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前番训斥锁拿之事。
八阿哥被移交议政处审理时,八爷党定是急病乱投医,见皇上看重四阿哥,便去求四阿哥,可四阿哥一向冷冰冰的态度,八爷党定会以为四阿哥为除了这块绊脚石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助他们救八阿哥?加之三阿哥也没做什么正面的引导,所以八爷党想,既然我们已经如此,那也不会让你好过,故尔如此这般——而我,只不过可笑地为八阿哥胤禩被康熙从怀疑到最终革爵吹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风——那么真正的赢家,就是康熙皇帝——
四阿哥救我之举是出于无奈,可毕竟,却还是栽脏在自己的政敌身上,他敢说,他没有自己的目的么?他这手段——唉,不过,他,为了救我,还是和八爷党越走越远啊!
还好,八阿哥并没有怎么样,小柔如果真是对他恨之入骨,那康熙锁了他倒不为过,如果事情如十三阿哥所说的,小柔根本就没有恨,并且对八阿哥心存爱意,那么,对八阿哥,我该良心何安呢?我在心底庆幸。
唉,此时,我才推断出这些个原因,当局者迷啊。
第四十章 相见
这段日子很闲适。众人见了七阿哥此时的样子,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他的宿疾竟然能医得如此之好。只有我在心里暗笑。康熙继续命太子在处理各项事务,自己反倒得了闲将养身体。这一阵子,西藏一直内乱不平,青海部诸台吉频繁向康熙反映拉藏汗擅立□喇嘛一事。康熙经过反复定夺,最后竟然钦定了十四阿哥和吏部左侍郎赫寿一起去西藏处理内部事务。
国事处理已毕,康熙得了闲,竟然叫来七阿哥我们两个,同我们谈论起我们的大婚来,说是一方面按民间的说法为阿玛冲冲喜,另一方面,也好有个人好好照顾七阿哥的身体。眼下,就要派人到阿玛家纳采下聘,因阿玛身体不太好,加上已经回老家养病,所以皇上命内臣在京安置了一处宅院,待到阿玛病情已定,便要接阿玛额娘过来,着手操办婚礼。婚期定在十二月十八日。即时命人着手操办。
我的心,彻底沉沦。
我在耳房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却见李总管打着手势要我去端茶。我急忙奔到茶房,端起准备好的茶水茶具等,小心翼翼地赶往前殿中。
到了门口,小太监赶在前头,细声禀道:“万岁爷,茶来了。”
我们鱼贯进入殿中,拣了窗下墙边的小桌子将茶放下来,抬眼望向皇上,却惊见,大殿正中站立着的,是四阿哥!而他的身边,却立着一位盛装吉服、清丽可人的女子!
——许久不见,四阿哥似乎清瘦了许多,身上穿着绛红色亲王吉服,虽是一身吉服,却反倒更衬出一种淡淡的落寞,仿佛那绛红色,那喜庆热闹都与他无关,他像是一位遗世独立的孤独行者。
此刻,再傻的人也能看得出——四阿哥他新纳了福晋。
我心中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痛得不能呼吸。咫尺天涯啊!
四阿哥一张脸冷若磬石,可在见到我之后,他的眼中,仿佛是突地点燃了两团火,熊熊燃烧,似要把我熔化一般。
我强忍住泫然欲下的泪水,硬生生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默然无语,似是想伸出双手,却猛然停住手,那手在空中僵了一僵,即缩了回去。
身旁的新人一双清灵的大眼睛,只静静看着我们,似乎看穿了这一切。
皇上并未作声,却似很满意我的表现一般,向李总管等人道:“看茶吧。”
“雍亲王、侧福晋,献茶——”李德全的声音拉得长长的,不时拿眼睛瞟着我,弄得人心下好生烦闷。我走过去,轻轻地端了茶来,屈膝向他,双手奉上,脑子里一片乱麻,心下一片恍惚,自觉头重脚轻,再也未敢向他再看一眼,只在心下一遍遍默想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全然未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也是自私的啊,虽说自己是未来的七福晋,可心里,还是不希望他走远啊!
