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香婉辞权臣贵胄的聘礼,独独选中家世低平的雷霆。七八年前的那场婚礼,并不显耀、隆重,却是一个柔弱女子的人生转折点,从此,她相夫教子、依香,从冠绝洛都的艺妓一跃成为平实人家的雷夫人。
雷霆踉跄着走过来,一把拽起我:“阿香,我好想你……不要走,陪陪我……”
他扣紧我的手臂,磅礴的手劲令我疼痛难当:“疼……你放开我!”
雷霆歉疚地一笑,轻柔搂过我:“阿香,你知道吗?没有你在我身旁,我很辛苦……”他的嗓音渐次哽咽,揉了凄楚的音色,“我把兴狗赶出关外,打下大片江山,如今,谁也不能分离我们,谁也不能威胁我们,威胁我们的人,都被我杀死了……”
刺鼻的酒气萦绕于口鼻,熏得我犯恶,然而我温顺地一动不动——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他的夫人,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落寞、孤独的男子,予他片刻抚慰,又有何关系?
“这是你我的江山,锦绣山河,万里风光,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雷霆豪迈一笑,捏住我的下颌,陡的,他眼中的热切瞬间冷了,目光如利芒穿透我的脸庞,“你不是阿香,你不是!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右肩被他扣得紧紧的,下颌骨几乎被他捏碎,我惊凝着眉眼瞪他:“我从未说过我是雷夫人!”
雷霆的脸庞风云密布,眼中的愤怒慢慢消散、掠起一股深切的悲凉:“是的,你没说过,你不是阿香,你是皇后,是白痴皇帝的皇后!”
他颓然放开我,猛地拂袖、横扫金案,案上金玉器具、酒壶玉杯飞掠落地,铿锵作响,惊动殿外数声脚步与轻微声响。
他声泪俱下,哀凄地低吼:“阿香再也回不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突然,雷霆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走向内殿——惊骇之下,我拚力挣扎,却是无法撼动气力庞大的一介武夫。
他突然停下来,呆呆地站定,仰首望向金墙。我疑惑转首——那是一幅装裱精美、画纸精良的美人图,画中人飘逸若飞,恍若琼庭仙界的天女、垂袖淡笑。那眉眼,那神韵,依稀似曾相识。
深瞳点墨,唇如菡萏,烟薄轻纱飞扬,轻罗广袖翻垂,影姿宛如莲花盛开,眼波恍如明月流光。
“她就是阿香!”雷霆幽幽道,沉迷地望进画中人的眼底,侧脸上布满平静的伤痛。
果真是风华绝代!以我所见,竟未见过如此琼仙玉姿的佳人。我不由赞叹道:“雷夫人不愧冠绝洛都。”
雷霆转首看我,眉眼似乎带了些希翼:“你还没看出什么吗?”
我一愣,再次凝眸端详着画中人,那眉眼,那神韵,恍如是每日清晨从镜中望见的人儿——呵,原来,雷夫人阮香香,与我几分相像,两分眉眼,三分神韵。世间竟有这等稀奇之事!
摄政王召我前来,便是如此了!我笑道:“王爷思念夫人,人之常情!或许,便是因为思念过甚,就觉得旁的女子与雷夫人相像……”
“住口!”雷霆断然截断我的话,捏住我的手腕,眼中腾地升起一簇火苗,“我岂是如此随便之人 ?'…99down'”
我惊慑地呆住——摄政王可真是脾气乖戾,不可理喻!他目露森然的光:“你以为我瞎了还是怎么的,要不是你与阿香三分相像,我怎会将你当作她?”
我举眸直视他,心底冷笑,只觉他可怜可叹!
他亦定定地看着我,渐渐的,冷峻的眸色柔缓几分,却又模糊起来,浮起浓浓的水雾,眼色朦胧:“你可知道,阿香是因我而死的……平凌王抓了阿香威胁我,要我投降,阿香担心拖累我,宁愿自缢也不见我最后一面……”
“那一刻,我便发誓:我要报仇,我要平凌王血债血偿!”
我敛眉道:“王爷已为夫人报仇,心愿已了……”
雷霆放开我,扑到墙上,枕着胳膊痛哭:“你不懂,不懂,阿香再也回不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纵使坐拥江山、君临天下,谁与我共赴此生!”
