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跟犯人一样囚在敛尘轩里,哪来的机会与人勾结?知道这是故意刁难,白绮歌并不恼火,反而露出一抹平淡微笑:“是,我和五皇子早有勾结,恨不得每天见面一诉衷肠”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承认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明白白绮歌是就着话头故意嘲讽,易宸璟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虽然不想,但易宸璟不得不承认,白绮歌的辩才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
见二人贴的极近频繁耳语,素鄢还以为被遥皇斥责后易宸璟有所改变,这是二人关系逐渐缓和的兆头,不由笑着倒了两杯酒递到白绮歌和易宸璟面前:“绮歌妹妹来大遥有段时日了,殿下一直忙里忙外也没时间交谈,我看不如对饮一杯,权当是千言万语尽付酒中,往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可好?”
讽刺笑容漫上嘴角,易宸璟接过酒杯,微微眯起眼睛:“好,当然好有如此丑女在怀,倒是不怕外人惦记”
素鄢素娆在旁侧听着,不禁讶然,怎么殿下好像是醋意横飞?
“殿下过奖,先干为敬”白绮歌不恼不怒,仰头畅饮,一大杯酒又是点滴不剩
易宸璟会吃她和五皇子的醋?天大笑话只怕他巴不得她会倾心于谁,然后棒打鸳鸯让她痛不欲生吧
各怀心思的酒席毫无乐趣可言,未到夜深,易宸璟借口敬妃独自在敛尘轩不便久留,带着白绮歌三人提前离席御花园离敛尘轩距离并不算近,易宸璟让素鄢素娆先乘步辇回去,独留白绮歌一人在身边,说是有些醉意想步行回去顺便醒酒
素鄢没有多想,素娆有些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怏怏不乐跟在姐姐身后先行离去,白绮歌笑着送姐妹二人离开,再转身,笑容消失不见
“有什么话直说吧,趁现在没人盯着”
“你怎么知道?”易宸璟挑眉,看样子颇有些兴趣,“有没有人跟踪你感觉得出来?”
“从敛尘轩到御花园宴席一路都有人在附近盯梢,我去换衣服的时候却没有”白绮歌没有正面回答,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之前是我冤枉你了,现在想想,你派人监视我根本毫无意义”
沉默许久,再开口时易宸璟竟有了一丝怅惘:“你真的变了,如果给你足够的力量,也许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对付你”
可能吗,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被害惨死后忘记一切,任由可能是凶手的人逍遥于世?她白绮歌变化再大再聪明,终究在他掌心里逃不脱跑不掉,待到她失去利用价值后,作为祭奠也好作为另一个世界的陪伴也好,总归要亲手杀了她为红绡报仇
江山,复仇,他一样都不会放弃
缓慢脚步忽地停住,白绮歌侧过身,月色下脸庞模糊不清:“你想要的是什么?皇位?天下?名垂千古?低声下气忍耐三年,防着所有兄弟和皇上,你打算再等多少年才暴露本相?”
“奉劝一句少自作聪明,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尤其是在你身上还担着罪孽的时候”易宸璟脚步不停,语气阴冷如冰,心里却是一动,愈发诧异不已
好敏锐的女人,她究竟是谁?真的是怯懦狭隘的小莺歌吗?