待到他们依次向皇上、德妃叩首礼毕、茶毕,恍惚间,见皇上向我看来,道:“君寒,你是未来的七福晋,你先来拜见雍亲王和侧福晋吧?”
听了康熙这笃定的话,我一时情急,脑子里乱得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只觉眼前似有无数的金光跃动,跳得我眼花缭乱,“未来的七福晋——”心里仿佛要呕出血来一般,抬眼向他望去,但见他的眼中燃烧的火苗,仿佛突然间被泼了冷水般一片灰暗,瞬间失去了光彩。那面上是呆呆的神色。是啊,他也不过如此么!还不是妻妾成群?这命运的大手,任是谁,也逃不脱的啊!
心中一瞬间闪过千思万绪,最后,抛下一个惊艳绝伦的笑来:“镶赫氏君寒,叩见雍亲王、侧福晋,祝雍亲王、侧福晋执手偕老,永结同心——”说完,只觉鼻子里涩涩的,心下早已是凄苦一片。
“好,好!”他如同金鼓般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心上,“七弟妹,四哥也祝你和七弟早日大婚,永结同心!”说到了最后,竟似凝噎。
“七弟妹,请平身啊!”侧福晋施施然走近前来,伸出白嫩的双手扶起了我。一双眼睛凝视着我。
“君寒谢过四福晋。”
这时,坐在上面的德妃笑着走过来,道:“胤禛,以后好生看待茗儿,额娘可在这里看着呢!”大家附和着笑了起来,德妃拉起侧福晋的手,笑着道:“以后有了委屈,告诉额娘,额娘给你出气!”四福晋含笑点了点头,脸上一片飞红。四阿哥勉强的笑意,竟似被那无奈完全给遮了去,看得我好生难过。
德妃拉着茗儿坐在了一旁的锦垫之上,也示意胤禛坐下。转过头看向皇上,问:“皇上,臣妾想留他们在宫里用膳,您也一起来好么?”
皇上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含了笑淡淡答道:“好。你们都下去伺侯着吧。李德全,传旨,乾清宫设宴。”
我默默退了出去,到旁边耳房里侯着。虽说穿戴不多,只觉心里热得慌,坐立不安。那耳房内本来就小,几个人挤在一处,更觉此刻透不过气来,我迈步走出了耳房。
此时已是七八月份,池子里的荷花已然开得正盛,热闹异常。外面的天湛蓝湛蓝的,蓝得一丝云、一丝风都没有,蓝得让人心痛。花蓠已是枝繁叶茂,热热闹闹碧油油的枝叶,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两只彩蝶在花丛间流连忘返,翩翩起舞。署意深重,偶尔一两声知了的叫声,也是那样地漫长、寂寥。
远处的屋檐上,琉璃瓦被阳光映得直射眼目,这薄薄的单衣,在刺目的阳光下,捂得这心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心痛得竟然无法呼吸。人到情多情转薄——那么到底是我多情,还是无情?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啊!自然,他是父命难违,可是,面对高爵厚禄,面对皇权储位,不也是不过如此么?又怎么会放弃他已经到手的一切呢?他不也是接受了康熙的政治婚姻么?高高在上的雍亲王啊!大阿哥罪大恶极,也不过是被皇上圈禁在府内,衣食无忧,太子不也是废而复立么?皇上又怎么会对他下死手?
我心里纠结成一片,仿佛那每一处思想都似一根丝线,每想起一处,便牵起心里最深处的痛。最终这些痛,弥散成漫天的苦楚。
胤禛,你我之间,相隔的,是相对凝望的距离啊,永远都不能再近了。抬眼看向那红墙黄顶,金灿灿的一片,刺得双目成一片模糊的泪。
第四十一章 大白
关于小竹的事,我曾不只一次问过七阿哥,最后,他终于将事情的缘由全盘拖出——
原来,小柔的死,是皇上的意思——因为她辱没了皇室的尊严,或者应该说,她触怒了皇上,这其中,怕也或多或少让皇上想到了良妃吧?