余音铮铮,如此悲愤!我轻轻一叹,忽而,他扑到我面前,扣住我双肩,激动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一定是代替阿香来到我身边,陪伴我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我深深蹙眉,轻声道:“王爷,我不是……”
“你是!一定是的!你跟阿香那么像,一定是的!”雷霆拽过我的身子,站在我身后、强迫我看着画像,手背轻触我的脸颊,缓缓移动,恍若深深着迷;“你看,你与阿香一样清婉恬淡。那日,我在城门迎接你们,你一下车驾,我恍惚看见阿香又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
他的掌心摩娑着我的下颌,令我身心颤抖不止:“我要你成为我的王妃,待我登基即位,你就是我的皇后!”
我大大震惊,指尖寒凉,深深一吸,冷静道:“王爷,这万万不可!”
雷霆冷冷道:“有何不可?”
我娓娓道来:“王爷是一世雄主,是开创新朝千秋万代基业的开国帝王,册封的皇后,必定是品貌德行俱佳之人,而我是前朝皇后,朝中文武官员一定极力反对。”
雷霆怒吼道:“谁敢反对?!”
“我反对!”一道石破天惊的喊声,自殿外穿透进来,伴随着沉厚喊声的,是门扇咯吱的声响。
雷霆放开我,震惊地转身看去,只见两道挺拔的身影携带着冬夜冷风进来,吹散了殿内的暖和。
两个男子略微恭身:“参见王爷!”
我举眸淡定望去,一个雪青色锦袍,面目微有熟悉之感——呀,是睿王睿王,嘉元帝一起长大的皇弟,宫女所出,甫一出生,便由皇后——姑奶奶抱来抚养,自幼与嘉元帝情同手足,却为何投在摄政王雷霆麾下?另一个乳白色素纹缎袍,身形峻拔如松,脸型修俊,眉峰若削,薄唇如刃……
我感觉到浑身一阵颤抖,无法抑制的战栗、从内心深处扩散到四肢百骸,眼底只有那抹乳白色的身影,只有他模糊的脸庞……他亦是呆呆地望着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眉心微蹙,存了一丝疑惑。
唐大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竟然没有死……
雷霆不悦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睿王丝毫不惧,从容道:“王爷,她是白痴皇帝的皇后,怎能册封为我新朝的皇后呢?坊间多有流言,扬州小朝廷立端木氏为后,两个月便被兴兵覆灭,此等不祥之人,怎能伴在王爷身侧?望王爷三思!”
雷霆震怒,浓眉倒竖:“胡说!是谁在胡言乱语,统统下狱!”
“王爷,”乳白色身影缓缓开口,嗓音沉厚而温润,“末将以为,迎接前凌太皇太后与皇后回来,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如今已在筹备登基大典事宜,不宜横生枝节,至于册封皇后……可延后再议。”
宫锦垂幔徐徐拂动,冷风透衣寒凉。四肢冰凉,内心火热,冷热碰撞,激起无数星芒、舞动于眼底,灼热我的眼眸,泪水,滚烫地流下来……他的嗓音,与烙印在心间的人儿丝毫不差,可是,他不是唐抒阳,不是,真的不是!
93.9】温暖的怀抱 'VIP' 2013…03…05
他,只是一个与唐抒阳四分相像的陌生男子。恰如,我与阮香香三分神似。
雷霆转首见我泪流满面,满目疑惑与疼惜,冷冷下命令道:“册封皇后之事,无需你们操心,你们可以退下了。”
睿王轻微躬身,脸庞却是直直抬起,眼神若电、奔腾着令人惊怕莫名的锐光:“王爷,末将还有要事禀报,就让流澈将军护送皇后回宫吧!”
