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刚走出会议室大门，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金石，他的脸上都是大颗的汗珠。
“李老师，”金石上气不接下气，稍停了会，才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外面的武警换成了驻军？我刚从省城赶回来。”
“金石，我现在很疑惑，居然想软禁我，这是谁的主意？”李庄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知道，马上联系，您稍等，”说罢金石拿起走廊里的电话打给京城，说了十来分钟。
李庄静静地站在走廊里，听着会议室里周奇森的慷慨激昂和看着金石的脸色变化，觉得很有趣。生活中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多破事，没有多少新鲜的玩意，人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测，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离职的员工或间谍，已经对威森科技的基本情况有些了解，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施瓦本兄弟出现之前，京城能猜到喇叭级智脑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之后，肯定有人怀疑，他不会把特殊部门想得这么笨。收保护费的人不用费尽心思去赚钱，满脑子厚黑。他在计算机上的水平，通过威森科技的自动化技术和园区复杂的网络可以看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WAI101发布之后，这款智脑的水平如此高超，说明经过多年的酝酿，工业设计和制造有自己的规律，不是能凭空飞跃的。他的学生们，已经将他的水平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一个好导师，很难教出杰出的弟子，普通人都想上名校，就是因为名校大师多。
这次事件应该有三个导火索。
第一，公司去年肆无忌惮地将京城相关部门告上法庭，这不是普通的企业敢做的，说明威森科技并没有打算在这边长呆，否则总会有顾忌。
第二，他四月去花旗国，一直呆到七月初才回来，中间到底在做什么，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很警觉。即使有人跟踪，只能知道他从洛杉矶上飞机到了珀斯。珀斯的庞巴迪专机到底飞到哪，不清楚，但十有八九去了超级庄园。
第三，他回来后不久，生物科技实验室就开始搬迁，这说明威森科技的全体搬迁可能不会太久，因为双威镇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基本完工，这些是没法保密的。
一个想走的大师级人物，一个将来估计很难捞到好处的公司，一个充满秘密和高技术的企业，值得有些人付出代价，采取冒险行动。这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精神病患者的国家，就算神经正常的人也经常因为环境压迫变成“被动型精神病”。
“呵呵，估计不久就会有人上门开始抢劫，”李庄喃喃自语，“希望周奇森他们能应付，一定可以应付，这帮人都是贼精贼精的。相比之下，我是个纯洁的小猫。”
“园区抢劫的可能性不大，我的儿子们不是吃素的，估计会拿我当筹码抢劫技术，”李庄不想再推敲可能性，“张凯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
“李老师，不好意思，这事我会尽力斡旋的，那边势力比较大，我们这边没办法左右他们的决议，他们在军方和情报部门的力量占有优势，”金石的话里透着不甘心。
“没事，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你是少有的还能保持理想的人，这个社会需要良善。相比之下，很多人老早肮脏不堪，”李庄说话的声音很古怪，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腔调谈论需要激情投入的话题。
“李老师您保重，我马上回京城，”金石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下去。
“去吧，我能不能顺利离开，还得靠你们这帮还有点理想的人，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金石急匆匆地走了，李庄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丽莎正等着他。
“我叫你办的手续完成了吗？”
丽莎神秘地笑笑，让李庄有些心惊肉跳。
“你不会也是相关部门的吧？替谁工作？”李庄的眼神不善，被意外打击的他有些神经过敏。
丽莎哭笑不得，“我上大学时就跟你结了婚，谁会发展我当你的间谍，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她现在对华语的运用已经很熟练，跟国人没多大差别。
李庄有些尴尬，如果自己三个孩子的母亲都靠不住，这世上能靠得住的人得仔细想想。
丽莎进房间拿出两个小本子，李庄接过一看，都是中英文的，一份是入籍宣誓书，另外一份是澳洲护照。澳洲普通的宣誓书和护照是不会中文版的，看来是特制品。
