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突然严肃起来，拍拍他的手：“好！辛苦了。但是你不要这样吓唬我行不行？我会被你突然吓死的。每次子笠出现都是这样！”
“不好意思。”笠光道，忽然抬手在青葵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喂，你刚才说我什么，抽风？这么难听！”
“你的行为完完全全表明——算了算了。”青葵上下打量他，一本正经地说了半句，忽然又颓下双肩，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她指了指自己分在桌面的几堆纸，“这些分好了，你要不要先拿回去？”
“嗯。”笠光忽然恢复了一贯的气度，将几堆纸按顺序摞在一起，用双手拿了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一半时，青葵忽然回过身叫住他：“子笠，等下！”
笠光站定，用眼神询问：何事？
青葵当然看出笠光已经恢复了工作状态，但是她也知道子笠一直潜藏在某处。她故意喊他子笠。总不能老是这样被他吓吧，不公平……次数积少成多，青葵颇郁闷。偶尔也换换？青葵一本正经地对他招了招手，笠光略略疑惑，但还是折了回去，走到青葵的侧后方。青葵半转过身子又招了招手，示意笠光距离不够近。笠光不知青葵在搞什么名堂，不过还是没有犹豫就蹲了下来。青葵微笑地看着他，把笠光看得莫名其妙，心里还有点发毛，不过在表情上却没有显露丝毫。
笠光语气平淡地问：“丫头，你到底想干嘛？”
青葵笑笑，忽然飞快地伸手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呀！”笠光吓一跳，冷不防叫出了声。在平时只有他俩的私底下时他已经习惯了，可今天她当着修篁和扶萦的面……？不过今天是他自己先发神经的呀！这可没话说了……
一时之间不知该有什么反应，笠光的表情还维持着之前的严肃样子，只不过空白的成分要多了不少，青葵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迟钝，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老大，你不必给我什么反应……不开玩笑了，再见！”
笠光怔怔地被青葵推走。
青葵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突然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哀怨至极几乎崩溃：“救命……”
修篁忙问：“他怎么你了？！”
“没事没事，他说他前几天跟我说错了一句话，一直纠结到现在，一定要跟我纠正才行……”
“什么话？”
“跟工作无关的……别问了。”
扶萦见了那样的笠光，半天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小凡……原来大渡导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么不一样……”
“没有！不是啊！”青葵连忙大叫澄清，“绝对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一般时间他都很严肃的！”
“是呀是呀。我可以作证。”修篁道。
扶萦还是不太信，但是隔了一会儿，笠光突然再次进来，这次一身凌厉的白袍，真的无比严肃：“督道！”
青葵感觉到气氛不同，立即一跃而起：“在！”
之后笠光也没有说话，给了青葵一个眼神后转身就走，青葵毫不迟疑，迅速跟了上去，没交没待，片刻之后就和笠光一起消失了。
扶萦再度被惊到，反应了半天终于讷讷地说：“噢……确实很不一样……”
修篁则有点忧虑，“……不知……是什么事？”
扶萦和修篁不知是不是要等青葵，于是又在肃宅坐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尘音回来了，修篁就给她们介绍了一下对方，扶萦终于见到了大家所说的“督道协理”，而尘音很惊讶地发现青葵失踪期间正住在扶萦家。
尘音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马上叮嘱修篁和扶萦，千万不要再给别人知道这件事，修篁和尘音也连忙答应。大家都小心地不去动青葵桌子上分了一半的那些东西，直到又过了一会儿，青葵回来了。
修篁马上问：“青葵，刚才怎么了？”
青葵一脸忧虑地摆了摆手，走过去收拾桌子：“暂时没事。修篁，我等一下还要出去，可能今天都不回来了，你不用再理我了。”她又转向扶萦，“扶萦，谢谢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接纳我。真的。”
她不等扶萦回答，已经抱着所有纸站起来向外走去，临出客厅门又转过头回来对修篁说：“对了，修篁，我怕王可能会要见你，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你曾经是莲藏，他知道莲藏是谁！你要小心他。”
说完这句警告，青葵匆匆地离开了。
自从这天青葵离开肃宅后，她就没再回去了，她一直在笠光那边同他一起处理与归亡节有关的事件，二十三日那天又去了一趟现世，因为谭序打电话到联络站告诉她，徐百夫想让辞凉出院，但要征求一下青葵的意见。
青葵于是前往现世，确认辞凉的确已经没问题了。大家都很高兴，但青葵一旦确认完毕就立刻想返回下界。谭序他们都感到很惊讶，因为今天的青葵看上去太匆忙了。
“你叫我之前我正忙着。我现在要回下界去把事做完，但是谭先生你今天可不可以另外给我一个时间呢？我有事想和你谈。”
