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啊,”窦太后还不觉察,顺着陈阿娇的话,“差点忘了,子夫还真是平阳府出来的呢。”说着,拍了拍子夫扶在臂弯处的手。“啊?”魂游的子夫这才回过神来。
“就是么,子夫可是个伶俐的妙人儿,听说皇上当初就是因为子夫的一支曲子给心动失神了……”陈阿娇边说,边笑着看向子夫,令人不寒而栗,“子夫,今日机会难得,你可介意也让我们都听听这曲子,究竟是何等的美妙摄魂,也好让我们知道皇上怎么就失了心了。”
子夫终于听明白了陈阿娇的意思,立刻心口发闷,她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皇后,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些分寸……”却是刘彻开了口,脸色分明不悦。“哟,臣妾说错什么了?臣妾这不是夸赞子夫么?她嗓子好,歌曲唱得好,臣妾是自愧不如的。可是,您听过了,公主听过了,就不能让皇祖母、母后和臣妾听一回?就是宝贝,也不能总是自己藏着掖着,给别人瞧瞧少不了。”
“皇后要听唱曲,尽可以召协律署的宫人来唱,”刘彻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子夫可由不得你呼来喝去。”“人人皆知子夫是皇上的心尖子,臣妾哪敢呼来喝去?”陈阿娇冷笑,“这不是低声下气在请么?难道要臣妾亲自离席相邀?”她直了腰抬起身子,“臣妾这就来请……”“无理取闹。”刘彻几乎要拂袖。
“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窦太后出声了,“你们两个啊,还真是片刻不得安宁。太后,你说是不是?”“呃……哦,是啊。”一边的太后仍旧有些神思恍惚。窦太后浑没察觉,“不就是唱曲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伸过手来拉着子夫,“子夫,阿娇想听你唱曲,可是皇帝呢,舍不得你唱。老太太就做回中间人,这唱或者不唱,由你自己决定。愿意唱就唱一回,反正这里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丢丑不丢丑的。若是不愿意唱也不勉强,好不好?”
子夫咬着嘴唇,颇有逼上梁山、腹背受敌的无奈。既不但看陈阿娇,也不敢看刘彻。只是握着窦太后的手半晌,突然抬起头来,笑笑,“既然皇后娘娘不嫌奴婢资质鲁钝、五音不全,奴婢就斗胆献丑一回了。”
“子夫……”刘彻轻喊。子夫便作没听见,立了起来走到众案之前,“太皇太后,奴婢若唱得不好,您可别生气。”“生什么气,你唱什么都好。”窦太后很是高兴,连连点头。子夫微微欠身,这才抬眼去看刘彻,却见他抿着嘴看自己,也瞧不出是高兴或不高兴。子夫不愿意大庭广众眉目传情,转开了视线,却是鼓足了劲思索着这样的场合,该唱个什么歌才能蒙混过去。刘彻面前不用顾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来历。可是这一大堆的老皇后、小皇后面前,唱什么好呢?搜索了一下,又搜索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有了!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从小听到大的歌,说唱不好还真是自谦了,子夫原本只想着混过这一关也就算了,可没想到起了调,张开嘴,这感觉忽然就来了,越到后来越是投入,就真把自己当成邓丽君二世了。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悉彷佛,她在水的中央……”
一曲唱罢,虽然没有掌声和口哨,却传来窦太后的夸赞,“这曲子不错啊,”她连连点头,“该是‘蒹葭’一篇吧,唱词可直白了许多,不错、真不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刘彻倒是微笑着吟起来。
只是陈阿娇的脸色更难看了。
“子夫啊,这曲子当真特别,”窦太后又道,“阳信府上还真是样样都有呢。”“回太皇太后,”子夫想着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好,要不然万一窦太后转了身要公主再找个会唱流行歌的出来,不是完蛋了么?“这是奴婢家乡的调子,很小的时候跟着村里人学来的,所以唱词直白粗鄙了很多,刚才被太皇太后一逼就冒出来了。”
刘彻闻言,转了头偷偷在笑。“哟,这倒稀罕呢。”窦太后略有惊讶,“子夫的家乡……”“荒野小镇,离长安可远了,所以曲子音律难登大雅之堂。”“谦了,这话谦了。”窦太后笑道,“我就觉得不错,很不错。”“皇祖母,子夫就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摸不透。”刘彻终于忍不住插嘴,看着子夫。“摸不透,”窦太后又笑,“摸不透……你们这群孩子啊,的确让老人家摸不透。太后你说……”
“啊?母后说的是。”太后接口,“母后说的是。”唯有陈阿娇,坐在一旁,快将鲜艳的袖幅扭成了麻花绳。