他一惊之下跳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办了这东西？”
“还是前年你闭关之前，我让你签了很多公文，这些手续都夹在里面，你还记得不？”
这边与澳洲总部公文来往密切，有些必须得李庄签字。他记性好得很，当时丽莎拿了四十页东西，他正想着维姬的设计，没有在意，随手签了。
考虑到招揽人才和公司管理的需要，李庄一直没有入籍。在张凯看来，这是借口，虽然很实在，估计是李庄的哪根筋不正常，有些理想化。
“我办理的过程中使了一些小手段，程序可能有些问题，”丽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说。
“拿出来就好，这边不承认双重国籍，理论上应该不成问题，”李庄沉思片刻，让丽莎打电话求援。
看着丽莎忙活，李庄点起一根烟，在客厅里踱步，心里有些忐忑。人际交往能力虽不是他的强项，但他研究过政治学，知道所谓的法律只对普通人有效。
“希望一切顺利吧，”李庄暗想，拿起丽莎递过来的电话。
“丹尼尔，你被限制自由了？唉，早该移民，我马上向政府求援。丽莎真是的，连你办了移民手续都不跟我说。”
“程序有些问题，我刚刚才知道，是丽莎和张凯两人一起操作的，等你的好消息。”
放下电话，夫妻两人对视无语。方便和安全，理想和现实，是两对矛盾，都很重要，之间的平衡非 常（炫…书…网）难把握。
第七章 纷乱（二）
保安部的人嘴巴并不大，但很快公司上下都了然。外面的武警中队换成了驻军，李庄又让张凯把京城来的人赶走，能进公司的人都不笨，明摆着公司已经与官方发生了冲突。
新进的员工中，很多人都发生了动摇，纷纷提出离职，张凯按照李庄的吩咐，全都放行。实验室相对安全些，但也有人提出离职，短短三天，已经走了10％。
人事部有详细的资料，大喇叭都核实过，这些大多是普通人。法务部将这些人的相关资料进行了备份，以便将来打官司，说不定还可以从他们未来供职的单位身上咬点肉下来。
张凯设计的安全等级体系发生了作用，走的这帮人，基本上无法接触核心机密。唯独有一个，他看走了眼，是某局派来的，让新材料实验室损失很大。这人是项目组的组长，持有股份，能接触到机密。
那厮平时斯斯文文，一脸的和气，没想到被发现后竟然威胁，清秀的脸上满是扭曲和疯狂。
“要把他扣下来吗？”张凯问。
“呵呵，他都摆出了身份，你还能怎么样？先记着，以后再起诉，谁怕谁！”
李庄有些沮丧，人心还是难测，树还没倒，猢狲也要散。他感叹一阵，问起核心员工的情况，张凯的话让他有些惊喜。
“这几年考虑到公司树敌越来越多，我反复做了有些研究员的工作，让他们加入澳籍。同意的都提升了安全等级，不同意的我让欧阳坦那边的心理学家小组分析，以确定他们真实的想法。唉，心理学家小组也有脑子进水的，不过幸好绝大部分学心理学的还算正常。两个心理学家小组互相牵制的办法不错，虽然效率低些。”
张凯暗自警醒，李庄则有些无奈，果然世界是一张大网。澳洲那边到底怎么样，他心里没谱，也许联合技术公司内部已经布满特殊人士。
“你和丽莎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移民的事，让我稀里糊涂的成了外籍人士，”李庄问。
“你一直不肯移民，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眼看着局势微妙，我们只好出此下策，没想到能用上。呵呵，你得谢谢我。”
“等到成功才能谢谢你，你们这事办得不妥当，要是早点跟我说，我就呆在澳洲不回来，事情不会变得如此复杂，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倔。”
张凯苦笑，心道：“你还不倔？我每次提到入籍的事，你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李庄不属于普通人，威森科技壮大后，他就被纳入特殊部门的监控视线。远在万里之外的施瓦本兄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对李庄的影响这么大，蝴蝶效应的作用充分显现出来。
张凯和丽莎当初办理手续时，到了特殊部门就被卡住。他们只好玩曲线救国的策略，先获得澳洲公民资格，然后利用华夏不承认双重国籍的惯例消掉李庄的本国国籍。
只可惜无论是张凯还是丽莎，思维一直运转在规则之内，没想到有些人是不受这个规则限制的，不然李庄也无法拿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永久绿卡。这种东西很多发达国家都有，并非澳洲的特例，只是普通人很难知道罢了，特殊人才特殊对待。
事情并不顺利，接到大面求援的西澳州政府报告了澳洲总理，毕竟外交还得全国政府出面。
堪培拉外交部给京城外交部发来质询函，想了解为何无故限制澳洲公民的自由。外交部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时候李庄成了澳洲公民？京城澳洲大使馆出示了李庄的入籍宣誓书和护照存档。
外交部就通过公安系统查证，手续有些问题，不过正常情况下，只要华夏公民加入外国国籍，华夏的国籍就自动解除。这是惯例，国内不承认双重国籍。
“我们会处理好的，你们放心，”部长大人和蔼地跟大使先生说，却没想到事情的进展让自己的承诺变成了笑柄。
手续到特殊部门就被卡住，恼羞成怒的相关部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几个普通人耍了一把，便跟外交部说手续有问题，移民不成立，让外交部这样驳回堪培拉的要求。
解释权在规则制定者的手上，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外交部不是强力部门，这些满嘴弯弯绕绕的知识分子，打不过流氓，只好将一肚子火憋着。