白绮歌警惕打量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淡淡开口,一字一句,无不击在易宸璟心底
“设计云钟缙骗取布防图,毫不费力攻破昭国边防,我所知道的遥国七皇子才智非凡有勇有谋——别看我,我不是在夸你可是回到遥国皇宫后你一直沉默低调,甚至是故作愚钝给众皇子和皇帝看,包括刚才刻意让皇上听见你命我倒酒的呵斥,令大家以为你居功气傲、不懂收敛,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巧妙隐藏你的实力你是担心风头太盛成为其他皇子排挤对象吧?还有无处不在的跟踪监视,包括对我的,都是皇室内权力倾轧勾心斗角的产物”
零零碎碎的信息组合拼凑后,白绮歌得出如上结论,这是入皇宫以来她不断思索的成果
顺便,对易宸璟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沉默像是路边拒霜花的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漫,人烟稀少的小路上,遥国最不被朝臣们看好的七皇子负手而立,面前仰起头对视的女子身材瘦弱,却有着比男人更沉稳更坚毅的眼神
“易宸璟,我可以帮你”
他要韬光养晦暗中积累实力,等待时机成熟一举反攻,将那些曾经瞧不起他、压制他的人彻底摧毁,成为手握中州半壁江山的大遥皇帝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那么,白绮歌确信,她的存在可以把这个漫长的忍耐过程大幅度缩短,至少缩短一半,只看他信不信,又有没有勇气与忍耐力任她干涉了
最重要的是,他会为了社稷江山放下恩怨情仇吗?
这问题的确难以选择,易宸璟盯看许久,然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丑陋伤疤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丝毫看不出那一番足以令任何人震惊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夜风渐起,吹得白绮歌发丝缕缕飞散
脸上的伤疤有些痒,倒不是因为还在结痂期,而是因为干燥而温热的指尖轻轻扫过
白绮歌是第一次见到易宸璟这般表情,困惑,迷茫,仿若沉浸梦中,浓浓的痛苦毫不掩饰,两只比夜色更深邃的眼眸好像会把人吸入无底深渊
而他的声音也是第一次那么轻柔,带着近乎醉意的呢喃
“小莺歌,告诉我,红绡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十九章 命不由天
这是易宸璟暗中追寻的真相,也是白绮歌所受苦难的源头,如果可以,白绮歌多希望自己能够轻松开口回答他,两个字就好
只要告诉他,她与红绡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一切折磨就都会结束
若是他相信的话
“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酒气扑面而来,沉甸甸头颅忽地抵在白绮歌肩头,细碎呢喃越来越小,一个字都听不清没有质问或是狠厉,易宸璟就如同丢失心爱珍宝不知所措的孩子,仿佛要把所有隐忍和负担都转给别人,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了
白绮歌静静站着,耳边是高她一头有余的男人滚热面颊,还有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沉呼唤
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醉了”轻声低道,挡在身前的双手却不忍心用力推开,白绮歌不知道是因为这具身体所保存的下意识反应还是她自己的心意,总之,眼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易宸璟与她厌烦的那人似乎分裂开来,一个让她想要逃离,另一个,则让她觉得怜悯,悲哀
如此气吞山河的皇子将军本可以气冲云霄、试剑天下,却因为无辜身世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不得不扭曲自己,白绮歌毫不怀疑,曾经的他也一定像这样相信着小莺歌——相信她从未伤害过红绡,相信她并不是个蛇蝎妇人
否则,他不会抱得她这么紧
“放开手,我送你回去”白绮歌躲着脸侧温热喘息,推开腰间交缠的双手,错开一步向后退去,“早知道你酒品这么差,说什么我也不会灌你那几杯,简直是自讨苦吃”
