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冰雪聪明!我不会画画,也不懂读画,不过我会看,会比较。扫视了屋子里陈列的所有画卷,点了点头:恩恩,不错不错,猫像猫狗像狗,画得生动形象!
我眼珠子转溜的时候,店老板眼珠也在打转:“姑娘还真是慧眼,这些画,都是询扬城的名家亲笔所作……”说罢便要一一指给我看:“你看那幅……”
“你会作画吗?”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问道。
那店老板的嘴角开始抽搐,胡子一动一动:“笑……笑话!我当然会作画!这店内的画都是在下所作!”
“不是说是出自询扬的有名画师之手吗?”
“没错!……在下便是询扬的名家!姑娘是否听过萧三爷的名号?”那画师得意的说道。
还真会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瞧着那萧三爷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于是我瞪大了眼看着他,抱着严肃认真的态度,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不待那萧三爷的脸气绿了去,我又忙着开口说道:“不过我想要现场作画,先生能否为我作上一幅?”
“哦,那姑娘是要画什么?是要画那像美人一样的娇花,还是画娇花一般的美人儿?”萧三爷见我转了话题,又弯起了桃花眼,只可惜鱼尾纹一直拖到两鬓。嗤——大把年纪了还调戏姑娘家!
我嘴一咧笑得灿烂,突然将右手抬起来横在他面前:“我要画的,便是手中这束美人般娇艳的鲜花!”
画师盯着我手中拽着的那束雏菊,眉头一拧:“这是……”
好吧!我承认,过了一个晚上,这束淡黄色的小花已经被我蹂躏得不成形了,现在耷拉着脑袋,样子比较……难看。
“怎么?莫非只一束普通的野花,就……”说罢叹了口气做失望状:“哎,要是先生感到为难,便算了吧!”说罢转身欲走出店门。
“等等!”萧三爷忙叫住了我:“这也能难倒我?……姑娘这花娇艳欲滴,在下定将其画得活灵活现!包君满意!”
说罢又招呼书童,在桌上摊开了素净的画布,便开始执笔。
这人嘴上油条,真做起实事来倒是一丝不苟。手一勾一挑,浓淡墨汁便在纸上游走开来……我凑过去,看着萧三爷持笔点染,只一会,那充满野趣的黄白色雏菊便跃然纸上!
像,很像!很像我昨日在山道旁发现的那隐匿在绿草中的星星点点。瞧了瞧画,又瞅了瞅那萧画师,我瞪大了眼睛。
没出一炷香的时间……画技还真不赖!
见我满脸的惊讶,萧三爷挑了挑眉,面露得色:“姑娘是初次来询扬吧?就没有听过询扬老少耳传我萧三爷的事迹?”
“没有!”我老实的回答,萧三爷正端起茶杯润喉,被我一口呛住。顿时涨红了脸:“咳、咳咳……询扬老少都知道我萧三爷的本事!任何事物只要在我脑子里头转溜过,我就能够将其活跃于纸上!……姑娘就未曾耳闻?”
“哦?先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成?”我问道。
萧三爷听后哈哈笑得张狂:“过奖过奖!过目不忘不敢当!不过美好的东西总会印象深刻……就好比姑娘美貌,在下如今闭眼就能下笔了。”
我冲他一瞪眼,忙又满脸堆笑阳光灿烂:“先生的画确实不错!那么敢问先生,先生是擅长画人物,还是擅长山水?”
“我只画一切美丽的事物!”
“比如……花似美人,美人如花?”
萧三爷两眼冒光:“孺子可教也!”
我打了个寒战,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又开口道:“那么能否再劳烦先生画上一幅美人像?”
三爷吩咐书童重新摆上笔墨纸砚,我在一旁思索,该让他画什么好呢?想了想,然后转身,执起笔在白纸上写上六个字:殿春、雅蒜、实景。
……
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君蒙正端坐在茶几旁优雅的品香茗。见我进来,站起身,说道:“在你房间等你多时了……一大早的上哪去了?”