口水仗打了一个月，华夏虽然在二次经济危机中重创，由于复杂的国内局势，损失很大，但毕竟是世界第三经济大国，对小小的澳洲还是不放在眼里。
堪培拉无奈，到处求援，又以中断铁矿石供应相威胁，但大公司的利益不好处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这一个月来，威森科技的大名再次传遍全国，不是又有什么发明创造，而是大规模的移民手续办理和四千多博士级研究员离开华夏前往澳洲。
周奇森和何修文率队，张凯和张明德暂时留下善后。李庄的亲戚朋友们，坐第一批的飞机，从澳洲航空包租的专机。
“哥，你要保重，”李想的眼睛红红的，苏云义牵着小丫头在边上劝她。
“呵呵，没事，暂时还死不了，你到那边多注意，”李庄想得开。
“阿庄，你一定不要冲动，这帮当兵的做不了主，而且脾气不好，我当过兵，知道的，”梁灿叮嘱他。
“师父，我会注意的，你到那边多注意身体，年纪不小了，事情多交点给手下做。路上注意安全！”
旁边的人都叮嘱了一遍，李庄目送他们离开，和赶来送行的李慧说了两句，便转身进了园区大门。
威森科技的大门已经紧闭，尽职尽责的韩德胜还是坚持在工作岗位上，他说自己知恩图报，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公司独自离开。三百多人的保安部大部分都随着公司的搬迁去了澳洲，现在只剩下寥寥数十人，让偌大的园区显得空空荡荡。
跟心眼多多的聪明人相比，保安们要实在得多。也许是因为韩德胜的思想工作出色，这批人离职的只有十来个，而不是像研究员们，他们离职人数近一千五。
李庄想着以前总结出来的结论，发现事实正是如此，“仗义每多屠狗辈”。
K城工业区被重创，进而影响到机场建设，威森科技及下属企业为K城提供了一半的税收。书记市长心急如焚，求爷爷告奶奶，但没什么用。他们的层次太低，平时还可以做做大人，一旦高层接手，立马变成了不起眼的小官。
李庄让大面那边调派了五亿美元到这边，让机场建设能持续下去。这里是他的家乡，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为影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场建设。
李庄有些孤寂地坐在办公室打完电话，李猛陪着他，从小培养的感情不是轻易能被压力摧垮的，否则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安全感。
两人闲聊一阵，李猛老实，不会安慰人，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陪着李庄在园区里散步。
李庄陪他走到大门口，韩德胜在抽着烟。陈城和李兵在边上跟他说话，他们现在日班和夜班的负责人，都已入澳籍，职位级别都比较高。韩德胜没有移民，他说自己年纪大了，经历特殊，没办法走。张凯调查过，这种人不是那么好离开的，“可以不管你，但不准你走。”
保安的枪支都被收走，原来威风凛凛的保安们现在只剩下警棍，显得有些寒酸。要不是园区密布的激光武器系统，都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被人抢光吧。国人在这方面的口碑一向不好，再说现在失业率这么高，盲流遍地。
“德胜，辛苦了，”李庄勉强打了一声招呼。
“唉，李总，你注意身体，有些事情没办法的，我见多了。麻烦总可以解决，他们总不可能杀了你，”韩德胜看到李庄有些消沉，便安慰他。
“呵呵，未必，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李庄咬牙笑了笑。韩德胜没当回事，以为是他的激愤之言，和国家机器相比，商人和技术人员根本不算什么。
李庄告别保安部众人，进入空空荡荡的六角大楼，坐上专用电梯到了十六楼，喇叭家族还在，帮他看着工业区的里里外外。
维姬已经走了，被六个大集装箱带走，李庄不放心她在这里。堪培拉应联合技术公司要求，组织了数十架大型运输机飞抵省城国际机场，前来K城帮联合技术公司搬运子公司威森科技价值上百亿的仪器及超精密设备，连带数十亿华元的元器件和实验用材料都一起带走。数百名精锐部队成员集体退役加入联合技术公司保安部，作为雇员前来参加沿途的保卫工作。
联合技术公司有权搬运自己的财产，京城高层不好阻止。虽然国内不承认有些东西，但涉外的还得按照涉外的标准来处理，不然会在国际上被孤立。
“大喇叭，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李庄自言自语。
大喇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个儿童，天才只是表现在技术方面，无法理解人这么复杂的行为。
李庄想起这事，有些自嘲地笑笑，让大喇叭将网络打开，他要看看新闻。
“父亲，网络被切断，卫星的信号被屏蔽，需要动用十九楼的特殊设备吗？”
“算了，新闻没什么好看的，P民还能说什么，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些话。呵呵，我也是P民中的一员，非 常（炫…书…网）能理解他们的行为模式。”
普通人能有什么深邃的思想？不是为了生活辛苦奔波，就是闲着无聊把别人的痛苦当谈资。相比生活优越的人，普通人的可靠性更低，为了点小钱出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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