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春树颇感意外。“她昨天一早就说一定要抽空来看望你。怎么?她昨天没来?”
我摇摇头。可能她临时变卦了吧。
“昨晚我住在医院里,所以不知道她的情况。我想她今天一定会来。她的性子你知道,刀子嘴那类的。”
我微微点头,踯躅了片刻,见他低着头,便说道:“春树,陈医生说我的情况挺好,我想再过几天,就可以随意走动了……旅行……也不成问题,你……没有什么建议么?”
他一脸的淡然:“孩子现在是最重要的,还是稳妥些为好。”如水的眸里涌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却又掩藏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痛。
他什么意思?不愿意?他这么久不见我,难道打定主意不跟我一道离开了?他……放弃我了?
但我没忘记他说过的话:“我不愿做你的大哥,一点儿也不愿意……”这不过是二十天前的话啊。
他似乎正在等着我说话,却不知我早已心慌意乱。
“你没注意夜里下过雨吧。”我转移了话题。“这会儿一点看不出来,很好的天气。”
“知道,时间不长,但下得挺大。”他说着,目光看向花坛那里清幽的石板地,凹处有一汪积水,反射出天空的湛蓝。
这么说来,他一定也没睡踏实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场雨是后半夜下起来的——大家熟睡的时间。
“一场秋雨一场寒。少熬夜,什么也不比身体要紧。总是缺少睡眠怎么行?”我心疼起他来。他白皙的面孔看上去没有血色。
他温和地一笑:“你也一样。”
这种淡淡的默契令人感动,无需点破即了然于胸。
我瞬间有种触动——他,一直以来就是我的知己,我怎么忍心放弃他?
“春树,”我将茶盅递到他手中,“茶已经不烫了,喝吧。”他接过去,手指触到我的手,像被烫了般,立即缩回去。
我呆了呆,立即低下头假装没注意。必须逼他开口,我对自己说。片刻后,我将手轻轻抚上腹部。“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但是我很想让他日后跟你学医,将来也当个医生。你,愿意吗?”
“就怕孩子到时候有自己的想法。”他笑笑,“不过,我不反对收个弟子。”
我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笑道:“你恐怕没那么轻松,因为我还要请
270、失落 。。。
你当他的钢琴老师,天天练习,不可以偷懒。”
我这是在递话给他啊。他难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如果还这样,就是真的不打算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心又是一阵慌乱。
他眨眼做挺伤脑筋的样子:“那样的话,我收费可是很高的。我也需要养家糊口啊。”
我对他那句养家糊口颇为顺意。至少说明他不会死脑筋。可是,他为何要跟我收费?
“春树!”我突然站了起来,“你——你什么意思?”脸上热热的,我在发怒吗?意识到这点,我急忙又坐下来,带着委屈,连着焦躁,一声不吭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心里有个小人在讥笑:“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
“拾伊,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他开口道,声音轻柔。“很多事,不是想割舍就能割舍得了的。”一双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在我的手背上。
“你不要我了。我知道,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我忍了忍快涌上来的眼泪,推开他的手。“好吧,我去兴福镇,一个人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离开那里。”
然后去哪里,我还没想好,但是我要让他知道,我不会留在那里等尔忠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柔声说道。
“那你什么意思?”我怒吼起来,“你继续发扬风格好了!你干脆去当和尚好了!”我倏地站起来,看也不看他,往外走。
身体被一双臂膀兜住,一个结实的胸膛贴上来。“拾伊,你又乱发脾气……就会让我担心。”
“你就会惹我生气!”我撇了撇嘴,连连哼哼数声,唯一进步的是我没让自己掉下眼泪。老娘我什么苦难没(炫)经(书)历(网)过,如今已经是要当妈的人了,再哭鼻子就是乌龟王八。
他的声音萦绕在脑后:“那天,你一直叫着他的名字,足有五、六十遍。你心里一直有他,能和他在一起,才是你最大的幸福啊。”
我吃惊不已,立即反驳:“不可能!你不要骗我,骗我也没用!他不可能带给我幸福。”
“我没有骗你,是川进骗了你,也骗了我。他的护卫闲聊时说起那晚的事情,我才知道川进说了谎。那晚你发癔症时,一直叫着的人是‘国哥哥’,你在叫他。”
“你骗人!你不想要我了就拿这个话搪塞我。”我使劲掰他的双手,但他没让我成功,大概怕我不听他说完就跑开。
“乖点,不要乱用力,对孩子不好,听我把话说完。我跟他谈过,问过他如果棘手的事情都处理完,而你也愿意等他,他是否愿意带你一起走。他说他愿意。”
“你撒谎,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可以牺牲一切,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他爱你,相信我,拾伊,他真的很爱你,也愿意为你牺牲一切,只是,他跟我们不同,你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可是我想好好爱的人是你,我不想失去你。为什么在我终于做出一次对的选择时,你却要放弃我?为什么?”我努力转过身,逼视着他,却发现他的言不由衷。他正惊慌地垂睫。
“如果你敢放弃我,我发誓……我发誓……”拳头对着他,“……咬死你!”