我将画卷往身后藏,讨好般的笑了笑,没有作答。
“那是什么?”还是被他发现。
我忙吐了吐舌头,挑了其中一幅递了过去。
君蒙眉头又皱了起来,伸手接过画卷,将其打开:“人生地不熟,你冒失的跑出去,就为了去求这画吗?”
我点点头:“你说,夫腾会喜欢吗?”
榆木脑袋想出来的都是蠢法子,这办法,还是我想破头皮想了一晚上出来的成果,夫腾昨晚就一直闷闷不乐,问她话她还是会礼貌的回答,可就是不主动开口。于是今天一早,我就拿着那束野雏菊出去……所幸的是满载而归……心中窃喜。
“这雏菊,是为了送给夫腾?”
我点头,学了萧三爷在一旁卖弄:“怎样?如今这野花便可以常开不败了!”
昨日下午夫腾是在怒我不该将开得正欢的雏菊轻易折掉,不该辣手摧花,于是我便想到了要作画……我这般尽心尽力,夫腾应该会领情吧?
我正得意着,可是一抬眼渐渐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君蒙回过神来,忙笑了笑:“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将画卷重新卷好,递了过来,我顺手便将这两幅画往床头一放。一转身发现君蒙的视线还是停留在我身上。他看向我时,眼神中总会充满质疑和研判。
“桑儿……你真的变了……”君蒙走近两步,缓缓开口。
“恩?”我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故作疑惑。不知道我是不是将语桑在君蒙心中的美好形象糟蹋得差不多了……可这也非我所愿,我不是故意的。
“你以前不爱笑,太沉默……”十几岁的小女孩作个闷葫芦?
“以前的你不怎么敢抬头……”现在的我是鼻孔朝天……
“还有呢?”我开口问道。
君蒙嗤笑了一声:“以前脑子里没这么多问题,只会细声回答别人的提问……”
“还……”还有呢?我将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
看来语桑以前是个软泥娃娃,可以任人捏扁了搓圆……而现在……君蒙也看得出来:语桑变了。
我正苦恼,君蒙又缓缓开口:“还有就是……太多了,没有了。”
我抬起头,瞪圆了眼,他又讲太空话了!这一路上就一直在猜他的心思,只可惜,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不会明白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从询扬启程?”
“后天……”
伸过手拍了拍我木讷了的脸,君蒙笑了笑,就往外走去。
未到门口时又是一转身,向还傻愣在原地的我看过来。
君蒙将手伸入袖中,缓缓将那条黄色的丝帕抽出来,突然微笑着开了口:“……她很美丽!”
“真的?”我顿时来了精神,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期待能多听到几句类似的表扬。
君蒙一愣,又低头看了看被揉进掌心的丝帕,慢慢松手,暖黄色的花朵就在掌心渐渐绽放开来。
“恩。从空中飘落的时候,更美……”
……
“语桑——”外头有人敲门,是夫腾的声音。
我忙走过去,打开门便见夫腾端着食盘,上头又是一碗温热的红豆粥。
“今日晚膳,又没吃饱吧!”夫腾终于对我恢复了往日的友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她让进了房间。
夫腾将碗端放在桌子上,直起身后,便对我微笑:“今日……谢谢语桑为我送来的画……我很喜欢!”
“哦……嘿嘿,你喜欢就好。”就怕摸不着你的性子,害我做一上午的无用功,还花功夫和那猥琐大叔萧三爷去斗智!
夫腾朝窗前走去,手抚窗棂,看向远处。我也在想那远处的山峦,不知昨日我们留下的足迹还在不在。见夫腾依旧眉头紧锁,我想开口询问,可是又怕自己说错话。
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夫腾,对不起,君蒙都跟我说了,你……”
“李公子……都跟你说了?”夫腾转过身来,满脸疑惑,“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从小受的苦够多……”我慌忙解释。
“我是孤儿……”夫腾看向远处山峦那头,眼睛却失了焦。
“我是从小就没有了双亲的孤儿……”夫腾的声音缓缓开口:“语桑,你崇拜英雄吗?”
