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儿,你没事便好。”白衣男子扯出一抹笑,虚弱的彷佛会随时消失一般。
在官差的拳打脚踢中,他一声未吭,不是不痛,他至爱的那名女子昏睡在山坡的另一边,他只求他们能小声点,不要吵醒她。他若不动,他们觉得无趣了,自会离开,若是他发出了点滴声音,惊醒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是死,他也要守护她。
他不想她有一点事,她应该是幸福的。
因为宫泽一忽然醒来而抑制住的泪随着他的话又涌了出来,落在他俊朗的面庞上。“傻瓜。”
我害了你们
宫泽一静静的睡下了。
白色的香烛仍发着淡淡的微光。屋外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天气闷热的让她不由一阵头晕。
花婶和天儿怎么能就这么放着。她对不起他们,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不来这落日村,如果当初就被杀了头,就不会白白赔上了她们的性命。
带上锄具,她只身来到屋后的小空地。
“花婶,你们一定不想离开家,小米就把你们安顿在家的后面可好?”
一锄一滴泪,声声对不起。
“天儿,这儿有很多漂亮的小花哦,天儿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
一阵头晕让她险些站立不稳。米栗儿嘴角带笑,笑的亦然,笑的决绝。痛,痛彻心扉,她一次次寻求温暖,一次次带给别人伤害。
“叫我花婶吧。”“好好,不是客。是一家人。”“我只是想安安定定的生活,再也不要招惹什么是非了,和天儿。我们三个一起,安安定定的生活在一起。”“恩!天儿扶姐姐起床吃饭。”“姐姐,你吃。”“姐姐,姐姐……”
那个对他慈爱可亲的妇人,那个刚满五岁心地善良的孩童。
那个要给她一个家的妇人,那个唤她起床吃饭给她夹菜的孩童。
那个心念着她终身幸福的妇人,那个一心想让她跟夫子一起的孩童。
那个平凡的妇人,只是想攒够钱,等她心爱的儿子长大了给他娶上一门媳妇,安安心心过完一辈子。
那个善良的孩童,很想快快长大等爹回来看他却怕娘亲伤心只敢一个人的时候想念。
他们至死都没有说出她的下落,可她却欺骗他们。
什么探亲,什么路上遭遇坏人,什么爹娘惨遭毒手,不是,根本不是,她是钦犯,她是会带给他们危险的钦犯!!
“花婶,天儿,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一定恨我对不对,对不起……”瘫坐在地上,米栗儿全身的力气似乎全被抽走了一般。“天儿,我不配当你的姐姐……”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那日清溪河畔,天儿蹑手蹑脚的跟在一只蝴蝶身后,等它落定一把抓住了它,笑容溢满了他小小的脸庞,眼睛都开心的眯了起来。“姐姐,姐姐,好漂亮的蝴蝶啊,送给姐姐!”“为什么要送给姐姐呢?”“因为天儿最喜欢姐姐了……”
“天儿……”
米栗儿喃喃的低吟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是灾星是不是——
风呼呼的吹着,前几日还是晴天万里,如今却是阴雨绵绵。
看着床上昏迷着的米栗儿,宫泽一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身上的伤经过两日的调养已经好多了,如今下地行走已经不算太困难的事了。
“宫先生,您也别太担心了,郎中也说了,小米并无什么大碍,歇息几日就好了。”
说话的是隔壁的郑大婶,昨日米栗儿昏倒在后山还是她把她扶回家的,可花婶家已经没有歇息的地方了,便带回了自己家。
“哎,小米是个好姑娘,可怎么会惹上官差呢。”郑大婶掂过袖口擦了擦眼泪,原本是有些怪她,若不是她,花婶一家怎么会送了性命。可是看她那摸样,心里却怎么也怨不起来了,如今只有好好护着她,才不枉了花婶的一番苦心。
宫泽一听了一怔,唯有苦笑。心疼的看着榻上紧闭着双眸的女子。这么多的磨难,她一人怎么承受的了,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她起誓一般的呓语,“往后,你的痛,都由我来承担。”
“唔……”昏迷中的女子忽然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
“栗儿,你醒了——!”
第一眼,她便看到一脸苍白却面带着欣喜的宫泽一。向四周望了望,她努力的回想发生了什么。
“花婶——!”米栗儿惊呼着坐了起来,额头也瞬间泌出细汗。
宫泽一看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猛然抱住了她,“别怕,栗儿!”
感觉怀中的身躯发着抖,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花婶和天儿已经葬下了。栗儿挑的地方很美,有很多小花,还有很多蝴蝶,她们母子一定会喜欢的。”
“已经葬下了吗?”
“是!”
