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慕颜身形一顿,猛的回身,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我没事,真,真的。”依兰说道,痛苦扭曲了她的脸庞,嘴唇被咬得血迹斑斑。
“你,”话如梗在喉,忽的,慕颜坚定的沉声道:“如果你不说出原委,我还是会去请太医。”
泪水顺着眼角淌下,依兰闭上茫然无神的眼睛,过了许久,悠悠道:“是肺疾,如果被娘娘知道,一定会把我赶出宫外,殿下,奴婢,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娘娘啊。”
慕颜心一沉,她知道肺疾意味着什么,弯下腰,握住她的手,允诺道:“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但这病忌讳过度劳累,需要静养,兰,答应我要把病养好。”
依兰的手慢慢合上,紧紧包裹住那只纤小的手,带着无言的感激和深沉的感动。
打发走了宫女太监,慕颜小心翼翼的端着白玉碗,向偏室走去,冒着热气的汤汁模糊了她的视线。
依兰卧床已有三日,对外佯称感染了风寒,幸好母后忙于打理皇兄的丧事,一直没有宣召,而自己也诈称身体不适,骗来了不少补品,趁没人的时候悄悄送到了她那。
“晚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娇媚不失威严。
“哐啷”一声,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汤汁四溅,浓郁而特别的药味弥漫开来。
慕颜娇躯一颤,心狂跳不止,缓慢的转过身,向着来人唤道:“ 母……后。”
高挽如云的秀发,只斜插了一支琉璃簪,脑后耳旁插着一朵白花,上身穿盘领白色窄袖襦;玄黑裙裾曳地,略显憔悴的面容,眉头轻蹙了下,露出温婉笑意,急急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关切的问道:“有烫到吗?母后听说你身体不适,特地过来探视。”
“谢……谢母后,已经无碍了,咳咳,”慕颜故作咳嗽一声,心里暗暗着急。
皇后搂住爱女,细细打量,掩饰不住心疼的说道:“嗯,看来是病了,太医怎么说,要紧吗?看看这小脸蛋都尖细了不少。”
不等慕颜回话,敛容正色道:“依兰呢,本宫将公主托付给她照料,就是这般照料的吗?”略为拔尖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怒意。
慕颜忙扯住她的衣襟,急道:“母后,兰她也病了,是被儿臣传染的,小小风寒而已,你不要责怪她。”
偏室及时响起几声轻咳声,皇后这才缓和了表情,柔声道:“傻孩子,病了就要让太医诊治,耽误了可怎么办?”
“对不起,母后,不会再有下次了。”慕颜低着头马上小声道。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母后没有提让太医过来,不然非穿帮不可。
皇后满意的听到她的保证,唇角微翘,手掌轻轻一拍,说道:“进来吧。”
慕颜好奇的抬起头,踮起脚尖向门口张望,谁来了,不会是讨厌的萧毓梵吧。
她瞪大了眼睛,眼珠都快掉到地上,惊讶的问道:“母后,我的寝宫不缺太监啊。”
伏在地上的那人身子微微一颤,将头埋得越发低了,皇后掩嘴轻笑道:“傻晚晚,他可不是太监。”
“啊?”慕颜越发不解的看着母后,难不成“他”是个女人,是自己的眼力退化了,还是没有睡醒。
皇后有些好笑的看着女儿一脸困惑的表情,沉声道:“抬起头来吧,见过你的新主子。”
那是约莫十一二岁的一个少年,五官俊朗,清涩轮廓分明的脸庞透着几分坚韧,大理石般沉静的眼眸幽深不见底,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凝重表情。
“小人慕夜。”少年清清冷冷的嗓音不疾不徐,没有半点温度。
慕夜,姓慕,那是皇族才有的姓氏啊,不由被他那双眼睛所吸引,无欲无求,无喜无悲,仿佛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进不到他的眼底。
“晚晚,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的贴身侍从,你直接唤他作夜即可。”
侍从?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做侍从,开什么国际玩笑。
“好了,现在母后带你去骑射场。”
“唰”的一下皇后解去褥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抛向身旁的太监,露出白色长裤,利落的骑装带出别样飒爽的英气,看得慕颜一阵失神。
皇后极其熟练的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笑道:“来,晚晚,不要怕。”高头大马,铁蹄踏地,马鼻喷哧,畏惧的向后退了几步。
“不要怕,不过是头畜生,你要学会让它畏惧你,而不是你畏惧它。”皇后说道,话音中透着一股傲气。
她弯下腰,将慕颜一把提上马去,一手握住缰绳,一手箍住她的身子,沿着场地小步伐的兜马转圈。