我愣愣回神,行了一个虚礼,径直走向殿外。而雷霆,眼见睿王凝重的脸色,终是无可奈何地不置可否。
夜风翻卷着单薄的锦袍,寒气砭骨,我拉紧衣领,瑟缩着身子,疾步走入夜色。灯影飘摇,宫墙昏暗,地上回旋的黄叶沙沙的响,平添霜风凄紧謇。
蓦的,脚步声欺近,一袭厚重的外袍从身后披在我肩头,温厚的嗓音沉沉传入耳际:“皇后娘娘保重。”
我默然拽紧了乳白外袍,低声道:“谢谢将军。”
他与我并肩走着,脚步轻逸:“皇后娘娘无需客气!菰”
身子渐渐暖了,是袍子上的温热烘热我的身心。霜风荡起袍袂与下摆,我顿然停下来,略略转身望他:“我不是谢你的外袍,我是谢谢你赶得及时。”
很像,真的很像!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只是,唐抒阳傲俊,他俊逸;唐抒阳八分冷硬,他是五分平润;唐抒阳气度睥睨,他一如回风潇洒。眼前的男子,竟是集合男子英俊、女子秀美的美男子!
流澈将军?莫非,他就是姑奶奶提过的建陵文武双全、名满全城的流澈潇?
流澈将军朗怀笑了,笑容浮动于双靥,仿佛峻松拢着一层疏烟。
我凝眉笑道:“将军祖父可是兵部尚书流澈大人 ?'…99down'”
流澈潇微微颔首:“这里风大,走吧!”他提着一盏羊角风灯,照亮了脚下一方宫路,虽是霜风凄雪,亦是一方明亮与暖和。
从远心殿到永寿宫,并不遥远,却走得极慢,似乎两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想延长再延长。我心中清楚,只因他像极了因我而死的唐抒阳,我才会莫名其妙、不由自主觉得他可亲。
雷霆大军行至西南时,流澈潇毅然投入雷霆麾下,由于出色的表现与功绩被破格提拔为将军。他娓娓道来,语气平淡,不显不耀,足见他心思缜密、英勇沉敛,不为年少荣华风光而飞扬跋扈。
“皇后娘娘无需担心王爷,我自会劝阻王爷……”流澈潇温和道,收下我递给他的外袍,薄唇缓缓拉出一丝笑意,“夜深了,娘娘回宫歇息。”
******
三日后,三乘轻简车驾将我们送往京师东郊行宫:紫镛城。
紫镛城为神武帝下令兴建,树木葱茏,奇花异卉,小桥流水,平湖烟光,一如阆苑仙境,乃皇家避暑胜地。紫镛城历经百年风雨,两宫六殿九楼阁,明殿红阁,金瓦朱檐,融合北方园林之潢潢富丽与南方园林之旖旎精巧,奢靡辉煌世所罕见。
然而,嘉元帝即位以来,行宫疏于打扫与修缮,百年宫城惟剩灰尘、破败、凄凉与阴暗。
凌璇心事重重、寡言少语,凌萱却是雀跃的,只因平生第一次住进仙境般的避暑胜地。
行宫宫娥、内监极少,对于我们的到来很是冷漠,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一切均是自己动手收拾行装,随来的四个宫娥帮忙。因为,他们没必要奉承我们,我们只是一介庶民,比他们还要卑微。
阴冷寒气砭骨,行宫腊月竟是这般阴寒,再多衣物仍是觉得冷。
我快步疾走于行宫,穿行于绵延殿阁之中,借以驱寒,直至身上暖和,方才回殿安寝。寒风扑面,好似冰刃划过脸颊,僵硬已无知觉。
迎面走来一抹高大的身影,披着一身暗淡昏光,步履不紧不慢,厚重棉袍微敞,鬓发拂掠,仿佛朝着我微笑。
我愣愣定住,眼底皆是唐抒阳缓缓朝我走来、气度从容的身影,是他似笑非笑的唇角,是他冰火交织的眼神……唐大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站定在我跟前,口中呼出淡白烟气:“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外面这么冷。”
说着,便要解下墨黑风氅。我连忙按住他的手腕:“不用,我不冷。我已经走了四圈,身上暖和着呢!流澈将军怎么这么晚前来行宫?”
流澈潇若有所悟地笑笑,浓重夜色之下,俊眸快速闪过一丝怜惜的光色:“前几日便要过来的,总是为急事牵绊,就拖到今晚了。”
我拢了拢鬓发,往前走去,诚恳道:“将军乃摄政王麾下大将,自然事务繁多,紫镛城,将军不该来。”
流澈潇紧步跟上,与我一起疾步行走:“皇……端木小姐见外了!”