两日前,她昏倒在了后山,郑大婶便将她扶回了家,又张罗着四邻一起建好坟墓,埋了花婶两母子。花婶的后事,村子里的人都出了力,也怕官府的人再来,花婶的家便给上了锁,就连私塾,也已经关闭了。
“泽一,我们去看看她们好吗?”米栗儿颤抖着双唇,脸色煞白,说出这句话,就似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雨淅淅的下着,村子的房子上都像蒙上了一次薄雾一般,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一撑着一把,扶着一名仍然虚弱女子沿着蜿蜒的小路往村子后山慢慢走去。
只不过百米的距离,便能看到两座新坟立在几颗苍绿的竹子底下。
米栗儿挣开宫泽一的手轻轻走上前,山间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她轻轻吸了一口。淡淡的微笑开来。
“泽一,我真是个灾星呢——”
宫泽一上前一步将伞撑在她上方,听到她的话,手一颤,伞差点落地。“栗儿……”
“不管谁对我好,都不会有好下场的,王王妃是,牙羽獠是,花婶天儿也是,我根本就该死!”
“不!你不是!”对她的心疼由心底蔓延开来,他扔下伞,将这瘦弱的女子拥入怀里。“栗儿,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全揽到自己身上。我会带你走,带你离开,忘记一切,我们重新开始。”
她能感觉到无数从滑入脖间的水滴中有一滴是滚烫的,只是她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想再想。
再次遇到你
只是又停歇了两日,宫泽一便带着米栗儿离开落日村。
他白衣胜雪,她亦身着白衣。
抛开众人的不舍,抛下生活了三年的村子,抛下心爱的学生。只为了她。
细雨仍下着,像漫天的泪流无止境。
村口站着整个村子所有的人,静静的送着两个白衣如雪的少年离开。没有怨,没有恨,只有淡淡的不舍和疼惜。
米栗儿执拗的偏过头不肯看他们,不肯看她生活了半年的村子,这里有她的快乐,有她的亲人。
“我们去哪里?”
“去雁阳。那里有我的爹娘。”
“好!只是,去之前,我要先去无道寺为花婶和天儿祈福。”她仰头,明亮的眼眸里光华璀璨。
他轻点头,目光怔忡,淡淡的笑。
就像一个悠长悠长的梦……
出了落日村,雨便停了。阳光肆意的洒在每一寸大地上,将花朵上还未滴落的水珠印的七彩夺目。人们依旧温暖的扬着笑脸,悲痛仿佛从来不存在世间。
无道寺坐落在无道城最高的山上。上山祈福的香客很多。
米栗儿跟着香客一起静静的踏着上山的石阶。额头有细微的汗溢出,宫泽一轻轻为她拭去。
抬头冲他一笑,她继续走着。快到了,快要到无道寺大门了。只是她没看到寺门口一黑一蓝两名俊逸的男子正定定的看着他。
黑衣男子面容冰冷,看似神情平淡,眉宇间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悲伤。蓝衣男子跟在黑衣的身后,愤怒的抿着嘴,眼中似乎有烈火在烧,紧握着剑的手几欲在下一秒就抽出剑杀掉他眼底那一抹似雪的白衣。
“少爷,是她。”蓝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这半年,为了这个女子,他的少爷吃了怎样的苦,他一清二楚。
“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玩伴。”黑衣男子望着她身边一样身着白衣的男子,显露出淡淡的嘲讽。
真的遇到了她,这半年,他们曾来这无道城三回,明知机会渺茫,明知再见亦无意义,只是没料到,这次,真的会再遇到她。
“栗儿,你累了吧,这石阶可有五百多级、”宫泽一微微笑道。
米栗儿抚了抚胸口,摇摇头。“既然大家都能爬上来,我岂有上不来的道理,寺庙那么高,香火还那么鼎盛,看来一定很灵验,能为花婶和天儿祈福,这点累算什么。”虽然她是个无神论,可如今,能安慰自己的,唯有这一个办法了。
“泽一,走吧,莫不是你自己累了,还有十几级台阶,我可不等……”
米栗儿眼睛瞪大,瞬间失去所有光彩,身体猛的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牙羽獠——”
再次遇到你 ;(二)
“牙羽獠——”
低低一声唤,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轻的几乎听不到,似乎若是太过大声,眼前的身影会忽然如风飘散一般。
一袭黑衣,在风中微微飘动,长长的黑发用一根同样黑色的发带系住。俊逸的脸如精雕细琢的美玉一般,找不出半点瑕疵。
而此刻,他正一脸淡漠的望着她。
米栗儿努力稳住最后一丝气力撑住身体不让自己跌倒,她想奔上去,想紧紧抱住他,想告诉他所有所有的事,告诉他她的难过,她的痛苦,她这段时间(炫)经(书)历(网)的所有所有,她想靠在他的怀里安安稳稳的睡觉,想趴在他的背上听他平稳的心跳,可是,她不能,他恨她,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现在很恨她。
“米姑娘好雅兴。”薄如纸的嘴唇轻启,随即便紧紧抿住,星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真的是你……”感觉指甲嵌进掌心的疼,她亦不敢眨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便会消失。
黑衣男子微微皱眉,“看到我很惊讶?”