当初,小柔一心想得到玉锁,可是却采用了那么极端的做法,才被八爷党利用,小柔不过只是一颗任人随意摆布的棋子——可她却蒙在鼓里。或者应该说,她全然不在意八爷党会如何对待她,她只一心为了让我能回去。
至于小竹所说的“其实小春不用死,最想她死的人,是七爷,”这话,却是道听途说,断章取义的结果。
那么,这么久,我在心中,一直对七阿哥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其实在我的心底,对他一直存的都是怜吧!虽说当初不知小竹说的话可信度有多高,但在我潜意识里,我还是未全信他的人会如小竹所说的那样不堪。
此时,我不知道应该恨谁,或许在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对与错。鱼龙混杂的时代,让人身不由己。真真假假,早已分辨不清了。
“我没想到她会那样做。”他故作淡漠的脸上似乎有些赧然。
其实事出突然,连我都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七阿哥。未来的变数太多,小竹又怎么会预料到这么多?
“呵呵,七爷,你是说你没想到小竹会爱上你吧?”人道无巧不成书,可是,竟然巧到这种地步。
七阿哥脸上淡然笑着,“我只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可是人算不如天啊,你没想到她居然爱上了你,居然为了你而做到和我摊牌——呵呵,你的魅力还是蛮大的嘛!”我笑着揶揄他。
他清淡地笑着,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所以,你才和我说,让我先娶了她——你莫不是想,先把她嫁给我,你既对得起她,又可以轻松逃走吧?”
又扯到这上面了!我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却打断了我刚要出口的话,突地问道:“现在,你还想逃走吗?”那清朗的脸上一片真诚。
我笑望着他摇了摇头,“对了,你知道不是八爷党主使的,那你为何还要继续帮我搜罗八爷党的罪证?”
“阿玛也未必不想知道!况且,他们害我背了黑锅,难道不该么?”他平静的脸上突然间出现了一抹红晕,淡淡地笑着,波澜不惊。一刹那间,我为之一怔:多像康熙的深不可测啊!他是康熙的儿子,自然有康熙的睿智,让我突兀地感觉到好陌生。不过他还有一点没有说,因为那是我要他做的,他是为了我高兴。我心下一暖,我如此对他,他却从不让我受伤——
能 康熙四十八年秋,皇上却做了让大家都讶异万分的事:收小竹做了义女,赐和硕嘉靖公主。随即下旨,着和硕嘉靖公主于十一月十六日,下嫁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
我不知道这事于我来说是喜还是悲,只是无奈地看着小竹那苍凉的笑。是啊,无论对康熙,对七阿哥,对我来说,小竹都不能够留在我们身边的。
满蒙联姻自清代以来一直没有中断过,而且到了康熙朝愈演愈烈。不要说是义女,即便是康熙的亲生女儿,也有好多下嫁和亲的啊!而我对小竹的印象,也永远定格在了那苍凉无奈的一笑。
送小竹出嫁的那天,康熙依旧是指点江山,笑看风云。那蒙古台吉也是喜笑颜开,只可惜了小竹一个弱女子,为了爱情做出诸多努力,终究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我们相对落泪,默然无语。政治斗争,最终是要牺牲许多人的,更何况一个宫女。我在心里想,如果我不嫁给七阿哥,那我的命运,会不会同小竹一般?远嫁蒙古和亲?
从乾清宫出来,心里真的堵得慌。抬头看向天空,铅云漫卷,层层叠絮。秋风萧瑟,一片枯败。那曾经的繁花碧树,早已谢了残瓣,满树衰败,只剩下孤杆兀立,残叶凋零。此番的蒙古,应该最是荒凉了吧?看看婚期已近,我未知的命运,又将被推入了什么样的轨道呢?