倚在母后的怀中,慕颜死死抓住马鞍,身子绷得笔直,两条腿夹得紧紧的。第一次骑在马上,心慌慌的,母后到底想干什么,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别慌,试着把身体放软,别夹得太紧,马儿会不'炫'舒'书'服'网',对,很好。还有,你要它向左就拉左边的缰绳,向右就拉右边的缰绳,要它停就勒紧两边的缰绳,要加速就夹紧。”皇后轻柔的拍拍她僵直的腰。
“母后,你在教我骑马吗?”慕颜喃喃问道。
“是啊,”皇后的脸上绽开慈爱的笑容:“不过母后特地为你请了一位老师,教你骑射,可不能再一天到晚不见踪影,”口气温和委婉却坚定、不容反驳。
慕颜耷拉下小脑袋,垂头丧气,没事好好学什么骑射,自己又不是男孩子,在心里直犯嘀咕。
可身后的人却抬起了头,目光悠长,像要穿透过往的云雾,说道:“你外祖父十五岁便征战沙场,十八岁跟随先帝开疆扩土,戎马一生,他在马上度过的生涯远远多过和子女的相处,你的舅父同样也是十五岁就离家别亲,孤身一人,入伍参军,饱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练,方有今日的成就。颜儿啊,你身上有着你外祖一半的血统,母后希望你做那天上的雄鹰,地上的王者。”
“母后”慕颜聆听着她越来越急剧的砰砰心跳声,仿佛要蹦出胸膛,出声唤道。
这时,前方策马扬鞭行来一人,白衣白马,挺拔的身姿矫健不凡,束发的飘带随风飞舞,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啊,一时心跳有些加快,眯着眼望着那人。
等行到眼面前,一下就变了脸色,怎么是他,萧毓梵这个讨厌鬼,强烈置疑自己的眼睛真的出了问题,刚才怎么就觉得他帅气了呢。
“梵儿,你来了。”皇后微笑点头道。
“姑母,小侄来迟了,还望恕罪。”萧毓梵躬身一抱拳,临抬头还不忘冲她挤挤眼。
慕颜嫌恶的别开视线,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颜儿,来,见过你的老师。”皇后语带欢欣道。
老师,在哪,慕颜张望四周,只看到一张得意洋洋欠扁的脸,哀嚎出声,指着他道:“不,不会是他吧?”
夜之曦语
“你叫慕夜?”慕颜嘴里啃着苹果,含糊不清的问眼前的人。
站立在面前的少年不吭声,表情木然的看着她。
好,跳过,慕颜咽下苹果,清清嗓子,问下一个问题:“你爹叫什么?你娘又叫什么?有兄弟姐妹吗?有几个,都叫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扫射似的朝他轰过去。
他还是双唇紧闭,不发一语,最难得的是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
慕颜不死心,继续问道:“你,你是哑巴吗?”她开始怀疑自己不但有幻视,还有严重幻听,因为那日后她再也没有听到他开口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都没有。
慕颜期待的紧紧盯着他,连同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也一道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回答。整个大殿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半炷香时间过去了,有人已经不耐烦的偷偷打哈欠,还有人悄悄走开做事去了,只有他们的公主殿下,瞪着晶亮透彻的眼眸不甘心的还在等回答。
少年沉默的面容,紧闭的嘴角,平静的眼神,就像一块没有生命力的木头。
慕颜揉揉发酸的眼睛,挺翘的鼻梁下小巧的樱唇,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可怜的孩子,看来他真的是个哑巴,弄不明白母后为何会挑个哑巴给自己作侍卫。
慕颜饱含同情和怜悯,对他道:“ 你放心,我不会和母后说撤换你,就安心留在我这吧。”砸人饭碗的事她可干不出来,尤其是像他这样有残缺的孩子,出去找份差使怕是不容易,反正皇宫里的闲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一边摇着头一边不住的叹息,越想越觉得他可怜。
“既然不确定你叫什么,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总不能喂啊喂的叫。”生平第一次给人取名字,她的心情有点激动。
慕颜踱着脚步绕着他转了一圈,一拍手道:“有了,就叫你木头吧,木头,木头,很上口,很形象。”
忽的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慕颜咧着小嘴,堆满了讨好的笑,说道:“怎么样啊,就这么说定了,你再不吭声,就当你答应喽。”
少年长翘的睫毛眨了眨,缓缓对上她的眼,黝黑的瞳孔深处清晰映出她微笑的眼神,猛的一收缩,闪过一丝莫名的痛苦和哀伤。
厚实的七彩锦被下,鼓囊囊一团在蠕动,几簇乌黑光亮的发丝滑溜出来,传出几声低低含混的嘤咛声。
“晚晚,晚晚,得起身了。”传来依兰轻柔的呼喊声,就像从前上学的时候妈妈叫自己起床一样。
“妈妈,嗯”慕颜在被子里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的露出半个脑袋,迷糊的问道:“几点了?”