“你的伤好了吗?手上的伤也好了吗?还会不会痛?”
他蹙眉,揣测着她的心理。
宫泽一见身前的米栗儿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由上前一步扶住她。“栗儿……”
一直站在身后的蓝衣男子走了出来,瞥了一眼两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可见这位白衣俊朗男子,便是她寻的下一个玩伴了,他的少爷当初为了救她,差点丢了性命,她却只当他是玩物丢下他不顾,如今更是带着新的玩伴如此闲情的在这游玩。可知他的少爷这半年是怎么过的,是用了何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恢复了六成的功力,真是恬不知耻的女人。
“看来,这位公子便是你寻的下一个玩伴了?”一抹冷笑浮上俊颜,牙羽獠淡淡扫了一眼宫泽一,有些不满这个陌生男子拥着她。周身迸发着丝毫掩饰不住的气势。
看着几米远的男子和怀里不断颤抖的米栗儿,宫泽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还记得这个吗?”
一张字条自他的怀里取出,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如何会不记得,这是她当日离开他时从掌柜的账本上随意撕下的一张纸张留的书信。背后还有个日期,是掌柜记账的时候随意留下的。
“谢谢你们这段日子的招待,我也腻了,看来你们已经保护不了本姑娘了,所以本姑娘要找下一个玩乐的对象了,跟你们这两个榆木脑袋在一起,真是浪费本姑娘的时间,没意思透了,再见!”
这段文字,他看过千遍万遍,每看一遍心就像被刀子狠狠刮上一刀,如今早已是鲜血淋漓。
“牙羽獠,我……”她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亮的眼眸暗淡的快要没有了焦距。
她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她不想离开他们,她跟他们一起不是愚弄,不是利用。
她更想自己能坚强点,冷冷的告诉他,事情就是那样,她不想再看到他,她对他已经厌烦了,好让他们离她远远的,再也不用因为她受伤。
可是无论哪一种,她都没办法说出口,唯有无力的望着他们,脑子瞬间停止了运作。
对于你而言,我算什么
她可以写下纸条狠狠的伤他,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做不到,做不到,他如此另她心疼,她做不到。
忽然想起振威镖局的种种,想起那时她赌下的誓言。
牙羽獠,你若是难过,我就陪你一起难过,你不开心,我就把我的开心分一半给你。
牙羽獠,我来保护你。
我来保护你!
我来保护你!!
我来保护你!!!
我要如何来保护你,伤你最深的是我,是我!!
“米姑娘,难道不认识这张字条了?”牙羽獠走下石阶走近她,面容冷峻,虽是夏日,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寒气。
米栗儿咬紧了嘴唇,却忽然抬头一笑,“我自然是认得,这是半年前我留给少镖头的字条,却没想到镖头一直还带在身边啊~”
“在下时刻都在提醒自己,江湖险恶,最毒的不是刀剑毒药,却是谎言。”
手一紧,字条在掌心被化成了灰烬,风一吹,散落在山林里。一字一句,淡淡的从嘴里吐出,阵阵疼痛从心底溶入血液,传遍身体每一个角落。疼的如万剑穿心,疼的似灵魂从身体活活的剥离出了一般。
“所以,还是少相信人的为好,尤其是女人。不是吗?少镖头!”
牙羽獠哑然失笑。
他本不会笑,却因为她,学会了这世上一种最疼痛的笑法,笑起来比身体上千刀万剐更为痛苦。
米栗儿静静的望着他,眼神有些空洞。
香客依旧不断,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对这四个有着夺目光彩的男女频频侧目。
“你告诉我,亲口告诉我,我对于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心里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这半年的煎熬只是玩笑。
“……”
“你告诉我!”牙羽獠伸手摇晃着她的肩,捏着她肩膀的手不断用力。
米栗儿一阵吃痛,却仍然闭口不言。
泪,终于还是落下来了,虽然她极力忍住,终于还是落下来了。随着摇晃的身体,落入灰白的石阶,瞬间便被阳光蒸发。
如今要做的。 ;只有复仇
“这位公子还请放手,欺负女子岂是君子所为。”宫泽一拨开牙羽獠的手。
牙羽獠一怔,这话,真是似曾相识,五毒堡里,他也曾对当时的小王爷如此说过,只是他的真心付出却没想到只是她的玩弄。
米栗儿喉咙里一片咸涩的哽咽。
万事平静的牙羽獠,如今也会变得有如此大的情绪,她可真是了不起。
“少爷,何须跟她如此多的废话。”破隐缓缓上前,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难过,只是满满的愤怒。他提起剑,并未出鞘却指着她“我说过,若有一日你负了他,我便会取了你的性命。”
“你要杀了我?”米栗儿有些好笑。
对啊,他要杀了她,她害的他们被刺客追杀,被官兵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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