谭序于是和她约好下午在联络站见面，接着青葵马上就离开了，甚至没有与徐百夫和辞凉告别，匆忙得令谭序不安。
但是光看青葵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下午，谭序如约来到了联络站。青葵已经提前在此等候。
简略地问过好之后，谭序告诉青葵，徐百夫已经让辞凉出院，目前谭序暂时让辞凉不要上班，再继续休息一段时间。
青葵点了点头，然后开门见山地对谭序道：“谭先生，关于伏火会正在实行的阴谋，可能要拜托你们边协了。”
谭序道：“我们一直都在追踪呀！有一次控制室发现联大校园里又出现了一团不明原因的戾气，虽然等我们赶到时那团戾气已经不知所踪，但是调阅联大的校园监控录像的时候我们确实发现那团戾气对应的位置出现过一条极大的狗！那条狗可能是后来跑进了监控的死角，有很大的可能是它跑进了……跑进了你们那边。但我们现在已经确认能监测到那种异象了！”
青葵点点头，“那太好了。真的拜托你们了。”
谭序道：“青葵先生！何必那么客气！我说过我们这些监督者要通力合作的！”
青葵淡淡一笑：“我不是客气，而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忙得不可开交，大概有至少九天的时间都不能跟你们联系了。”
谭序一惊：“出了什么事？”这段时间即使没有跟青葵每天见面，但至少也会有一次消息来往，九天完全不联系，谭序心里没底。
“是我们下界的一个节日。我必须留在那边组织协调。即使你能联系上我，我也走不开。”
谭序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我们遇上什么事情，打电话给你，你还是能接的吧？”
青葵叹了一口气：“谭先生，我也许能接，但是你们若是没有急事，就尽量不要这样为难我好吗，我在那边擅自离岗，后果很严重的，而且到时候我的上司可能会正在我旁边……是这样，我们那个节日，叫归亡节。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上一次举行大概在三四百年前。”
谭序茫然极了：“青葵先生！三四百年前根本没有边协！边协创立至今也只有三四十年而已！”
“那就是没听过了。”青葵略点一下头道，“归亡节，通俗来讲就是亡灵返乡，到时候我们世界的一小部分居民会回到现世来，大约要九日之后才返回下界。我们下界有方法束缚他们，但是还要请你们多留意。那段时间可能你们会觉得各地的——按你们的话来说，冷色调——都会比平时要浓重一点点，没关系，那是我们世界的居民在出入，不过只要在水边，那可能就没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要拜托你们留意一下。”
谭序点了点头。青葵接着说：“不过你们要是觉得太过异常，还是尽可以按照你们的方法去处理，真出了什么事我上司会派我来的，那时候我来的话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好。”
“我担心的是那期间伏火会可能会趁乱作案，但是我很难走开，所以……”
谭序道：“你放心，我们现在对对付伏火会有点信心了。”
青葵笑了笑，又道：“我对你们很有信心！你们若实在是联系不上我，可以在这联络站桌子抽屉里留张纸条，如果有来我就会把纸条拿走，但若我没有来，它就留在原处了。看见纸条我再设法和你们联系吧。”
“到时……我们实在找不到你的话，我们会联系聆墨的。”
青葵不置可否。“嗯……若她愿意，你们就让她帮忙也没关系，不然就别强求她了。”
“那是当然！”谭序声音稍稍提高了点，和青葵对视一笑，“噢，对了，青葵先生，你和我们的合约又快要过期了，什么时候我们再续签一下？”
青葵却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嗯……等这九天过了之后吧。如果我还能来，我就和你们签。”
谭序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习惯了青葵时不时都用这种不祥的口吻说话，因此不是非 常（炫…书…网）放在心上。“好，到时你联系我们还是我们联系你？”
“我联系——不是，再看吧，我不确定。没关系。”
“好的。”
青葵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那好，谭先生，我就先走了。”
今天是周五。青葵通过谭序联系到了聆墨，让她在下午放学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见自己。聆墨想不出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最后居然决定，在自家屋顶。
青葵和聆墨都本能地觉得那个地方确实安全，于是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们在屋顶上谈了一场。青葵告诉她有关下界归亡节的事情，又连连叮嘱她：“你到时候可能会看见亡灵要比平时多，不过你尽量别让他们知道你看得见他们，遇见了尽量绕开，如果遇见什么你觉得看上去不像善类的家伙在闹事，你可以提醒一下谭先生。”
聆墨的态度很严肃，因为青葵嘱咐得很郑重，而且聆墨不比谭序，她完全能听懂青葵的话，明白事情的深意。最后，青葵又说：“遇到会伤害你的事，你就喊我，不过你也会看，那个戒指会让你知道我那时到底来不来得了，不然联系边协也可以。”
“我知道了，葵姐，我会好好看着的。”聆墨的郑重，完全超出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也许这一小段时间以来，边协和青葵给她的磨练已经让她迅速成长，她变得愈加沉稳了。不知为何，听了青葵刚才所说的话，以及她说话时的口气，聆墨觉得青葵今天特意来找她，其实是一种不明说的托付。
