因为兴奋有了红晕,似乎这些年的委屈和伤心全部得到了补偿,满是依恋的靠在长生怀里,小声地恳求着:“姑姑再唱一遍!”
长生擦去她的眼泪,揽着她完完整整地唱完了那首长长的儿歌,几近重复的歌词,简单活泼的曲调,她小时候上幼儿园学的,天天在家里唱,后来和姐姐一起唱,后来长大了就不再唱了,差不多都快要忘记了,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明净显然松了一口气,按下心头许多疑问,依旧闲适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狐疑地盯着她,眼神迷离莫测。在西跨院梳妆更衣时,烛光太暗,铜镜发黄、长生没有看清自己的模样,但是现在明净看清了,几杯酒下肚后她虽不至于有醉意,容颜却灿若三月桃花,对着小锦姝说话时,神情和熙如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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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此去谢府 第60章、真相乍现
室内十分温暖舒适,这是小锦姝的娘亲林心怡在世时给她布置的玩耍地方,厅堂另一侧是卧室。开始明澈外出时,林心怡就陪女儿住在这里,一直亲力亲为哺育照顾女儿,母女俩同榻而眠,感情极为亲厚。
他们夫妇俩的住处在隔壁的心怡院里,若明澈回家,林心怡每晚都要哄女儿睡着才过去与丈夫同宿,这个时候就由陆奶娘照顾小锦姝,她除了亲娘之外,只肯要陆奶娘陪伴。
林心怡嫁过来之后,不知为何琴棋书画全然不懂,针线活也极差,却喜欢下厨做饭,再加上她对莫姨娘和吴姨娘如同对待老夫人一般亲热尊敬,虽得到了明澈的真心喜爱和明净的敬重,却因此不受老夫人待见。
谢家二少奶奶林心慧本是她的嫡妹,却看不起她既是庶出身份又嫁给庶子,也基本互不来往,所以明澈不在的时候,林心怡除了晨昏定省和必须出面的事情,基本都呆在自己的地方。
明澈成亲后虽不常在家,但是连连升职不说,还一心一意对她,除了她再没宠过其他女人,通房妾室全成了摆设。按说这样的日子也是极为顺心的,可惜林心怡却有先天从胎里带出来的心悸之症,开始尚轻,后来却慢慢重了。
渐渐地,她托辞身子不适怕把病气过给女儿,就和她分开住,让最信任的陆奶娘领着丫头嬷嬷们照顾小锦姝,自己每晚住到心怡院,渐渐地就不太管小锦姝的事情,见了她也不似从前亲密,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这么做。
小锦姝开始不习惯,老是哭闹不休,她就每晚哄女儿睡着后才离开去自己的住处,只是她有个怪僻,哄女儿睡觉时从来不许外人在旁,卧房隐隐还会有歌声传出。而且她有时出来后眼睛红红的象是哭过,如果有人问起,一向性格温婉的她就大发脾气,也就没人再敢问。
终于在锦姝四岁多那年,有一次她天生的心悸之病犯得非常严重忽然离世,明澈恰好不在府里,刚刚失母的小锦姝哭闹不休,除了熟识的陆奶娘谁也不要,开始只是受了惊吓,后来越来越孤僻怕生,有时一整天都出不屋子。
这是豆黄和墨儿告诉长生的,这些府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就打听不出来了。锦姝院,心怡院,长生默默地念着,无论真相如何,表面上明澈是一个极爱妻女的人。
小锦姝依在长生怀里,静静地听她唱歌,眼里似乎恢复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神采和灵动,长生轻声细语地唱着,忽地就想起了前世,歌声不由自主地含了一些伤感,小时候她和姐姐常常一边玩闹一边唱这首歌,直到她们渐渐都大了才淡忘了些,却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唱起。
“你骗我!我不信!”小锦姝忽然猛地推开了她,冷冷的瞅着她,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漠、怀疑和抗拒。
长生正沉浸在歌中,突然被小锦姝推开,愕然地与明净对视一眼,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刚才窃喜这么快就取得了小锦姝的信任,她却骤然变脸。不过也能理解,她毕竟不是太小的孩子,有了自己的思维和判断力,忽然听到熟悉的歌谣时的兴奋和惊喜已经过去,开始对突如其来的幸福表示怀疑。
明净正待张嘴,长生用眼神止至了她,无奈地看着锦姝忽变的非常陌生的神情,迅速调整好情绪,装作伤心和不解的样子问:“小锦姝,为什么这样说我?难道你不喜欢我?这首歌可是你娘教的呀?”
锦妹仇恨地盯着长生:“你骗人!陆嬷嬷说让我不要相信任何陌生的女人,说你们会抢走我爹爹,做我的后娘天天打我!你也是!你骗人!”
明净已经满脸的愤怒,如果不是长生一直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看他那样子恨不得立即把陆奶娘拖过来过堂。
长生压下心中的惊愕,作出伤心的样子说:“可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娘派来照顾你的,这首歌就是她教我的,你不信吗?”
锦姝犹豫了一下,打量了长生一会,眼神复又冷起来:“我不信!如果是我娘派你来的,为什么现在才来?我娘不会扔下我这么长时间不管的!”
长生也愣住了,这句话很有道理,就是骗小孩也骗不过去,何况她已经七岁多。想了想还是咬着牙继续骗:“那是因为你娘去的地方离这里实在太远了,得走好长好长时间,其实她早就派我来了,可是我给迷路了,所以来晚了,你要怪就怪我太笨,不要冤枉你娘呀!”
锦姝迟疑了一下,打量着长生,忽然又是满脸的惊恐和痛苦:“可是我怎么喊我娘她都不动,陆嬷嬷说我娘死了,她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要我了!你骗我!你骗我!她才不是去看病!”
明净“腾”地一声站起来,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长生清楚地听到他牙关紧咬的声音,狠狠地瞪了一眼,示意他先坐下,别吓着锦姝。
暗恨他和明澈两个大男人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蠢笨失察到如此地步?整整三年了,居然能够让陆奶娘这样一个巫婆似的人控制了小锦姝,她失去母亲时才四岁多呀!当年也不知被吓成什么样!这些年又百般欺骗哄瞒,让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排斥和恐惧,本该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变得如此病弱多疑孤僻偏执。
她到底是何居心?她不是林心怡的奶娘吗?听说幼年丧母的林心怡视她如同生母,两人感情极为深厚,就连明澈也对她颇为信任的尊重,她怎能这样对待她的遗孤?
可怜的小锦姝,除了更多的爱和关心,没有什么能够帮助她走出心理阴影,长生想起自己刚失去父母时仿佛天塌下来那种悲痛欲绝惶恐无助的感觉,如果不是仅仅大她五岁的姐姐忍住自己的悲痛,给了她最大限度的爱护和安全感,她恐怕也会崩溃吧。
明净领会了长生的意思,先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静静地看着她们,眸子里似有火焰跳动。
长生静下心神,满面被人冤枉后的难过,看着锦姝说:“你怎能这样说我?我真是你娘派来的!都说了我是你的姑姑,又怎会做你的后娘?那首歌是你娘为你一个人编的,除了她再没人会唱,如果她不教我怎么会唱?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应该信你娘呀!”
第二卷 此去谢府 第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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