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慌忙地行了个礼,口中说着告退,手忙脚乱地从身边架上随便拿了两本书,便忙不迭地一路跑出去了。惹得那安国公低哑的轻笑声又一次在后头响起。
王婉“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小姐。”坐在炭盆边的露葵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尽是疑惑。但是,见到王婉手中拿着两本书,她便什么也不去问了。
王婉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在她带来的是听话的露葵,若是好奇心比猫还强的忘忧,恐怕只在那书架移动声响起之际,那丫头就冲上去了。露葵显然明白自己做丫鬟的准则,就是心中再不解,主人不说,她便不问,主人说是什么,她也就相信什么。
打开书楼的大门。那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天空也已露晴,惨淡的太阳就挂在当头,被雾云环绕,蒙蒙的,仿佛丝毫没有热度。风也小了许多,只是刮在人的脸上依旧生疼得厉害。地上积雪较之一大早来时厚了不知多少。露葵扶住王婉,两人一深一浅就这么向梧桐院走去。
路上王婉没有说话,露葵也没有开口。一路都是沉默。王婉只在想那楚凤歌,相信等露葵与她出了书楼后,那安国公必定带着他回去自己的府里,那便一切都好了,回到府里后,请医吃药,定会很快就病愈。而他们所经过的暗道……如今王婉是彻底知晓了书楼里的全部秘密了!真的没有料到,那暗道之门竟然就在二楼!按理说,暗道门一开,应该直通地下才对,暗道之门该建在一层才合理,却想不到,竟会在二楼的书架之后!这么说来,这个书楼的一楼该有个常人无法进去的房间才对,这个房间便是用来通向地道的。但是,根本没有啊!整个书楼王婉早就逛遍,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不能打开进去的房间。或者……王婉突然想起那可移动的书架下方那个放置杂物的屋子,如今细想来,那屋子似乎小了一点,也就是说……其墙后砌了一个空间出来?用来建造连接地道与二楼的梯子?
王婉想明了关于地道的一切。却是突然间有一种不解。安国公通过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后,就是再关心楚凤歌,待注意到她后却无半点不悦,且丝毫也没有说什么“不要将密道之事说出去”之类的话,看他那样子,好像早就知晓她知道这个密道的存在了。也就是说,大半年之前,楚凤歌早就将他们相遇之事告诉他的祖父了?而他的祖父,竟也默许她这个外人知道这个忠勇侯府与安国公府共有的秘密?还有,他的祖父知道了?那,侯老先生和忠勇侯呢?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了?
王婉有点晕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如果他们都知道了,却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那不就是根本不在意她这个外人知道此事吗?为什么啊?
王婉一路想着,最后晕乎乎地回到了梧桐院内。
梧桐院里的丫鬟们一见她们,迅速地忙乎起来。烧炭的烧炭,端水的端水。而那万嬷嬷,则不客气地把王婉好一顿训:“小姐可是千金之躯,这种天气跑去书楼做什么!两本书而已,需要用自己的身子骨来换吗?!”说得好似王婉这么一出门,又会像去年年中一样病得半死不活。
而突然,忘忧叫了起来:“小姐,你的银貂裘毛大氅呢?那可是去年二夫人特地找人专门给你做的啊!”
这一喊,大家都急了:“是了,银貂裘毛大氅呢?”
王婉在大家着急的眼光中吐了吐舌头:“我忘在书楼了。过几天例行去那儿打扫我再过去拿吧!反正二楼只有我和侯老先生进去,没人会拿走的。”王婉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相信现在那大氅定是被楚凤歌裹在身上带回安国公府了。却是说着,心中突突地跳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六天之后,初七,楚凤歌会再一次出现在那里吗?
这个新年,王婉第一次发觉时间过得是如此之慢。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会这般地期待再一次见到楚凤歌。
度日如年般地过了六日,初七终于到了,可是她失望了。
书楼里出现的是侯得乐,楚凤歌并不在。
“呵呵,小丫头。失望了吧!”侯得乐一下就揭穿了她的心思,“凤歌那小子今天不在啊!”
“……”王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只是……她瞟了侯得乐一眼,这老家伙果然什么都知道啊!
却是侯得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她那本该放在楚凤歌那里的大氅,一把扔了过来。王婉慌忙接住。那侯得乐道:“那小子还你的,哎,前两天就送过来了,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叫他直接拿去还你也不肯,非得让我这把老骨头转交,哎呀,如今的孩子啊——想当年我他这么大的时候……”
“停!打住!”王婉受不了他那天马行空的唠叨,赶忙制止了他,急乎乎地问道,“楚凤歌病好了?前两天他亲自来的?”
“哪就有什么病!”侯得乐坐在桌子前,酒葫芦打开,抬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接着道,“那小子身子骨壮得很,当天晚上就活蹦乱跳了!也只有你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才会瞎操心!”
情、窦、初、开!
侯得乐这四个字一出口,可把王婉羞得一张脸跟火烧一样烫。“侯、侯老先生……您老怎么……”怎么乱说话呀!
“嗯?”侯得乐眉头一挑,“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不喜欢我那凤歌小子?”