我老实点点头:“恩。”
“那么英雄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
我迟疑了半响,然后答道:“恩……有胆识,有魄力,能救人于水火,救国家于危难!”
夫腾没有返身看我的脸,只是笑了笑:“昨日在山头,就已经知道,语桑崇拜那些在战场上冲杀,凯旋的英雄。可是任何一场战争,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一场悲剧……”
“夫腾……”我轻声叫了一句,没见回应,只是听着她渐渐陷入回忆。
“我的阿……我的爹爹和娘亲,都只是普通百姓,那一年我的弟弟尚在襁褓,我们只想要平安的度过一生……可是一场战争下来,我的爹爹和娘亲,还有我的弟弟,都被战乱中的马蹄踩踏致死……”
“夫腾当时也只是个三岁的姑娘,刚刚记事,然而我人生的第一抹记忆,便定格在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夫腾返身看过来的时候,泪水已经花了妆容。
我忙递过手绢。
我还在想为什么在夫腾的眼睛里,总会看到那不属于小女子的毅然与坚强,不曾想过会在夫腾嘴里听到她悲悯的身世。昨日在山坡上朝山脚看下去,我兴奋着说了很多,却不知当时就触动到了夫腾……
夫腾接过手绢,将泪拭掉:“这些,在金爷收留我之际,金爷和李公子便已经知晓……”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去乱嚼舌根的!如今我知道了,尽量不去犯昨日那种错误了……”然后又笑着说道:“你看那画中的野雏菊,如今他们已经不再(炫)畏(书)惧(网)风雨,会常开不败了!”
夫腾终于笑了笑,看着我又摇摇头:“你不会明白……”
又是这句话,君蒙对我说过如今夫腾也这样说。
然而我现在也是个没爹没妈的可怜人了。我唯一比夫腾要幸运的是,我知道我的爸妈现在在另一个时空健康的活着,而夫腾的痛苦,便是眼见了亲人的离去……
不明白我乐得糊涂,所以也不再多问。
蚂蚁说谎
马车在呆在询扬城的第四日终于启程。我提着轻便的包裹,手中拿着那幅画卷,屁颠屁颠的最先上了车。
“总算动身啦!”道路终于疏通了。听着前边马蹄的踢踏以及车下轮轴的转动,我兴奋的说道。
在出询扬城不远便拐进了山道,道路不窄,可是要崎岖得多,马车明显要颠簸得厉害。
“是不是还得两天山路才能到苍岭?”我问道。
金爷开口说道:“这两日要在野地留宿了……一路上会很辛苦。要不就快马加鞭赶往苍岭城后,再歇息几天罢!”
众人点头同意。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颠簸,太阳已经渐渐升高了,我探出头去朝外边望了望,两头都是浓密的枝叶,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
我用手遮光,努力在树叶中寻找着,果真发现树上已经渐渐有了泛黄的叶子,这是北国的秋天,比南方来得要早。
“哈哈!”我笑出了声:“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叶知秋’!”
“什么‘一叶知秋’?”夫腾微笑着问道。
我重新端坐回车内,朝夫腾眨眨眼,笑得神秘。
一想起在询扬街头的店中与萧三爷的那段对话, 觉得又过瘾又有小小愧疚。
于是顿了顿,开口说道:“夫腾,其实,我送给你的那副画,并没有花去半文钱!……”
君蒙侧过头来,老表情又出来了。我挠挠头,将我在询扬街上的“英雄事迹”老实交代了出来……
……
我执笔在白纸上写上六个字:殿春、雅蒜、实景。
萧三爷接了过去,拿在手中看一看后,一拍胸脯:“这有何难!”
