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这个作者的书?”龙须川进的注意力也跟随我转移到书上。
“非常喜欢,”我告诉他,“他是我们中国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人物。他的文很有特色,尤其是他的杂文,擅长分析,论证严密且一针见血,即便在很有限的篇幅里也能把道理说得清楚、充分而深刻。他的论辩非常犀利,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能致强敌于死命。他逝世时,另一位伟大的文人郁达夫先生曾写过这样的话: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虽有了伟大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拜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这足以说明他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一个特立独行的有脊梁的知识分子。我很欣赏他,也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只可惜他死得太早,若有机会见上一面也不枉此生了。”
“能让我的王崇拜若此的一定是伟大的人了。”龙须川进笑道,“有空我也拜读一下这位鲁迅先生的文。”
“那你也要记住必须悄悄地看,千万别让人看见。”我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龙须川进含笑的眼睛看着我,忽而闪过一丝犹豫,他抿了一下唇说道:“有件事情——恐怕你听了不会高兴,但是我想有必要透露出来,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我突然明白他为何送书给我看了:先垫个底高兴一下,因为后面的消息会令人不悦——这个狡猾的日本人。不过,是不是也说明他挺会体贴人?
“你不妨说出来吧。我也(炫)经(书)历(网)了很多事情,心理承受能力强多了。”
“嗯,”龙须川进微微点头,“春树他——极有可能被军医部重新召回,也极有可能晋升为大尉。这么一来,他就当不了艺术家也做不成中国人了。”
听完,我的眉头不自觉地轻扬了一下,但仅仅是眨眼的功夫,释然。我向龙须川进莞尔一笑:“这不算什么坏消息啊。我相信他有一颗真正的中国心,这就足够了。”
“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龙须川进轻叹一口气,“最近军医部对内、外科各级医疗人员技术审核工作抓紧了,有意提拔临床经验 (炫)丰(书)富(网) 的医疗人才作为战地军医普及教育计划的指导教官。春树技术既娴熟又全面,口碑甚好,军医部一直在用他,不会不把他考虑在内。如此,召回春树不光是救治病人这么单纯了,他很可能被委派一些违背意志、甚至罪恶的工作。春树最在乎你的看法,只有在你同意的情况下,他才不会拒绝这种召回。”
“不能拒绝吗?没有其它办法了?”我深感不安,眉头不觉蹙紧。脑海里倏地出现清水洋子逼迫我观看活体解剖的场景。“不!”我喃喃道,呕吐的感觉又冒上来。可我现在没心思考虑胃部的不适,春树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我担心若他一口回绝,那些野蛮自大的鬼子会如何不择手段对付他。老狐狸就是那帮伪善的自命不凡的侵略者的代表。在我身上用过的阴招同样也会用在春树身上。
“我正在想办法。我不希望春树再被卷进来。他当初也是救你心切,否则不可能为我们军方做事。只是,召回一事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时候提出,我担心是有人在里面使坏。”
“你估计是石丸还是清水那女人?”我不安地问道。
“怕就怕他们二人狼狈为奸,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啊。”龙须川进若有所思。
我不由心惊,那两只毒虫若合谋使坏,的确了得。
“实在不行的话,”龙须川进看着我,“你和春树一道离开这里,哪怕去国统区。”
我怔怔地看着他,大脑里一阵迷乱,离开?
龙须川进却忽然一笑:“舍不得离开我吗?”
我连忙垂下睫,心想又来了,这么严肃的问题他居然还有心思打趣。
“唉,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也要学会独立展翅啦。”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龙须川进!”我嗔道,“以后不许再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我觉得你很迷恋你的爸爸哎。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急人所急,委屈点也无所谓。我只是说说,并未过分地要求你叫我‘爸爸’。”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许,当我明显意识到没法再保护你时,会送你走。就请你多多容忍我这个小爸爸的俗不可耐吧。”
我拿他没辙。他明明在占人便宜却还让你感激他。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总是考虑太多,可越是如此,越是悲催地惹来麻烦,离开这一切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会选择离开吗?