“……”算了!王婉低下了头。
而那侯得乐还在自顾自地说:“我那凤歌小子,才貌双全,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可配得了他!”
仅一句“才貌双全”,便“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可配得了他”。这侯老先生的心真是偏到了骨子里。听他又说道:“对着他,你会情窦初开也不足为怪!这方家的几位姑娘看到他都情窦初开了!”
“……”王婉嘴角微微抽搐了。那方文琴是对李明炎情窦初开吧!侯老先生你对楚凤歌也太有信心了!
“你这丫头不错。”又是一大口酒,“就是不太像个孩子,不过也就是这样才稍微有点配得上我那凤歌小子!”
“……”心中有窃喜吗?似乎有一点,不过,更多是当他讲醉话吧!王婉怎么觉得,从未喝醉过的侯得乐,今天好像有点醉了!
果然,那侯得乐话比往常多了许多。“凤歌这个孩子啊,心里苦啊,自小没了娘,楚峋那个乌龟王八蛋,是啊,疼孙子,疼得孙子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每回那孩子心里难过了,都躲到这来哭一哭,我瞧着心就酸!”这是说楚凤歌。王婉听了,心中一紧,一种痛就生了出来,正是觉得眼眶湿湿的时候,那侯得乐却话锋一转,带着哭腔:“青音啊,我对不起你啊!你就这么两个女儿,现在都没了!还搭进去一个外孙!荣华富贵!富贵荣华!套着人走不动也逃不掉,白白丢了性命!”
公侯嫁之表妹王婉 第59章 去寿王府 T
侯得乐真的醉了。
王婉没有想到他醉酒居然是这个样子。
醉酒的人王婉上辈子见过很多。最好的就是倒头就睡,要么就是变成话唠;逮个人就胡言乱语;最恶劣的便是发酒疯;打骂扔砸。
而这侯得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大声地唱起了歌;在说完了那番似乎不得了的话后,他翘起二郎腿,一指勾着那酒葫芦的绳带,摇头晃脑地哼起了王婉从未听过的小调。这调子轻快明亮;活泼愉悦。随着调子越唱越高;侯得乐那悲伤的表情敛去了许多;眼神飘忽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显然陷入了曾经美好的回忆之中。可是,才不过一会儿,那调子就变了,瞬间惨淡悲情了起来,仿佛那原野上丢失了伴侣的孤狐,声声凄厉。侯得乐的眼泪居然就这样流了下来。
老人哽咽沙哑的声音唱着极为悲伤的词句,其中竟有“红烛替我流清泪,何日与君再相逢”这么一句。
王婉坐在他的身边,默默地听,默默地看,只一言不发,就这样陪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得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后来,就听不见了,一瞧,他竟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王婉“唉!”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大氅,为他披上,然后照例拿了两本书,便轻轻地下楼去了。
见着下边的露葵,瞧着她张大嘴巴一脸惊诧的样子,王婉笑了笑:“你也听到了啊,侯老先生喝醉了。”说着,一摊手,无奈状,“他唱着唱着就睡着了,大氅我给他披上了,又只能下次过来拿了。”
而王婉下次过来的时候,这书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窗户紧闭着,楼内一片幽暗。她的大氅就这么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侯得乐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王婉推开窗户,一股劲风迎面而来,虽然冷得让她打了一个哆嗦,但却一下子扫去了里边暗沉沉的阴霾,没有下雪,天上挂着不甚耀眼的白日,便就这样,那光线还是让满是书架的屋子瞬间舒服了许多。
王婉抬起头来,面对着高悬天上的白日,一个深深的深呼吸。
这便是她在忠勇侯府的第二年了。新年已过。第三年又开始了。
因为国丧,民间一个月内不得谈婚假,但侯府毕竟和寻常百姓家不同,为了彰显自家对皇室的尊重,侯府内宅上层决定,婚嫁之事,三个月之后再谈。这当然指的是方文琴的婚嫁了。由此,方文琴暂时躲过了对她而言的不幸一劫。
但是,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躲也只能躲的了这么一时,躲一世可就完全不可能了。据说,林氏已经与那卢夫人商定了,待这三个月一过,四月出头,那卢家便会聘请官媒,正式上门提亲。因此,那方文琴永远的一副阴郁样,本就是个面无表情之人,如今是浑身戾气笼罩了。每日要么在上学的潇湘院,要么在林氏的庭芳苑,见到这样的方文琴,王婉都会忍不住摇头叹息,然后,躲她远远的。
而这林氏竟突然变的慈母心肠了起来,面对着这样的方文琴,居然不恼也不气,开始手把手地交起她如何管理中馈了。王婉反而被她放在了一边,还有那方文颂,也被嘱咐自己看着学就是了。这般一来,王婉和方文颂还真就成了方文琴的“伴童”了。林氏掌管中馈已经成了长期之事,虽有着大房的琴姨娘共同协理,但林氏已经开始在府中潜移默化地加强起自己的势力。那么因为“机会难得”而让王婉跟着学习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王婉估计,等到方文琴嫁人,她是不需要和方文颂一起天天往这庭芳苑跑了。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她是多么烦躁和这两位侯府小姐处在一起!方文琴便罢了,那方文颂非得在人前把样子做足,整日“婉妹妹”长“婉妹妹”短的,而人后又变脸迅速,一张脸上要么厌恶要么鄙夷,她不辛苦,王婉都嫌累!