“主子,福晋,您慢着点儿!”我正如游魂般呆头呆脑地往住处游荡,猛然听着了这话,忙垂手立在一边。前面廊子上那几个人影并没有瞧见后面的我,转过了弯,继续前行。
——是他,是他们——
我呆呆地立在那抄手游廊的拐角处,紧紧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不让自己的泪溢出来。我的心瑟缩成一片,如深秋的落叶,支离破碎。我强忍着心里的巨痛痉挛,不让自己发抖。
深秋的竹叶稀疏枯黄,一阵秋风扶过,一片纷纷叶雨飘下,那声音疏疏簌簌,一派荒凉。
可是,任这纷纷坠叶,也遮不住那相濡以沫的身影。恍惚间,天地间只剩下那清瘦的、修长的身影,扶着那稍显雍肿的妇人的腰,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前面,竟然逼得我不敢直视。她怡然安祥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她不知说了句什么,他便偏着头看向她,温存地、呵护地看着她,脸上,是恬淡的笑容。他从容地伸出手,携了她的手,拉过她靠在他的身畔,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踱去——他们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映射下,在地上拉得老长,缓缓地,淡出了我的视线。
终于,我蹲下身来,捂住嘴,无可抑制地失声痛哭起来。那原本应是属于我,应该是属于我的啊!你不是说过,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么?你不是说江山你要,我你也要么?你不是说过,即便是恨,也要让你占了我心中的位置么?可是,你竟然这样和她堂而皇之地出现了,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伤害了我——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恨呢?你是那样一个冷面之人,是一个那样能够克制自己的人,可是,在娇妻面前,你却是那样地温柔啊!胤禛,你到底是给我下了什么样的蛊啊,简直让我欲罢不能,甘心沉沦啊!
第四十二章 大婚
时间匆匆,转瞬已是大婚在即。
这段日子,一直便是乱七八糟的忙。阿玛额娘早被皇上派人接到了北京城里,早置了上好的宅子。那里一切已然安排已毕。而我,因要避嫌,也回到了阿玛的府上。阿玛的病未见起色,可是知道我们婚期已近,和额娘早喜得眉开眼笑,难以言表。
大婚的前几天里,这府里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外屋里张灯结彩,披红挂彩,一派热闹非凡景象。那些仆从侍女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额娘搂着我,同我讲那些个繁文缛节,妇恭女德给我听。因为要从此别了她,我也是悉心受教,不发一言。
大婚这日的半夜里,宫里派来的嬷嬷就已为我描眉画眼,披红着绿。
额娘不知是喜是悲,总之,那眼睛里的泪水就没干过。我也暗暗垂了泪,瞧得那喜娘笑道:“格格哭花了妆,一会儿还要重新画,那就得耽搁时间啦!一会儿上花轿之前再哭,就来得急——”说得我和额娘破涕为笑。额娘只执了我的手,温言软语,同我依依惜别。那喜娘由不得要重新为我补妆。
“来了,来了!花轿来了!快点儿——”一位喜娘兴高采烈地奔进来,高声催着。额娘亲自将那大红绣着龙凤的喜帕遮在了我的头上,不忘用手轻轻握了我的手,拍了拍。
两个喜娘扶着我,伴着那噼哩啪啦的响彻天际的鞭炮声,走向花轿。小丫头稳稳扶了我坐上了轿,喜娘往我手里塞了苹果和如意。刚坐稳,只听“当”的一声,是那踢轿门的一脚,喻意他是一家之主,我是他的妻——自然要顺从他的。满人的习俗很多,我心下已有防备。这一脚还是招来了众人的笑闹叫好的声音。
下了轿,迈过火盆,有人接了我手里的苹果和如意过去,往我手里塞了一根绸子的一端,那一端,是牵着我的胤祐。我似乎能感觉到绸子的那端,微微传来的颤抖——我何尝不是啊!只不过,我的不安,没有人能看见。
胤祐只是朝花轿底虚射三箭——他怕伤着我。我心下一暖,明知以他的功夫,是伤不着我的。不过,总觉得这些个仪式实在是无聊得紧,心里颇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