他猛地抬头看我,那表情似乎在说:“怎么这么凶?”
我抱住他,眼睛里流出一点湿湿的东西。“真的会……咬死你!”捧着他的脸,我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就当我霸王你好了,就当我死赖上你好了。你敢逃,我就……咬死你!”
他不自然地笑道:“拾伊,冷静点。”
我松开他,“你到底要不要我?是个男人就利索点回答我,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你只有一次机会。”
池春树无奈地笑:“我喜欢温柔的女人。”
我一咬牙:“送客。”
他没动。
“宫野先生听不懂中国话吗?送客!”
他嘴角一弯,笑了起来:“女人真是可怕。这样吧,拾伊,我们以半个月为限,他如果做不到,你再封杀他也不迟。但在那之前,你还要像从前那样对他,我相信你会做到。我是你的,我保证,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你、你脑子进水了?”他说什么疯话啊。
他继续说道:“半个月后,你霸王我也好,死赖上我也好,哪怕对我再凶,我都奉陪到底。可你必须给他机会弥补。”他抓住我的拳,将它轻轻放在我的腹部。“现在母老虎需要让小老虎休息。”
“滚~~~”我颤抖着说道。他轻笑一声,拔腿就走。“站住!”我叫住他。他立即停下。“替我向淼玲问好,跟她说如果再不来看我,我会去咬死她。”
“好。”
“滚~~~~”
“好。”
“春树!”我拿他没撤。“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多说了会死啊?”
他转过身来,优柔地笑。“我得回去洗把澡,再好好休息一下,困得要命,然后再把衣服洗了,不能总让邹淼玲替我洗衣服吧。”
他总算多说了几句。我心里舒畅不少。
将他送到院门口,他立即遣我回去休息。但当他转身离去时,我又叫住了他。
“再这样我就滚不了了。”他笑道。
我紧走几步,对着那一双澄澈的眼睛说道:“春树,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对自己好一点儿。”
这是龙须川进多次提醒我的话,我觉得很有必要对春树也这么说。他不能在拥有了我之后再忽略自己的需要。他缺少的不是勇气,而是利己的心。
他优雅地笑道:“遵命。我得走了,因为等一会儿还会有人进这大院看望你。”他并未说明谁会来,只神秘地一笑,洒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春树还继续扮演老好人的角色,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考虑。
因为春树了解十一,可对十一来说春树是在折磨她,也是在考验她。
谁会来拜访十一?
271
271、重拾霸气 。。。
他优雅地笑道:“遵命。我得走了,因为等一会儿还会有个人进这大院看望你。”他并未说明谁会来,只神秘地一笑,洒然而去。
这家伙也学狡猾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叹道,心想若他事事都这么狡猾就好了,绝不会委屈了自己,怕就怕……
回到客厅,抓起红纸袋专捡话梅来吃,几颗刚下肚,便听到院子外头一阵鼓响,像是挑担货郎用的那种鼓声。正疑惑货郎怎么进的来,一个杂役跑来门口说道:“太太,有个小老板在院门口候着,说太太您订了他的货,正准备送上门验收。”
我纳闷——何时定过货?那人又是如何进得了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又听杂役说道:“刚才那位宫野先生送他来门口,还说知道这件事,您看是不是传他进来?”
我想起池春树刚刚说过的话,一边嘱咐放人进来一边往外走。
远远的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穿着长袍的高个子男人背对我站在院门口,宪兵正在检查他随身带来的箱包。更远处,是池春树离去的身影。
心头一颤,是尔忠国!是他来了!
我向宪兵挥挥手,解释说这人是良民。宪兵不知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根本不打算听,依旧一丝不苟地检查完才放人进院子。
尔忠国再次伪装了自己,假胡须贴在上唇处,让人立即想起鲁迅先生的胡子。
我领他上了二楼我的房间,待他打开箱子,这才发现我“订制”了一大箱子的孕妇装和部分婴儿用品,拨浪鼓便是其中之一。亏他想得出,也不晓得从哪儿弄来的。
关好房门,我倚在门背后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他也无措,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我。最后还是我开口说话:“牛肉好吃极了。”
他嘴角弯了弯,羞涩地笑。我报以之笑,但眼泪抢来凑热闹,只得转过身去擦,心想春树是坏蛋,怎么可以把他弄来见我,我不想见他呀。既然已经决定分手,能不见就不见,因为,我对他总是缺乏免疫力啊。
他上前来将我拉进他的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呼吸深埋在我的发间。我很不争气地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想起被石丸欺负时,一心指望他来救我,可救我的人不是他。从前,他当我是辛凤娇的时候总能及时出现,总能救我于危难之际,可自从我作为柳拾伊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只剩下伤害和遗弃?