“葵姐……”她凝望着青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祝你平安顺利。”
去与来
光葵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下界。
上合禁区现今一片枯黄。之前弥漫着淡淡芬芳的白色碎花已经随着竹叶一起枯萎，今天早晨，我们来到上合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我和青葵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上合，初初看去确实很令人震惊，震惊过后却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哀伤随之袭来。
归亡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没有任何仪式。
若说有，那就是上合的枯萎，以及十米开外两株束铃木花朵在一夜间的盛放。
束铃的花朵是一种充满诱惑的深紫，像个钟形铃铛，毫无香味，手可盈握。盛开的是束铃木离地最近的一批花苞，随着归亡节的一天天进行，所有的花苞会从下往上渐次开放。
督道的职责之一，是请下这些已经盛开的束铃花，一一佩戴在返乡的亡灵胸前。大渡导为他们祝祷送行，虚主需要站在上合禁区最深处为返乡的亡灵开道，而王则是扮演最后的监督者的角色。其余的执事则负责为那些决定返乡的亡者登记，告诉他们归亡节的规则，引导他们前往上合。
几乎没有任何异于以往的骚动，只除了上合的人要比平时多而已。
下界没有虚主，青葵象征性地布下法术，为第一位亡灵戴上束铃花后，便把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了我，自己随王进入上合深处代行虚主的职责了。我和笠光站在上合前面的束铃木下，其实根本看不见上合深处的他们究竟在做什么。通过查看引职封环大约是不行的吧？我不知道青葵是如何得知虚主所需要做的具体事情的，但估计她颇费了一番周折。
请下束铃花也需要花费很大力气，必须用无上的耐心和赤诚去请才能请得下来，青葵第一次示范给我看的时候我还觉得她的动作非 常（炫…书…网）轻松，但实际一做起来根本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回事！
我知道，归亡节的前面六天，每天都有亡者需要我们送出去，每位亡者都需要我们重复一遍相同的仪式。那样想想挺可怕的，不过在我身边的笠光在一开始就提醒我不要去考虑这些，但其实真正一忙起来也就完全没工夫去胡思乱想了。
今天需要送走两批亡者，第一批早上六点钟就来到了上合，人流一直持续到正午，第二批是从下午一点钟开始，一直到晚上七点。过了七点的时候，我们终于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亡者，王和青葵从上合深处走出来，宣布今天的事务暂时告一段落，让大家回去休息。
青葵对笠光耳语了什么，于是笠光让我跟他一起走。不知道青葵想让笠光干什么，现在我只想回肃宅休息而已，今天一天我几乎就没停过手，一直持续施法请花，现在双手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全身疲惫不堪。我感觉我跟在笠光身边一直处于半睡眠状态，后来也没发现我越走越慢，而笠光站在前面等我。
“尘，尘！”笠光似乎在叫我，我勉强打起精神，答应了一声，紧走几步跟上去。
“大渡导什么事？”
“尘，你看上去快受不住了。”他的语气竟然显得那么担心，而且他还过来搀住我慢慢走，“真是抱歉，青葵的工作都只好让你扛了。”
“没有关系！”我对他的话感到很惊讶，不知为何，我感觉笠光最近似乎比以往和善得多，我曾经向陌念提过，但他很吃惊地说，大渡导一直都没有变过啊！问思仲，思仲也说笠光一直是这个样子没变，最后我实在是糊涂了，问青葵，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笑，说笠光确实一直没怎么变，估计是他跟我熟了，“熟悉后你可能看见他真实的内在了”。不管怎么说，真令人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我对笠光的印象，会一直保留着他担任摄政王前的那一段时间永不可能改变。
他说：“青葵不得不去做虚主要做的事……”
“她已经很辛苦了！两件事都得学会！”我说，“能帮的话一定要帮啊！”
笠光望着前面，似乎叹了一声。“她学的不止这些。她连我的祝祷都要学，昨天刚学会的。我们三个都是可以随时替别人顶班的，因为我们怕除了归亡节之外，还有什么突发事件。唯一我不能顶替的就是虚主职，不过这个王可以，而且实在不行还有冰旬。冰旬你知道吗？”
“知道，青葵带我见过。”
笠光转头看看我，有点紧张地，“好了好了，尘，你别说话了。”
我让他搀着，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他，觉得有些惊奇，就像我不认识他似的。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又偏过头来，似乎是觉得有趣。我连忙别开脸，假装没有在看他，结果走了一小会儿，他忽然对我说道：“你们两姐妹怎么会……你们不是才认识没多久吗？”
“没多久吗？我觉得很久了。”隔了一会儿，我忽然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哎？大渡导怎么知道我和她是姐妹？”
笠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