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如灌了铅般缓缓走着,水月强忍着心中的忐忑默默望着越来越近的一顶灰白帐篷。她要如何来面对拓拔寒?她要怎样才能企求他的原谅?双眸间迷茫着浓浓水气,她在那顶帐篷前驻足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掀开了帐帘。
扑面而来的一股腐臭味几乎让她作呕,她呆在那儿顿时泪如泉涌。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浑身血污的男子;那个不久前还对她笑得温柔如水的俊逸太子;那个有着如大海般澄澈蓝眸的深情男儿,他正默默的坐在满是血迹与脏乱的冷硬地上。双脚被扣上粗重布满锈迹的铁链,大腿上几乎没有可以遮蔽的衣物,特别是左腿上狰狞的刀伤深可见骨,翻开的血肉已模糊一片,上面停留着不知名的细小虫子正不断啃咬着。他似乎在极力忍受着这种痛苦,苍白灰青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左胸前还有一截枪杆支起几寸长,也许是被痛苦折磨的尽乎麻木,他竟一点儿也没看到有人进来。
水月摇晃着几欲瘫软的身体跌跌撞撞扑到他的身上,唇角已被咬出血丝,她只是默默抽泣着,颤抖着轻轻抚开他额前的长发,泪水滴落在他的唇齿边缘让那干涸满是裂口的唇终于动了动。
“是、、、谁、、、?”费力的开口,轻缓好听的声音变得如枯骨划过树枝的嘎嘎声,刺痛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神经。
“拓,拔寒,是我,是月儿啊”,她小心意意捧起他的头将他拥在自己的胸前,让他感受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悔恨愧疚折磨的她真想在他面前死去。她搂着他,温暖着他如冰窖般的身体,在他耳边细声道:“拓拔寒,月儿来接你,月儿带你回家!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过要陪我在草原中过一辈子,你说过要让我做你唯一的王妃,月儿都答应,都答应。我只求你给月儿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月儿会陪着你,哪怕是一个奴婢,月儿也无怨无悔、、、”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心尖上就如刺入了一把利刃,支离破碎!
空洞茫然的眸子渐渐有了淡淡的光彩,拓拔寒唇边扬起一丝温柔的浅笑,他似乎想要抬起手臂再一次拥紧这美好的身体,只可惜那手早已没有知觉,无奈中轻叹口气,他喘息着,努力让话语听起来平和完整:“傻丫头,我如今已配不上你了,我成了废人一个,答应你的那些话怕是要等着来生再来实现了。”他艰难的说着,眼底涌入苦涩的泪水。虽然受了这么多常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与虐待,但只有在水月面前,这个骄傲坚强的男人终是滴下了泪水。
“你才是傻子,你才是个笨蛋!”她的脸上沾满着拓拔寒的血泪,嘶声哭喊道:“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都是我!你居然还说什么配不上我?拓拔寒,你才是这天下最大的傻子,最大的傻子。”他怜惜的看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咬牙忍住身体上传来的巨痛,他用满是爱意的眼抚慰着她。
“我从来没爱过你!”她看着他,泪流满面,心中空得像被人一刀刀挖去,喃喃痴道。
“我知道。”他柔声道。
“我想出这样的计谋只是为了让子尧有时间离开苏特沙!”
“我知道。”
“我回来,只是为了报答你当初的救命之恩,并不是存心帮你?”
“唉!我知道。”他温存的看着她,眼里除了似水柔情外什么也没有。他轻声的应着她,就如宠溺孩子的父亲,怜惜妹妹的兄长。
水月呆滞的瞪着他,哭得红肿的的眸子里闪烁着精亮的异彩,她就这样痴痴癫癫,心神俱震,宛若面前的是个怪物。
“拓拔寒,我只想问你一句,真得是,是子尧吗?”她的表情变得很怪异,就像失去了心,只留下空壳一片。
他无限爱恋的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画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他已经非常满意足了。至少,她还记得他;至少,在这样危险的时刻,她还能不顾自身安危而还想要救他。这一生,不能得到她的心,至少,他还是成功让她永远记住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值得?
“月儿,是与不是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看着她无限深情:“你是那么完美而又善良的女子,我真后悔当初将你卷入这场是非恩怨中去。今后的路要靠你一个人去走了,我真得放不下,我怎舍得把你仍下?月儿啊,你的心太柔软,我若真得不在了,谁来保护你?谁给你搭一座小屋?谁又陪你策马扬鞭快活一生?我有那么多的舍不得,所以,我忍受着这非人的痛苦,也舍不得死去!你看,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完美,我也——自私!”