“拾伊,不要哭……”他轻轻抱起我,将我放在他的脚背上,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低语:“你重了。”
我迅速恢复平静,推开了他。
“我……我想多抱你一会儿。”话音刚落,未经我同意将我抱起来放到他膝盖上搂住。
尔忠国今天很深沉,抱着我不说话,只是宠溺地看着,仿佛总也看不够,温柔的眼神里却带了一抹淡淡的伤感。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兴福镇成亲那晚。那晚,在洞房里,他也是这么抱着我,沉醉地看着,有所不同的是那时的我不敢直视他的眸,心如鹿撞,如今,我不再惊慌,但一样逼迫自己务必做到心如止水,可做到心如止水谈何容易?
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目光也移到那里,慈爱而温柔。
他不说话,我的呼吸却开始急促,怕自己把握不住将他抱住,那样,也许再也松不开了吧。
“抱够了没有?”我淡漠地问道,就当他抱着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儿子或者女儿。
我又在自欺欺人,可我没有选择。
“没有。”他答道,臂膀一紧,将我贴近他的胸膛,呼吸里的沉重比心跳声还让人紧张。
“我很高兴。。。。。今天见到了很多老朋友。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我想淼玲说不定也会来
看我。”我用说话打破沉闷的气氛。
他的身体微微颤栗了一下,松开我,眸中掠过一丝不快,稍纵即逝。
捕捉到他眸里那瞬间的流转,我诧异他为何听到淼玲的名字如此反应?他不喜欢她,我知道,就像淼玲不喜欢他。可他的反应有点过了。
对于尔忠国的眼神,我早已熟谙:或开心,或哀痛,或冷漠,或热情,或嘲讽……哪怕非常细微的变化也不会错过。他应该豁达开朗了为何又开始斤斤计较?是因为邹淼玲竭力主张拆散我们?我疑惑着,感觉应该不是。
“我想邹淼玲会来看我,说不定等会儿就到了。万一碰着面,无论她有没有认出你,请不要对她板着一张臭脸。”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
一提到邹淼玲,尔忠国温和的脸被一层淡淡的怒意所笼罩。他捏住我的手,哼了一声,“她会来?”非常怀疑的口吻,随即垂下睫,泼墨般浓密的睫毛轻颤着遮住他的眸子,不辨神色。
难道是那天邹淼玲探望我时当着他的面一怒而去又勾起他的不快?他不会这么小心眼儿吧。
“她性子直,一旦气消了就会换一副样子。她就像我的亲姐姐,虽然他对你有意见,但对我们的孩子不会差,她一定跟我一样疼爱他。”
尔忠国依旧垂着睫,又轻哼一声,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再度缄默。我不由想他不会迁怒于邹淼玲吧,认为我不愿再回到他身边是受了邹淼玲的影响?
想起春树刚刚说过的话,我越来越觉得他此番前来看我一点不像要告诉我那个决定,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向来跟我告别的。尤其听我提及淼玲这种反应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春树,你真是瞎起劲,尔忠国这样的人是为国家而生的,不是为我。他跟你不一样,不会因为爱我就丢下道义和责任跟我离开。
我自嘲地轻笑:“你手头棘手的事情太多,恐怕没完没了呢。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更不想成为你拿来牺牲的东西。乔泰没死,日本人很快就会查出石丸的死跟他有关,会更加疯狂地搜寻他的下落。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活着就又会成为你行动的障碍物和潜在风险。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必要时,你还会毫不犹疑地牺牲我,牺牲我们的孩子。你就是为此事为难吧?”
“拾伊,你怎么会这么想?”尔忠国惊慌地看着我,眸里露出深深的哀痛。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好了,我们已见过面,你送我的东西我也收下了,谢谢你,也替我们的孩子谢谢你。”
心里一阵寒凉,感觉自己要忍不住掉猫尿,于是急忙从他膝盖上站起来,却又被他摁坐下。
“尔忠国,你觉得你做得到吗,一直这么抱着我?”我尖锐地问道,“你能吗?”心中一阵刺痛。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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