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由皇上决定的。
而今,太子的左辅右弼是“倒华家派”,本应该按照惯例迎娶的华氏女,又从太子妃的宝座一路跌至太子奉仪……
忽然有种感觉,晋国的风向这是要变呐……
蓬莱殿的龙涎香味道似乎总是比别处浓郁许多。
晋帝勉强喝了半碗米汤。白兔拿了软枕,让他靠在床上。
闭了闭眼,晋帝混沌的神智清醒了些。歇了一会儿,问:
“华雄今天上折子了?”
“是。足足写了三页,主要是想说华家女儿不能为妾,请父皇三思。”白兔莞尔笑答。
晋帝仿佛极痛恨华雄,重重地冷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多言语。
顿了顿,他沉敛又威严地对白兔说:
“是你说,担心华家继续做大,朕才答应让你找个借口纳华凤为妾,而没给她正妃之位。你可要记住,那个农户家的女子绝不能成为一国皇后。朕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即使华凤做了妾室,你以前的那个女人也绝对不可以成为正室,知道吗?”
“是。父皇。”白兔顺从地回答。
晋帝见他并没有流露出不满或不愿的情绪,便认为他是恢复记忆以后,也觉得农门女子配不上他,所以才会如此冷淡,稍稍放心。
“还有那对双生子……”晋帝仰头轻叹了口气。“晋国皇族的规矩你还记得吧?”
白兔垂在眼帘后面的眸子寒光一闪,然而再抬起头来。却是更加地恭顺与冷情。
“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让父皇失望的。”他微笑道。
话音刚落,黄公公蹑手蹑脚地过来,轻声通报道: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晋帝知道她必是来反对华凤做妾的事,一阵心烦,沉声道:
“就说朕睡了,让她改日再来。”
然而话还没说完,华皇后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旁若无人。身后跟着身穿一袭绣淡色木樨花月白长裙、妆容素雅的华凤。
自从被说成是“花大姐”,华凤现在每天素淡得堪比一盏白开水。
“臣妾给皇上请安。”华皇后走到床前,敛衽行了个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见过太子殿下。”华凤跟着优雅地跪下来行了大礼,眉眼含着羞涩的笑意,怯生生又欢喜地偷看白兔一眼,送去一枚足以搅乱一池春水的秋波。
白兔唇角挂着浅得仿佛不存在的笑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请了安。
晋帝并未责怪皇后的擅闯,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似的互相问候了几句,华皇后方坐在床沿上,对晋帝开口说:
“皇上,不是臣妾想反对皇上的安排,只是凤儿是臣妾从小看着长大的,臣妾的兄嫂更是把这丫头当成掌上明珠,从来没让她受过一有点委屈。以凤儿这样的人品相貌,怎么能做妾呢。皇上,臣妾听闻太子在没回宫之前已经在宫外娶妻生子,皇上该不会是想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乡下女人接进宫里,让那样一个民间女子做太子妃吧?”
“没有的事,晋国最看重血统,皇后你多虑了。朕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们谁也不必再多言。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只有贤德大度的女子才能够胜任。凤儿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自然不会薄待了她。现在是奉仪,将来未必还是。凤儿,成亲之后,你可要好好辅佐太子,当个贤妻才行。”
华凤心头一跳,仿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也许这只是皇上在考验她能不能胜任。她就说,皇上怎么会越过她,去认同一个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刚想屈膝表决心,皇后不满地道:
“可是皇上……”
话未说完,白兔忽然开口笑问:
“是华三小姐不愿做本宫的奉仪吗?”
华凤一愣,下意识向他的脸上望去。
那一抹似慵非慵的微笑,恍若早春时节盛开的桃花。妩媚妖冶,似有一股魔力,正将她狠狠地吸进去。她的心怦怦乱跳,已经忘了周围的一切,只能痴迷地望着他。
“原来华姑娘这么看重名分,本宫还以为华姑娘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姑娘。难道华姑娘觉得做本宫的妾室,是一件让你抬不起头的事,本宫不配让你甘心做这个奉仪吗?”他似忧伤似失落地说,那寂寥落寞的眼神把华凤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她慌忙把头摇成拨浪鼓,大声说:
“殿下。凤儿不在乎名分的,别说是奉仪,就算是个身份卑微的丫头。只要是为了殿下,凤儿也愿意做!”
“凤儿!”华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厉喝一声,这个死丫头,怎么会被人家的一个浅笑就给迷惑了!
晋帝咳嗽了一会儿,脸色蜡黄虚弱。却带着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威严,笑道:
“既然当事人都没有意见,皇后还有什么不平的。这样吧,虽然是奉仪,不过婚礼的规制就按太子妃的规制办,皇后你看如何啊?”