寿宴上见易宸璟一口一杯毫不犹豫,白绮歌还以为他酒量有多好,原打算多喝两杯让他明白自己也不害怕烈酒的,没想到这家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居然走出御花园没多远就开始醉意上头想到这白绮歌竟有些想笑,一幅百毒不侵模样的易宸璟居然也有弱势一面,这倒是刺激他的好把柄
宴席上的酒的确有几分霸道,起初只觉得爽口甘冽,过不久便开始酒劲儿上泛,就连酒量极好的白绮歌也止不住身子发热好在易宸璟醉后没什么过激行为,任由白绮歌瘦弱身躯架着,醉醺醺地往敛尘轩挪动
走了大概有一半距离,远处敛尘轩的灯光已经隐隐约约看得见了,白绮歌忽地停住脚步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难道是见不得人 ?'…87book'”眼角余光冷冷向侧面暼去,两人高的假山后漆黑一片,敏锐直觉却告诉白绮歌,那后面有人
沉静片刻终于有了些许响动,一道黑影从假山后面转出,看步伐并没有因为被发现而紧张待到近处白绮歌才看清,那男人一身暗色劲装,腰间三把精致匕首煞是惹眼,沉稳脚步和内敛气息无不说明,这是个功夫极好的人
那人看了眼白绮歌,目光中满是警惕,随后不言不语向烂醉的易宸璟伸出手
啪地一声脆响,满是厚茧的手被狠狠拍开
“最近一直跟踪我的就是你?谁派你来的?”一改外人面前柔弱沉默形象,白绮歌疾言厉色,侧身隔在易宸璟与劲装男子中间
现在的易宸璟烂醉如泥,毫无防备,想要杀他太过容易,别说武艺高强的刺客了,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绮歌也能轻而易举置他于死地然而,白绮歌选择了保护他,保护目前为止她在遥国皇宫最熟悉也是最不想她死掉的人
易宸璟要是死了,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悬在半空的手尴尬缩回:“祈安公主误会了,我是七皇子手下护卫战廷,方才看素鄢夫人和素娆夫人先回了敛尘轩,因为担心殿下出事才一路寻来的,并非想要故意跟踪”
“战廷?”白绮歌半信半疑,悄悄伸手推了推易宸璟,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酒量不好,遇到后劲儿大的烈酒少不得要喝醉,每次皇上设宴回来都是这幅样子”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战廷从袖中拿出指肚大小的青瓷药瓶递上,“这是解酒药,殿下吩咐事先准备好的”
单手接过药瓶打开,葛根花气味扑鼻而来,确是解酒药无疑
易宸璟醉得不省人事,如果真是恶人大可一刀解决,根本不需要这么绕弯子,再说战廷一脸诚恳敦厚也不像是坏人白绮歌点点头,战廷忙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易宸璟架在肩背上,感激地朝白绮歌浅浅一笑
肩负成年男子重量还能如履平地,可见战廷功夫极好,白绮歌突然心思一动:“你平时也在暗中保护他?”
“大多数时间都是”战廷应了一声,面色如常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有人在跟踪监视他才对,对方是谁知道吗?”
刚才被发现行踪已经够让战廷意外了,白绮歌的问题再一次令他惊诧不已,语气中试探之意赫然:“殿下都告诉你了?”
“我有眼睛有耳朵,用不着事事都要他来告诉”看了看前方笔直安静的甬路,白绮歌压低声音,目光亦有些黯然,“是五皇子派来的人 ?'…87book'”
战廷假装没有听见不肯回答,忽而加快的行进速度却给出了答案
果然是他,易宸暄
白绮歌深深吸口气憋在胸腔里,憋得胸口生疼,心也跟着丝丝缕缕发凉,好像难得晴朗的一片天空被染上阴云,再见不到点滴阳光
倾盆大雨中被捆在井边险些冻死,是易宸暄身上的温暖救了她;酒席之上被人当做玩物戏耍,是易宸暄笨拙而又徒劳地替她挡酒;深夜遇袭险些,又是易宸暄不顾身份将她从敛尘轩冰冷屋子中带走,给了她毕生难忘的一段宁和时光……
那番话和温柔拥抱若是真心的该有多好,就算她无法接受,就算她不得不拒绝,可至少不会再孤独煎熬,寒冷的异国他乡,她只求一个真心相待之人
她也会累,也会怕,也会因为身上和心里的疼痛想要找个人依偎,汲取一点点温暖
然而,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残酷的真实下她仍旧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无数阴谋诡计、明争暗斗里拼尽力气活下去,永远没有人会来疼惜她保护她
“祈安公主?”身边女子脚步越来越缓慢,战廷困惑回头
“我会活下去的”白绮歌突兀开口,眼中两道寒芒充斥着冷冽、坚定,或许还有几分固执,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楚,“好好活着,活给你们每个人看!”