卷二: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第三十六章 金俗其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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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太皇太后设个家宴,就喝了这么多酒。”子夫一边替刘彻打开床铺,一边小声咕哝,“就这么好喝么?怎么我尝起来一点都不如何。”“你啊,喝不懂,自不会明白。”刘彻笑嘻嘻的,从身后搂住了子夫,“酒者乳也,王者法酒旗以布政,施天乳以哺人①。”“少说这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子夫嗔他,但是却没有拒绝刘彻脸颊的贴上来。“嗯,凉凉的真舒服。”刘彻闭着眼轻轻蹭了两下。
子夫受不了,“我可没喝酒……很热么?我替你找块冷水帕子敷一下?”刘彻孩子似的摇头,还加重了手里的力气,“不,你别动,这样很好。”“你就是这样,”子夫用面颊轻轻推了一下一旁的刘彻,“刚才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在场,你偏不肯替皇后留面子……”“好端端的又说她,”刘彻语气立刻不一样了,“阿娇要是给我面子,自不会出言挑衅你……”
“你啊……”子夫摇头。却被一旁的刘彻突然袭击,侧过脸来吻个正着……
“你……老这样,”子夫转过了身,用手背抹着嘴唇,但仍在刘彻的势力范围中,“人家跟你说正经的。”“正经的?”刘彻坏笑,“这个时辰,这个地方……你想说什么正经的!”子夫差点绝倒,伸出手去推他的脑袋,“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抬眼看着子夫佯怒的模样,刘彻噗哧笑了,“好、好,你想说什么,我听着。”“我……我刚才听你跟太皇太后说,那天我们遇到的大嫂,叫做……金俗,是不是?”“嗯。”刘彻很是自然的点头。子夫却不由多加了些疑问,“真的叫金俗?”“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刘彻抬抬眉头,“私闯上林苑的是她儿子,叫金仲。”“哦!”子夫点点头,终于可以确定下来,这个金俗——必是刘彻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可是突然转念想到刘彻对于金俗那咬牙切齿的“痛恨”,不由暗自担心起来,如果让刘彻知道两人的关系,他会不会抓狂?
“究竟怎么回事?”刘彻道,“没头没脑的,关心那村野之人的名姓了。”“也不能这样说,”子夫微笑,“好歹我们和那大嫂总有些渊源,能问清楚自然就问清楚些。”“渊源?”刘彻却嗤之以鼻,“我们和那泼妇能有什么渊源?早知道他们家里有个如此鲁莽的儿子,我可不会把玉牌给她。当初就让人拿些钱打发了就是。”
“那你非后悔不可!”子夫皱鼻。“后悔什么?”刘彻道,“我现在才后悔呢。要不是玉牌的缘故,长安令早就能结案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犯不着让皇祖母也上了心,非说我几句不可。”“私闯上林苑……就非死不可么?”子夫可不让刘彻继续发牢骚,越说下去积怨岂非越深了?“不是说不知者不罪的么。若是误闯,就是……主观上没有犯罪故意!”情急之下,竟把以前普法课的专业术语都抖落了出来。
“犯罪故意?很新鲜的词啊。”刘彻果然笑了。子夫嘟嘴,“什么新鲜不新鲜,反正就是疏忽大意,最多……也就是过失,未必能算罪!”“你哪来的这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道理?”刘彻点上她的嘴唇,“算是2000年后的律条么?”“我跟你说正事,”子夫白他一眼,“你少打岔!你倒是说啊,那金仲……当真会死么?”
“这我可说不准,”刘彻耸肩,“我可不是廷尉,不由我说了算。”“可是你不是批了条子下去?”子夫稀奇有皇帝的御批,难道下面的人还敢乱来?“我是让他们仔细审查,若没有犯到罪条自然好,可金仲如果当真犯了律条,那我也爱莫能助……”“你……不是皇帝么?”子夫突然觉得自己说了半天,是浪费。
“皇帝也不是什么都管的,”他很耐心的解释,“审案子是廷尉的事情,得了案判才呈给我看。”“那就是说,其实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应该跟廷尉去说才对?”子夫努力和颜悦色,其实心里头已有些恼了,大概20个百分点左右。“你……究竟为什么这样紧张他们?”刘彻定定看着子夫,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我紧张什么?我是替你紧张。”“替我紧张?”他眯起了眼睛,“什么意思?”“呃……”子夫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口快了,“你……你是皇帝啊,大汉百姓不都是你的子民?那么,那么皇帝自然就是天下万民之……”“之什么?”他饶有兴趣的样子。“之……衣食父母!”憋出了几个字,子夫只想大喘气。
“衣食父母,”刘彻笑了出来,“亏你想的出来!”有什么我是想不出来的!心里头暗暗嘀咕,子夫轻揉他的颈项,“所谓君父、君父,你管不管?”“管,我也没说不管!”刘彻无奈,点头,“明日我再去问长安令和廷尉府,行不行?”