日子也就这般一天天地过去了。因着太子与皇后的双双亡故,那朝堂上就是王婉无法亲见,也能猜想得到必有一番长期的纷争与变故,只是,这与那内宅之中一时间都无甚关系了。内宅里的人生活依旧,每日里家长里短,除了大房谁谁谁养的猫又死了,便是二房二老爷又歇在了梅姨娘处,再就是钱姨娘的病似乎好了一点,都见到她在院子附近走动了。说到这钱姨娘,自年前那一病后,身子顿时垮去,一下子亏损得厉害,甚至有人断言她过不了几个月了,想不到听了那林氏告知她年后就给方文琴与卢家定亲,竟当天就吃下了一碗米粥,过些时日,居然渐渐好了起来。对此,内宅之内上上下下感慨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方文琴本人如何做想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的,一个多月过去,眨眼间又是三月一十五,王婉九周岁生日。
这一次,王越为王婉带来的是一排固定在横木上的跳舞小人。只那么边上机关一按,这些小人就动作连贯地一个接一个舞蹈,看上去就像是卡通动画一样,不过这是立体的。王婉兴致勃勃,翻转横木就想拆开来看看里头的构造是什么,唬得王越连声制止:“别,别,弄坏了怎么办?”说着低估道,“真不知你一个女孩子,喜欢这种玩意儿做什么。偏就那家伙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句话的声音很低,王婉没有听清。“什么?”“没什么。”王越撇了撇嘴。王婉见他不愿再说的样子,只得作罢,又去摆弄那新得的玩具了。
这个生日依旧没有庆生,林茹亲手为王婉煮了两个蛋,下了一碗面了事。却是料想不到就在当日,那李明敏来信了,说是春天府中桃花盛开,邀请王婉过府一同赏花。王婉先是一怔,心道,这寿王府疯了不成,皇后过世,举国国丧,官员都得百日内不得设宴,何况这皇室成员?却是再看下去,那李明敏一句又一句的凄凄惨惨戚戚的话语,什么太子哥哥没了心里痛苦无处述说,什么终日关在府中如同坐牢,什么想王婉了想严春丽了想得她快疯了。好吧,原来不是寿王府顶风作案,而是那李明敏这些日子来太过无聊,想找人过府一叙罢了。王婉笑了笑,才想着要提笔去信拒绝,却是在她那信里的最后一页,看到了几个粗笔大字,这几个大字占满整张信纸:如若不来死死死。死字上还用朱笔打了个大叉,一连三个大叉,看得王婉是触目惊心。
“……”手中信纸抖了又抖,提笔拒绝的想法烟消云散了。连诅咒都出来了,她,她能不去吗?顿时又哭笑不得,这般孩提似的诅咒,也只有李明敏才写得出来吧……话说,今年,她十一岁了吧,再过个两年就要议亲了……这寿王妃必定头疼啊!
王婉将李明敏邀请一事回了母亲与林氏。林茹只问向林氏的意见。林氏则点了点头:“去吧,去年一年你都闷在府中,今年既然郡主邀请,你便去陪陪她也好。只是记住,这寿王府可不比其他,你可要处处小心!”
王婉点头应下了。
却不料,老夫人那里派人过来了,竟是要林氏安排一下,送几位小姐去寿王府住上几日!这可让林氏她们大吃一惊。赶忙一问,原来是寿王妃本人下的邀请函。
原来那寿王妃直接命人将邀请信交予了老夫人,说是请府上的几位小姐过去,陪李明敏解解闷,说这李明敏自太子出事后哀伤过度,茶饭不思,现在天气转暖,刚好让几个同龄的孩子过去陪她几日,让她心情舒坦开去。
于是王婉明白了,定是这李明敏央求寿王妃请王婉和严春丽过府一叙,寿王妃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只是依那寿王妃的性子,定然不喜王婉与严春丽与李明敏腻在一起,因此就干脆下邀请函请那忠勇侯府里的小姐们都过去,毕竟都是表姐妹,让她们过去陪同李明敏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住上几日是怎么回事?王婉百思不得其解。李明敏的信中并没有叫她在寿王府里住下啊!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第二日,王婉、方文琴和方文颂就收拾了妥当,各自带上了贴身的丫鬟,坐上了马车,去往了那离皇宫最近的寿王府。
王婉、方文琴、方文颂,这三位千金小姐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王婉与那二人不合,一进去就很自觉地坐到了最边上,一路上是吭都不吭一声。方文琴仅在进来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了。只是那方文颂,自从她的生母秦姨娘掌权后,就愈发的刁蛮了起来,长辈面前还好,长辈不在,那张嘴,简直就比那年的方文棋还恶毒。果然,她一上车就开始冷言冷语了,什么“借了忠勇侯府的光,才能认识安康郡主,还真以为自个儿被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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