月清影 魂魄何所依(三)
拓拔寒眼里幽邃的光与毫不掩饰的深情早已将水月本就痛得几欲麻木的心再一次颤抖。
“我来救你出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月儿一定要救你出去。”她的脸上混和着泪,混和着血,眼中却也柔和起来,嫣然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的父王也不会让你死,阿骨朵想要的我都知道,我有办法……”
拓拔寒惨然一笑,唇角溢出一抹血色,他摇着头,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了右手。水月面上一惊,她急忙握住他的手小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泪却越涌越多。
“月儿,你一定要听我说,”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胸腔不断起伏,像是在极力忍受着莫大的痛楚:“阿骨朵在我身体里种下了一种尸虫,这些虫子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我的身体,他们是想让我受尽非人的痛苦而死。月儿,今日能见你一面我愿已了,那个叫黑衣的男子封了我周身大穴,如不是这样我早就自断经脉了。月儿若是真得对我还有一丝情意,就,就杀了我吧!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这些尸虫会吃掉我的大脑,让我变成一个疯狂而又危险的魔鬼。月儿,我不想变成那样,我求你,杀了我吧!”
他的唇角不受控制的扭曲着,双目变得通红,从唇边、眼角、鼻孔、耳心流出血水,喉咙里发出‘咕咕’的怪叫声。水月用力的摇头,见他如此痛苦又心如刀割,她用力搂着他,徒劳的想要减轻他的痛苦,哽咽道:“不,不,我,我做不到?天啊,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啊、、、”她握着他的手,只觉得此刻就算让她代替他承受这种痛,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承受。情急中,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吃吃道:“我去求他们,我去求阿骨朵!只要他能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他忽然恼怒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臂,眸中的蓝色变成了怪异的暗红,他瞪着她,嘶叫起来:“你怎么会如此残忍,这是没有解药的!你怎可忍心看我如此痛苦,你忍心让这些恶心的尸虫一点一点吃掉我也不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我真是看错了你,也爱错了你!快杀了我吧,这样的痛楚我再也无法承受了。”他开始用头撞击身旁的木柱,水月惊恐的将他扯了回来,茫然无助的失声大哭:“拓拔寒,拓拔寒,我,我怎么下得了手啊!让我杀了你,我、、、我,我……”
“月儿,我求你了!”他的声音时断时续,本已断裂的脚忽得直了起来,浑身骨骼啪啪乱响,他怪叫着,那么凄厉,身体往相反的方向拧成一团。水月呆呆的望着他,她撕扯着自己黑亮的乌发,捂紧耳朵,似乎这样就可听不见。只是,那种惨绝人寰的叫声透过自己的眼,耳,刺得她全身一阵痉挛。
“啊~~~~~~~”她尖声叫了起来,突然冲到拓拔寒的身边将他拥得紧紧的,心——不断滴着血,她搂着他,双目仿佛没有焦距,只在他耳边喃喃道:“月儿本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要等着我,让我做牛做马来偿还你的深情。”拓拔寒忽得停止下来,他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淡,本已暗红的双眸回复了一丝清明,他似乎长长舒了口气,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满足轻叹:“谢谢你,月儿!能在你的怀中死去,再、无、遗、憾了、、、”唇角浅浅弯起,他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眸,水月随着拓拔寒身体的倒下脱力跌坐在一旁,她右手握着那把拓拔寒给她的精美短刀,鲜红夺目的血正顺着刀尖滴落地上,她的眼中已没有泪,只是呆呆的望着再无气息的拓拔寒,胸前的血色浅晕开来宛若妖冶的玫瑰,映衬出她眸中一片红光。
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射入的光线让她习惯性的半眯着眼,就有人冲到她面前一把提起来狠声大喊道:“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太子对你情深意重,你为何要杀了他?为什么!”
这个人说了些什么,水月已听不见,她只是茫然痴望着那个铁塔般的汉子,眼里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潭,她看着他,吃吃笑道:“对,是我杀了他,是我。”
冲进来的正是托答儿,他原本一直盯着阿骨朵,却在刚才见一士卒慌张跑来在阿骨朵耳边一阵耳语,而后阿骨朵便对他怪笑道:“真不知你们的太子妃到底是帮谁,将士还是去看看吧,迟了怕是、、、嘿嘿,哈、、哈、、、”托答儿一阵心慌意乱,情急中跑去,却不想看到这副景像。他本对水月充满敬慕,早就把她当成未来的王后,却不想变成今日的局面,任他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猛得抽出随身长刀就要往水月胸口刺去。
水月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避,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刀,眼眸中竟有一丝欢喜与解脱。她闭着眼,只等那长刀落下,她便真得无爱无惧无悲了。
“等一下!”只听‘噹’的一声大响,托答儿手中长刀应声落地,黑衣鬼魅般从他手中将水月夺了过去,冷冷道:“这里是蒙族大营,岂是你胡来的地方?如今太子已死,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告诉拓拔颜,月氐的敌人可不是蒙族,害死太子的是轩辕子尧和水月!”