依兰面上一愣,笑着道:“什么几点啊?公主,过一会萧大人可要过来了。”
“哦,萧,萧什么?”慕颜的头脑依旧不清不楚,喃喃问道。萧某某是什么玩意,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依兰摸摸她的脑袋,怜爱的说道:“萧毓梵大人,就是公主口中的天下间您最讨厌最不喜欢的人。”
“哦,什么?”慕颜立刻将整个脑袋伸了出来,揉着朦胧的睡眼,问道:“兰,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公主。”依兰回道。
慕颜打了个哈欠,恨恨的咬牙切齿道:“这个萧变态,想当初我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早起床的,兰,你让木头在外面挡着,那家伙要来的话,就打得他满地找牙,跪地求饶,哼,最好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
依兰无奈宠溺的苦笑,她对公主嘴里不时冒出的莫名其妙的词,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也无法理解,公主小小年纪去学什么骑射,尤其还是每日天还没亮,萧大人就会来请公主,这对于一个成人而言都有些苛刻,更何况是对一个孩子。
“兰,我好困啊,你看我的黑眼圈,呜呜,你快叫木头去拦住他啊。”慕颜撒娇道,能再多睡一会是一会。
“好,好,我这就去叫木头。”依兰隔着锦被拍拍她的小身子,转身离去。
慕颜满意的继续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小眯一下。一串脚步声停在床前,不轻不重正好能让她听见,嘟哝了一声,含糊的问道:“兰,那萧变态赶走没啊?”
来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浅笑,戏谑的问道:“哦,什么时候我又多了一个这样的称呼啊?晚晚。”顿了顿,反复玩味道:“变态,变态,哈哈,这应该不是称赞吧?”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就像被针扎到一般,慕颜立刻清醒了过来,心里哀嚎着:“神啊,救救我吧!”使劲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作最后的挣扎。
“别赖着了,时辰到了,该去骑射场了,今天累不着你,咱们就练箭而已。”那人好言相劝道。
少来,就练了两天最最基本的挽弓,臂膀就酸痛了好几日,人家当公主,就只学刺刺绣,学点礼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学这些,还得受这个变态的压迫,越想越凄惨,迟迟没动作。
僵持了片刻,突然感觉整个人连人带被一下子腾空了,慌张的乱舞着手脚,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啊,自己竟然被人当货物一样扛在了肩上。
慕颜尖叫一声,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你放我下来。”
那人不予理睬,继续扛着她向门外走去,慕颜在他肩上晃晃悠悠的,摇得头晕,怒上心头,喝道:“我命令你马上、立刻放我下来,否则,否则我让人诛你九族。”
大掌一挥,重重地拍在她的屁股上,就像对待一个顽劣的孩子,萧毓梵笑道:“公主别忘了,你也在九族之列,诛的时候把自己也给算上,别漏下了。”虽然隔着被子,依然让她感到重重的屈辱。
慕颜一张小脸五官扭曲,怒火攻心,脏话脱口而出:“你奶奶个熊。”
他哈哈一笑道:“熊?你的维尼熊也救不了你,如果不想再挨下,就老实点。”
慕颜咬着牙,束手无策,点点泪水在眼眶打转,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脸错愕的依兰和她身旁面无表情的木头,犹如溺水的人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唤道:“兰,木头,快点来救我啊!”
凄厉的喊声撕人肺腑,回荡在空旷漆黑的宫殿外,依兰面带愁容急急欲上前,却被萧毓梵一个凌厉的眼神喝退,只能悻悻的尾随在他们身后,双手托着慕颜的脑袋,不让她乱晃。
一人快如闪电,身形如鬼魅,面容上带着淡淡的漠然,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萧毓梵眯起狭长幽深的眼眸,打量着一丈外身形有些单薄的少年,眸中依旧笑意满满,紧跟在后,手中捧着公主衣物和梳洗物件的太监宫女们都未曾想到会有这般变故,一个个都张大着嘴,如石化一般。
慕然触到那无绪无波的眼神,笑意凝滞,空气中涌动着不寻常的气流。
“怎么了,怎么了?”被人遗忘在肩上的“货物”不住叫唤,察觉到众人的异样,却奈何看不到前面发生的情形。
依兰呆滞了片刻,接收到慕颜焦急微微有些懊恼的眼神,醒悟过来,小声道:“公主,是木头。”心里不免为这少年捏把冷汗,谁都知道萧大人是奉了皇后懿旨,专程教导公主习练骑射的,都不敢有所阻拦,可现在他居然敢与萧大人对峙。
“木头?”慕颜提高了嗓门,内心激动不已,突然觉得好心有好报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在众人皆慑于萧大变态的淫威下,还是有一个木头肯仗义相助,挺身而出,感动之余,大喊道:“木头,快打跑他,我给你加薪水,哦,不,给你加俸禄。”
可惜在场众人都充耳不闻,任她一人在那叫嚷得起劲。
萧毓梵缓缓勾起唇角;眼中却慢慢覆上一层寒霜,瞳孔里一点点放大了少年坚如磐石的身影。
天色微明,朝阳在天空上方撕开了第一道口子,洒下淡淡金光。徐徐晨风拂过发丝、面颊和衣角,少年上身微动,似要一跃而起。
萧毓梵的手臂自然下垂,从袖口滑出一件物什,倏地一挥袖,一道银光击向少年。
其速之快,让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少年一抬手; 两指尖已夹住那物件,待看清后,脸色微变,假如说方才他的眼神是沉寂如水,那此刻已变得冰冷如霜,默默无言收入怀中,退到了一边。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摸不着头脑,等回过神,他们的公主殿下早已被扛远了,空气里飘荡着她那因极度愤恨而变得嘶哑的嗓音:“死木头,烂木头,你等着……”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那低头不语的少年。
“之前耽搁了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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