248
248、选择 。。。
我拿他没辙。他明明在占人便宜却还让你感激他。
正发窘呢,老狐狸叫他过去商量事情,我总算得以抽身。
午餐后,接到池春树打来的电话,说季老板请他去非凡大舞台一趟,由于钢琴师离开的缘故,被炸弹震坏的钢琴修复后需要他过去试试音色。
在老狐狸这里闷了这么久,我很想看看修缮一新的大舞台,重新找回舞台的感觉。在跟老狐狸打过招呼后,我前往非凡大舞台。
穿过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听到舞台后方传来钢琴叮咚作响的清澈音符,宛若清远高洁的仙音,是池春树正在弹奏一曲非常优美的钢琴曲。
琴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演奏器材,中间安放着那架黑色的钢琴,华美而高雅。池春树就坐在钢琴后。没想到我会来,此时的他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演奏中。修长灵活的手指与琴键每一次的触碰都发出清亮婉转、意蕴悠长的音色。那双救死扶伤的手如今曼妙地跳跃在琴键上,营造出清丽、剔透、精致的音乐元素,仿佛带来疏星淡月、柔风细雨的梦幻夜色,又如浮光掠影般掠过岁月的长河,散发着清雅迷人的气息。
我倚在门边静静地听着,不觉入迷。
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他慢慢停下,睁开眼睛,明净、柔和的目光看着我,带着钢琴曲里的意境,一抹优雅的笑容随即浮起在嘴角。
我抬手鼓掌:“很好听的曲子,从来没听过呢,叫什么?”我的目光落在那页手记的琴谱上,上面用日文写着:“火宵の月?テ-マ~ピアノソロ~”。
“你从来都排斥与日本有关的东西,当然不会在意日本音乐,但它的确很受大家欢迎。送给你好不好?”
“谢谢,它真的非常好听,就是伤感了点。”我靠近钢琴,手指在高音区滑了一下,不经意间,指尖便泻出钢琴特有的华美高贵的音色来。“我对钢琴很生疏,不过我曾苦练过一曲,要不要我弹给你听一下,看我钢琴弹的如何?”
池春树站起身,邀请我坐在琴凳上。默默想了一下琴谱,十指舒展几下,我开始专心致志地弹奏。
从头至尾,他没有打断我,等我完成最后一个音符后,他说:“你的悟性很好,跟大师水平差不离了。”
“有这么好吗。”我被他夸赞得有点飘飘然。“但是,”他又接着说,“如果你能充分利用踏板的延音功能增加声音共鸣并帮助声音连接的话会更完美。”他认真说道,就像他当医生那样一丝不苟。最后他总结道:“不会弹钢琴的人能弹成这样很了不起啊。”
“一直以来我总是最喜欢这首钢琴曲,百听不厌呢。从我第一次听到它就再也没忘记,旋律太美了不是吗?不怕你笑话,这是我唯一一首能记下曲谱的钢琴曲。”
“是吗?”池春树有些诧异,“太巧了,这首kiss he rain》是我爱上你以后才觉得它动听极了。就像水气散开,渐渐浸润了四周的空气,将染尘的一切再度洁净,带来纯净、清新的浪漫感觉。去上海实习那段日子见不到你,就经常弹这首钢琴曲,就好像看见了你,好像看见你在星月交辉的天空下,在飘满花瓣的清潭上起舞,水面倒映着你的身影,粼粼波光仿佛是你身上洒落的点点星辉……美若天仙。”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突然急跳起来,那也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啊,梦见自己在水面上蹁跹起舞,漫天撒着红绒球般的花瓣雨……
为何相识这么久,从没发现他的心跟我始终是相通的。
长久以来,是我忽略了吗?还是我根本无心去发现?
我的心痛了一下,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对春树真的存在盲点,爱就在身边却始终视而不见?
要命,我的头又痛起来。
“拾伊,你怎么又忧伤了;让人心疼。”他柔滑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澄澈的目光沉醉而温暖。我的视线不觉模糊……
轻轻靠在他胸前,我开始向他忏悔:“对不起,春树,是我辜负了你的深情,也辜负了你的等待。我是个傻瓜。”
“傻丫头,你不觉得说这样的话太晚了吗?”他附在我的耳际柔声说道,微微叹息;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嗳。”
好囧,我的脸立即烧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感觉心在乱跳,“我是说,我是个坏女人,对不起……我不够专一,不够坚定,不够敏感……还有……混乱,迟钝……见异思迁,还有……”我越来越语无伦次,仿佛被某种魔力胡乱打开了脑中专管语言的区域,只管一个劲儿往外倒词,却缺乏逻辑性,“……优柔寡断,还有,自私……好讨厌,因为……我仍然不清楚、不能确定……是否爱你……对不起,我是个混蛋!”
“唉,你啊,”他的手指覆在我的唇上,阻止我再语无伦次下去。“又说傻话。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块纯洁无暇的美玉,一点也不混蛋,最多像一个剥了壳的鸡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心微蹙,仿佛在想像剥了壳的鸡蛋是什么模样,然后重重地点头,微笑,眉心舒展开,“再说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哪怕一辈子等下去,我也愿意……与你无关。”
“春树,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我抱住他,将头靠在他颈窝里,让他身上的温暖释放到我身上。
他亲吻着我的发,喃喃低语:“世界这么大,我的眼里却只有你。世界又这么小,可你却看不见我。我知道这都是上天对我的考验,考验我到底值不值得你爱?”