皇后愣了一愣。回过头,还想再说,却因为晋帝浮肿的眼窝里罩上一层阴暗的光芒。心脏微微一沉,只好改口道:
“既然凤儿答应,那臣妾也没什么可说的。”
言毕,站起身走到白兔面前,微笑道:
“太子。凤儿从小娇生惯养,往后她若是使性子。你尽量多担待,别让她受了委屈。”
“是,皇后娘娘放心。”白兔含笑回答,那笑容极浅,浅得根本看不出他心中的情绪。
华皇后看着他,心里那自从他归来后就开始酝酿发酵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却又如一团乱麻,理不清楚。余光瞥见华凤对他痴迷的目光,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明知这样不妥,她却无计可施。
离了蓬莱殿,守在门口慕吟风立刻迎上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重华宫去。
就在这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白兔停住脚步,回过头,见华凤提着裙摆扶着丫鬟一路小跑着奔过来,站在他面前,小脸红扑扑地递过来一只帕子,含羞带臊地道:
“太子殿下,这是臣女亲手绣的,请太子殿下收下。”
白兔看了她一眼,接过来。
华凤见他接了,心中大喜,脸绯红地偷看了他一眼,抿嘴笑着屈了屈膝,说了声“臣女告退”。转身,像只活泼可爱的小鹿一般逃走了。
白兔展开帕子,只见上面绣了一对鸳鸯、一对蝴蝶、一对并蒂莲花,甚至连底下的水波纹都是成双成对的。他眉角抽了抽。
“殿下,您真的要纳华姑娘为妾?”慕吟风忍不住问。
“本宫又不能忤逆父皇。将华凤从妻降为妾,本宫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父皇,这已经是父皇的底线了。”白兔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是……“这样一来,夫人还肯回来吗?
白兔忽然揪着他铠甲上的领巾,把那条鸳鸯帕子塞进慕吟风怀里,慕吟风还没来得及尖叫抗议,只听他低声说:
“不出三天,必会有人去除掉那母子三个,你想办法一把火让他们诈死,然后就送他们走吧。他们已经没用了。”
慕吟风惊讶地问:“殿下怎会知道?”
白兔放开他,倒退半步,意味深长一笑:“不要小看了华家人的血统。”
回程的马车上,华凤懒洋洋地歪在丝绵软垫上,过了一会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华胜正在替皇后盯着太子殿下从汉国带回来的那母子三人吧?”
“是。”青衣丫鬟谨慎地回答。
“去告诉华胜,让他立刻把那母子三人全部给我除掉。”华凤吩咐道,恶毒阴狠的语气为她那张美丽的小脸添了一道阴霾。
“是。”仿佛习以为常,青衣丫鬟连怔愣都没有,顺从地应下了。
华凤继续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想起今日太子殿下那抹迷人的笑容,她的脸又开始泛红。
她不介意做妾,只要上头没人踩着她。纵使晋国最重血统,可只有将潜在威胁全部除掉,她才能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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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篇 第二十八章 除夕,想念!怨念!
白兔已经离开七个月了。
冷凝霜并不想记得这个,可是她偏偏记得。
大年三十,空气里弥漫着爆竹的硫磺味,并且越来越浓烈。
对于新年,家家户户似乎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欢悦和期待。
一大早,各家全都杀鸡、宰鹅、割猪肉,用心细细地洗。女人们的胳膊很快就在洗菜洗肉的水里浸得通红,有的带着绞丝银镯子还叮叮当当地响。
大人们忙碌的时候,小孩子全都裹了棉衣在村里跑来跑去,撒着欢地玩。
因为晚上全村的男人们还要拜祠堂,里正一大早已经带了几个男人开了祠堂去打扫,闹哄哄忙成一团,很是热闹。
冷凝霜是个不注重节日的人,白兔却是个十分传统、恨不得将所有习俗全过一遍的人,往年春节有他在,由他张罗着,还能热闹点,今年家里却只有冷凝霜和三个棺材脸侍卫,自然不可能再像往年的气氛。
可看着双胞胎失望的样子,她心下不忍。
她知道,他们并非失望除夕太冷清,而是他们一直以为白兔会在大年三十回来和他们团聚,可他并没有回来。
冷凝霜望着两个孩子从早上起来就变得郁郁寡欢。
二兔把小木马搬到屋里,骑在上面摇着发呆;大兔则靠在窗户边上,半个时辰一直盯着小人书的第五页,仿佛上面长花了似的。
这大半年来,谢宛飏经常过来陪双胞胎玩,倒还能减轻他们想念父亲的心情。然而今天这个日子,连村子里外出经商已经一年未归的砖儿他爹都回来了,白兔却没有回来,他们心里一定失望极了。
谢宛飏去松州了,过年不在家。徐镜儿也要在家应付那些亲戚。还要准备全家的年夜饭,自然也不能过来。
冷凝霜看着双胞胎,看得心酸。
自从那次她跑去和快嘴婶大吵了一场之后,他们就再也不问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了。这让她之后数次后悔,觉得是自己没有整理好心情借机撒气,把孩子吓到了,才让孩子变得如此沉默。
窗外的鞭炮声让她的心里忽然窜起一腔火气,有那么一秒,她想宰了白兔!
不过这变态的想法在下一秒还是让她给压下去了。望着双胞胎苦成一团的小脸,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笑道:
“大兔二兔,穿上衣服,娘带你们去镇上买吃的好不好?”