说罢便开始着笔。
一幅优秀的作品是需要长时间的磨合才能够最终成型。几个月,甚至几年。我看了看那野雏菊,萧三爷在短时间内画出的花草山水,已经很不错了。只可惜……我现在是要找茬来着。
我在一侧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端起几上为客人泡好的茶水,一脸悠闲自得。
萧三爷令书童持了画站到我面前,自信满满的问道:“这是不是姑娘所要的美人?”
我放下茶杯,仔细瞧着。芍药花盘硕大花色艳丽,而水仙叶修长花柔美,确实好看。
可是心里赞赏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画得不令姑娘满意?”萧三爷疑惑。
我站起身,双手环胸,边仔细看着这幅画,边摇头:“画是画得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姑娘快说!”萧三爷急了,可能这位大叔的画很少被人否定过,何况还是我这种外行。
“若是姑娘能够说出其中漏洞,所言确实有理,那么这两幅画在下分文不取!”
“此话当真?”我眼睛一亮:就等你这一句了!
“自然当真!”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背过手去在店内边晃悠边开口说道:“我是要画将离,画雅蒜没错吧?”
“是为姑娘画的将离雅蒜!”
“我也讲了是要画实景,无需夸张渲染没错吧?”
“也是按实物来描绘的!姑娘敢说将离和雅蒜不是长这样么?”
我点头:“是长这样没错啊!可是……在这个季节内,将离花落,雅蒜还未开花,我说的又是否属实?”
“……属实。”
“那么,又为何夏花和冬花会同时开放?”我窃笑:“先生说写实,那么先生见到过将离与雅蒜同时盛开?”
“……”
“若是要画实景,那么瓶中的将离大概只剩下了残枝败叶,盆中的雅蒜应该是个秃头!”
“可是姑娘不也说了要画那美人般的娇花吗?”
“可是在我眼里,八十岁的老太太当年也是一枝花!掉落凡间的仙子还有脸先着地的呢!”我怂了怂鼻子,说道。
“姑娘这是在胡搅蛮缠!”萧三爷涨红了脸,显然生气了。
“第一幅画嘛我很满意!可是第二幅画……那可是常识性错误!”
滑嘴的萧三爷最开始哪能想到我会是个多么赖皮的主!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将那两幅画卷好,扎紧。终于像那焉了的野雏菊,耷拉着脑袋没话说了。
“我可以走了吗?”我将画抓在手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姑娘……走好!”萧三爷人油条人品还不错,没真跟我较真,甩甩手希望我尽快从他眼皮底下消失。
在滚之前我又返身问道:“有5只小蚂蚁排成纵队,每只小蚂蚁都说它身后还有1只小蚂蚁,可是小蚂蚁没有说谎,为什么?”
……
“那是为什么?”夫腾开口,与萧三爷同样的问题。
我偏过头看向君蒙,可是他也不做声。
我吐了吐舌头,这是自己在耍滑,不怎么光彩,还是不要说的好。
君蒙接过我手中的画卷,将它打开瞧了瞧:“人家画得挺好的!你是在讹诈人家呢?”
“我没有!”我狡辩。
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丢脸的事情了,做人要厚道。
以后我奔波流离的日子还长着呢!不会每一次都会时来运转,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以后,出门一定要带钱!
* * * * * * * * * * * * *
苏黎的队伍返回询扬时,已经快过午时了。
进了城后,苏黎下马,命其他人先回了营地,只协了无影走在街道上。
店内,萧三爷还在为昨天之事而郁闷。想自己大半辈子下来,只有自己耍滑的分,不料这一次,却被一个小姑娘钻了空子。
看来得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平日里油腔滑调吓跑了很多姑娘少妇,如今报应来了。
“明明不可能,可蚂蚁又没有说谎,那会是为什么?”
秋阳正毒,外边街道上行人也稀少。
苏黎走进店内,看着挂在最显眼处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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