我的心一点一点被痛啮咬着。“春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我迫使自己做一个决定,一个能够阻止自己彷徨的决定,“等淼玲他们回来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跟着你。”我的声音越说越低,真怕万一出现一个小小的岔子便再也说不出口。
他抱紧了我。我听到他的心在快乐地歌唱,而我的心在一幕又一幕重映的记忆里伤感、自卑、自责着。迷乱中,我闭上眼睛寻找着他的唇。春树的唇,柔软而芳香,仿佛触碰到两片清新的花瓣。
腰里一紧,脚离开了地面,我被他轻轻的放在琴盖上。一双细滑的手绕过我的腰肢,轻轻揉捏着我丰盈的臀部。骤然间,我发现自己好像变胖了,如此感觉着,他的身体轻轻俯下来,我的旗袍被他掀开,随即身体接触到他温润的身体以及他昂扬着的巨大……一阵惊颤……
“我感觉我们很早就相识……难以想象的久……”他亲吻着我喃喃说道,长长的睫拂扫过我的脸颊,微微酥麻。
他的话触动我记忆的闸门。初见时的似曾相识,恬淡而平和的交往,细致而悠长的吻……所有的记忆,无论遥远的还是邻近的,无论清晰的还是模糊的,如画卷一一舒展开,真实地刺痛了我的心扉。
我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漫长的五年,对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而言,是何等的煎熬?又是何等苦痛的历程啊。
痛?我感觉到了痛,但不是他在我体内的抽动,而是来自腹腔内。“春树,我不'炫'舒'书'服'网'。”我挣扎了一下。他立即撤离我的身体,高高地支起胳膊,紧张地问道:“我弄疼你了?”
“不是,对不起,我有点……疼。”手捂在腹上,我微微蹙眉,那里似乎在痉挛。
他的手轻轻摁在我右下腹,“哪里,是——这里疼吗?”
我摇头:“肚脐下面一点。”
“应该不是阑尾。”他迅速/炫/书/网/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将我扶起来。“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那痛感只是突然而至,现在却又没事了。“对不起。”我感到愧疚,让他半道上停下一定很难受。
拿手指极轻地点了他一下,我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对不起,请……继续……”
他悠然一笑,手指轻刮我的鼻子,“傻丫头,以后我要给你立个规矩不许再用这三个字。”
“真对不起……噢,我知道了。”
他的唇迅即贴上来堵住我的唇,深深地吻,很久之后方才退出。“这是对你的惩罚,屡教不改。”
然而,当他的身体与我再次合而为一体,腹部抽搐的感觉又起,痛感更加明显,而且想呕吐。我将他推开。
池春树尴尬地挠挠自己的头皮,嘀咕道:“不会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吧。”
我噗的一声笑起来,但立即刹住。“有人来了,春树。”
像偷情的男女怕被人发现,我们迅速滑下钢琴,/炫/书/网/整理衣衫。池春树打开琴盖,叮叮咚咚胡乱敲击着琴键。
不久,一个扛着电线圈的身影出现在琴房门前。“就你们在吗,季老板怎么没来?”
“他晚些时候到。”池春树一边答话,一边拉起我的手。“我们走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想可能我的脸色不太正常,因为那个电工一直拿猜忌的目光看我,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我和池春树几乎是逃离了非凡大舞台。
我的手一直被他紧握着,来到大街上也没松开。秋日的阳光照耀在他白皙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灿烂的神采。“拾伊,有兴趣当我的助手吗?”他突然问道,嘴角挂着笑意。
“我……当你的助手?”不明白他所为何事。
“我刚刚有个主意,就算离开汉口,还得当医生,新四军的医生。”他没停下,目光看着前方很远的地方。
我的心中一阵激动:“好,我跟着你!”
他偏过头,握住我的手紧了紧,优柔地笑,仿佛灿烂的霞光。被他的笑容感染,我也露出明媚的笑容,并发出舒畅的叹息。
我们走在老汉口的街头,却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校园里,他拉着我的手目不斜视地穿过艳羡的人群,脸上挂着幸福和骄傲的笑容……
一辆黑色的轿车与我们擦身而过,速度挺快。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停下脚步站住,迟疑地回望,那辆车已经远去。
“拾伊,你在看什么?那不是老狐狸的车。”池春树晃了晃我的手。
我哦了一声,转过头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不会是他,我告诉自己,就算是他,也已成为过去。我必须向前看,为了自己,也为了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勇往直前。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
后面几章节很虐,心理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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