“今天是除夕。镇上没有集市。”大兔放下小人书,看了她一眼,回答。
“酒楼也没有开业。”二兔摇晃着小木马,接着说。
冷凝霜很尴尬,讪讪一笑。想了想,又提议道:
“那你们去找好朋友玩好不好?好不容易过年学堂放假,你们出去玩吧,去和小黄鹂、砖儿、小楼玩够了再回来。晚上娘会给你们做好吃的哦!”
“什么?水煮鱼?水煮肉?”
“还是水煮香菇?”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问。
冷凝霜眉角抽抽着笑答:“都不是,娘晚上给你们做糖醋排骨、红烧肉、松鼠黄鱼和小鸡炖蘑菇,全是你们爱吃的。“
二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娘。你行吗?”
大兔虽然没有说出来,却同样用了怀疑的眼神。
冷凝霜满头黑线,在孩子心里她的厨艺真就那么差吗?!
“当然行!别小瞧你们的娘!我这么厉害。肯定能做出来!”她拍着胸脯保证道。
双胞胎停了停,忽然对视了一眼,然后大兔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边从箱子里翻出棉衣套上,一边说:
“我出去玩了。”
“我也出去玩了。”二兔穿上姚大娘给他新做的桃红色花棉袄。也说了声,跟他哥哥出门去了。
室内又恢复了静谧。冷凝霜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这间小小的书房之前有这么宽敞吗?
这一刻,她的心里像塌了一角,竟然觉得寂寞。
云蔷正在厨房里帮她劈柴。
云蔷刚满十九岁,是个标准的三无青年,无口无心无表情,但却很喜欢帮她做家务。
他的长相很漂亮,虽然终日穿着黑色短打和长长的皂靴,头发也只是随便一扎,却掩不去五官的精致俊俏。细瘦的巴掌脸白净清澈,短而利落的眉毛时常会微微蹙起不耐烦的弧度,沉默寡言,眼眸深邃如井,只有在极度恼怒时才会迸射出犀利的寒光。
嘴唇小而丰满,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柔和的地方,却又被他终日紧抿着。
冷凝霜摘下挂在院子里的短弓,对着厨房道:“云蔷,跟我进一趟北山。”
“是。”云蔷简短地答应了一声,拿上剑从厨房出来,跟她出门。
哈二知道冷凝霜要去北山打猎,自然从小木屋里钻出来,欢快地跟上她。
钟良跟去保护双胞胎了,只剩雷电正守在不远处的大树上,见他们出来,忙从光秃秃的树杈上滑下来,问:
“夫人出门吗?”
“去北山。”
“奴才保护夫人。”雷电严肃着一张包子脸,要求。
“随便你。”
……
寒冷的冬天,河水一改往日的活泼,似乎恬静地睡着了。
冰冷的北风呼啸,摇动了大片的芦苇。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木上,那一条条的树枝在凛冽的风中如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天色逐渐阴暗下来,似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从家往东走,是一片宽广的大野地。
一直往东走上大半个时辰,那里也有一条山路能够登上北山。
这条路是哈二出去打猎的专属路线,因为草丛茂密,平常鲜少有人走。冷凝霜有一次闲着没事跟哈二去打猎,才知道这一片野地里西边的河畔,每到冬天都会聚集许多从北边迁徙来的野鸭。
雷电在前面开道,云蔷在后头断后。冬季里野草都已经枯萎。因此路并不算太难走。
今年冬天的河水边果然也聚集了许多野鸭,冷凝霜远远地搭弓挽箭,瞄准,嗖嗖嗖连续三箭射出去,鸭群受惊四处飞走逃窜,哈二很欢乐地奔过去将射中的野鸭叼回来。
雷电见连发三箭全中了,欢喜地跑过去捡,见其中一支箭上居然连穿了两只野鸭,又是兴奋又是崇拜。他擅长刀法却不擅长射箭,奔过来。双眼亮晶晶地赞道:
“夫人的箭法真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女人居然也有这么准的箭法!若夫人是男子,凭这箭法。说不定还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呢!”
“雷电!”云蔷见他过于兴奋,出言冒失,低喝一声。
雷电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冒失了,慌忙捂住嘴,单膝跪下来。耷拉着脑袋道:
“奴才放肆了,请夫人恕罪。”
冷凝霜笑笑:“你没见过,说不定只是因为你见过的女人太少了。”说罢,转身往深处去了。
雷电愣了愣,想了想,忽然觉得夫人这话似乎有点鄙视他不受女人欢迎的意味。包子脸顿时垮下来。他常年混迹军营,就算不受女人欢迎,又有什么奇怪的嘛!
三人在河边打了一回猎。冷凝霜又顺着前路上了北山。接近黄昏时分归来,这一趟收获颇丰,竟然一共打了三只山鸡、四只野鸭和一头小野猪。
雷电欢天喜地,一边像哈二一样十分欢乐地在前面扛着野猪走,一边笑嘻嘻问:
“夫人。今天打了这么多东西,您打算怎么处置。是晚上吃掉、明天送人还是拿到镇上去卖掉?”
“一共也没多少东西,两只野鸭和那头小猪就给你们吧。我手艺不行,好歹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们三个自己加菜吧。”冷凝霜淡淡回答。
云蔷和雷电愣住了,他们全没想到,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居然是为了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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