她没有犯任何错误,至少在这具身体上她没伤害过任何无辜之人做过任何错事,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厌恶她、排斥她?为什么对她最好的家人们要因为她获罪?讨厌欺骗,讨厌不公,而上天给她的第二次生命仿佛就是为了开一场玩笑,不计其数的不公与欺骗全都落在她身上,压得她无法喘息,却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不可妥协,不能妥协,要活下去,向所有欺负她、瞧不起她的人证明,她白绮歌不是任人宰割的废物!
“我命由我,不由天”
像是叹息又像是自言自语的低语传入耳内,夜色中,战廷出神地看着身侧女子丑陋面容上写满傲气,一身不容侵犯的绝世风华毫不逊于官宦之女或者高贵嫔妃,甚至,比许多男人更加气魄凌人
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在烽烟乱世中会成为怎样的存在呢?
战廷猜不到,只觉得无比期待
易宸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正午,双目干涩,头痛欲裂,五脏六腑灼热难忍
“素鄢姐姐煮的莲子粥,有些凉了,凑合喝吧”桌边素雅身影递过碗匙,语气平淡无味易宸璟皱着眉抬头,那道丑陋的伤疤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白绮歌给他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战廷和我”
轻描淡写的语气没有半点邀功意思,听在易宸璟耳中却极不是滋味,一丝怒意涌上眉梢:“你见过战廷了?”
“人高马大又烂醉如泥,指望我一个人扛你回来吗?”白绮歌一声嗤笑,“再说是你自己命令战廷备好解酒药随时应急的,这会儿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酒量不好就别学人狂饮,丢了自己脸面”
让战廷暗中跟随是易宸璟亲口吩咐的,眼看主子烂醉路边还不现身也着实说不过去,心里清楚这件事怪不得别人,有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往肚里咽闷着火气环视一圈,屋子里除了白绮歌外再无他人,揉着额角沉吟片刻,易宸璟忽地问道:“我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你问我红绡的死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
倒吸口气,易宸璟面上阴晴不定:“你的回答呢?”
放下手中瓷碗,白绮歌坐在桌前与易宸璟面面相对,气定神闲为自己倒了杯茶,目光盯着沸水中翻腾的茶叶许久不动
“我不知道”
一如既往的回答,没有半点改变
沉默在阳光满溢的房中蔓延,积累到再无法抑制时,白绮歌选择起身离去
渴望能从易宸璟的束缚折磨中解脱,但她不想说谎——谎言早晚会被拆穿,那时,昨晚真情流露的易宸璟就再也不会看到,她也再没有让他相信自己的资格
与其用谎言换一时安稳,不如坦诚相对求一世再不相干
“绮歌”
关门瞬间,易宸璟忽然开口,声音虽然很低却足以令白绮歌听得清清楚楚,那是白绮歌记忆中他第一次如此称呼
“小心易宸暄”
第二十章 玉簪之祸
敬妃感染风寒足有半月,素鄢素娆日夜轮流在身旁服侍,白绮歌也没闲着,往来取送饭菜汤药从不耽误片刻有时遇到易宸璟在房中也是神色如常,两人之间虽然没什么交谈对视,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抗拒
“进了门便是一家人,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能在一起最好不过可惜红绡命薄,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不然能再看你们三个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我就是走也走得安心了”敬妃并不清楚三人之间复杂爱恨,上次只因为易宸璟在祭堂中打了白绮歌就急火攻心一头病倒,之后易宸璟便不肯在敬妃面前提及那些恩怨,能安然相处绝不挑起争执
只是这样对敬妃来说还不够,半生在惶恐与提心吊胆中度过的遥国贵妃这辈子最后愿望就是能亲眼见儿子成家立业,对立妃之事也就越发催促起来白绮歌心知肚明易宸璟不可能娶她,每每谈及都一笑置之,然而易宸璟好像并不这么认为,眉宇间阴沉一天比一天浓重
事实证明,有关深宫之内纷杂人事,七皇子确实比联姻而来的臣国公主更加了解——天气渐渐转凉,第一场寒霜笼罩遥国帝都那天,遥皇降旨赐婚
如果有正室身份在,白绮歌在遥国皇宫中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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