水月呆滞的目光忽得动了动,她扬起脸若有所思的看着黑衣,刚想开口却被黑衣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托答儿悲怆的望着水月,哽声道:“这女人是我月氐的罪人,请将她交给我,我要带她回月氐交由国王陛下处置。”
黑衣隐在黑袍中的眸子闪了闪,淡淡说道:“太子你可以带回去,这女子却是要留下的。”托答儿心中一紧,刚想发作就见阿骨朵闪身进入,故做惊讶道:“啊,刚才拓拔太子还好好的,怎一会儿工夫便死了?唉,我阿骨朵也不是没有人情味的人,就让你带着太子回去好好安葬吧。只不过这女子本将军要留下,谁也不许带走。”他话说间还有意无意斜睨了眼身侧的黑衣,寒着脸哼了一声。
托答儿心中早被悲愤填满,虽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仇人,可眼下也是毫无办法。他默默走到拓拔寒身前跪下,解下身上披肩将他残不忍睹的身体遮了起来小心托起,目光中泪水闪烁,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奴才这就带你回家!”他走过水月身边时缓了缓,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见她神色茫然呆滞,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咬牙离开。
等托答儿一行人走得远了,黑衣这才将目光重落回水月身上不以为然的淡淡笑道:“冰雪聪明如你,也会有这样一天,真是让人兴奋呢。”得意的眼眸在她身上流转,他缓缓坐在一旁玩味的看她。
阿骨朵早就按耐不住,他伸出粗糙大手抚弄着她滑腻细嫩的绝色脸庞,陶醉的吸了口气,*。邪笑道:“本将军阅女无数,还没见过如此尤物,真是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似人间凡物。你这样的女人,天生就是媚惑男人的妖精,也不怪拓拔寒为你丢了性命。啧啧、、、这么细嫩的如玉肌肤,这么香,本将军恨不得现在就将你骑在身下,让我也尝尝中原美人的滋味。”他的大手贪婪沿着她纤细优美的颈骨往下移去,眼中渐渐染上了情。欲的*。秽。
“你还碰她不得。”阿骨朵兀自还在陶醉着,却被黑衣猛得扯开,他明显愣了半晌,脸色大变,右手按在刀柄处疯狂咆哮道:“黑衣,你不要以为你是那个人的奴才本将军就不敢动你!你当真以为我就非要靠你不成?想我蒙族几十万铁骑,若非是你、、、”
“将军!你的话太多了吧!”黑衣豁然打断阿骨朵的话头,浑身涌动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杀气,他阴郁的站在阿骨朵面前,压抑着疯风暴雨般的乖舛和怒火,隐忍道:“这女人迟早都是你的,何必要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成大事要懂得放失有度!”
阿骨朵眼中凶光连闪,瞪着黑衣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我要的最好都能有,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咬牙说完,阿骨朵狠狠甩手离去。
“哼,果然是荒蛮野人,难成气候!”鄙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宵,黑衣冷哼一声回转身来。他看着瘫软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水月,无限温柔的抚摸着那散乱胸前的发幽幽道:“阿骨朵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你的确是一个祸害,红颜祸水!”
月清影 异变突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阴冷空寂的大帐里只有水月沉默着倦缩在角落里。她宛若一个孤独幽魂般一动不动的坐着,让夜的寒气将她全身紧紧包裹,她似乎连呼吸都冻结了,眼里空洞的如一汪死潭,什么也没有。
白衣水月曾说过,她的这一世里会得到幸福,可是,她除了痛苦和无助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唇边轻轻扬起嘲讽的笑容,这抹笑容在唇角越来越大,以至于变成一种尽乎于疯狂的大笑,她笑着,笑着,干涸的眼里什么也流不出来。
无尽的黑暗中忽得亮起一盏烛光,那抹光亮摇曳着在她面前停下,昏黄的光线中,黑衣捧着一碗香气四溢的肉汤在她面前蹲下,透过那冷幽的光细细打量着她,黑衣的眼睛在烛火中跳跃着,放大的黑瞳里是她惨淡苍白的脸。
“听说你不吃东西?”他凑在她的耳边,湿热的呼吸淡淡扫过她冷入骨髓的脸,缓缓说道:“你还不能死,你要活着,否则,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非常温柔的将碗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在她唇边停住。
水月仍是没动,只是那碗肉汤在靠近她唇齿时往后退了退,垂下了眼帘。
“不吃?”黑衣的语气带着一丝恼怒,随即又隐忍下来,他看着她,忽得一笑:“三皇子可是再三咛嘱过,要完好无损将你带给他,这可是他杀掉拓拔寒应得的报酬。否则,我又怎会开罪那好色成性的阿骨朵!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要固执下去,阿骨朵若要对你做些什么,我便不管了!”
他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水月抬起脸静静的看他。只是那双眸子里却没有什么恐惧,清浅的让人看不出情绪。“你是轩辕人氏吧?”她轻轻的说着,仿佛根本没将黑衣恐吓的话放在心上,依然红肿的眼睛平静无波,悲喜皆无:“无论你们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要这么做,我只想告诉你,若是想用我来左右什么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拓拔寒那个笨蛋,再不会有人会拿江山与权力来换取一个女人。”
黑衣无所谓的轻笑,精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戾色,他站起身来,负手冷哼道:“一个女人也许不行,要是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会多些把握?你说那两个男人要是知道了会怎样?真是期待啊!我都迫不及待想看这出好戏了。”
看她终于在自己面前变了神色,黑衣不由得大笑起来。还有谁比自己的主子更了解那两个骄傲自负的男子呢?他们的计划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