天幕泼墨,浓得化不开。几颗孤星散乱地镶在广袤的天幕,散发着离淡、微弱的光,愈显冷清孤瑟。
流澈潇不自在地开口,微有紧涩:“我……运了一些物什过来,有棉被、棉衣、斗篷、裘衣,还有一些木炭,已经命人搬到你的寝殿,不是什么好东西,端木小姐将就着用。”
脚下微微一滞,我淡淡道:“谢谢!将军费心了。”
流澈潇扬起脸,望着高远而深阔的苍穹,呼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让你受罪了,对不起,我没能帮你……”
“我们能够安心地住在行宫,将军已帮了很大的忙,如不是将军为我们极力劝谏,摄政王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说不定,摄政王早把我们……”我故意打住不语,相信他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你所担心的,我一定不会任其发生。”流澈潇坚决道,冷硬的声音一如刮肤的寒风令我心中揪紧。他究竟是如何劝谏雷霆的,无从得知,他亦不会告诉我,然而,我也无必要知道那么多。
流澈潇见我不语,只怕是以为我忧心,安慰道:“你和太皇太后安心住在行宫,京中的事,就不要理会了。嗯……朝中大臣纷纷上表,摄政王……年后监国,六月举行登基大典。”
摄政王豺狼之心,无人不晓,登基即位,时机问题而已。我轻轻颔首,真心地笑着:“我们只是庶民,能有一方立足之地安生,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事,再不想理会。”
他,只是一个与唐抒阳四分相像的陌生男子。恰如,我与阮香香三分神似。
雷霆转首见我泪流满面,满目疑惑与疼惜,冷冷下命令道:“册封皇后之事,无需你们操心,你们可以退下了。”
睿王轻微躬身,脸庞却是直直抬起,眼神若电、奔腾着令人惊怕莫名的锐光:“王爷,末将还有要事禀报,就让流澈将军护送皇后回宫吧!”
我愣愣回神,行了一个虚礼,径直走向殿外。而雷霆,眼见睿王凝重的脸色,终是无可奈何地不置可否。→看书吧…www。kanshuba。org←
夜风翻卷着单薄的锦袍,寒气砭骨,我拉紧衣领,瑟缩着身子,疾步走入夜色。灯影飘摇,宫墙昏暗,地上回旋的黄叶沙沙的响,平添霜风凄紧謇。
蓦的,脚步声欺近,一袭厚重的外袍从身后披在我肩头,温厚的嗓音沉沉传入耳际:“皇后娘娘保重。”
我默然拽紧了乳白外袍,低声道:“谢谢将军。”
他与我并肩走着,脚步轻逸:“皇后娘娘无需客气!菰”
身子渐渐暖了,是袍子上的温热烘热我的身心。霜风荡起袍袂与下摆,我顿然停下来,略略转身望他:“我不是谢你的外袍,我是谢谢你赶得及时。”
很像,真的很像!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只是,唐抒阳傲俊,他俊逸;唐抒阳八分冷硬,他是五分平润;唐抒阳气度睥睨,他一如回风潇洒。眼前的男子,竟是集合男子英俊、女子秀美的美男子!
流澈将军?莫非,他就是姑奶奶提过的建陵文武双全、名满全城的流澈潇?
流澈将军朗怀笑了,笑容浮动于双靥,仿佛峻松拢着一层疏烟。
我凝眉笑道:“将军祖父可是兵部尚书流澈大人 ?'…99down'”
流澈潇微微颔首:“这里风大,走吧!”他提着一盏羊角风灯,照亮了脚下一方宫路,虽是霜风凄雪,亦是一方明亮与暖和。
从远心殿到永寿宫,并不遥远,却走得极慢,似乎两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想延长再延长。我心中清楚,只因他像极了因我而死的唐抒阳,我才会莫名其妙、不由自主觉得他可亲。
雷霆大军行至西南时,流澈潇毅然投入雷霆麾下,由于出色的表现与功绩被破格提拔为将军。他娓娓道来,语气平淡,不显不耀,足见他心思缜密、英勇沉敛,不为年少荣华风光而飞扬跋扈。
“皇后娘娘无需担心王爷,我自会劝阻王爷……”流澈潇温和道,收下我递给他的外袍,薄唇缓缓拉出一丝笑意,“夜深了,娘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