“好啊!”子夫高兴起来,重重的点头。
一见子夫的笑容,刘彻也高兴起来,收紧了双臂就来吻。子夫自不拒绝,任由他亲个够,唇舌间淡淡的酒气瞬间传上了鼻腔、窜入了脑袋,熏得人有些晕晕的。“子夫,刚才唱的歌很好听,”刘彻搂着她,嗅着发间淡淡的香气,“怎么宫里头那么多乐师、歌姬倒唱不出些新鲜的东西来。”“能这么比么,”子夫笑着,“我可是有2000年的见识哦!”“真该让你去协律署,以后宫里那么多女子可都不会整日闲着了……”
刘彻未说完,子夫抬眼看他,突然笑了。“你笑什么?”刘彻不解。子夫也不急着答话,想了一想,往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
“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
一开口,果然见到刘彻惊异的神情,半张着嘴瞪大眼睛,然后弯下腰去笑个不停,子夫本也极想笑,可是终究硬生生忍住,指指他又抖落一下自己的衣裳,
“你要不相信呐,请往这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这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呐……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
“咳咳……”一曲罢了,子夫见着刘彻前俯后仰的模样,鼓起嘴推他,“天,你这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多少古怪玩意儿?”刘彻眼泪都快出来了,把子夫一把搂入怀中。“很开心吧,刘大哥?”刘彻一边点头,一边来亲子夫的脸颊,“你啊你啊……”“我什么?找到我,是你的福气!”子夫也笑,不忘伸手抵住他的狼袭,“你一定要对我好,不准欺负我,知不知道?”“好、好!”刘彻点头。
子夫眨了眨眼,有些雀跃,搂上刘彻的颈项,“我再唱一首歌好不好?这首你肯定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刘彻轻啄上来,“你唱什么我都喜(87book…提供下载)欢。”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子夫唱的轻声,可是刘彻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唱完,子夫瞧着刘彻,刘彻亦瞧着子夫,谁也没说话。静默,有时候是沉闷,此时却是温馨,子夫知道刘彻听明白自己的唱词,笑吟吟的对住他。刘彻始终没有出声,看着面前的人良久,猛然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朝后走到榻边……
淡淡的酒气又弥漫开来,在两人的唇齿间徘徊不停,子夫抚住他颈项的手慢慢爬上了后脑处,一面因刘彻侵入衣襟的魔爪而感到战栗,一面本能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你敢躲,我会罚你!”刘彻俯在子夫的耳边,轻轻说,又用牙齿轻啮着子夫柔软的耳珠,害得她身子微微一颤,指尖的一根发簪落到了地上。
浓密的黑发一下从刘彻的头顶散落开来,好象瀑布一下,盖住了两人的脸庞。子夫睁眼见到面前的阳光少年转型成了阿修罗的模样,不由轻轻笑了,加上几绺发丝顺着他的耳边垂到自己的面颊,触触的痒痒的……
“做什么?”刘彻也不着恼,点吻着怀里人儿的嘴唇、眼眉,带着笑意,来拨脸面上的发丝。子夫捉住了他的手,放到一边去,“别动。”见到他的不解,笑道,“我曾听老人家说,夫妻同眠,就是因为头发纠结在一起,所以才称为结发的,是不是?”说着拉过一缕发丝,和自己的缠在一块儿,捏在手里,“就这样子,才叫结发夫妻,永远也不分开。”
刘彻看着她,静默了好几秒钟,忽而又笑,哑着声音,“小妖精,你还让我说什么?”那低低的声音好似叹息,字字落在心坎上。“什么也别说,”子夫娇媚的揽上了他业已滚热发烫的身子,去吻他的喉结——这是刘彻最最容易点火的地方,每次这样他都受不了——就是故意的,“好好爱我吧,刘彻。”
一句话好似一道通行令,又仿如一根火柴,霎时燃起了一场大火,燃烧到了床榻上纠缠的两个人,再也化不开割不断。
一时满室旖旎,春光无限……
注①:出自《春秋纬》。《纬书》相当于汉代的经书,是汉代儒生假托古代圣人制造的依附于“经”的各种著作,通常认为出现在西汉。东汉时流传的“七纬”有《易纬》、《书纬》、《诗纬》、《礼纬》、《乐纬》、《孝经纬》和《春秋纬》。早年我国没有发现,八十年代末期才从日本运回。虽不清楚汉武帝时期,是不是已经有“纬”了,不过暂用一下,就权当作有了吧。
卷二: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第三十六章 金俗其人 下
更新时间:2012…3…1 16:33:41 本章字数:3480
翌日上午,子夫留在寝室中“休养生息”,刘彻被小唐的奏报催回了宣室。
“舅舅,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刘彻只要不在朝上,总还是留着几分颜面,挥挥手也不要已经入座的田汀僬酒鹄矗萌怂屠床枵担暗认码奕糜欧孔急感┚撇耍司送抟豢橛梦缟虐伞!薄靶槐菹拢碧锿‘低头作揖,“臣……先前在太后那里,已应了去那儿……”
“哦!”刘彻挑了挑眉,“原来舅舅从母后那里来。”他抬手捻了捻垂下的充耳,看着田汀熬司瞬辉荼旧险郏醋ǔ汤醇蓿肜词撬绞铝恕!薄氨菹率ッ鳎碧锿